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京卿日记传抄本》笺注（下）

董佳贝

初九日己卯 晴。晨拜前鄂抚已革曾怀清中丞。鉌年六十一，紫岩、寿田两同年之兄。又拜石统领、高营官，与霞侪出后门，城西拐角起楼橹，高与墙齐，架炮攻西什库，出顺治门，绕前门久闭。询贯市李镳车价。欲遣两子南也。又觅交子务。由东便门入齐化门，红巾处处有之，真亡国之兆。汉季以黄巾亡，元季以红巾亡，秕政感召一也。

曾鉌，喜塔腊氏，字怀清，满洲正白旗人，历任工部主事、员外郎、郎中，兼军机章京，外任陕西督粮道，迁按察使，官至湖北巡抚，被劾革职。“城西拐角起楼橹”，可能为皇城西安门拐角处。袁昶住宅在皇城外东单二条胡同，他当天行程应为先入东安门，向西穿行至西什库、西安门，然后向南出宣武门后东行，经前门、崇文门，出东便门，向北，入朝阳门回家。（参见下图）西什库，在皇城西安门之内，本址为明代御用作坊和仓库十座，康熙年间，传教士获准在附近修建教堂，后因扩建西苑曾向西稍作搬迁，是离皇宫最近的天主教堂。顺治门，即宣武门，为北京内城九门之一，位于城南部，正阳门（前门）西。前门（正阳门）为内城正南门，其南之前门大街为著名商业街。齐化门即朝阳门，京城九门之一，与其北部的东直门并为京城东门；东便门位于外城东北角，与朝阳门毗邻。义和团以红巾裹头，因此袁昶称内外城“红巾处处有之”。

寄谕李秉衡、鹿传霖速来京，大约为弹压义团也。

苏抚聂仲芳、署直督裕禄屡被谴责。闻初五廷寄新疆张荫桓即行正法。以军报稀疎，毫无布置，然仍一筹莫展也。

略、夔相，即荣禄（号略园）、王文韶（字夔石）。聂仲芳，即聂缉规，字仲芳，湖南衡山人，时任江苏布政使。江苏巡抚鹿传霖奉旨北上之后，聂护理巡抚。裕禄时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非署理。因清军在大沽、天津与联军作战不力，裕禄身为总督守土有责，因此遭到申斥。张荫桓，字樵野，广东南海人，曾任驻美公使、总理衙门大臣、户部左侍郎，支持变法新政，是光绪帝信赖的重臣。戊戌政变中，被慈禧太后革职，本会有更严厉的惩处，然因外国势力的介入，被流放至新疆。此时因慈禧太后对外宣战，不再顾外人反应，因此下令处死张荫桓。

初十日庚辰 强晴。谒略相，入直，未归。访廉生，云闻镇江扬州一带揭竿纷起作乱，借焚教堂为名，不出吾之所料。未正入署，待兄商事。往北池，闻慎之黄君以沐日私往通州，奉旨革职，交刑部永远监禁。系通州义和团有宿怨，在端王府告了一状，黄曾在通州办赈也。

慎之黄君，即黄思永，字慎之，江苏江宁人，光绪六年（1880）一甲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先后任国子监司业、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翰林院侍读学士等职，多有改革主张，遭保守派构陷。沐日，即休沐、休假之日。

咏 史

方略新奇古未闻，黄巾编入羽林军。

汉中米贼全烧堞，帐下萧娘梁临川王宏尚册动。

碣石夜飞键户牝，玉河朝罨入烽云。

檀萝蚁斗南柯内，肉薄三旬未解纷。

“黄巾”即黄巾军，东汉末年农民起义武装，正史皆称为“贼”；“羽林军”为汉以后皇家禁军名称。“汉中米贼”即西汉末年以“五斗米教”起事且割据汉中的张鲁；“帐下萧娘”典出《南史·梁临川靖惠王宏传》，其中记载，宏受命攻北魏，军队驻扎洛口，前军攻克梁城。然宏闻魏军支援，畏懦不敢前进，魏人知其懦弱，赠以巾帼。萧娘即言萧宏怯懦如女子，也是女子之代称。①李延寿：《南史》卷五一《列传·梁临川靖惠王宏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1275页。这里黄巾、米贼，皆为义和团；萧娘则为团内女子。“键”“户牝”，即启闭门户的门闩。罨为覆盖之意。“檀萝”“蚁斗”“南柯”，皆出自唐小说《南柯太守传》，言淳于棼醉卧廊下，梦见被使者引入槐树内“大槐安国”，被招为驸马，又经委任“南柯郡太守”。后遭檀罗国入侵，淳于棼领兵战败，加之公主病逝，遂辞去职务，后由使者送出，醒后发现自己已回到乡中廊间，大槐安国不过为槐树下之蚁穴。②李昉等编：《太平广记》卷四七五《昆虫三·淳于棼》，中华书局，1961年，第3911-3912页。袁昶将京中纷争比作“檀萝蚁斗南柯内”，有言其荒唐之意。

六月初十日 收保定转来粤督江电：连奉廿九日、三十日旨两道，仰见朝廷不得已之苦衷。惟津沽已失，战衅已开，揆时度势，仍不能不设法挽救，以维大局。顷据港电，驻京公使出都，绝无此事，六月初五日以前，董军与宋军攻打，闻只剩英俄两馆而已，距津不远，想在京各国洋人必随俱出。此后恐由各国水师提督主持要挟，伏恳皇太后皇上总以镇静，勿遽明谕宣战，已明发，致大决裂。合肥大谲，老谋饰词，不允鄙意，速降旨调合肥为北洋直督，则李无可饰词。臣北望觚棱，无路可达，忧灼万状。适据杨使转电俄国户部相臣维德复称，中国官民附从乱民，扰害贵国皇太后朝局，实为可怜。李大臣深知俄国不与中国开战，且念数百年交谊，必竭力帮助保全中国自主之权。必是合肥先有电与维德，公父子均昵于俄，故为之尽力，观后长顺电可知。惟现在际此艰难，务望贵大臣于一切事件，预闻办理。深信贵大臣必顾全局中俄两国旧交，妥为设法护卫本国使臣人民，贵大臣亦可深信，本国政府并本国之军，无不帮助云云。此电中贵大臣必指合肥，特不审与维德密码去电作何语也。查此次俄调兵最多，各国当推为领袖，果如所言，似宜引为援助。且俄无传教，必应传谕兵民，勿肆扰害，或尚有转圜之日。臣李鸿章敬请代奏。江未。

廉生祭酒作偕语云：都下富民纷纷请义和团保护，其实不必，但觅得金花娘娘，准可以媚洪钧老祖，更有何事？

竟夕枪击，如骤雨打新荷，那得安枕！

据李鸿章《译署函稿》，此电发于六月初二日。“李大臣深知俄国不与中国开战”，应为抄写致误，当作“本大臣”。“廉生祭酒”，即王懿荣（1845-1900），字正儒，一字廉生，山东福山人，光绪六年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编修，时任国子监祭酒。洪钧老祖，为义和团所拜之神，据传可灭枪炮火药。

十一日辛巳 夜子初二刻，小暑。六月节气解卦消息在遯之贞。晴，酉至署，寿山署齐齐哈尔将军冬电：呼兰、爱珲俄来护路兵五千，海兰泡并另备有重兵坚船。

寿山，黑龙江将军，驻齐齐哈尔。此处是讲俄国出动远东的军力，在东北进行军事行动一事。甲午战争之后，俄国通过《中俄密约》、《中俄合办东省铁路公司合同章程》、《旅大租地条约》等，获得在东北筑路之权，并以铁路为中心，扩大其势力，在东北地区驻扎数千人的筑路兵。清朝对外宣战后，义和团势力在东北地区兴起，俄国于六月十三日（7月9日）正式由伯力侵入东北，随后制造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大惨案，占领东三省全境。

李秉衡支电由清江取道北上。

善联电：请速召李鸿章、张之洞陛见。

善联，费莫氏，满洲镶红旗人，曾为总理衙门章京，时任署理福州将军，强烈反对利用义和团攻击外人。

刘坤一、张之洞同电似六月初一发：各公使尚未出京，及早与议停战，一面催李鸿章进京面授方略，保社稷、卫两宫，万世瞻仰，在此一举。

张翼禀荣中堂：前月二十八、九日，拳洋交战，拳民死万余人，拳人众，日惟勒索长芦鹾商供应。运使杨宗濂衙参回，拳民拉出轿，刀加于颈，令其在街心磕头。端邸以溥卓云有梦，拜为谋佐，笃信义和团，近日团长扑杀虎神营统领阿克达春，始内不能平，然悔之晚矣。日肆焚掠，官民逃徙一空。洋兵抢掠东局贾家沽机器局、西沽军械所，捆载而去。天津军火一空，荡然无存，何所倚赖？此一危也。存招商局漕粮四十余万石，全为敌资，此二危也。夷酋并有分兵犯陵之说。东西译署，分拨存银二十万，拟奏明充饷，庆邸、端邸分犒神机营、虎神营各十万，以解夙嫌。闻略园限三日内剿洗东交民巷，今日用奅攻打甚急。

张翼，字燕谋，直隶通州人，本为醇亲王府侍役，后营求办理铁路矿务等要差。当时以内阁侍读学士办理直隶热河矿务及关内外铁路事宜，并奉命修复京津间电线、铁路。杨宗濂，字潜斋，江苏金匮人，时任长芦盐运使。溥卓云，名溥兴，时任工部右侍郎、总理衙门大臣。阿克达春，本为僧格林沁旧部，时为虎神营翼长，在奉义和团之命围攻西什库教堂时，因损失较大，被义和团论以汉奸诛杀。①北京大学历史系中国近现代史教研室编：《义和团运动史料丛编》第1辑，中华书局，1964年，第128页。东西译署，应为总理衙门及其东侧之同文馆。“略园限三日内剿洗东交民巷”，应是主和的荣禄为免保守派指责而采取的举措。

十二日壬午 晴，直入内，见荣刚二相。庆邸言合肥辞不赴召，为畏难自便计，非请旨调任北洋直督，决不肯来。如再偃蹇不奉诏，可坐以违旨之罪，相王均以为然。盖以合肥不来，则无以为转圜之线索也。刚相言，跸园时，内监尊拳民于佛前操演，奉天语激赏，以为神兵也，得此何虑外夷作祟，由此遂深信不疑，今兄弟亦被天下恶名，此差办不了。某答，如有函复各省大吏，当为中堂解谤。往北池，未正入署，与甓斋商事。盛电，柏林人知克使枪毙，刻有传单，群起汹汹，与吕使为难。李盛铎电劝急行成以纾祸。吉林将军长顺电请，奉天将军增祺欲依旨招拳拒俄，拆毁俄人铁路，顺以为非计。俄财力、物产尽于东方铁路，彼必以全力争之，是为中国生一敌也。可见长鹤亭料事明白。

甓斋，陈名侃号，陈字梦陶，江苏江阴人，光绪元年（1875）举人，时任户部候补员外郎、总理衙门章京，与袁昶为儿女姻亲关系。②夏孙桐：《二品衔都察院副都御史陈公墓志铭》，钱仪吉等编：《清朝碑传全集》第5册，台湾大化书局，1984年，第3998-3999页。盛电，即盛宣怀来电，盛当时以大理寺少卿兼中国电报局总办，滞留上海，因义和团阻断拆毁电线，导致京中与外省电报，须经盛宣怀转达，电报局成为中外信息交汇的枢纽。

萨荫图函云：玉昆为景山，会同直隶练军四营，日与洋人开仗，意在攻破紫竹林、老龙头，然后规复大沽口奅台也。我之机器局、武备学堂均有洋人占据，西沽武库则已被焚，洋人修补火车路，迄未息工，载兵进口，系用浅水小火轮运送。据探报称，紫竹林以下随处有洋兵埋伏，然犹持重坚守，不向西北进京，殆俟绩调大队陆军至，乃发也。

萨荫图，肄业于京师同文馆，时为总理衙门俄文翻译官。紫竹林，位于天津城东南、海河西岸，是各国租界区；老龙头位于租界西北，是天津火车站所在地。机器局、武备学堂，分别为北洋机器局、北洋武备学堂，机器局位于河东贾家沽；武备学堂在紫竹林英租界对岸，隔海河相望。西沽武库，位于天津城北部，是清军重要的军火库，也是由天津进京的通道。

距杨邨四十五里，有邨名大口屯，教民聚为匪万余人，剽杀良民甚惨。

大口屯位于宝坻县以南，六月，教民与团民在该处发生激烈交战。

神团老师一姓张一姓曹，裕帅视若神明，借所乘绿呢大轿，以尊宠之。二人出入督辕，路人无不焚香顶祝。日日大言称，包焚紫竹林，人问以何久未验？曰：时未至耳。初八日午，围攻紫竹林，则受枪子伤者五六十名矣。聂士成军、梅东益军，皆积与团龃龉，团讹诈梅提督报效万金，又勒索长芦盐商供亿数万。今日趋衙，忿忿谬托正人而误国是者，不禁失口大骂，实在忍耐不得。然予学道多年，又犯黑风罗刹之病，戒之忍之，忍之乃有济。

裕帅即直隶总督裕禄。梅东益，字如筠，安徽怀远人，淮军将领，早年随李鸿章镇压太平军，升副将，加总兵，后率所部淮军乐字营驻沧州剿匪，光绪二十六年补贵州提督，仍驻沧州，曾进剿义和团，保护外人，后率部抵抗八国联军入侵。

又接上《咏史》：

漫长将成八月凶，既非横策又非纵。

国书祈请三牛耳，发国电三与俄、英、日本，请执牛耳，与各国排难解纷之语。尘拂驱除几马蜂。时相云，群夷大马蜂耳，蝇拂子驱之足矣。

妖术并无五里雾，岩关已失一丸封。

徒然遵养时之贼，陶侃骂王导语桂观兰池满夕烽。

此四句上接六月初十日诗，所谓“漫长将成八月凶”，当从光绪二十五年十二月起算。当时，义和团在山东活动，袁世凯被派署理山东巡抚，处理民教事务。袁到任后，对义和团势力采取剿的方式，激起民变，引发保守派不满。光绪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一日，清朝明发上谕，令各省督抚对于民教事件“持平办理，不稍偏重”，“化大为小，化有为无”。①《义和团档案史料》上册，第56页。这被认为是政策上由剿转抚的信号。此后，在内部声音和外国压力的双重作用下，清朝在义和团剿抚问题上多次出现游移，所以袁昶称“既非横策又非纵”。“徒然遵养时之贼”，典出《晋书·陶侃传》，东晋时，右军将军郭默入京赴任，向江州刺史刘胤求资助未果，遂袭杀刘胤。宰相王导因郭默难制，遂命其为江州刺史。陶侃希望征伐郭默，于是写信给王导称：“郭默杀方州，即用为方州，害宰相，便为宰相乎？”王导辩解说，郭默居上流形势，又有船舰，因此只能待足下军到，现在不过是“遵养时晦”，即韬光养晦，等待时机。陶侃阅信后大笑，说：“是乃遵养时贼也。”②房玄龄等撰：《晋书》卷六六《列传·陶侃传》，中华书局，第1775-1776页。

当时许景澄以吏部侍郎、总理衙门大臣管理京师大学堂，义和团发展到此时，北京秩序失控，仇洋、仇新者大行其道，许景澄奏请停办京师大学堂，是出于保全大学堂的考虑。当时，俄国已开始大举出兵，侵占东三省。石郎、刘豫，分别为五代、宋人。石郎即石敬瑭，后唐节度使，为反叛后唐、巩固地位，向契丹称“儿皇帝”，割让幽云十六州，导致中原地区长期暴露在契丹铁蹄之下。刘豫，宋叛臣，金军南下时，杀宋将领投降，南宋建立后，金人立刘豫为“大齐皇帝”，建都汴梁，不久将其废黜。袁昶在政治上属于张之洞一系，尽管反对义和团，主张保护外人，但对于李鸿章亲俄之策，并不赞同。李家鏊，时任清驻海参崴商务委员。方友升，湖南人，湖北巡防营统领。沙侯，英国外交大臣索尔兹伯里（Salisbury）。

刘坤一、张之洞、奎俊、鹿传霖、王之春、松寿、于荫霖电请将江南、江西、湖北、湖南、四川乡试日期展缓数月，以江淮各省人心浮动，讹言四起，川省日甚故也。

十四日甲申 文佚。

十五日乙酉 夝，热。檐林主人执意回宅，次日均陆续移归。上牛翁师椾，六百里排递。复甓斋，校《汉·儒林传》竟，接校《循吏传》，得伯葵同年书，云娄山邨不可居，病作斋戒沐浴。为一老兵治暍疾。酉入署，诏旨所称义勇者，因食物败恶，欲杀庖丁，嘱速禀庄邸刚相调处。现守署七坛拳四五百人。

牛翁，张之洞晚年号；甓斋，陈名侃。《儒林传》《循吏传》，皆为《汉书》篇目。伯葵，陆宝忠字，江苏太仓人，与袁昶同为光绪二年（1876）恩科二甲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时任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娄山，位于直隶保定境内，当时陆宝忠将家人安置在娄山村，而自己一人留在京师。③陆宝忠自定义，陈宗彝续编：《陆文慎公年谱》卷下，1923年刻本，第5页b。暍疾，中暑。

十六日丙辰 夜失眠，以枪炮喧聒，故晓来头晕。看门兵丁四名，家人辈守夜劳苦，以外任所得万民旗伞充赏，将为亡国之臣，此物要他何用？晡晤兄、黻廷。

得佩葱保定书来，昨夕我军在外玉河桥水门盘获吃教旗弁一名，为窦纳乐送信，与英水师提督云，七日内必绝命，望援甚急云云。窦函系展如传翻译马廷亮写出，函内称洋人仅死三十七人，伤者倍之，希水师提督速派兵三四队来，方可得力，现坚守俄英美法德五馆以待云云。十九日据营勇言，只剩外河桥西四馆，未审塙否。提督聂士成在天津打仗阵亡，奉旨：该提督练兵多年，不堪一试，即已溃败，殊可痛恨！业已降旨革留，惟念该提督为国捐躯，仍加恩照提督例赐恤。

佩葱，吴品珩字，浙江东阳人，光绪十二年（1886）进士，时任刑部员外郎、总理衙门章京，为袁昶下属。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第8册，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554-555页。玉河，水从皇城内箭亭流出，南北穿过使馆界，向西归正阳桥城河，其上南北三座桥称作南玉河桥、中玉河桥、北玉河桥。②徐珂编撰：《清稗类钞》第1册，中华书局，1984年，第129页。外玉河桥，即南玉河桥，为东交民巷使馆界南出口。窦纳乐（Claude Maxwell MacDonald），时任英国驻华公使。展如，刑部尚书、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赵舒翘。马廷亮，总理衙门英文翻译官。

聂士成，字功亭，安徽合肥人，淮军将领，从袁甲三、刘铭传镇压捻军。甲午战争中坚持抗击入侵日军，授直隶提督。战后北洋创武卫军，聂士成所部三十营为武卫前军，驻芦台。庚子义和团运动期间，反对义和团毁坏铁路、焚烧房屋之举，并杀义和团数十人，遭保守派忌恨。联军入侵后，亲自率兵往天津防御，六月十三日战死于天津南八里台。③赵尔巽等撰：《清史稿》四六七卷《列传·聂士成传》，中华书局，1977年，第12767-12769页。

昨召见枢廷，上言，宜谋西巡关陇，慈意不然其说。然毓巡抚贤带兵入卫，命驻怀鹿。宋庆、马玉昆赴津门防剿，而董军留攻东交民巷。宗旨可知。谕旨停止本年八月乡试，展改明年春乡秋会。廷杰留京当差，以廷雍为直隶布政使。连旬忧，能伤人，夙疾又作。

廷杰，字用宾，瓜尔佳氏，满洲正白旗人，光绪二年（1876）进士，时任直隶布政使。廷雍，觉罗，字绍民，满洲正红旗人，时任直隶按察使。

十七日丁亥 夝，曀，向夕，小雨。晡入署。与霞侪同陈敬丞。戌初，前敌攻烧一夷馆，抢烧猛厉，聊作除夕爆竹声听之可也。用大舍法，外物一切舍，用大啬力，内私勿焚，用安般法，心息相依，用慈忍力，物我两忘，神形具适。校《循吏传》，沐浴心斋，复连聪叔札，因询次山行止。

连聪叔，即连文冲，曾起草对列强宣战诏书。次山，童祥熊字，浙江宁波人，光绪九年（1883）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后授编修，时丁父忧。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第6册，第561-562页。

十八日戊子 早雨，午夝。临《根法师碑》，书扇六枚。酉初入署，李公秉衡真电，遵旨暂节制张春发、陈泽霖两军，并先行单车星夜前进，已抵泰安云。康民云，通州团现归仓场长季超侍郎萃统领。昨晦兄再枉过相左，语橚儿言，马景山军门许派勇十二名护送舍下家口，为避地之谋，心感。

《根法师碑》又称《马鸣寺碑》，北魏年间立于山东乐安境内，记载根法师事迹，魏碑体。陈泽霖，行伍出身，时任江西按察使，奉旨率军北上赴京，听候调用。康民，顾肇新字，江苏吴县人，光绪二年举人，时任刑部郎中、总理衙门总办章京。长萃，字季超，光绪三年（1877）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累迁至仓场侍郎，支持利用义和团反对西人。晦兄，于式枚；橚儿，袁昶长子袁允橚。马景山，马玉昆。

十九日 己丑 夝。答黻廷书。奴子马儁误刀伤一仆，欲笞逐之。昨夕信笔作诗：

幽愤四章

餐霞人已疾，晚吸荷上露。

暂得安营魂，难治睡虵怖。

垂老逢丧乱，烽烟翳皇路。

忠言不见录，天聪希终悟。

隐几危城中，炮矢两集注。孔文举在北海围城中，流矢如雨，隐几读书，谈笑自若。

虽挪北海书，联曳东园屦。

晚榴花更妍，微绽红襟吐。

山蓣藤茸茸，缘篱上高树。

物生尚得时，传沫且相呴。

我亦何所忧，随缘景亮度。

朝与蝮虵游，暮与豺虎居。

劫掠长安中，官军不留余。

黄巾势合离，朝市成邱墟。

燔烧及城阙，阊阖震绮疏。

九陌夜无人，出则防击狙。

念我平生友，换酒脱金鱼。

途穷各窜逸，蒺藜塞中衢。

独有于侍御晦若吾兄，再顾筚门庐。

壮我猛将援，饴我行胥疏。

患难情倍亲，促坐愿须臾。

皇天况甘雨，洒我园中蔬。

忧虫日以苏，槁苗日以苏。

摘蔬更沽酒，留公解饥劬。

月晕知将风，础润知雨至。

及彼未雨时，绸缪桑土悴。

倾桡易新栋，败甓圬早治。

何以危堂下，鱼龙陈百戏。

在位姑谋乐，栖苕无远志。

不知火将燃，不预庀戎器。

一朝青犊群，盗弄禁壖地。

鬼兵请助我，藉歼翎候使。

岂有垂天翼，资彼群蝗翅。

岂有神武朝，借力五斗米。

名言失正顺，敌衅挑携贰。

瓜剖而豆分，危亡运自致。

泰伯为让王，采药适蛮乡。

开国称至德，周道日以昌。

烈礼贝勒长，让位有耿光。

奉曼珠应身，神武大聪扬。

故鞭苔四裔，探筮卜世长。

不敢先天下，老子三宝章。

何忧扫氛祲，枉矢贯天狼。

天眷有让德，艮维降之祥。此章为兴献有意倾轧县官亟图尚冠里早得神器而作，尚冠里见《汉书·宣帝纪》。官家主早和，免生灵涂炭，而兴献力主仗团剿夷，其意可知。

三陵望葱郁，佳气方未央。

柹附誓翼戴，巩卫于苞桑。

齐心奉圣主，长御万年觞。

兵气繇政秕，乱萌繇志荒。

叛氓治昌披，胡兵惩陆梁。

立国自有本，济时岂无方。

尼父曰正名，圣者道其常。

立石与僵柳，先诛眭议郎。

酉入署，张良臣士元来借予纛一，壮勇两名，连荣相两马勇、执金吾两兵共六名，凡支六七十金，以为防御之用，甚为心感。盛宣怀六月十五日来电，李相函言，两粤盗匪甚炽，此时内召，一时恐难回任，陶方帅似可胜任，乞备酌云。宣怀。翰。

陶方帅，陶模，字方之，浙江嘉兴人，同治七年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时任陕甘总督。

李中堂六月初九日来电，顷吕使电德外部覆云，文三件悉。中国待德人有违公法，德人被困甚危，现派兵舰保护使馆，并要向来分内任便之益。所有中国违公法各事，须照偿，故会同各国并力合办，必欲得一切实把握，免再闹事，德所注意在此。现中国政府办事，业自置身公法外，各国即不能以公法相待。既各督抚力任保护西人为己任，办法与北京自异，本部已立案，务望践言，并请奏明中朝，速离危机。惟官军勾结匪党，合攻西人，德国在华应办事宜，归统将主裁，本部不愿分其权、掣其肘，故江鄂两督拟定各章，碍难经允。两督美意，倘能实践，我国亦不过情，当即转达统将于军事无碍者，或可照行，并请转复酌办云云。北事究竟如何，不胜忧愤，请转总督海歌云。查此电尚未知克使遇害。德君性极暴躁，接克使塙信后，必大发兵问罪，请代奏。鸿章。佳。

“江鄂两督拟定各章”，即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于六月初二日清发驻各国公使“冬电”，其中主要内容是，向各国通报五月三十日与各国驻沪领事所商，保全各国在华特别是东南各省利益的九条章程，其中除承诺东南督抚保护当地外人的生命、产业外，另声明：各国若擅自多派兵轮往长江等处，与百姓起衅，导致人命、产业毁坏，中国事后不认赔。①会议各章见《盛京堂来电》，光绪二十六年六月初一日巳刻到，《张之洞全集》第10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8045页。因此，这里德国外交部回复称，“碍难经允”。克使即德国驻华公使克林德，他于五月二十四日（6月20日）在前往总理衙门途中被义和团枪杀。

李中堂六月十二日来电，驻法裕使电，顷法外部面言，希速电中国政府王大臣，如各国驻京大臣及各使馆人员并商民、洋人被害，我国定要中国政府抵命。庚。蒸云。鸿章。并嘱发兹电，不许短少一字。

刘坤一六月初八日来吕星使电，克使死，德君甚怒，又派兵轮四、快船一赴华，约兵八千名，矢取北京为城下盟，柏林民情汹汹，势甚危迫。坤。庚。又初九日来电，吕使庚电，外部云，克使被戕，各国激怒，在京洋人嗣后须尽力保护，免动公愤，务请转达政府云。坤。佳。盛杏荪电云，山东山西省南路电线又为拳民砍断，以后谕旨密信请暂递济南袁抚发。松寿蒸电，请带兵入卫。

驻法裕使，裕禄；吕星使，驻德公使吕海寰；盛杏荪，盛宣怀；济南袁抚，山东巡抚袁世凯；松寿，江西巡抚。“约兵八千名”应为“约兵二千名”。①南洋刘来电并致鄂督，光绪二十六年六月初九日申刻到，《李鸿章全集》第27册，第106页。

二十日庚寅 细雨，晚晴。直日。早入内，访班侯。拟借瓯馆暂居家口，又过笏卿、渭春，为两儿告措资假，不值。晤连聪叔，又与翁幼申议看守缾园房屋。典主出两人，房主出两人，予拟移居法华寺。晡入城至署，戌归，得壶公师卦电。晤廉生，示津报洋兵据踞军粮城、塘沽、紫竹林、海光寺等处，马玉昆约义和团张德成尽锐攻之。十三日小胜，十六日洋兵炮矢如雨，城民大惊，洋兵愈来愈众，开花子击毙军人拳勇极多，我军败绩。总兵罗荣光病故，立山革职，交刑部牢圄监禁。团以为勾通洋人，诟之庄邸参奏。以崇绮为户部尚书。

班侯，徐定超字，浙江永嘉人，光绪九年（1883）进士，时任京师大学堂教习。笏卿，左绍佐号，字季云，湖北应山人，光绪六年（1880）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时任刑部郎中，支持义和团排外。渭春，杨士燮字，安徽泗州人，光绪二十年（1895）进士，时任工部郎中。两儿，即袁昶之子袁允橚、袁梁肃，当时皆为京师大学堂学生。连聪叔，军机章京连文冲。缾园，可能为袁昶自住宅，该宅原属翁同龢，翁号瓶翁，故有可能得名“缾园”。法华寺，在崇文门外，天坛东北部。廉生，王懿荣字。张德成，直隶人，义和团大师兄。罗荣光，字耀庭，湖南干城人，原为湘军曾国藩部，后入淮军，时任天津镇总兵，率军守卫大沽，天津失陷前服毒自杀。立山，字豫甫，土默特氏，蒙古正黄旗人，时任户部尚书，因反对义和团，被载漪诬为私通外国。

盛宣怀谏电，十六发，十九到，英领事霍必澜云，外部来电，疑各使已不存，欲探塙信，最好得各使亲笔一信，否则，赫德明电，亦可，愿出专差电费万金云。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奎俊、袁世凯、王之春、善联、端方致庆邸谏电，罗使电云云，述上沙侯说帖。裕使蒸电云云。英总领事奉外部电，如各国公使及各色西人受伤害，必将其罪归于北京主谋之人。德主及德领事来电，如能救出各国西人，每人赏银一千，费由德主给等语。以下历叙廿二三保护使馆谕旨云云，大哉皇言，曷胜钦服！为今计，宜将各使保护安全，加以抚慰，于津沽称兵犯顺之洋人痛剿，以张国威。于驻京束手待毙之公使曲赦，以示特恩，恩威并用，示以庙谟神妙不测，一面补致美法德电，谓前已发三国之电，一面令各使将国书之意分电本国，方可释然，于事有济云云。伍廷芳咸电，美乐助华，惟念康使有致京电，乞妥交取信。李家鏊微电，中六月初五晚，俄发步兵四营，马兵二队，炮兵一队，共五千名，大小炮位二十尊，分载各船，赴渤海电列船名，统领到华，全军系二等提督连年微赤。又闻续派欧俄特威尔省全军计四万，遵陆东来。海滨各省，调集备兵民马，晓谕备战。凡武备各衙局已归军律，此即欧洲例，备战而未宣战。

英领事霍必澜（Pelham Laird Warren），英国驻上海总领事。当时入京电线被义和团砍断，因此各国电报只能发至上海。李鸿章等人谏电，由张之洞草拟，邀李鸿章、刘坤一、奎俊、袁世凯、善联、端方等督抚列名同发，内容为“近日乱匪恣行杀掠，京城内外及直隶各县惨害良民无数，辇毂之下暴乱如此，十分可危，尚不在与洋兵战之胜负也。拟请王爷、中堂可否自行奏请剿办京城内外作乱之匪徒，以靖京畿而安两宫，能请明降谕旨尤为得力，使各国闻之，皆知京城中有威望素著之王大臣，志在定乱剿匪，必将佩服仰望，将来彼族悔祸就款，我亦有词可措，有裨大局，实非浅鲜。坤一等窃痛事机危迫，旋乾转坤之力，莫不属望于王爷、中堂，统请钧裁，鹄盼示复”。②致江宁刘制台、成都奎制台、福州善将军、济南袁抚台、西安端护抚台、上海盛京堂，光绪二十六年六月十六日申刻发，《张之洞全集》第10册，第8115页。

廿一日 辛卯，夝。家口全行出顺治门，往校场五条胡同瓯馆暂驻。闻姜桂题率兵三千，与紫埠洋兵交绥，小胜。津城已失旋复。印翁回馆。郑黻老、方子壮来谈，瑞安孙锵鸣年逾八十，重赋琼林，恩赏侍郎衔。闻桂月亭春与长石农麟在西城督带义和团。复壶公师并电复个，交兄并寄。

姜桂题，字翰卿，安徽亳州人，武卫右军右翼翼长，本驻扎山东泰安等地，光绪二十六年六月率军入卫京师。郑黻老，即郑炳麟；方子壮，名克猷，浙江于潜人，时任刑外候补主事，总理衙门章京。孙锵鸣，字绍甫，浙江瑞安人，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进士。据清制，中进士后满六十年，逢原科开考，可与新进士同赴琼林宴。桂月亭，即桂春，富察氏，满洲正蓝旗人，翻译举人，曾任军机章京，时任总理衙门大臣，出使俄国、奥地利公使，因义和团事件而未能成行。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第6册，第211-212页。长石农，长麟，满洲镶蓝旗人，翻译进士，曾任户部右侍郎，甲午战争后，卷入光绪帝与慈禧太后权力之争，属“帝党”人物，与汪鸣銮一同被革职。义和团运动中，似倾向于支持义和团。六月二十二日上谕令长麟、文瑞统京师义和团前往通州、天津一带扼要助剿，阻止联军北犯。②军机大臣面奉谕旨，光绪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二日，《庚子事变清宫档案汇编》第2册，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514页。

内阁奉上谕：此次中外肇衅，起于民教之相哄，嗣因大沽炮台被占，以致激成兵端。朝廷义重邦交，仍不肯轻于决绝，迭经明降谕旨，保护使馆，并谕各直省保护教士。现在兵事未弭，各国商民在中国者甚多，均应一律保护。着该将军督抚，查明各国洋商教士在通商各埠及各府州县者，仍照条约，一体认真保护，不得稍有疏虞。上月日本书记杉山彬被戕，正深骇异，乃未几复有德国公使被害之事。该公使驻京办理交涉，遽遭伤害，惋惜尤深。应仍严饬勒拿凶手，务获究办。所有此次天津开战后，除因战事外，其因乱无故被害洋人教士等，及损失物产，着顺天府、直隶总督饬属分别查明，听候汇案核办。至近日各处土匪乱民焚杀劫掠，扰害良民，尤属不成事体。着该督抚及各统兵大员查明实在情形，相机剿办，以靖乱源，将此通谕知之。钦此。慈意以大臣谏止西狩，不西则必促议和，以纾目前。廿三早，竹隐探荫相口气，云圣慈注意，仍在护送各公使出京下旗。

日记抄本该上谕页眉有黄绍箕注云：“此谕系鄂会各督奏，奉旨允行。鲜盦。”该上谕是应张之洞与东南督抚联衔电奏的要求所发，与慈禧太后及占据朝中主流的保守派意见不符。督抚联衔电奏发于六月十六日，向朝廷提出四点要求：第一，明降谕旨，饬各省将军督抚照约保护洋商、教士；第二，明降谕旨，对德国公使被害一事表示惋惜，并致电德皇，等待他国排解纠纷，同时致国电给法国、美国总统；第三，明降谕旨，饬顺天府、直隶总督查明非因战被害的外人及其财产损失清单，请旨抚恤；第四，明降谕旨，饬直隶境内督抚与统兵大员剿办扰害良民、滥杀无辜之乱匪。该电文由两广改直隶总督李鸿章、广东巡抚兼署两广总督德寿、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闽浙总督许应骙、署福州将军善联、浙江巡抚刘树堂、四川总督奎俊、山东巡抚袁世凯、安徽巡抚王之春、陕西布政使端方共十一人联衔发出。③会衔电奏，光绪二十六年六月十六日未刻发，《张之洞全集》第3册，第2152-2153页。

黻兄来函：本日奉上谕，似有转圜之机。闻已补发三国之电，同前大清国大皇帝向某国大伯理玺天德安云云。两圣昨拟西巡，派怀塔布护送，先幸颐和园，乃西发，幸仗荣相三次召见，谏止挽回，刚相直肠，深悟空言解散之非计，惟启宗伯秀尚拟延五台山僧人运甚深法力与洋人接仗。马玉昆退至离津廿里之北仓。闻各省督抚与洋人均立约章，惟毓贤投毙洋人二十七名。庄端二王以为议和原属可行，惟嫌太早耳。现闻天津义团逃出者，皆有洋枪，沿途不靖，道路梗阻，行旅颇有戒心。廿一日命世续充前站，怀塔布送往太原。有端邸荣相三次合力谏阻，董福祥言之尤力云云。然闻是日本拟派庄邸端邸刚相为留守北京王大臣，然则庿略以万众一心之神团为可恃耶？宗旨可知也。晚诣兄商事，得藏山书。略园相遣官相问，嘱明早入内，有话面谈。

补发三国之电，是应东南督抚上述联衔电奏的要求，以光绪帝名义发给法、德、美三国之国电，三电文内容因发给国家不同而稍异，但主要意思都是示和，希望各国出面支持。三电文皆包含以下内容：“中国为时事所迫，几致干犯众怒，排难解纷，惟贵国是赖，为此开诚布臆，肫切致书，惟望大伯理玺天德/皇帝设法图维，执牛耳以挽回时局，并希惠示德音，不胜急切翘企之至。”④清政府为设法筹维时局事致法国、德国、美国国书，光绪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一日，《庚子事变清宫档案汇编》第2册，第493-495页。

廿二日壬辰 六钟入景运门晤荣相，命往东交民巷慰问各公使，除克使枪毙外均活。予辞以战乍停，初次宣慰，问畣关系甚重，为后来张本，不敢独任，且恐主战诸公诟为受洋人赂，出与议和，贷各使一死。弹射丛至，人言可畏。相亦谓然。商榷久之，乃派文章京瑞往。吉公桂亭之子某力赞可往。

夔相嘱起草致伍使电致袁慰亭中丞处，六百里加紧。电发，又照会俄、日本、英、美、法、德六使，分告国书电前发，亦祇嘱六使电达外部。

见端邸，问计将安出。予力赞现公使无权，且无电邮可通，不若从各疆吏议，以合肥为全权大臣驻沪亦可，电商各外部或面商各水师提督较灵活。一面厚集兵力防守由津已失陷通犯京之路，张春发、陈泽霖初成军，未必得力，俟李鉴老旦夕至议之。津榆节节防务吃紧，勿稍松懈。津军锋挫，宜持重坚守，所谓守为主，战为奇，和为辅也。本高阳李文正策。邸以为然。又与荣相、夔老言之。巳入署，未初出城，宿瓯馆。

景运门，在紫禁城干清门外东侧，与西侧隆宗门相对，从此门可往军机处。文章京，文瑞，字云卿，总理衙门章京，袁昶下属。高阳李文正，即李鸿藻（1820-1897），字兰孙，直隶高阳人，晚清清流领袖。生前长期担任军机大臣，并在甲午战争后担任总理衙门大臣。

右《袁京卿日记》一册，于光绪末年借黄鲜盦先生所藏传抄本过录，有今未刊行，寄赠翰怡先生，刻入丛书，冀广流传。辛酉八月下濣杨绍廉。

此段为过录者杨绍廉小识。杨绍廉（1864—1927），字志林，号拙庐，浙江瑞安人，曾为黄绍箕幕僚。据上述小识，杨绍廉抄录该日记，时间是在光绪末年。传抄本的底稿持有者为黄鲜盦，即黄绍箕（1854-1907），字仲弢，浙江瑞安人，名士黄体芳之子，张之洞侄婿，光绪六年（1880）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馆后授编修，升翰林院侍讲、翰林院侍读学士。光绪二十六年春，他受湖广总督张之洞之邀，任武昌两湖书院监督。他与袁昶不但是同乡，且交往颇深，被袁昶引为少有的几位“畏友”之一。袁昶曾将日记寄给张之洞，黄绍箕抄本即可能来自该处。杨绍廉抄录黄绍箕底本之后，于辛酉年（1921）八月，将抄本借给刘翰怡，希望其刊刻传播。刘翰怡（1881-1963），名承干，浙江吴兴人，近代著名藏书家，嘉业堂藏书楼主。考《嘉业堂钞校本目录》，其史部有记载称：“袁爽秋京卿日记一卷 袁昶著 杨绍廉抄本一册。”①François Hartog,Régimes d’historicité,Pré sentisme et exp ériences du temps,Paris:Editions du Seuil,2012,pp.97-139.罗振常原著，周子美编：《嘉业堂钞校本目录》，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年，第27页。此即为今天所见之国家图书馆藏杨绍廉抄本。②该日记首页有钤印“吴兴刘氏嘉业堂藏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