接近

梁亚军

一年过去了

一年过去了

母亲又老了一岁

身体里的疼痛

脸上的皱纹

骨与肉

都患上了衰老症

一年过去了

一直有一个陌生人

像幻影

在母亲的身边忽远忽近

和她结伴而行

一直有一个陌生人

一年过去了

让我喊不出来痛

也没有办法否认

而来临的春天，万物忙着重生

无名的母亲忙着

为万物们命名

一年过去了

我不得不说出

啊！陌生人

色就是空

永恒也不会顾及

一个母亲的肉身

一年过去了

新的一天

我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母亲在衰老中

自由，但是

是死亡给出的自由

接 近

我正在接近父亲死时的年龄

现在梦见父亲的次数更多了

现在梦见父亲我经常在哭泣

三十四岁之后是紧跟着的三十七岁

哦，现在我经常听到死亡

急促又被放缓的脚步声

多少人世变幻

多少人被允许来到自己的晚年

一个人老了，他花白的头发

会令人肃然起敬

而另一个声音也开始对着我说：

如没有尊敬的人，没有恭敬的人

生活是苦痛的

哦，穆罕默德

——观电影《天堂的颜色》而作

哦，穆罕默德

看不见的小小少年

像一小块黑暗，搁在世间

哦，穆罕默德

今天你哭了一次

你的眼泪，就像是黑暗的泪滴

就像黑暗在哭，哆嗦着

抖成一团，又渴望被拆散

哦，穆罕默德

你又笑了，因为今天在乡下

你摸到了奶奶的脸庞

摸到她的手，又白又亮

高高的树上，鸟的叫声

有野花的香，牧草的光芒

……一小块黑暗睡着了

哦，穆罕默德

今天晚上，月亮照着我也照着你

我相信伊朗乡下的月亮

一定比中國的亮。但我还是想

把中国的月亮和伊朗的月亮

共同放在你心灵的天堂

哦，穆罕默德

我等着，明天打开盲文课本

听你继续念：“月亮照亮了地球

没有月亮的夜晚，一片漆黑……”

听你又一次固执地把“照耀”念成“照亮”

原谅我们

原谅我们起心动念就活在

一个是非，观念构成的世界

原谅我们在斥责一个人时

还有着一颗分开善恶的心

在肉体之爱和精神之爱之间

原谅我们贪恋着一副副身体

也贪恋着爱所许诺的东西

原谅我们失去的自由

原谅一个黑暗的声音

一直在我们的耳朵边絮絮叨叨

上帝死了，彼岸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现实的世界

原谅网里挣扎的鱼

被赶往屠宰厂的牛羊

原谅报纸上的死刑犯

让我们越来越麻木不仁

原谅我们还在斥责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

没有了仁义礼智信时

却从来没有想过丢失的东西

将要由一颗仁心来重建和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