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韬
(江苏省社会科学院 文学所,江苏 南京 210004)
昔汪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中拟刘师培为地飞星八臂哪吒项充,此排名在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中为第64位,汪氏称刘诗“由亭林上窥浣花,气韵深稳。又五言出入鲍谢,自然高古。入蜀以后,诗境益拓,气体益高,盖学人而兼诗人也”*引自郭院林:《彷徨与迷途——刘师培思想与学术研究》,南京,凤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171-178页。。刘师培11岁学诗,领略到文字本身的美妙,蔡元培《刘君刘师培事略》中有言:“一夜月色皎然,讽诵之顷,恍然有悟,遂喜为试赋,曾作《水仙花赋》。又穷一、二日之力,成《凤仙花诗》一百首。”*蔡元培:《刘君申叔事略》,《仪征刘申叔遗书》,第1册,扬州,广陵书社,2014年版,第42页。惜乎此100首绝句现皆不存。他虽非诗坛中人,诗作倒也不乏可圈点处,且不同阶段呈现出不同风貌,分析品鉴其各时期的诗艺,或可裨益于刘师培研究。
据陈奇《刘师培年谱长编》与万仕国《刘师培年谱》二书,刘师培存世最早的笔墨是作于庚子年(1900)的3首诗:《湘汉吟》《燕》《宫怨》,皆收入《左盦诗录》第2卷。《湘汉吟》原名《古意》。后经万仕国考证,《和阮文达公秋桑诗並序》才是刘师培存世最早的作品,该诗小序写道:
已亥暮秋,泛舟小金山,见隔岸秋桑千余株,叶已黄落,皆有秋意,盖课桑局之意也,为之盘桓久之。因取阮文达集中《秋桑》诗以和之。*刘师培:《和阮文达公秋桑诗並序》,万仕国辑校,《刘申叔遗书补遗》(上),扬州,广陵书社,2008年版,第1页。
已亥是1899年。此诗录载于《扬州晚报》2007年1月8日《国学大师科举试卷扬州“开卷”》一文,后存于《刘师培遗书补遗》。诗云:
记得春光到陌旁,花花叶叶自相当。交交响响鸣黄鸟,肃肃声传振鸨行。一径香风人取斧,三竿晓日女携筐。野扬伐处逢蚕月,处处幽民植女桑。*刘师培:《和阮文达公秋桑诗並序》,万仕国辑校,《刘申叔遗书补遗》(上),扬州,广陵书社,2008年版,第1页。
该诗旨趣也算盎溢纸上,但遣词用字时而自在、时而兀突,或许是力求应和之故,本是个人的触景生情,却落得扣合有隙欠浑然了。未收入《左盦诗录》的原因,自然是作者本人亦不中意。本意任湮没的文字,现今却成了初试啼声的记录,刘师培倘有知,也只得坐叹奈何了。庚子年所作的3首诗质量较高,现录于下:
西风吹湘水,鸿雁有哀音。渺渺洞庭渚,千秋骚客心。苍梧云去后,明月冷湘音。言念郑交甫,悠悠汉水深。(《湘汉吟》)
狼胥山边春草肥,营巢燕子又南飞。若逢海国风霜冷,问尔飘零归未归。(《燕》)
朝阳日暝栖鸦飞,未央霜溧禽华肥。帘栊夕雨梦珠箔,絺绤西风欺绿衣。欲知金屋佳人怨,试看玉墀苔丝稀。(《宫怨》)*刘师培:《左盫诗录》,卷2,《仪征刘申叔遗书》,第12册,扬州,广陵书社,2014年版,第5485-5486,5489页。
《湘汉吟》乃少年慕艾之作,其中郑交甫汉江遇游女典故,出自刘向《列仙传》:“灵妃艳逸,时见江湄。丽服微步,流生姿。交甫遇之,凭情言私。鸣佩虚掷,绝影焉追?”《燕》为讽诵时事之作,庚子年八国联军入寇京师,慈禧太后携光绪帝出逃山西大同,诗中“狼胥山”与“海国”正是借古讽今。《宫怨》辞句最佳,其中“絺绤西风欺绿衣”,源自《诗·邶风·绿衣》“絺兮绤兮,凄其以风。”对仗“帘栊夕雨梦珠箔”,足为佳构。《宫怨》的情怀意象颇近长吉体,而刘师培学诗的主要对象正是李贺。
次年收入《左盦诗录》的《有感》《扬花曲》《幽兰》,风格亦与李贺诗相近。然此3首更喜用拗句僻字,诸如:“鳟鱼蛰遐溆,偶歧文禽霏。”“上粧荡妇居自怜,征人荷羽临幽燕。”“之子傥可贻,川广终思越。”由此可见其对宋诗也是揣摩甚备。精于用典的刘师培本应是宋诗派健将,却一度成为南社同仁。一方面因其早期“反清”政治宗旨与柳亚子等人志同道合,另一方面则是习李贺而必然“宗唐”。《左盦诗录》第一首便是效《金铜仙人辞汉歌》所作的《铜人辞汉歌》,但刘师培之作感喟的是“君不见周鼎沈沦泗水阴,奇珍不为秦人获”,如此拘牵于外部世界,又岂堪比凌摩内心的“天若有情天亦老”。题为《效长吉》一诗,为《左盦诗录》第3首,诗云:
芙蓉泣湘江,幽兰愁澧浦。水弄洛神珮,竹啼湘妃苦。帝子苟不来,白云冷玄圃。巫咸下云旗,飐飐风吹雨。洞庭八千里,风浪谁能渡。江头明月黑,来照青枫树。薜萝风萧萧,夜深山鬼语。*刘师培:《左盫诗录》,卷1,《仪征刘申叔遗书》,第12册,扬州,广陵书社,2014年版,第5472页。
惜乎只得长吉诗冷艳怪丽之形,尚未能如诗中鬼才那般奇语天成。《左盦诗录》中题为仿效李贺者,尚有作于壬寅年(1902)的《古意(用李攀南效长吉诗韵)》,诗云:
扬柳扫纤眉,芙蓉映亵衣。秋草罢残绿,春英懒不飞。离堂竟岑寂,佳期归弗归。①
刘师培在辛丑年(1901)参加府试小考,考卷内有《咏扬州古迹》七律四首,完诗已佚。其《咏木兰院》中有句“木兰已老吾犹贱,笑指花枝空自疑”,令阅卷者冒广生激赏不已。此句似有《开愁歌》“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痕迹,隐绰间可觅长吉清冷不失颜色、亮丽难掩落魄的况味。
据万仕国所编年谱,刘师培的诗集《匪风集》于1904年11月在上海出版,非如钱玄同所言编定于1906-1907年。万仕国引《刘氏五世小记》所言:
《遗书》内的《匪风集》比木刻本缺少诗二十二首。若云舅氏芟矱,则内有《明代三贤咏》及《怀人杂诗》等篇,均是有关文献之作,似乎不在删削之列。想是全集所收,并非根据此木刻本无疑了。*梅鹤孙著,梅英超整理:《青溪旧屋仪征刘氏五世小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第57页。
其它依据是《警钟日报》11月6日发表自芸《赠仪征刘师培,即题〈匪风集〉》,11月25日又发表丹斧(张延礼)《读〈匪风集〉诗赠刘师培》。但自芸与丹斧那两首浅露的赠诗显然有些不得要领,前者云“不渡众生不成佛,要从地狱试经过”,后者言“独恃道力战群魔,不动风幡出太阿”。所赞者与其说是《匪风集》,倒不如说是《攘书》与《中国民约精义》。
“匪风”二字的出处当是《诗经·卫风·淇奥》“有匪君子”一语: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锨兮,赫兮喧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匪”通“斐”,意指文采。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卷一》有释“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之义:“盖以朋友之臧否,文艺之优劣,……,匪朝伊夕,抑扬去就,与众共之。”*[五代]王定保撰,姜汉椿校注:《唐摭言》,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版,第24页。刘师培以此二字为诗集命名,足见其对诗艺极自负,所谓“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他希望自己的华章永存难忘。《匪风集》所选诗篇也的确以语言艺术为准,掉书袋与政论之作多不在此列。林獬推崇备至,称作“是一部二十二史,是一部民族志”*引自万仕国辑校:《刘申叔遗书补遗》(上),扬州,广陵书社,2008年版,第98页。的歌谣体《昆仑吟》,非但未选入《匪风集》,连《遗书》中的《左盦诗录》也未收录。64首《甲辰年自述诗》或也因质量不够同样未曾收录。
毕竟是挥斥方遒写下《攘书》与《中国民约精义》的人,又何必要在五、七言中利口喋喋、政论不休呢?刘师培此心,《匪风》可鉴。该集中虽也有些政治色彩较浓的诗句,却非指空话空,如“忠臣既赠巡与远,相才复用房与张”(《中兴颂》)、“东南文网密如织,党祸谁怜瓜蔓抄”(《阅赵撝叔诗集诋吕晚村甚力因作二绝正之》)、“上书忧国筹军输,攘狄大义春秋符”(《读王船山先生遗书》)、“生民尚左衽,天未厌夷德”(《书顾亭林先生墨迹后》),皆轸慨前人以抒感怆,可谓言之有故。
然而,诗中真意,或繁或简,或淹弘或冲闲,总少不得出乎于真而发念自然。严格来说,刘师培更擅辞理而非诗心。文字于他而言,抽象的意义大于所载的情趣。他欠缺一双诗人的眼睛将事物与文字的关联视若浑然,遑论诗意之滔滔汩汩了。即便单从技艺来看,他的诗艺也不乏刖趾适屦之弊,未臻练达。虽说我国古诗发展至清代已成强弩之末,清诗仍不失守成的妙趣。清末诗人中,王闿运力追魏晋,樊增祥、易顺鼎究心于中、晚唐,同光体诸君出入南北宋,将各类旧体诗的形式推阐得淋漓尽致。相形之下,刘师培《匪风集》对旧诗的推阐尚处中流,如《雨花台》一诗:
落叶萧萧点碧苔,西风回首又登台。无边衰草连天暗,万里悲沙卷地来。
故垒空余芦荻影,他乡羞见菊花开。江南亦是销魂地,阅尽齐梁六代才。
“落叶萧萧点碧苔,西风回首又登台。无边衰草连天暗,万里悲沙卷地来”尽皆脱胎于杜子美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登高》),痕迹之显明,手法之幼稚,实难入方家法眼。七绝《寒夜望月》首句“玉宇琼楼想像中,广寒宫阙冷西风”,更是不文不白、空乏无味,令人哂笑。
当然,刘师培的诗艺亦非下驷,《匪风集》中“杰阁参差万柳昏,夕阳无语下湖村。泠泠竹韵清诗榻,淡淡蒲帆落酒樽”(《泛舟小金山》)、“日斜秦野瓜空蔓,秋到湘江蕙已锄”(《癸卯夏记事》)、“凉风五月吹菰蒲,芙蓉急雨跳明珠”(《端阳日偕地山、泽山、谷人泛湖,言念旧游,怆然有作》)等清新活泼、颇具画面感的佳句,以及“棋罢不知身阅世,诗成浑觉墨磨人”(《静坐》)、“大块劳我生,于人何厚薄。人生天地间,何事生哀乐”(《杂咏》)、“酒泉千日醉,春水一池深。何用谈兴废,浮云自古今”(《相忘》)、“劳劳歌哭凭谁述,历历云山淡不收。我亦天涯感沦落,年年江上棹归舟”(《癸卯夏游金陵》)等感怀慨叹、不失冲淡心的诗行,亦屡见不鲜,也算不枉刘师培此番选刻《匪风》自矜诗艺了*本节所引诗句皆出自刘师培:《匪风集》,《仪征刘申叔遗书》,第12册,扬州,广陵书社,2014年版,第5471-5482页。。
1907年2月,刘师培从马君武之言,接受了章太炎从日本发来的邀请。他初出国门,兴奋与忐忑交织的心情自不待言。轮渡将近岛国之时,刘师培远眺浩渺烟波中朦胧的富士山,赋诗云:
朱明返羲辔,昔慕匡庐崇。讶此高寒区,移偫榑木东。尨薄衍峻壤,崛崎培峣峰。冰液凝夏条,雪尘涴春丛。吐曜逴龙赩,委羽仙禽翀。冈冢草罢绿,嵠渎樱燃红。侧观拭游目,遐览愉旅衷。颇疑嬴氏臣,瞻影标瀛蓬。逋士有坏丘,仙俦无遗踪。空闻珠玕林,奇光开澒濛。*刘师培:《左盫诗录》卷2,《仪征刘申叔遗书》,第12册,扬州,广陵书社,2014年版,第5494,5498页。
这首《日本道中望富士山》颇不类其前期诗风,由宗唐转向取法魏晋,俨然步武颜、谢。刘师培后期奉魏晋俪文律诗为中华文学正统,这一观念若非始于赴日,也与其在日本的经历有些关联。日本诗文颇能得魏晋风流之形,毕竟遣唐使所学仍多为前朝文化,李、杜盛唐之音在当年尚未成空前绝后之势,如遣唐使中杰出的僧人遍照金刚(即空海)所撰《文镜秘府论》,便多阐发沈约“四声”之说。在日期间,刘师培尝用四言译柴门霍夫《希望颂》,亦效法魏武:
以情洽群,新机句萌。风声所徹,弥纶八荒。有若毛羽,从风抟翔。翩翩远将,覃及殊方。(其一)
战血凝腥,染斯剑硎。民习于戎,室家靡宁。恢恢大圜,兢戒戎兵。爰有圣灵,臻世于平。惟此圣灵,众希其生,勗我杰儶,永休阙争。休争何由?新业云萌。觥觥新语,被我八瀛。(其二)*刘师培:《希望诗二章》《贫民唱歌集》,万仕国辑校,《刘申叔遗书补遗》(下),扬州,广陵书社,2008年版,第1006页。
刘师培变节入端幕后,诗风更主魏晋。他随端方赴天津直督任途中,写下《从匋斋尚书北行初发焦山》一诗:
该诗拟魏晋山水诗“越名教而任自然”之风,然生僻字用得太多,失之造作。“连玺征扬牧,楼舻指皇州”一句寓宦途得意于山水玄言更显不谐,倒似“身在江海,心存魏阙”之写照。不久之后,端方因在奉安大典上偷拍被革职,不知何去何从的刘师培只得寓居天津,埋头著述。所作《秋怀》一诗可表彼时心境:
人生若舜华,殷忧乃靡涯。闺妇感刀尺,征夫惕鼙笳。渊邃孰测端,触怆中怀嗟。况我失路人,静值商氛加。仄聆飕风揫,起视长庚斜。茅秀弗崇朝,菊精岂再华。阳波激逝湍,羲御无回车。默阅侯序移,渐若渊陵差。所以偓佺子,长跂登朝霞。*刘师培:《左盫诗录》,卷2,《仪征刘申叔遗书》,第12册,扬州,广陵书社,2014年版,第5499页。
此诗颇有几分阮籍咏怀诗的忧思,当年老阮“车迹所穷,辄恸哭而返”,如今刘师培“失路”,却再难“回车”。遥想自己身为“刘光汉”时那番“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在总是波诡云谲的现实中,几近无存。
刘师培与妻子何震在天津寓居一载有半,一面著述,一面等待府主复起。这段时光原可给予他们难得的宁静,但爱女早夭,又让夫妻二人肝肠寸断。1910年2月22日,刘师培得一女,取名颎。他的自定文集,由端方署检的《左盦集》8卷亦刻成,在该月刊行,实乃双喜临门。“颎”同“炯”,《说文》《玉篇》释为“火光”,《尔雅》释为“光”,《广韵》释为“辉”,《诗经·小雅·无将大车》有句“无思百忧,不出于颎”,《楚辞·九思·哀岁》有句“神光兮颎颎,鬼火兮荧荧”,《乐府诗集·相和歌辞三·鸡鸣》有句“黄金络马头,颎颎何煌煌”。爱女降世,让刘师培感受到生命的辉耀。但谁也不曾料到,这辉耀竟只是极寒前的一握微温,当她来过又迅疾澌泯,相况之下的空洞,更为锥骨蚀心。8月13日,刘颎因病夭亡,刘师培夫妇痛恸无以复加。刘师培作《伤女颎》二首,现录其一:
梧桐移西轩,蜻蛚鸣何急。思尔隔重泉,抚景滋于俋。仄闻籁声冷,髴髣尔呱泣,涉室搴床帷,惟觉蟾辉入。架侧洨长书,尔手昔持执。指编意若稔,欲语词终濇。潭潭六书谊,希尔髫年习。何期玉莹质,不遂芳华煜。怳疑朱鸟魂,春至秋复蛰。伫立忘夜深,清露襟头浥。*刘师培:《左盫诗录》,卷3,《仪征刘申叔遗书》,第12册,扬州,广陵书社,2014年版,第5508,5512页。
该诗若与左思《娇女》对照,能显悲喜之两极,读来越发神伤,不能自已。至此,刘师培诗道已全然改宗魏晋。日后,他又效郭景纯仙篇坎壈咏怀:
柔翰蔚冥契,玄筌豁灵居。耽凝幽始遥,邈转盱真疏。道逢西姆鸾,俾驾王乔凫。矫塗绛阙扉,辉翮朱陵都。丹霞绚晨郭,碧汉瀠秋渠。黑华榖四照,黄條桑五衢。斐斐簟兰馨,的的沙蕖舒,萝烟峰鹤,桃雨琴谿鱼。延目情未终,众僊恢元枢。歌《韶》延夏開,司囿伻陆吾。排霄羽帔搴,逐景流軿趋。芝綵丽琼扇,枣花韬绿舆。露凝汉浦佩,风奏商丘竽。紫芭摭荔实,翠颖蒲葅。缅茲上景娱,静觉浇波濡。愿谢九域丘,领心三元书。玉瓶漱灵津,金汋飡玄珠。何必困株木,委形湫尘区。石火鲜恒晖,朝阳倏西晡。不见蒿里间,敛魄无贤愚。(《升天行》)
刘师培作《读道藏记》尝引葛洪言:“心之广大,渺无边际,与大道周流于无穷无碍之天。”*刘师培:《读道藏记·太极祭鍊内法》《仪征刘申叔遗书》,第13册,扬州,广陵书社,2014年版,第5753页。仙道贵生,寰宇间所信仰者便唯有一个“我”而已。身死即道消,天地大道亦不过赖个体道心而存。诗以言志,诗以咏情,纵览刘师培各时期诗作,犹若遐观他短暂而多舛的一生,“石火鲜恒晖,朝阳倏西晡”句正可为去者叹惋,亦堪为来者勉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