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望断丝绸路 今听古道漾箫笙—评《丝路追梦》

2018-01-29 01:18丛密雨
上海艺术评论 2017年6期
关键词:乐章声部作曲家

丛密雨

《丝路追梦》以多媒体剧场的形式,将古典交响音乐传统与现代多媒体艺术相结合,在多媒体影像多角度投影、光影变幻等先进手法的配合下,将人们的思绪带回到那段距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的神秘地域中。在作品中,多媒体影像利用忽明忽淡的色彩、若虚若实的画面,从技术和舞美方面配合着音乐的起伏变化而与之交相呼应,既具象了音乐,又为音乐增添了无尽的想象空间。

多媒体交响剧场作品《丝路追梦》由上海音乐学院五位作曲家共同创作,这部堪称“亦真亦幻、动人心弦”的作品在近一年来,多次演出于西安和上海两地,参演了全国多个重要的艺术节,而这次,“她”又不负万众期待,一举在“2017年上海市舞台艺术作品评选活动”大型作品组中拔得头筹。

《丝路追梦》共分《序曲》《随想曲》《狂想曲》《幻想曲》和《畅想曲》五个乐章,以多媒体剧场的形式将古典交响音乐传统与现代多媒体艺术相结合,在多媒体影像多角度投影、光影变幻等先进手法的配合下,将人们的思绪带回到那段距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的神秘地域中。在作品中,多媒体影像利用忽明忽淡的色彩、若虚若实的画面,从技术和舞美方面配合着音乐的起伏变化而与之交相呼应,既具象了音乐,又为音乐增添了无尽的想象空间。作品的五个乐章分别由周湘林、叶国辉、张旭儒、赵光、尹明五作曲,五位作曲家以陆上丝绸之路为写作蓝图,从丝绸之路的起点长安出发,分别行进至中、西、南三线后又回到故地。而各乐章所相对应的多媒体设计分别由来自上海音乐学院数字媒体学院(筹)的鲁轶、刘威、唐铭、毕盈盈和代晓蓉教授担任。就如叶国辉所说,“我们五个人,对彼此非常了解,创作起来很有默契。”这部作品的各个乐章虽出自不同作曲家之手,但在快慢、强弱、张弛等方面的对比性上都作以均衡布局,发展犹如行云流水般,为了使音乐有更大的想象空间,作曲家们索性放弃了各乐章的标题而以其体裁来命名,一气呵成,乐章之间相得益彰具有极大的整体性。而在此流畅的基础上这五个乐章又都各具特色,作曲家以各自独具魅力的写作特点与笔墨谱写着对丝路文明的情怀与感悟。

周湘林说:“丝绸之路上的民族民间音乐资源色彩斑斓,充满着生命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由他所创作的第一乐章《序曲》分为三个段落,第一段落主要由两个性格迥异的主题在反复对比进行中构成。音乐首先在梦境般的音响中开始,大提琴与低音提琴的持续长音为梦境铺设出了神秘的色彩基础,与之交相呼应的是小提琴微弱的泛音,飘渺的音响将人们的思绪牵至远方,在竖琴、颤音琴和钟琴所构成的雅乐音调中,音型的不断出现交织着木管组渐渐加厚的和声层,空灵之余犹如天边渐渐明起的亮光,小号声部的出现仿佛一缕金色,透过薄雾穿射而来,一座古老的城被唤醒。随着不断地渐强和推进,弥漫着的云雾被逐渐打开,圆号和小提琴交替奏出宏大的第一主题。

与之同时映在我们眼前的是多媒体屏幕上那座古老的长安门,这里是丝绸之路的起点——长安,多少商客聚集于此,或为西来商客的交易之地,或为东去商客的补给之所,木管组和铜管组将交替的节奏音型逐步推高,引入由木管和弦乐组成的长线条旋律,并在此旋律上衍展出第二主题。该主题与第一主题在性格上形成对比,在反复一次后经变化进入中段。欢快而热烈的中段营造出市井的繁荣景象,主题在不断的推进中将情绪高涨,大量的二度叠置和充满舞蹈性的节奏型将一幅异域画面栩栩如生地呈现于我们面前。当音响归于平静后进入第三段,仿佛落日的余晖洒在安静的城中,一片祥和。由大提琴奏出的抒情主题在多次转调中盘旋上升,一气呵成进入全曲的主题再现,与第一段落形成呼应,最后小提琴的泛音再次出现,与竖琴一同奏出引子,多媒体屏幕上的长安门再次被雾气所笼罩,恢复梦境般的神秘。

《丝路追梦》演出现场(图片提供:上海音乐学院)

离开长安,我们将跟随叶国辉的《随想曲》前行至中亚,整个乐章的结构为三部五部曲式,竖琴延续了《序曲》结尾的梦幻氛围,在多利亚调式上奏出飘逸的音型,随后引出由双簧管奏出的乐章主题,这一主题建立在爱奥利亚调式上,与竖琴的多利亚调式重叠的混合使用,为旋律及和声铺上了一丝飘忽不定的奇异色彩。由弦乐组引出的快速而流畅音型为整个乐章的性格定下了基调,打击乐器的使用为音响增加了华丽而俏皮的效果,复调式的织体写作手法使音乐在延绵不断的变化中得到了统一,当我们熟悉的《波罗维茨舞曲》终于响起,在优美与祥和中,我们仿佛置身于亚细亚草原上,伴随着多媒体屏幕上变换着的图案看到了闪烁的星空。

《狂想曲》始于静,点描式的音响在低音提琴构成的持续低音和小提琴与长笛构成的二度关系高音中逐渐蔓延开来,在零星的打击乐中,大提琴的拨奏和低音单簧管的“浅唱低吟”为我们营造出一幅“漠漠沙堤烟,堤西雉子斑”的苍凉画面。这种欲动而先静的写意,是生于西北的张旭儒对这片土地独特的理解,他比任何人都更熟悉这里,这里的风沙、这里的荒漠,还有这里那不止于桀骜不驯的豪情。

接着,小军鼓进入密集而冗长的节奏型,张旭儒说:“我要营造出一种不断汇聚的感觉,因为古时这条商道并不好走,出了驿站就是荒无人烟的戈壁和沙漠,难免遇到土匪,人们只有聚集在一起才好前行。” 木管组的各声部以不同的时间点出现,在不同的音高上做颤音叠加,与之同时,弦乐组的织体层也在不断地加厚,就好像是各路商人、车马不断聚集在一起,越来越多,直至随着步步逼紧的速度和渐强的力度将音乐推至主题出现。主题出现在大提琴声部,运用了哈密木卡姆的音乐素材并对其发展,之后,在中提琴声部又出现一个旋律线与之并行,该旋律运用了龟兹木卡姆的音乐素材,两个声部在发展上形成了复调式对比。此时,在阿拉伯鼓、康加鼓和邦戈鼓欢快的节奏中,我们已跟随着音乐的脚步远离敦煌,弦乐声部运用了叙利亚穆斯林朝觐后的音乐素材,欢快的节奏与圣咏般的音响穿插而行,使我们恍然交错在中东与欧洲大地之间,在长号和大号以及大提琴所构成的“号角音调”中,伴随着持续的同音反复所有声部渐渐弱去,或是恍惚、或是思索;像是归来,又是远去。

由赵光作曲的第四乐章《幻想曲》在神秘静谧中开始,整曲梦幻而流畅,以抽象的线性手法做纯音乐展开。作曲家说:“是那种悠远的感觉抓住了我,就如印度的历史一般。” 他独具匠心将锡纸放置在钢琴的琴弦上,来模仿西塔琴的声音,但由于放置锡纸后,导致钢琴的延音踏板效果不是很好,于是在钢琴演奏的同时,加入弦乐同奏并要求不做揉弦处理,在G、F两音的不断缭绕中,引入单簧管优美的主题。第二段在如流水一般的主题中逐渐蔓延开来,将我们的思绪带去了恒河岸边,并插入具有舞蹈性优美的旋律段与之形成对比,在古典的对称结构中回到流水般的主题,将蔓延的主题旋律逐渐高涨到直至消失,又再次回到静谧的画面。

《畅想曲》音乐声起,钟鼓齐鸣,五声化的主题在恍惚间将我们带回至故地长安,随着力度的逐步推强,在圆号声部充满希望的音调中,我们看到多媒体屏幕上渐渐升起的旭日,照耀着无际的沙漠,在满载的历史下,辉煌的音响揭开了这片土地神秘的面纱。作为《丝路追梦》最后一个乐章,作曲家在这里用缩影的手法将乐章“忆往昔,看今朝,展未来”的主旨表达出来,利用炉火纯青的配器手法和写作手段将前几乐章出现的具有特征性的因素进行整合并发展,纷繁的复调织体和手鼓拍击均在这一乐章得到了最终的融汇。《丝路追梦》是中华民族的“中国梦”,几千年来,外来文化在这里共存。在音乐织体上,作曲家用蒙太奇式的写作手法将音块对置,不停地对场景进行切换,最终,在万变的星象中,战马卷尘而来,奔向充满希望的未来,多媒体大屏被红色的霞光所笼罩,长安门再次出现在我们眼前。与彼时不同,她带着历史、带着文明而来;带着自信、带着希望而来。

在整场约一小时的演出中,这一乐章占了近四分之一的时长比例,纵观《丝路追梦》整曲,音乐画面感十足,五个乐章从结构力度上讲依次为“强、弱、次强、弱、强”,作曲家们以良好的均衡关系及默契的配合来协调写作各个篇章,首尾两个乐章所占的比重突出了这部作品“天下大同”的创作主题。彭志敏教授在文章“顺大势、写大事、为大众——聆听《丝路追梦》五曲有感兼与音乐创作有关的一些问题”中,对这部作品给予了高度评价,称作曲家们终于愿意走出来,“放下学院派的身段……用自己的艺术语言,去描绘时代大事……写成好听的音乐并以此告诉有着复兴中国梦的大众。”还称,“就……写法而言,作为上海音乐学院的新音乐大腕儿,是没有任何技术困难的;难的,是他们愿意这样写。”五部作品简约但并不简单,音乐材料集中,写作手法娴熟,语言独具个性。

这部作品从2016年9月20日“第三届丝绸之路国际艺术节” 在西安首演后到如今已有一年时间,在这一年不断的演出、磨练、整合中,无论从演出形式还是作品本身,都有了一定的调整,也都在更趋于成熟。在9月25日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的演出中,去掉多媒体而上演了纯音乐会版,人们可以闭上眼睛聆听作曲家在丝绸之路上为我们绘出的“活地图”。不可否认,多媒体技术的加入是这部作品的一个亮点所在,观众更加容易地“听懂”了交响乐,那么为什么要改变这一形式呢?诚然,多媒体技术的应用为音乐本体加入了更多的活力和新鲜感,多媒体设计总监代晓蓉在采访中这样说道:“我们承担着音乐情感和叙事性的外化任务,一方面要避免图解化,另一方面又不能过于抽象,力图使影像做到和音乐进行对话、并行、对位。由于时间和成本的限制,绝大部分画面来自我们的原创拍摄和手绘素材,小部分采用了对网络图片进行加工处理,在这部作品中,还有进一步提高和完善的空间。”的确,作为一种新兴的艺术融合形式,这里面还有很多路值得我们去探索,多媒体与交响乐二者之间的关系,笔者个人认为不应该以主次或主属的方式而存在,而是一种可以在互动中找到共识点而达到“新高度”的“新媒体艺术”。从代晓蓉教授的言语中,也可看出对设计成果的心感不足,但这仅仅才是开始,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开始寻求跨界与共存,在不断地实践与积累中,艺术家们总会找到解决之道而创作出更为扣人心弦的“交响剧场”。

罗曼·罗兰有言:“艺术的历史最大的公用是使它接近一个时代的灵魂,从而使它能触及情感的源泉。”在中华文明的复兴和时代的催化下,无疑而论这部作品是成功的,中国的交响乐在共求融合的发展道路上又向前走了一步,面对如此厚重的历史,我们心生感动,也将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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