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丽
(西北民族大学,甘肃兰州 730030)
释者,僧也;诗者,诗歌也。“诗僧”乃是对释者工为诗歌的尊称,即佛门僧侣中富有才华、善为诗者之人。僧侣为出家之人,诗歌为入世之事,二者风马牛不相及。僧人皈依佛门,原应心无旁骛、一心悟道、不涉外务,然其言志缘情、沾染诗歌,违背参禅悟道之内学。然而在东晋南北朝时期,即有僧人创作诗歌,兼具僧侣与诗人的双重身份。刘禹锡在《澈上人文集序》中称“释子工为诗尚矣。休上人赋别怨,约法师哭范尚书,咸成当时才子之所倾叹。厥后比比有之。”休上人为刘宋时期僧人汤惠休,约法师指梁代僧人慧约法师,故有“诗僧滥觞于东晋”之说。
翻检《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中国历代僧诗全集-晋唐五代卷》以及《广弘明集》等文献资料,可知东晋时期共15位僧人的28题48首诗歌、刘宋1位僧人的11首诗歌、齐梁9人的17题78首诗歌、南陈6位僧人的122首诗歌、北周3位僧人的8首诗歌,东晋南北朝总计诗僧34位、僧诗267首。僧诗之所以产生于东晋一朝,并于东晋南北朝时期持续发展,自有当时社会环境的影响以及佛典自身所蕴含的诗歌因素,这两重原因。
魏晋时期玄学兴盛,朝野上下弥漫着浓厚的谈玄说道的清谈风气;及至东晋以后,清谈玄言之风益盛。而佛教《般若》学说的盛行恰与当时玄学相呼应,佛教援引老庄玄学的思维路向,来对般若性空学说的名相进行各种阐释与理解。在当时,此两者之间可谓意气相同,而这正是因为当时僧侣与名士彼此往来、谈玄说佛之时代社会风气所致。
通过翻检 《高僧传》《世说新语》《出三藏记集》《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等佛教专著及相关史料可以粗略统计出,东晋南北朝时期僧人与名士交往的事迹十分普遍,其中有姓名可考的僧人多达二十余位,包括支遁、佛图澄、康法畅、康僧渊、竺道潜、释道安、释慧远等。
汤用彤在《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第七章《两晋际之名僧与名士》中,有言:“夫《般若》理趣,同符老庄。而名僧风格,酷肖清流,宜佛教玄风,大振于华夏也。西晋支孝龙与阮庾等世称八达。而东晋孙绰以七道人与七贤人相比拟,作《道贤论》。名人释子共入一流。世风之变,可知矣。”点明渡江之后,名人释子共入一流的社会风气使得世风大变。
僧俗交往、共游山水、衔接玄佛。名人释子共入一流的社会风气使得整个东晋南北朝文学,特别是诗歌体现了浓厚的佛教色彩,僧侣加入到诗歌的创作行列,文人亦创作佛理诗以及佛味浓郁的山水诗。总之,晋室南渡,佛教益盛,文人雅士、释子名士往来唱和、彼此交流的社会风潮,促进了诗僧的产生,丰富了诗歌的面貌。
“偈颂”是梵语(gatha)音译与意译的合名,简称偈。《高僧传》卷二《鸠摩罗什传》中记载有鸠摩罗什对僧叡说:“天竺国俗,甚重文制,其宫商体韵,以入弦为善。凡觐国王,必有赞德,见佛之仪,以歌叹为贵,经中偈颂,皆其式也。”表明偈在古印度是一种有韵律的诗,它并非佛经文学的专利,在印度国俗中,偈颂是歌颂、赞叹的主要形式,可以入弦歌唱,类似于中国诗歌中的颂,故以梵汉对举的方式翻译为“偈颂”。
原典偈颂十分讲究格律,有中国诗歌讲究韵律、句式整齐的特点。《高僧传》卷十五中对偈颂与诗歌的关联有言:“东国之歌也,则结韵以成咏;西方之赞也,则作偈以和声。虽复歌赞为殊,而并以协谐钟律,符靡宫商,方乃奥妙。故奏歌于金石,则谓之以为乐;设赞于管弦,则称之以为呗。”的论说。
在汉译佛经发展史上,东汉可谓翻译期之雏形,六朝则是佛经佛典翻译的鼎盛时期,这一时期,译经数量多达六百余部,从这些经文中,可以发现偈颂形式的佛经十分广泛。综观从汉末至唐五百年间翻译的偈颂,虽然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八言不一,而以五、七言最多;每则虽然二句、三句、四句、五句、六句,乃至数百千句不等,而以四句为主—大体与中土诗歌相当,这一方是由于梵文偈颂本身就以四句为主;另一方面也由于在翻译过程中对中土诗歌样式的借鉴。
汉译佛典偈颂在内容上主要以对佛陀的功德的颂赞,和对佛教义理的演绎为主;在形式上具有近于诗的特点。僧人一方面作为佛经佛典翻译的主力军;另一方面其对于方内之学说的研究,都使得他们对汉译偈颂了解甚深。诚如鸠摩罗什、慧远等,他们既翻译佛典,又留有诗歌,故而在汉译佛典偈颂与僧诗之间必存在某种关联。
汉魏晋南北朝汉译佛典偈颂的内容,大致可分为说理、励志、劝诫、宣誓、赞颂、叙事共六小类,而前四种亦可以说是均为言说佛教义理的偈颂,它们共同构成了汉译佛典偈颂的丰富内容。
汉译佛典偈颂在修辞手法的运用方面,具有浓厚的文学色彩。通过对汉魏晋南北朝时期,汉译佛典偈颂内容与形式的分析,可以发现,其在修辞手法的运用方面亦有极强的特征,主要包括譬喻、夸张、排比、对比、写实以及拟人、设问、反问等多种手法。
汉魏晋南北朝时期,汉译佛典偈颂在内容上以对佛教义理的阐释为主,不论是单纯的说理,还是劝诫勉励,以及宣誓都属此类,同时,又有赞佛偈和叙事性偈颂;在形式上,不论是齐散结合还是长篇齐言,大多形式自由,独具特色;在表现手法上汉译偈颂更是运用多种修辞来增强感染力;由偈颂之性质所决定,汉魏晋南北朝汉译佛典偈颂的语言既通俗浅白又典雅庄重,同时具有浓厚的异域色彩。
总之,东晋南北朝时期,在名人释子共入一流的社会风气下,文人僧侣广泛交往,互相切磋,僧人不仅研读佛典,更不废外物,故而学习文人借助诗歌表达佛教义理、阐释心中体会。同时,由于汉译佛典偈颂本身就有与中国古典诗歌相关的一面,这样,僧侣在研究内典之时,便已潜移默化的受其影响,为僧诗的出现奠定基础。
[1](梁)释慧皎,著.高僧传[M].汤用彤,校注;汤一玄整理.北京:中华书局,1992.
[2](唐)道宣.续高僧传[M].北京:中华书局,1998.
[3]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83.
[4]沈玉成,印继梁.中国历代僧诗全集,晋,唐,五代卷[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