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煜教授疏肝健脾法治疗肝癌经验探析*

2018-02-14 03:02骞,吴
西部中医药 2018年6期
关键词:肝郁疏肝脾虚

曲 骞,吴 煜

北京中医药大学,北京 100029

我国原发性肝癌的发病率居于第4位(466.1/10万人年),而病死率仅次于肺癌、胃癌之后,居第3位(422.1/10万人年)[1]。中医药在防治肝癌术后复发、提高局部治疗效果、减轻化疗不良反应等方面具有明显优势,可改善患者症状、提高其生活质量、延长生存期。吴煜教授为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肿瘤科主任医师,博士研究生导师,致力于中医药治疗恶性肿瘤系统评价及临床研究。吴教授从医30余载,对消化道、肺癌、乳腺、妇科等多种恶性肿瘤的中医药治疗有独到的见解。笔者有幸跟师学习,受益良多,现将吴教授治疗肝癌的经验整理如下:

1 从疏肝健脾谈肝癌的病因病机

原发性肝癌(简称肝癌)属中医学“肝积”“癥瘕”“积聚”“臌胀”“胁痛”“黄疸”等范畴,对其相关病因病机的认识散见于众多典籍中。《素问遗篇·刺法论》云:“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指出正气不足是疾病发生的关键,肝癌患者也多由于正气亏损,不能有效抵御毒邪而致肿瘤形成。《黄帝内经》则具体指出积聚形成的缘由有寒邪外中、饮食所伤、情志抑郁等。“寒邪”在这里可以看做是外来邪气,类似于现代的“感染”等病因[2]。《素问·举痛论篇》曰:“寒气客于小肠膜原之间,血络之中,血泣不得注于大经,血气稽留不得行,故宿昔而成积矣。”《素问·腹中论篇》曰:“伏梁可因而得之?歧伯曰:裹大脓血,居于肠胃之外,不可治,治之每切,按之致死。”指出积聚与伏梁的生成与瘀血内结相关。《诸病源候论》指出:“癥者,由寒温失节,致脏腑之气弱,而饮食不消,聚结在内,染渐生长块段,盘牢不移动者,是也,言其形状可征验也。若积引岁月,人即柴瘦,腹转大,遂致死。”认为饮食不节或不洁、情志失畅、外感淫邪,均能使人体正气亏损,阴阳失调,气血运行失司,日久形成癥积。最终气滞、血瘀、痰湿、湿热、热毒、虫积等多因素胶合,内生癌毒袭人,凝滞气血津液,恶肉生成于肝[3]。

吴教授总结多年治疗经验认为肝郁气滞,脾虚痰凝是形成肝癌的重要病机。肝主疏泄,肝气的生理特点是主升、主动,肝气具有疏通、畅达全身气机,促进精气血津液的运行输布、脾胃之气的升降、胆汁的分泌排泄以及情志的舒畅等作用。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指出:“人之元气,根基于肾,而萌芽于肝。”可见,元气的升发也必须依赖于肝气的升发[4]。肝调畅气机功能正常,才可使各脏腑气化功能正常,维持津液代谢的协调有序运行,气行则水行。若诸脏失于肝气之疏利,则水液易于停聚而滋生内湿、痰饮,积聚日久相互作用则生肝癌。《医旨绪余·上卷》指出:“木性上升,拂逆不遂则郁”,指出肝为春升少阳之气,易于郁遏,疏泄不及易导致肝气郁结[5]。肝气疏泄功能不及时,则肝气不舒,疏泄失职,气机不得畅达,形成肝郁气滞的病理变化。

肝癌病位在肝,但与脾密切相关,《金匮要略》中开篇提到:“夫治未病者,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强调在治肝的同时,要注重调补脾气。肝主疏泄,脾主运化,肝的疏泄功能有赖于脾化生气血精微的滋养,脾运化功能的正常运行也有赖于肝的正常疏泄;一旦肝郁气滞,疏泄失常,影响脾的运化和输布功能,则会水湿内停,聚而生痰;然脾虚失运,气血化生乏源,则肝失濡养,疏泄不畅,出现气滞血瘀。土壅木郁还会形成情志抑郁,胸闷太息,纳呆腹胀,肠鸣泄泻等肝脾不调的证候。

吴教授认为肝癌的相关病理产物也与肝郁脾虚的病机相关,血的运行虽有心所主,但与肝脾密切相关,肝主藏血,调节血量;脾主统血,统摄血液。脾气健运,生血有源,统血有权,使肝有所藏,肝血充足,藏泻有度,血量得以正常调节,气血才能运行无阻。当肝脾不调,气血涩滞,壅塞不通时,易形成腹内瘀血结快,导致肝脏积聚。积久则脾气虚弱,气血生化乏源而血虚,患者体质羸弱,肝脾两伤,藏统失司,或瘀久化热灼伤血络,导致出血;肝胆瘀阻化热,肝脾失调,胆汁泛溢,则出现黄疸;肝失疏泄,气机郁滞,津液停积而为痰为饮,脾失健运,水湿内生,凝聚成痰,则肝癌患者水湿泛滥,出现腹满肢肿等症。

2 辨证思路

由上述肝癌的病因病机可见,肝癌属本虚标实之证,发病之初多为肝郁脾虚而致气滞血瘀,临床多见情志抑郁、气滞胀痛、隐痛、食欲不振等症状[6];若邪毒久耗,则气郁化火,湿热内生,瘀毒互结而致肝肾亏损,临床多见消瘦、积块、黄疸、臌胀、刺痛等症状;晚期因邪毒耗气伤阴,则正气亏损,可致肝肾阴虚之证;气虚不摄,血动窍闭,临床可见消化道出血、肝昏迷等危重症。因此吴教授认为肝郁脾虚为肝癌辨证的纲要,而痰、热、瘀、毒等病理产物贯穿于肝癌疾病过程的始终[7]。此外吴教授在肿瘤治疗中讲求“和”的思想[8],将调和肝脾、滋补肝肾贯穿于肝癌的治疗过程中,认为手术、介入等局部治疗、化疗以及相关分子靶向治疗为“峻猛之剂”,为祛邪之法,易打破脏腑气血及阴阳的平衡[9]。隋代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卷十九·积聚候》中云:“积聚者,由阴阳不和,脏腑虚弱,受于风邪,搏于腑脏之气所为也。在临床治疗过程中,患者接受西医治疗,在驱邪的同时往往对自身元气损伤较大,耗气伤血,出现少气、语声低微、易汗出等气血两亏证,化疗及分子靶向治疗后患者还会出现恶心、呕吐、乏力、自汗、腰腿酸痛、四肢麻木等脾胃不和、肝肾不足、筋脉失养等证。

3 疏肝健脾法的组方用药及调护

从上述对肝癌的病因病机的分析不难看出,肝郁与脾虚这两大病理基础始终存在,因此在治疗过程中,要注重疏肝与健脾。东汉张仲景在《伤寒论·辨少阴病脉证并治》中指出:“少阴病,四逆,其人或咳,或悸,或小便不利,或腹中痛,或泄利下重者,四逆散主之。”这里的四逆散为疏肝健脾、调和肝脾的代表方剂,其由柴胡、芍药、枳实、甘草组成。在以四逆散为基础疏肝实脾、培本扶正的同时根据肝癌治疗特点临证加减,注重补虚与攻邪。

肝癌特别是合并慢性乙型肝炎的患者病程日久,多为邪毒积聚日久,往往正气亏虚,耗气伤血,不耐攻伐,此时需培补元气,予黄芪、太子参、党参等健脾益气之品。现代药理研究表明黄芪具有增强机体免疫功能、保肝降酶的作用[10],此外黄芪多糖对肝癌BEL-7404细胞也有杀伤作用,其具有诱导肝癌细胞凋亡的作用[11];党参有反突变作用,还可减轻化疗的副反应、调节造血功能[12]。肝为刚脏,藏血,主疏泄,体阴而用阳,因此,单纯健脾益气往往不足,需在用药过程中更加注重疏肝养血柔肝,可予白芍、防风柔肝活血,鸡血藤、当归、川芎等养血活血,双管齐下方能达到扶正效果。现代医学研究[13]显示,绝大部分肝癌患者的血液系统存在高凝状态,血液黏稠度及血小板黏附力均较正常健康人要高,而运用活血化瘀的中药或中成药后,可以明显改善这种高凝状态,有利于患者的康复。

肿瘤形成的根本原因虽然在于正气不固,但肿块形成必有毒邪蕴结,在治疗过程中,仅用扶正、理气活血类药物实难奏效,非攻不可中病[14],临床常用鳖甲、土鳖虫、牡蛎等药软坚散结;三棱、莪术等药活血消积。肝癌患者肝郁气滞,郁而化火,木旺乘土,横犯脾胃,必致脾虚,脾虚则易聚湿生痰,痰具有流窜的特性,可以承载瘀血、癌毒等致病因子随气升降,畅达人体脏腑经络各处,是肿瘤侵袭转移的关键机制[15]。在辨证的基础上重视健脾化痰行气用药,予二陈汤,痰湿较重者换用苍术、薏苡仁,佛手、法半夏、浙贝母、胆南星、石见穿、猫爪草等随证选用。肿瘤非一般的毒邪,吴教授强调在临床诊治中,应根据患者的体质状况,合理运用清解癌毒的方法,并关注患者自身病情的变化,不可一味追求驱邪而忘扶正。常用药物有半枝莲、半边莲、藤梨根、白花蛇舌草、山慈菇、马鞭草等。

多次接受介入栓塞化疗术及射频消融等局部治疗的患者,常会出现术后低热、疼痛等症状,所谓“痞坚之下必有伏阳”应适量予以清热解毒、滋阴凉血之品,如蒲公英、玄参、北沙参、麦冬、熟地黄、桃仁、赤芍等。给予接受化学疗法的患者黄芪、白术、北沙参、茯苓、陈皮、木香、清半夏等调和脾胃、降逆止呕之药,对于晚期肝肾阴虚患者予给桑寄生、盐杜仲、枸杞子、煅龙骨、煅牡蛎、二至丸、交泰丸等滋补肝肾、潜阳安神、交通心肾,滋补肾阴时不忘阳中求阴,予巴戟天、淫羊藿等温肾阳之品。

4 典型病案

孙某,女,50岁,初诊时间2016年1月21日。患者2015年11月出现恶心,就诊于陕西当地医院,2016年1月14日因出现全身皮肤及巩膜黄染,紧急就诊于北医三院,2016年1月15日腹部增强CT提示:肝门区见团块样软组织肿物,约6.2 cm×5.2 cm,侵及肝脏尾状叶为主,侵及肝动脉、门静脉主干及左右支、下腔静脉,肝门区、胆囊窝区见团状侧枝血管影,肝内胆管明显扩张,胆囊明显增大,腹膜后见多发肿大淋巴结影。左肾上腺见结节影,约1.9cm×1.5cm。诊断:肝门区胆管细胞癌,侵及肝动脉门静脉,下腔静脉、门静脉海绵样变性,肝门区腹膜后淋巴结多发转移,左肾上腺转移?网膜转移可能性大,腹膜转移?2016年1月19日患者于北医三院行胆管支架置入术。2016年1月20日血液生化检查示:甲胎蛋白(AFP)>2000μg/L,肿瘤标志物(CA199):8 058 μg/L,丙氨酸转氨酶(ALT):101 IU/L,谷草转氨酶(AST):126 IU/L,总胆红素(TBIL):288 μoml/L,直接胆红素(DBIL):218 μmol/L。现症见:腹痛,身黄,目黄,低热,乏力,腰酸,纳差,胃脘胀满。西医诊断:肝内胆管细胞癌Ⅳ期 。中医诊断:肝癌。中医辨证:肝郁脾虚,湿热瘀阻。治法:疏肝健脾,清热利湿退黄。处方:柴胡 10 g,枳壳 10 g,赤芍 15 g,生甘草 6 g,杜仲15 g,威灵仙 10 g,茯神 30 g,浙贝母 10 g,黄精15 g,石斛 30 g,熊胆粉 1支,姜黄 10 g,金钱草15 g,青蒿15 g,桑寄生10 g,熟大黄6 g。共7剂,1剂/d,水煎温服。

二诊:2016年1月27日。患者黄疸减退大半,腹痛,乏力,腰酸,纳差,胃脘胀满均较前症好转,仍低热,黄疸,大便黏滞不爽,体力较前明显好转,可在家人陪同下前来就诊。舌淡苔黄厚腻,脉沉细。效不更方,处方如下:柴胡10 g,枳壳10g,赤芍 15 g,生甘草 6 g,杜仲 15 g,威灵仙 10 g,茯神 30 g,浙贝母 10 g,生白术 15 g,石斛 30 g,熊胆粉1支,姜黄10 g,金钱草15 g,青蒿15 g,半边莲30 g,熟大黄10 g。共7剂,1剂/d,水煎温服。

三诊:2016年2月3日。患者腹痛较前明显好转,身黄,目黄,乏力,腰酸,纳差,胃脘胀满前症进一步好转,舌淡苔黄厚腻,脉沉细。继守二诊方加干姜6 g服用,共14剂,1剂/d,水煎温服。

四诊:2016年3月23日。患者黄疸基本消退,体力纳食较前好转,舌淡红苔薄白,脉沉细。2016年3月22日血液生化检查示:ALT:95U/L,AST:89U/L,TBIL:33.7 μmol/L,DBIL:17.4 μmol/L。处方如下:柴胡10 g,枳壳10 g,赤芍15 g,生甘草6g,杜仲 30 g,威灵仙 10 g,茯神 30 g,土贝母 10 g,生白术15 g,制附子6 g,姜黄10 g,千年健15 g,金钱草15 g,旱莲草 15 g,半边莲30 g,熟大黄10 g,熊胆粉1支。共14剂,1剂/d,水煎温服。

多数患者前来就诊时已为肝癌晚期,与本案相似,经中医调护、治疗后自身症状及生活质量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改善,病情可维持稳定状态,说明在肝癌的治疗过程中,疏肝健脾,调和阴阳,培本扶正抓住肝癌治疗的根本病机,充分调动机体自身抗癌的积极因素,紧紧把握治疗的主动权,不失时机地运用祛邪法则,把癌肿消灭或控制在最早阶段,达到祛邪而不伤正,扶正而不留邪,邪去正安的目的[16]。把握好扶正与驱邪的尺度,使全身气机达到升降出入动态平衡[17],治疗肝癌会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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