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伟 辉
(龙岩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福建 龙岩 364000)
《如梦令》是香港著名作曲家曾叶发先生以宋代词人李清照两首诗词(《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作为唱词,从而创作的一首混声四声部合唱。这两首词是李清照早期的作品,既有天真浪漫的少女心性,又有伤春惜红的诗人情怀,遣词明快,而蕴藉深长,不事雕琢,而浑然天成。作曲家在诗词内蕴的基础之上,巧妙地将日本都节调式和中国传统调式相结合,并借鉴西方经文歌的“夹馅”手法,将两首诗词熔于一炉,手法颇为巧妙。
《如梦令》这首作品总体上采用了中国传统的七声F角调式,但作者又结合了日本传统的都节调式,从而令整首曲子在浓郁的民族色彩之中,又透露着一丝异域风情。中日两个民族的音乐皆是以五声调式作为主体。日本的都节调式是一种包含有两个小二度关系的调式,类似于西方音乐的大小调转换,也类似于中国传统音乐中“宫羽交替”的结果。从谱例中可以看到,《如梦令》这首作品一开始,作者就通过“虚实结合”的手法,巧妙地使用西洋乐器钢琴的音色模仿中国传统乐器琵琶的音色,从而在听觉上将琵琶的“虚”与钢琴的“实”相融。使得整首歌既披着钢琴的庄重典雅,又揣着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轻灵,清浊一体,虚实相生,富有张力。
整个引子部分则始终不断地围绕着主音“F音”进行发展,确定了主调的同时,又浑然天成地将都节调式融入其中:隐藏在其中旋律声部的F,bB,C,bB,bD,bG,C音借鉴了都节调式,开辟了另一块艺术空间,给人一股凄清的感受。中日调式的并峙,渲染了氛围,仿佛营造出了“云物凄清拂曙流”的景象。
《如梦令》这首作品的唱词融合使用了宋代词人李清照两首诗词:《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说的是诗人宿醉醒来,本怀着微妙的心情期待看到“绿肥红瘦”的场景,哪知风雨过后却海棠依旧。虽不见残红,却反而失去了美的更生,竟平添了几分寥落的愁绪,表达了女性诗人内心特有的纠结易碎的审美体验;《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则追忆了诗人年幼时游玩的场景,借着“沉醉不知归路”的朦胧感官,作者反而描绘出了一幅如梦似幻的鸥鹭戏莲的美景,营造出了人与自然混融一体的柔美意境。
在一般的合唱作品当中,四个声部通常演唱的都是同样的歌词,最多一些声部作为伴奏声部,唱一些衬词,以烘托旋律声部的发展。而《如梦令》这首作品的后半段,男女声部各演唱一首上述诗词,并且同时唱出。两首诗词既相互独立,又融会统一。又这样的手法,与欧洲中世纪时期所产生的经文歌有异曲同工之妙。原本两首讲述两件事情的诗词,却在音乐的融会贯通之下,实现了骈进和升华:同样醉酒的流线型意识里,藕花与海棠的竞放,鸥鹭于风雨的翱翔,惜春和伤春的愁结,如同泼墨一般晕染纸上……
在合唱演唱中,和谐与统一是两个十分关键的要素。因此,绝大多数的合唱作品都是一个题材对应一段旋律,而《如梦令》这首作品却使用的两个不同的诗词来对应一段旋律。想必肯定有人会问,各个声部之间唱的歌词都不相同,又该如何做到和谐与统一?听起来不是显得杂乱吗?然而作曲家却巧妙的解决了这个问题。汉字是一种富有韵律美的语言,我们每个汉字的发声都是由子音(声母)和母音(韵母)组合而成,而在歌唱中,母音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汉语的母子音在歌唱过程中相辅相成,子音犹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母音则如同细水长流,涓涓不绝。在作品《如梦令》中,当男一高声部演唱“常记溪亭日暮”时,作者将歌词拉宽,与上方的女生声部错开,重新做了一个新的组合:“常”字为“a”母音,而“昨”字为“o”母音,两者都为开口宽母音,而二者又可相互包容转换,同样,“风”字为“e”母音,“溪”字为“i”母音,二者同属于窄母音,音色较为明亮,以此类推。作者将两首诗词的顺序打乱,将同为开口音的字排列在一起,同为闭口音的字安排在一起,这样就达到了韵母上的融合统一,在字与字之间架起了流转的桥梁。作品看似杂乱,实则暗藏玄机,为之巧妙。
《毛诗大序》云:“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通过上述分析,我们或许可以窥见曾叶发先生所创作的合唱作品《如梦令》的一二魅力。曾先生使用全新的手法将“诗”与“乐”(合唱)相结合,令二者都焕发出了新的生机与魅力。这无疑在当代合唱作品的创作当中,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这既是一种体制的创新,也是一种文化的传承。《礼记·乐记》又云,“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唯乐不可以为伪”,不可为伪之乐,与法天贵真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