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形象的媒介化建构与新闻生产
——基于电视民生新闻的视角

2018-03-03 03:12卫兰兰
四川警察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过户

卫兰兰

(安徽公安职业学院 安徽合肥 230088)

警察形象之所以成为警学研究的基本问题,直接原因来自于后现代性文化思潮下媒体对它的颠覆与消解。而遗憾的是,这种原因也深刻影响了研究者的立场与论断,将警察形象与公众对警察形象的评价混为一谈。本文所指警察形象,是警察个体或组织的客观存在以及对警察个体或组织的符号化表征(representation)。表征是当代建构主义思潮中的一个学术概念,又作再现、表象。借用此概念意在表达警察形象除了以具象形态存在外,也常以某种符号化(抽象)形态存在,比如物态层面的警械、武器、装备、设施等;制度层面的各种组织行为规范;行为层面的公关礼仪、入职宣誓等行为模式以及文化层面的以“忠诚、为民、公正、廉洁”为主导的人民警察核心价值观等[1]。警察形象的媒介化建构即新闻媒体对警察形象的再现呈现及其过程。笔者以电视民生新闻报道为审视视角,对涉警报道文本及其新闻生产进行双重考察,探讨媒体建构了怎样的警察形象及警察形象从社会存在(具象及各种符号化存在)到社会意识(评价、看法、态度、印象等)的建构过程。

一、电视民生新闻与警察形象

通过检索中国知网发现,影视剧作的警察形象呈现是研究热点,而围绕电视新闻与警察形象的研究却很少。比如,《警察形象的电视媒介呈现问题研究》一文中,研究者概述了电视媒介损害警民信任的表现形式和建构受众对警察信任的路径[2],但研究思路上存在以研究对象取代研究问题的缺陷,不免让人感觉隔靴搔痒。以电视民生新闻为视角源自它的报道中公众与社会强交互性的考量。所谓民生新闻是指以民众日常生活为主要内容,以民众的人生诉求为基本出发点,以民众的生存状况为关注焦点,以民众的视角表现民主价值和人文关怀理念,从民众的生存空间开拓资源的新概念新闻[3]。准确地说,民生新闻并非新闻类型的创新,而是代表了一种价值取向,“激发了公众积极借助媒体来争取自我话语发言权的自觉和热情”[4]。警察是社会机构和社会问题之间的最初接触点[5],它比其他职业群体更容易进入民生新闻报道对象的行列;警察权威①与民生新闻的基调形成了一种内在的张力,民生新闻能够突破主流新闻传播机制规约下的警察形象程式化,多元化的警察形象才更加贴近实际。基于以上两点,利用电视民生新闻文本倾向性透析警察形象媒介化建构具有典型意义。

二、样本选取与研究方法

X省电视台G频道是一个对外宣称“新闻立本,内容为王”的地面频道。每日播报新闻,全天有五个民生新闻栏目,从上午11:45分开始至晚间21:00共计时长3小时45分钟,2017年上半年,G频道微信平台发布的6194条新闻中,被其他公众号或用户转载的有2590条,重点新闻的阅读量均过万。在微博平台,被转发的内容中一线城市和二线城市微博网友活跃度最高,占据61%②。可见其新闻信息量较大且具有一定的传播影响力。

笔者以2015年7月1日至2017年6月30日G频道全部民生新闻栏目为总体,运用 “构造周抽样法”③进行内容分析。具体实施办法是将总体按时间顺序分为8段(如表1),每段时间里抽取星期一至星期日的样本,形成8个“构造周”,再对8个“构造周”的涉警报道内容进行统计分析。比如,2015年7月1日至2015年9月30日第一阶段共13周,在第一周里只抽取星期日,在剩下的12周里随机抽取星期一至星期六,完成一个“构造周”建造,以此类推。通过设定“民警警察公安交警警方”的关键词,在大洋D3-Edit系统中搜索符合条件的涉警新闻报道,再经过相似性排除④,最终获得595条涉警新闻报道。

表1 涉警新闻的文本分布情况

总体来说,涉警报道在数量上保持平稳,并没有随时间而明显增减,平均每天约有11条涉警报道。

三、警察形象的媒介呈现

(一)样本的类目构建与统计分析

1.议题内容。样本的议题内容涉及多个方面,大致包括介入立案处置调查(如《流浪汉打劫拾荒者 民警天眼寻劫匪》),帮助关爱救援(如《粗心考生忘带证 交警“飞驰电掣”帮取回》)、检查查获拦截(如《非法运烟强行冲岗 高警砸窗当场截获》)、制服制止控制(如《男子持刀威胁银行保安 民警把枪制服》)、刑讯滥权贿赂低效起诉(如《初中生捡3000元交警察 失主仅领到1500元》)、殴打辱骂伤害(如《男子街头狂殴交警 将其按到在地锁喉》)、通报回应公布监督(如《警方通报老人福利院身亡事故》)、报警预警(如《消失的车灯:女子遭遇惊险一幕 紧急报警》)与其它(如《百余市民争抢礼品 20余民警劝离》)共计九个大类。

表2 抽样文本的议题内容与警察群像

595份样本中,进入前四排序的议题是警察的执法者形象、受害者形象、服务者形象和违法者形象。样本建构的正面警察形象(52.3%)多于负面警察形象(39.4%),正面警察形象中包含着警察刚正不阿、有勇有谋、行动迅速、果敢机智的品行和打击犯罪时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排序第二的警察受害者形象值得一提,随着近年来对警察执法规范化和袭警罪的深入探讨,媒体倾向于让越来越多的袭警案进入公众视野,客观上增大了警察受害者形象的比例。作为受害者,警察群体主要遭受来自语言袭警的软暴力和肢体冲突式的硬暴力,面临人身安全的威胁和执法地位的挑衅。服务者形象注重刻画警察柔性的一面,比如在每年的中考高期间,警察为考生维护好考场周边环境、为考生找寻送达各类证件,无不体现警察的耐心、谨慎、细致、热情、坚守、亲民的职业个性。公职是一种支配性的善,承载着其他随之而来的东西:荣誉和地位、权力和特权、财富和舒适[6]。警察违法者形象突出了警察公职的“标签”,表现了他们徇私枉法、滥用职权式的权力外溢。

2.报道对象。有抽样文本都有一个比较明显的报道对象或报道主角。警察并非总是报道中的主角,以施为者(如《我来做人质:生死搏斗 特警力擒劫匪》、《民警突击检查小发廊 两对野鸳鸯被抓现行》)角色呈现占47.9%;以受施者(如《毒驾女大闹加油站 脚踹民警被刑拘》、《野猫被困叫唤三天 居民不堪其扰报警求助》)角色呈现占52.1%。施为者形象与受施者形象较为均衡地分布在样本中,警察是否为涉警报道的主角都会影响警察媒介形象的建构。

3.报道类型。新闻报道的类型,一般指新闻作品的各类承载形式,是新闻内容与表现形式相统一的报道样式的总称。抽样文本的报道类型分为消息、通讯、特写、调查、评论、其它六大类。

表3 抽样文本的报道类型

统计显示,涉警新闻报道类型主要是消息、调查和评论。其中,消息占比最大,凸显了涉警新闻内容的时效性,使得警察形象呈现与社会热点事件紧密相连。不过,内容上看,消息报道多呈现警察的执法者形象和受害者形象,琐碎而缺乏深度。

4.报道时长。根据文本观看的经验,具体的统计过程是将报道时长分为五大区间:1分钟以下、1分01秒至2分30秒、2分31秒至4分钟、4分01秒至5分30秒、5分31秒以上。

表4 抽样文本的报道时长

统计显示,六成以上的报道集中在1分01秒至2分30秒的第二区间内。 内容上看,2分31秒以上时长的报道多见警察违法者形象,警察违法者形象虽然数量上占比(7.1%)较低 ,但时长比重的增加,可能强化了受众对警察负面形象的认知。

5.报道来源。G频道民生新闻来源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是自采稿件;二是平台共享,包括省内地市级电视台供稿和省外媒体联合(简称协作体)供稿;三是网络资源。

表5 抽样文本的报道来源

统计发现,六成以上涉警报道来源于共享平台和网络,涉警报道新闻源高度依赖外源,导致了警察形象呈现在地域上具有随机性。

综上所述,通过研究G频道5档民生新闻栏目56天共595份涉警报道样本后发现:首先,警察媒介形象再现为执法者、受害者、服务者、违法者和参与者。从数量上看,警察媒介形象再现的特点是侧重由执法者和服务者共同构建的正面警察形象。其次,警察媒介形象的地域性特征并不明显,无论是否成为报道主角都会影响警察媒介形象的建构。再次,对警察执法者和受害者的形象呈现较为平面化。第四,对警察违法者形象的呈现表现出一定的兴趣。

(二)个案中的叙事策略

美国学者迈克尔·舒德森认为,文学传统在新闻界根深蒂固,它鼓励记者撰写精彩的故事,而不是四平八稳的客观报道,要求文采飞扬,感人至深[7]。也有学者更为坦率地称,新闻学是一门经过严格训练的叙事艺术[8]。简言之,新闻叙事就是讲述在一段时间之中发生的新闻故事。上述抽样研究发现,涉警新闻报道存在一个明显的反差,即在数量上正面报道占比偏多,而负面报道则更青睐较长的报道时段。为进一步厘清警察媒介形象的构建过程,笔者选取一个负面报道个案进行叙事策略的深入分析,检验其警察形象是否在新闻的事实还原与故事的艺术表达间被合理地建构起来。

1.内容概述。2017年4月17日,G频道某民生新闻栏目播出了一条题为《车辆莫名被过户》的涉警新闻:车主自称办理了车辆抵押手续,双方约定按月偿还贷款。在车主正常履约的前提下,车贷公司突然强行开走车辆并低价过户到省外某地。车主质疑,自己不在场也没有授权委托车贷公司的前提下,车管所是如何让车辆顺利过户的。报道时长7分55秒,分为两段。前一段《车辆莫名被过户 寻求调查有点难》(3分20秒)主要利用车主的叙述视角提出问题,后一段《车管所求解释 调查结果还要等》(4分35秒)通过暗访车管所,质疑交易程序。

2.叙事学分析。

(1)叙事符号。电视新闻是语言符号和非语言符号组成视听兼备的传播样式,媒体工作者的任务是将语言与非语言符号这些叙事的最小单位组织起来,产生各种意义,用于指称“现实”世界中的物、人、事[9]。一般来说,电视新闻的语言符号分为主持词、解说词、同期声、屏幕文字;非语言符号包括视觉语言、音响类听觉语言等。

在《车辆莫名被过户》新闻中,主持人先以疑惑的口吻(户主不在场,车辆为何能过户;是否违规过户)开启话题,迎合了观众的猎奇心理,再在与解说词、同期声的串联中,完成了故事框架的搭建。解说词沿袭主持词制造悬念的风格,在与同期声起承转合中引导观众对车辆被过户原因的探究,叙事过程跌宕起伏,夹杂着无奈、愤懑、质疑等感同身受的情感元素。 同期声以车主的诉说为主,车管所民警回应为辅,叙事双方的非平等性与非对称性较为明显。屏幕文字主要由新闻小标题与修饰性文字构成,新闻小标题用于提示和突出新闻报道重点,修饰性文字以美术字的形式叠加于画面中,“强行开走”、“车辆被过户”、“山东青岛”、“车主不在场 车辆被过户”、“车主不过来 不开票”、“必须在场”、“沏茶 倒水”、“对车主没有要求?”、“激烈争辩”、“留个电话”次第呈现,帮助观众解读新闻获取关键信息。 由于在车管所中采用了非常规拍摄,画面中公安民警的视觉形象是支离破碎的,与对车主平视的拍摄呈现形成了对比。常规内容的非常规视觉表达多用于艺术创造,带来强烈的表现力与审美价值,而用于新闻报道中,则容易带来警察形象的异化及负面想象。音响效果的运用是民生新闻报道的常规手段,报道中的音响效果伴随着每一处修饰性文字共出现10次,作为叙事场域中情感力量的补充,丰富了叙事元素,使新闻故事表达更具娱乐性。

(2)叙事视角。所谓叙事视角,就是审视、叙述新闻故事的角度,不同的叙事视角会产生不同的叙事效果。在学者热奈特那里,叙事视角也被定义为叙事聚焦,在《叙事话语》一书中,他总结了叙事聚焦的三大类型:零聚焦、外聚焦和有限聚焦[10]。零聚焦指的是全知叙事,叙事者无所不知,通过紧凑的叙事结构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视点较为宽泛,报道较为深入,但前提必须建立在叙述者对事件前因后果的充分认知上。很明显,报道中记者不具备信息全知的能力,因而不是零聚焦的叙事视角。外聚焦指的是隐藏立场与观点,通过对新闻事实的精心取舍让受众自我解码报道中的意识形态。纵观整条新闻,《车辆莫名被过户》中主持词、解说词与车主陈述调性一致,尤其结尾处的新闻评论尖锐地指出了公安监管的失范与办事效率的低下,显然它也不属于外聚焦叙事。有限聚焦指的是以故事中某个特定人物的视角进行叙事,视角比较狭隘,但真实感强烈。《车辆莫名被过户》中使用的正是有限聚焦视角。全长7分55秒的报道以车主的叙述为主线,然而事实上只完成了报道形式的“真实”。因为,车主是警察形象事件参与者的层次性屏障⑤,作为行政相对人,由于关心其权益不被受到侵害,其内心对警察处理事件的行为往往采取选择性排斥态度,报道中多处均能反映出车主情绪因素、认知倾向对故事讲述和警察形象还原的刻板偏见。

(3)叙事时序。热奈特认为时间具有双重性,有“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11]。如果叙事时间与故事时间一致,则为顺序;如果出现差别,即为倒错时序。研究新闻报道的叙事时序,实际上就是对照时间或时间段在故事中的接续顺序。

《车辆莫名被过户》报道中首先交代了事件的结局,制造悬念(车辆被过户,车主却毫不知情);接着讲述事情经过(车辆抵押、贷款履约偿还、车辆被强行开走、被过户、车管所没有及时给出合理解释);最后又回到开始的话题(车管所如何办理过户手续,程序是否违规,调查何时有结果)。这是倒错时序中典型的倒叙手法,优点是满足了受众在海量新闻信息中快速抓取重要信息的心理需求,危害是容易造成“固定的成见”,影响观众对事件的客观判断。在整个报道中,始终没有权威消息阐明车辆过户的合法程序,也没有全方位调查车主是否存在过失责任,倒错时序的叙事结构安排将责任完全定位于民警身上,无疑设置了话语陷阱。加之新闻报道中并没有给警察更多的发声机会,意见的自由表达环节缺失,客观上再度加剧警察负面形象危机。

(4)叙事框架。事框架是认知心理学中框架概念在新闻传播领域的延伸,传播学者视之为人们对于事物的主观解释与思考结构[12]。有研究证实,新闻报道的叙事框架具有议程设置的功能,通过提供的信息和安排的议题来有效地左右人们关注哪些事实和意见。为便于分析,笔者借用甘姆森对叙事框架细分的四个维度[13]进行例举阐述。

第一个维度是新闻涉及的话题,它关涉内容的取舍。 “车辆莫名被过户”一事至少关联车主、车贷公司和车管所三方,而报道直接舍弃了作为中间方的车贷公司,导致关键性角色缺位,简化了因果联系,放大了车主与警方的矛盾。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那样,人性和事件的复杂程度往往超出我们既有的常识与预设,表面上的“一因一果”常常会被“一因多果”或者“一果多因”所代替[14],这种内容的取舍证明记者在判定新闻事件的“why”时是有失审慎的。继而,又通过机动车登记证书等一系列“物证”的反复视觉呈现强化车主陈述内容的正义性,以便呼应主题。在时长方面,报道给予车主总共3分26秒的陈述时间,仅给予车管所警察58秒的陈述时间。第二个维度是外在表现,即报道在编辑中的篇幅或位置。《车辆莫名被过户》报道被放在当期栏目头条,它在栏目时段中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从稿件编排思想上看,它被认定为当期栏目最重要、最有意义的新闻。第三个维度是认知上的属性 ,即被包含进框架的细节。在车管所求证的非正常拍摄中,有不少耐人寻味的细节呈现。比如,警察对来访者的礼貌接待(端茶、倒水)行为被辅以娱乐化的表现手法,快进式镜头让警察形象不可避免地被戏剧化。细节的还原在这里并不忠于新闻事实,而是遭到任意地调侃与嘲弄。第四个维度是感情属性,即报道的基调。记者在面对新闻事件时为了能够帮助公众抵达真相,最恰当的表现应是冷静客观、节制有度地叙述。在整个新闻报道中,记者、主持人却表现出强烈的代入感(三次一连串设问句,追问原委及不假思索地质疑公安执法),在采访和播报新闻的话语方式上明确偏向车主一方,体现着对车主的情感支持与舆论声援。

综上,该个案中新闻事件的重要性与信息的模糊性呈正相关,缺位的新闻专业主义力量没有建构起于警方、于公众皆有正面效果的整体性传播语境。长时段并未给观众带来精深的分析和专业的解读,而是更加侧重新闻故事的艺术性表达,警察形象的再现过程带有明显的主观任意性和娱乐化倾向。

四、新闻生产视域下的涉警报道

新闻生产好比一条完整的生产流水线,新闻传播者选择新闻事实,加工并输出新闻产品。笔者通过参与观察和访谈的方式,从文本层面的研究转向新闻生产内在机理的找寻发现,民生新闻生产在视而可见的常规化流程外,还存在着隐性因素影响着警察形象的建构。

(一)启动自我审查机制规避风险

所谓自我审查,可以被定义为一套编辑加工活动,包括省略、淡化、变形、轻重倒置等修辞手法,它被记者、媒介组织甚至整个媒介行业所运用,以规避来自权力结构的惩罚[15]。简单地说,就是媒体从业者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他们常常会受到政府部门宣传管理规定、社会人情等方面的规制,久而久之,这种规制会内化为一种经验自觉地指导新闻传播工作。比如,不太愿意过多地触碰敏感议题(包含涉警议题)就是自我审查最消极的表现。由此,就不难理解抽样中自采稿件和平台资源共享稿件在数量的反差,毕竟大比例使用协作体和网络资源是比较“省力”的做法。对于报道涉及的社会职业角色,新闻从业者主观上并没有报道偏好,栏目内容的整体编排上也没有结构化的预设,与其说是以新闻价值决定新闻内容,毋宁说是用新闻内容“填空”新闻时段。面对每天巨大的新闻播出量,频道也存在着人力资源短缺的困境,新闻稿件不足的情况下,常常会一条报道在这几档新闻栏目中重复播出。自我审查机制下的民生新闻栏目存在着去内容化的风险,大量涉警新闻只是简单地堆积在一起,导致了警察形象呈现多元但肤浅的局面。

(二)利益驱动下新闻专业主义的消解

在新闻生产过程中,G频道遵循市场化运作规律,对所属记者全部采用聘用制,与之相对应的管理手段是弹性雇佣制和绩效考核制。记者主要的收入来源在于稿件折合工分对应的稿酬。G频道工分制管理规定,记者根据报道内容的长短可将一个新闻编辑成一条或若干条,编辑部负责按照选题、文稿、画面、编辑的四项标准为每条新闻打分。以本文中的个案为例,《车辆莫名被过户》新闻被记者拆分为《车辆莫名被过户 寻求调查有点难》和《车管所求解释 调查结果还要等》两条新闻,如果仅做一条来报道,记者获取的稿酬将减半。再者,稿件的质量评价在工分制管理中并没有得到细化,在收益最大化的理念指导下,记者更注重自己稿件的产量而非质量,正如《车辆莫名被过户》报道时长不短却避重就轻,始终未能给观众明确的信息导向和价值导向。然而,新闻生产作为特殊的产品供给,除了市场竞争性之外,内容的规范性、价值的导向性、影响的社会性以及传播力、教育意义等等都是不容忽视的[16]。当新闻生产异化成记者的谋生手段,经济理性就可能凌驾于记者的新闻专业主义理念之上,使新闻产品的公共属性让位于商品属性,这可能是当下负面的警察形象容易形成又难以干预和修复的症结所在。

五、结论与思考

通过对G频道2015-2017年民生新闻涉警报道的抽样分析发现,电视民生新闻为受众呈现了或认可褒扬、或同情怜悯、或质疑批判的警察形象。就数量而言,警察媒介形象是正面积极的:他们大多临危不惧、舍身忘我、务实高效、服务群众,同时也承受着来自执法对象的无端纠缠与暴力袭击,面临身心的双重考验。作为执法者,他们中也不乏有人执法不公、懒政怠政、腐化堕落甚至违法乱纪。因此,可以肯定的是,即时当下传媒文化深刻变革,警察媒介化形象构建的现状也并没有令人悲观到无以复加⑥。不过,问题还是存在的。对个案研究表明,媒体确实存在对警察负面形象的偏好,给予长时段并运用娱乐化手法对警察形象的过度消费必将引发警察形象危机。有学者认为危机事件在媒体上呈现有一定的特征,它包括批评性、张力性和侵入性。批评性指危机传播具有社会批评功能,可用于终止危机事件过程中不正确的做法,校正事件的错误方向。张力性指危机传播通过重组事件的细节赋予事件的张力,着眼其中的矛盾冲突,旨在强调事件的故事性。侵蚀性指危机事件通过传播可以卷入更多人和事物[17]。个案的新闻叙事凸显了故事性和对警察形象的卷入性,而发挥批评功能时的校正性却明显不足。

社会变革与转型过程中,出于法定工作职责,警察不可避免地经常出现在利益纠纷与社会矛盾的风口浪尖 ,注定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完善公安传播管理工作,参与警察媒介形象的构建,已经成为公安机关社会管理创新和提高执法公信力亟待解决的紧要问题。一方面,公安机关及其民警应正确认识媒体的社会功能与运作现状,摈弃警媒对立的思想,增进互信互谅,从执法能力建设角度提升自身形象;另一方面,公安机关传播管理部门应高度重视警媒联动工作机制建设,以积极主动的姿态介入常规性和突发性涉警事件中,掌握话语主动权,在警察媒介形象建构中发挥应有的主体作用。

[注释]:

①所谓警察权威,是指警察群体及其成员在刑事执法和治安行政管理过程中,所形成的能够影响和改变一定社会群体及个人的心理与行为的威力、威信、威望等综合影响力,是国家政法权威的重要组成部分。参见张兆端.警察哲学——哲学视域中的警察学原理[M].北京: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2008:256。

②数据资料来源X电视台G频道2018年黄金资源征订手册。

③有研究证明,“构造周”抽样能够有效避免“周期性偏差”,一年周抽取两个“构造周”便能可靠地反映总体。参见任学宾.信息传播中内容分析的三种抽样方法[J].图书情报知识,1999,(3).目前,该抽样方法广泛运用于对各类媒介信息传播的内容分析。

④由于同一条新闻报道可能会在同一天的五档民生新闻栏目中重复使用,相似性排除目的在于剔除重复报道。

⑤警察形象随着相关事件的发生、发展而不断发生变化。其变化的过程与结果,与事件参与各方的互动性欠缺有关。警察形象的形成过程有四个层次性屏障,行政相对人是第二个层次性屏障。参见邢颖.警察形象互动仪式链要素构成及其运行结果分析[J].戏剧之家,2016,(8)。

⑥不少研究者对警察媒介形象抱有悲观的情绪,比如,“在现代传媒文化的环境下 ,再也无法还原出一个绝对完整、合理、真实的警察形象,公众只能从各自的立场出发在林林总总的现代媒体中选择一个自我认可的警察形象。”参见李鹏、于群、王丽莎.现代传媒对警察形象的影响[J].新媒体研究,2017,(14).此外,在笔者以“公安工作与警察形象建设”为主题的问卷调查中,近九成民警认为是媒体报道中的警察形象以负面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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