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的学术价值探讨

2018-01-19 08:05李崇超
中医药信息 2018年6期
关键词:经方内经医家

李崇超

(南京中医药大学,江苏 南京 210023)

《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一书(以下简称《辅行诀》)为敦煌出土的医学著作,题名为梁朝陶弘景著。原卷子辗转流传到河南威县中医张大昌先生手中。“文革”时原卷被销毁。目前流传的都是张大昌先生与其弟子的抄本。从内容上来看,《辅行诀》是古佚书《汤液经法》的节录本,记载了60多首方剂,其中有很多方剂与《伤寒论》和《金匮要略》的方剂相同或者相似。《辅行诀》面世后,很多学者对此书进行了研究,也产生了很多的研究成果。可见《辅行诀》一书有较高的学术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提供了更多的经方,阐释经方的组方规律

在中医学一直重视“经方”,认为经方结构严谨,疗效确切。一般来讲,将《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中的方剂称为经方。《汉书·艺文志》中记载的“经方十一家”,都早已亡佚。而这本《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书中的内容,《汤液经法》的一个节录本,而且所收载的是《汤液经法》中核心方剂。《辅行诀》的面世,让我们能够更多的经方,比如其中的“小泻肝汤”,就是以前没有见到过的经方。

关于什么是经方,一直以来也存在争议。有的学者认为经方就是“附经之方”,如李零先生在《中国方术正考》就持此种观点,他认为医经往往附有方书,如《素女经》附有《素女方》,从而认为所谓的经方,应该就是附经之方[1]。台湾的李建民先生不赞成这种观点,他认为经方应该有两个含义,一是经验之方,二是常用之方[2]。并且认为,如果古代医学出于周“王官”之学,则经方一支可谓具备较多的民间性。为历经各代千万人使用证明药症相符而有效之方,大概可如马伯英所说的“经验学派”。并指出“《汉志》中经方11家295卷,卷帙在方技四支中最多,大抵是古昔医家集经验方药而成的,其延续性强,变异度少,而且后出益繁,不断增补。”[3]而通过《辅行决》一书中所收载的方剂以及其中的方剂理论来看,李零先生的观点应该是比较准确的。严格来说,经方虽然完全成为是附经之方,但是经方确实与医经的关系十分密切,《辅行诀》中的方剂切切实实是体现了《内经》中的医学理论和方剂的配伍理论。如五脏苦欲补泻等理论,在《辅行诀》中应用的十分严格。比如肝“以辛补之,酸泻之。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在《辅行诀》中的大小泻肝汤和大小补肝汤中,很严格的体现了这种配伍思想。甚至在五脏病的论述上,和《内经》中的除了个别字词的出入之外,基本上是相同的,如肝病的论述:“邪在肝,则两肋中痛。中寒,恶血在内,则月行善瘛,节时肿。取之行间以引肋下,补三里以温中,取耳间青脉以去其瘛。”这一段论述是《灵枢·玉机真藏论》中的条文,而且其中所治疗的肝病的方证,也是与之符合的。

最可贵的是《辅行诀》中保留经方的原貌,如经方中的四逆汤,在《辅行诀》中称为“小泻脾汤”,而经方中的人参汤,在《辅行诀》中称为“小补脾汤”,这些命名应该是先于“四逆汤”与“人参汤”的。古代四象中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在方剂的命名上,《伤寒论》以及《金匮要略》出现过青龙汤、白虎汤、玄武汤(真武汤),却没有出现“朱雀汤”,而在《辅行诀》中,有“朱鸟汤”。而且这些方剂都有大小方,比如小朱鸟汤,就是黄连阿胶汤,而大朱鸟汤就是黄连阿胶汤与理中丸的合方。而桂枝汤也保留了其原名“小阳旦汤”。《辅行诀》中的这些方剂,让我们能够看到经方的原貌。而原貌对于理解这些方剂的功能,是十分有帮助的。

2 提供了完备的经方的体系

《伤寒论》与《金匮要略》中的经方,是用六经和杂病来统方,而《辅行诀》中的方剂,是用五脏的有余、不足和外感热病的格局排列的,这种排列方式,与形成了一个完备的体系,也成为我们认识经方,探讨经方的组方规律的一个重要依据。

中医之所以能够成为一门独立的医学体系,就是因为中医不是无数治疗经验的组合,而有内在的联系。

法国思想家米歇尔·福科在其著作《临床医学的诞生》中指出现代医学之前的医学是一种“分类医学”,就是说古典医学是通过将人体和疾病建立一种分类系统,通过这种分类,来看待人体和疾病。[4]虽然他所说的分类医学是以西方医学为对象的,但在某种程度上也适用于中医学这样一门传统形态的医学。对于传统形态的医学,不是完全建立在解剖实体上的医学,知识的体系性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中医的体系打乱了,中医则变成了碎片化的医疗技术和医疗经验。体系保证了中医知识的完形性,方剂和医学理论在体系中,才能更好的获得理解。

中医的每一次的发展,都要靠医家“思求经旨,以演其所知”,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不形成知识体系,就容易出现偏差。王冰在《内经素问序》曾言:“文字昭晰,义理环周,一以参详,群疑冰释”。这种“一以参详,群疑冰释”的效果,也只有在整个知识体系中才能达到。体系越完备,对中医知识越容易融会贯通。

《辅行决》一书,给经方一个较为完备的体系。书中治疗五脏的方剂是用五脏五行的格局排列的,而治疗外感的大小二旦四神汤单独成为一个完备的体系,这对于研究方剂与人体以及疾病的对应关系,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也可以相互参参照来获得一种体系性的认识。如《辅行诀》中关于大小二旦四神汤的论述说:阳旦者,升阳之方,以黄芪为主;阴旦者,扶阴之方,以柴胡为主;青龙者,宣发之方,以麻黄为主;白虎者,收重之方,以石膏为主;朱鸟者,清滋之方,以鸡子黄为主;玄武者,温渗之方,以附子为主……这样的总结,一目了然,经方的命名和功能主治之间的体系就能够清晰地体现出来。对于方剂的使用,更有指导意义。同时,也能够更方便的总结出一些方剂配伍方面的规律。比如从《辅行诀》中记载的五个阴旦阳旦汤一起来看,就可以总结出一个规律:凡是以“阳旦”命名的方剂则没有黄芩,而以“阴旦”命名的方剂则有黄芩,如果看不到这五个方子,就很难有这种规律性的认识。因为《伤寒论》中有“证象阳旦”的条纹,而未给出阳旦汤的方剂,因此后世的很多医家,对于阳旦汤以及阴旦汤的认识,就比较混乱,对经方的组方特点也没有一个清晰的体系性把握。《辅行诀》中的经方体系,义理环周,给经方的研究,提供了一个较为完整的体系。比如桂枝汤和小柴胡汤在临床应用上,都能治疗“发作有时”的一些疾病,而后世也有医家认为其都可以看作“和剂”。如果从阳旦汤和阴旦汤的体系来看这个两个方剂,就会知道,这两个非常著名的经方,一个是属于“阳旦汤”类,一个是属于“阴旦汤”类。在这样的体系中,对其疗效机理探索会更加方便。

对于临床应用来说,《辅行诀》中将方剂与五脏、五行理论联系的更为密切,这样就更容易将方剂的适用证和人体联系起来。目前对于方剂的研究来说,方证的研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度。但是方证的研究,不可能把每一个方剂的方证都罗列出来,这样会造成方剂应用的机械。但是《辅行诀》中的方剂是按照五行五脏格局排列的,方剂的组成与适应症都是与脏腑自身的功能和特性密切相关的。如小泻肝汤,就与肝脏疾病的症状联系了起来,小泻肺汤,就和肺脏的疾病联系了起来。而且,方剂还兼顾到五脏之间的联系。

3 展示了严谨的经方配伍理论,有助于揭释经方的配伍规律

经方与时方的配伍理论有很大的不同,这也是用时方的理论去解释经方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的原因。《辅行诀》中的方剂的配伍理论,则为理解经方的配伍提供了钥匙,与五脏苦欲补泻理论与五行与五脏的对应理论密切联系。而后世的方剂配伍,随着药物功效发现的增长,和药性阐述的清晰,配伍方剂主要是依据各个药物的药物功用来配伍,如方剂“越鞠丸”,之所以把这些药物配伍在一起,主要是根据这些药物的药性,越鞠丸以五药治六郁,就是和这五种药物的能够解除某种“郁”有关,如香附治疗气郁,川芎治疗血郁,苍术治疗湿郁,神曲治疗食郁,栀子治疗火郁,这些都是要建立在这五种药物的功效描述得比较细致和清晰的基础上的。而《辅行诀》中的方剂配伍,是以药物的“性味”以及五行属性为主要配伍依据,而且每味药物以及药物与脏腑之间的五行生克关系,也是明确对应的。或许这种配伍理论,是经方的疗效比较卓著的原因之一。而随着后世医学的不断发展,药物功效的认识被不断细化,这种配伍理论不再使用,而《辅行诀》一书为我们研究经方的配伍理论,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对于经方来说,《伤寒论》和《金匮要略》对经方的临床运用提供了很好的临床指导,而《辅行诀》则从方剂学意义上为我们研究经方的配伍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资料。

4 纠正了认为经方家和医经家是两个医学体系的观点

由于《汉书·艺文志》中指出“方技”有四家,即医经、经方、神仙、房中四家,后世便有很多的医家认为这四家应该是四个不同的医学体系。很多医家在遇到《伤寒杂病论》与《内经》中的某些不能互相解释的内容时,更是认为《伤寒杂病论》是属于经方家的体系,而《内经》是属于医经家的体系,两者并不相容。日本很多学者持这种观点,我国也有很多经方派的医家持这种观点。但是《辅行诀》一书的出土,表明了经方家和医经家的学术思想并不是两个学术体系,而是一体的。如《辅行诀》中的方剂,是以五脏格局排列的,并且以《内经》中的五脏苦欲补泻以及君臣佐使的配伍理论来组方的。经方决不是独立于医经之外的医学体系。

因此《辅行诀》一书中的这些学术价值,为丰富中医的理论,启示中医的研究,有着重要的意义。期待对这本书的研究取得更多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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