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为什么没有来——小说《故乡》教学片段及反思

江苏省苏州工业园区星澄学校 赵志德

【片段实录】

《故乡》一课的教学已近尾声，在最后的质疑问难阶段，学生的问题生成了新的精彩：

学生1：水生为什么没有来呢？

教师：这个问题很有趣，老师还真没想过呢。为什么有此一问呢？

学生1：按常理来推断，宏儿和水生相处的很好，从文中写水生曾约宏儿到他家去玩等可以知道。好朋友分别，来送一下才符合常理呢。

教师：嗯，你的推断很有道理，我们一起来读一读与此相关的文段，试着回答这个问题。

（学生自由读书，圈画。轻声交流彼此看法。）

学生2：可能是因为有事耽搁了。（大部分同学摇头，不太赞同。）

教师：当然，就生活的实际来说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不过，就小说这种文体来说，虚构是它的重要特征之一。情节都是作者“编”出来了的，小说中的所有的非常理都有作者自觉或不自觉地精巧构思，此种安排或有深意。

学生3：是闰土不让水生来的！

教师：哦，请具体说。

学生3：因为闰土不想让水生也重复自己的悲剧！（同学纷纷表示赞同。）

教师：“重复”，这是一个很有嚼头的词语。请大家再次细读相关语段，走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去品读。

（学生默读，圈画，分组交流。）

学生4：宏儿和水生的关系正如此前“我”和闰土的关系一样是那么美好。但闰土和“我”再次相见时，这种美好毁灭了。

学生5：闰土发现自己急欲见面的童年朋友成了自己的“老爷”，这种地位悬殊让他很是痛苦。他不希望水生也和他一样重复这样的痛苦。闰土对自己命运已不抱希望了，他也不认为自己的后一代有改变的一天，或许他认为这样活着才是对的。

教师：此前我们对中年闰土的形象有过概括，我们一致的意见是他已是麻木了，现在对他的理解我们有新的发现了。请继续！

学生6：闰土的内心活动也很丰富，并不是表面那样麻木的。他其实是有过清醒的时刻的，他不愿却不能改变这些。

学生7：他也很珍视童年友情，这从前文多次询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和初见时的短暂欢喜可以看出。这反而使他更加的苦痛，我觉得与那无希望的痛苦相比他更愿意这样麻木地活着！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学生8：这也就是闰土，若是杨二嫂那样的人物，她还巴不得利用这层“关系”呢。这说明了闰土的善良和内心所受的煎熬……

教师：同学们这么思考，闰土的形象就更加丰满了。他那么良善，虽不像“我”那般清醒，但对这个社会和自己的生活确是绝望，因而甘愿陷入麻木！

（出示：“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学生大声读。）

教师：对照这段文字来看文中的“我”，就是那少数几个清醒的人，而闰土就是甘愿麻木到死的人了。让我们继续关注“重复”这个词语，闰土和文中的“我”都不愿宏儿和水生重复这样的生活，但一个选择了扼杀童年的友情，并继续麻木下去；一个选择了“辛苦展转而生活”。“我”和闰土是这样的对照，这样的隔膜。闰土来了，但“我”也对这样的关系绝望；“水生”没有来，可“我”的希望却未断绝！

（学生点头，表示同意和理解。）

教师：那么，现在我们觉得“水生没有来”这一情节合“常理”吗？

学生9：从表面上看不合我们生活中的“常理”，但实际上这一结果正是闰土的痛苦选择，是符合人物的思想感情的。

【教学反思】

马歇雷在《文学产生理论》中指出，阅读不是去寻找作品内在的统一，而是去发现文本中的不完整和矛盾之处。因为文本的深层意蕴往往存在于深刻的矛盾中。在叙事学所提及的几种文本深层结构的矛盾中，大部分是为打开专业的研究者和阅读者的视野，但有一种矛盾最容易被学生敏锐地察觉——即小说叙事与生活常理不合之处。阅读小说，就要特别关注小说中的不合情理之处。

小说《故乡》中水生没有来送宏儿就是明显的不合常理处，但这表面的不合常情其实是符合人物的性格逻辑的。 如果没有学生的“突发奇想”，这个比较重要的“虚构”就会滑过去，而闰土的这一次灵魂的挣扎也就这么滑过去了。实际上前几次教学，都这样就滑过去了。分析原因，就是因为教师对“虚构”这一小说的本质特征体验不够深刻，少了一种对情节的警觉，没注意到文章的全部情节编造都基于作者写作的需要，都有作品的情感密码。

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我教《故乡》重点抓住闰土和“我”第一次见面这个片段来细品人物，教来教去已陷入固定的模式中，总觉得这个人物还是太标签化，走不到学生心里去。这堂课学生的一问，为我们解读人物、细读文本拓展了视野，真是读不尽的《故乡》呵。

课后反省，自己虽多次教学，也查阅了不少名家评说，但对于课文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去多揣摩几遍，很容易被旧的经验所禁锢。倒是学生未被遮蔽的文字初体验从小说“和谐”的叙事结构中发现了矛盾，给阅读带来新的收获。2011版语文新课标指出，阅读是学生个性化行为,教师应该珍视学生独特的感受、体验和理解。学生未必所有的见解都是独特的，但只要课堂上有尊重、有等待和适恰的点拨，他们就会呈现给语文课堂更多的精彩。文本解读要向名师、专家取经，更要向课堂中的学生借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