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 芳
(浙江科技学院 外国语学院,杭州 310023)
以比利时裔美籍翻译理论家安德烈·勒费夫尔(Andre Lefevere)为代表的操纵学派认为,翻译就是译者在译入语国家的主流意识形态和主流诗学的控制下所进行的一种操纵改写活动。翻译过程中存在三大制约因素:意识形态、诗学观和赞助人[1]。三个因素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2],操纵着译者对文本的翻译。其中意识形态是三个因素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起决定作用,它反映特定经济形态、阶级或社会集团利益和要求的观念体系。诗学观和赞助人则通过意识形态起作用,比如诗学观具有文学的功能观,多数情况下受制于特定阶级的意识形态,为其利益服务;而赞助人的观念和利益也是通过意识形态体现出来的。
目前无论是在翻译领域还是在幽默研究领域,传统上幽默翻译的研究对视听文本的影视幽默研究较少,多研究书面媒介的幽默。据统计,对翻译的探讨基本上从心理学、语言学、社会学、文学、语用学等角度展开,而从翻译学角度对翻译进行研究的则比较少,在中国翻译界亦是如此[3],只有为数不多的研究者[4-6]探讨了幽默翻译。同样在翻译界,意识形态下的文学作品翻译研究则比较多,而影视作品翻译研究则比较少[6]。随着新兴媒体的出现和盛行,大量影视作品进入人们的视野。而影视作品的翻译受到各种意识形态的影响,比如政府、主管部门、电视台、影视翻译工作室或译制厂等,译员又是如何应对(接受或拒绝)这种干预的,可见,意识形态对影视翻译的操控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影视翻译是一个相当值得研究的领域。
美国幽默情景喜剧《生活大爆炸》(TheBigBangTheory)自2007年播出以来深受观众喜爱和追捧(目前仍有更新)。主人公Sheldon Cooper和Leonard Hofstadter是一对典型的学霸室友,智商高。而他们的两位朋友Howard Wolowitz和Rajesh Koothrappali则性格迥异,形象鲜明。Howard Wolowitz好色,喜欢泡妞,但很多时候他的泡妞手法都以失败告终。Rajesh Koothrappali来自印度,智商高但与异性交往有障碍,只要有异性在场,他根本无法说话。Penny是新搬来的邻居,美貌性感,在快餐店打工。该剧主要围绕这四位名校理工男和美女邻居Penny之间的故事展开。选择这部情景喜剧进行研究并非偶然和随意,它有广大的观众群,较高的知名度,选材较有时代特点,兼具多种译制手段[6]。该剧幽默密集,基本上可以达到每半分钟让观众大笑一次。因此,本文将以《生活大爆炸》字幕翻译为例,探讨意识形态对其幽默翻译的操纵。
文字游戏是基于文字上的游戏,它并不完全侧重于内容表达,而是通过有效使用各种修辞方法,使语言显得生动、机智、诙谐且富于趣味性,具有很高的审美情趣和欣赏价值。文字游戏的种类有很多,如双关、改口、俏皮话等。文字游戏是极具民族语言特殊性的语言,翻译中“最大的障碍莫过于源语中某些独特的语言形式,诸如歇后语、回文、谜语、仿拟、双关、文字游戏等”[7]。
在《生活大爆炸》第二季第17集中,好色的Howard Wolowitz和好友Rajesh Koothrappali在火车上遇到女演员Summer Glau,他们刚好面对面地坐着,于是他俩想去跟她聊天,Howard一展他平时喜欢搭讪女生的伎俩,想出了一种既幽默又巧妙的方法。Howard说:“It's hot here. It must be summer.”字幕翻译为:“这里真热(性感)啊,一定是夏天(萨默)到。”源语幽默在于双关,summer既是夏天的意思,也恰好是女演员的名字;hot既可以指性感,也可以用来形容天气炎热。这句话通过hot和summer这两个词,巧妙地结合了两者的双重意思,达到了幽默的意境。这句话表面上是说“这里好热,一定是夏天来了”。实际意思则是:“这位性感的姑娘,一定是萨默小姐。”[8]该句对先前未译出的双关修辞格造成的损失进行效果补偿,译者通过注译的方式进行补充,这样能保证译语观众了解该双关的两层含义,使译语观众更加容易理解。
在第一季第3集中,Leonard Hofstadter暗恋Penny,听到Penny回来了,拿着故意拿错的信出去跟Penny搭讪,结果发现Penny正跟新欢男友在门口深情地拥吻,Leonard尴尬地退回到房间,颇为失落。Howard Wolowitz问:“Penny for your thoughts.”字幕翻译为:“呆呆地在想什么呢?”它的字面意思是:“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就给你一便士。”英国的一便士在当时是很值钱的,所以,想知道别人想什么,是要花大价钱的。此谚语的Penny一词,巧妙地结合了Leonard暗恋对象的名字。这个翻译并没有直接译成:“满脑子都在想佩妮吗?”而是通过隐讳的方式译出,影射了Howard对Leonard心情不快的猜测和调侃,译者避重就轻,营造了一种故作轻松的氛围。
在第一季第6集中,Penny在家里举行化妆舞会,Howard Wolowitz打扮成多普勒效应参加舞会,但是Penny的朋友们都猜不出来Howard Wolowitz的这身打扮,其中一位女士猜:“A choo-choo train?”字幕翻译为:“一个火车头?”Howard Wolowitz略带激动和期待地回答:“Close.”字幕翻译为:“差不多了。”女士一脸无辜地继续猜:“A brain damaged choo-choo train?”字幕翻译为:“一个脑壳坏掉的火车头?”其中choo-choo是儿童用语,指火车,译者把a choo-choo train翻译为“一个火车头”,非常巧妙,把a brain damaged choo-choo train翻译为“一个脑壳坏掉的火车头”,观众看到这里已经心领神会译者的用心了,讥讽Howard Wolowitz的目的已经达到,幽默的目的也已经达到。观众是最终接受方,观众和译者通过意识形态的互动进行交流,译者会选择一定的翻译策略来满足观众的需求和喜好。意识形态对翻译操纵不是无端产生的,有其心理理据和社会理据[9]。
文字游戏类幽默的翻译应考虑译者、媒介和观众的接受度,多维度运用补偿策略、加注策略和侧重策略等方法以构建和传播信息。
法规制约对影视禁忌语翻译所进行的干预,反映着译语社会意识形态对影视禁忌语所持的鲜明立场,经由赞助方或翻译服务方通过颁布具体的相关翻译条款传达给译员,并由赞助方指定的审核机构对其是否有出格行为进行监控[10]。换言之,影视禁忌语法规制约对影视译员而言,具有强大的约束力,通常是不可抗拒的。影视禁忌语法规制约下的译员,在进行台本翻译时会特别注意对禁忌语进行有效识别,随后制定统一的翻译策略,进而再依据策略进行译法的选择。如果译员在策略上使用不当,或未能有效地识别出禁忌内容,因而突破了禁忌语翻译法规制约,那么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所译作品无法顺利进入市场,也极有可能对其个人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
在《生活大爆炸》第一季第8集中,Rajesh Koothrappali的父母在可视电话里给他介绍女朋友,Rajesh问介绍的这个女孩是不是“The little fat girl that used to kick me in the samosas and call me untouchable?”(“那个老踢我要害还骂我是贱民的小胖妞?”)Rajesh的父母得知儿子跟他们介绍的女孩搞砸了,在询问原因的时候问:“Because you know what happens to the samosas when you wear tighty-whities.”(“你知道如果穿了三角裤,你的三角地带就会有毛病的。”)译者对samosas这个词语的改写,第一句译为“要害”,第二句译为“三角地带”,一方面回避了禁忌内容,另一方面保留了幽默笑话的整体效果。
在《生活大爆炸》第三季第13集中,四人去餐厅点菜,在随意聊天中,Howard Wolowitz说道:“All right. I’d kill a hobo if it'll get me laid.”(“为了能嘿咻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get sb. laid”在口语中表示“发生关系”,此处对该禁忌语进行了改写,创造出一个非常幽默的修辞,凸显了Howard花花公子的人物形象,Howard能用六种语言泡妞,不过他喜欢拿一些过时的手段,很多时候他的手法都让对方感到恶心和厌恶。
禁忌语如果以字幕的形式呈现出来,其产生的效果要比声音渠道呈现出来的效果强烈得多,导致观众难以接受[11]。而有些禁忌语之所以能够出现在源语影视作品中,主要是因为它可以自然、生动且成功地塑造出大批人物形象,当某个禁忌语所含内容不能为译语社会所接受,同时仍有必要保留其外在的修辞意义或人物塑造功能时,可借助替代法或改写法,将相应内容置换成语义完全不同的词汇内容,从而实现对禁忌内容的规避。当某个禁忌语出现在片中某人物所说的幽默笑话中时,应偏重于保留幽默笑话的整体效果,可借助重组法与改译法[12],对该禁忌语或其所处的整个语句或语段进行重新规划或改写,创造出一个能够产生同样语境效果的幽默修辞。
影视翻译活动受意识形态制约,而中国元素则直接涉及中国国家或政府形象的好与坏,因此,是影视译员的一个重要的特殊翻译操作项。影视译员需要关注的主要是体现在语言上的中国元素。对于源语中的中国元素,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影视译员皆不可疏忽大意、掉以轻心,因为一旦出错,就很可能是原则性错误。
影视译员在面对原片中出现的中国元素时,通常可以选择同调、淡化与强化等三种微观翻译策略。对于源语中那些长期存在的、源自刻板印象,无意中伤中国国家或民族尊严的负面中国元素,影视译员必需持坦然面对的心态,按照其原貌将其正常译出,以充分保持影视作品艺术的完整性或实现针砭时弊的目的。
在《生活大爆炸》第一季第7集中,Sheldon Cooper、Leonard Hofstadter和Rajesh Koothrappali三人去中餐厅吃饭,中餐厅老板问:“Howard Wolowitz为什么没有来?”Sheldon回答:“He's putting his needs ahead of the collective good,where he comes from,that's punishable by death.”(“他把个人利益凌驾于集体利益之上,在老板的家乡,那可是死罪啊。”)显然美国人对中国以及中国人存在一定的固化思维与印象[13]。随着社会和文明的进步和发展,现在中国人的价值观已经发生了改变,集体利益并不是无条件地高高凌驾于个人利益之上。面对在源语中长期存在的、源自刻板印象的翻译,译者按其原貌将其正常译出,以实现引以为戒的目的。
在《生活大爆炸》第七季第6集中,Sheldon发现了人工合成新型稳定的超重元素的方法,但遗憾的是被Leonard证明是错误的,Sheldon回答说:“I just learned a Chinese research team at the Hubei Institute for Nuclear Physics ran a test on a cyclotron and the results were extremely promising.”(“我刚刚得知在中国湖北,原子核物理研究所的研究小组在回旋加速器上进行了测试,结果非常喜人。”)中国存在一定数量科研造假的现象,因此一个被证实是错误的研究方法,却在中国湖北省却得到了正确的证实。中国的学术造假[14]是国家的负面形象,然而译者统筹全局,持坦然面对的心态,按照其原貌将其正常译出,以实现针砭时弊的目的。
在《生活大爆炸》第五季第6集中,Sheldon的母亲Mary Cooper进城,她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福音派教徒,跟Sheldon的室友Leonard聊天时,她提到了kung fu letters, Leonard回答说:“Uh, kung fu letters might not be politically correct.”字幕翻译为:“额,功夫文好像有点种族歧视吧!”“not be politically correct”字面意思指政治上不正确,字幕直接翻译为:“种族歧视”,显然译者采用了强化的翻译策略,表达了对使用“kung fu letters”一词影射中国人的强烈不满和抗议,引起观众的共鸣。Mary Cooper接着说:“Oh, I thought the one we couldn't say was ching chong.”字幕翻译为:“我还以为只有ching chong是不能说的呢!(ching chong:外国人模仿中国话发音,变相对亚洲人的种族诋毁的词语)”“ching chong”是非常敏感的词语,起源于清朝,当时福建、广东一带的人在美国称自己是清朝人,因为口音问题,被听成ching chong。清朝给外国人的印象是愚昧、落后,特别是脑袋后面的辫子,更是他们嘲笑的对象,一直延续至今,成了北美长达数十年排华史的最经典的一个案例。显然译者采用了淡化的翻译策略,字幕翻译直接保留原词“ching chong”,只是通过注译的方式进行补充说明。对于源语中负面诋毁中国的词语,有意中伤中国国家或民族尊严的词语,翻译时译者采取淡化的翻译策略,避免加以宣扬。
译者在翻译的时候会使用不同的策略,比如对原剧进行一定程度的改写或删除,或对原剧台词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目的是顺应译语环境中的文化规范和主流意识形态。正如许钧所言:“在历史的不同阶段,在不同的国家,虽然传统的翻译观一般都要求译者在翻译中应尽可能忠实于原作,全面完整地传达原作的内容,但由于意识形态起着直接或间接的干预作用,翻译中常有删改的现象出现。”[15]
从上述的例子中可以看出,意识形态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对于不同幽默类型的翻译,如文字游戏类幽默翻译、禁忌语翻译和中国元素翻译都有一定程度的介入和操纵。在情景喜剧《生活大爆炸》幽默翻译的过程中,译者受到意识形态的操控,使用了不同的策略,使幽默翻译最大程度地接近译语观众的生活认知和情感体验,从而受到了广大观众的喜爱。
参考文献:
[1] LEFEVERE A. Translation, 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M]. London: Routledge, 1992:105-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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