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汉语疑问代词非疑问用法对比研究①

裴辉强

（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浙江，金华321004）

越汉语疑问代词非疑问用法对比研究①

裴辉强

（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浙江，金华321004）

汉语；越南语；疑问代词；非疑问用法；对比

越南语和汉语的疑问代词除了疑问用法以外，还有“任指”“虚指”“承指”和“否指”等多种非疑问用法，这些非疑问用法既存在一定的对应关系，也存在着某些有趣的差异。运用对比语言学的理论和方法，着重讨论汉语的“谁”“什么”和越南语的“ai”“gì”等若干典型疑问代词的非疑问用法，重点指出其在句法、语义以及语用等方面的异同，并试图作出解释，希望能够从语言类型学角度认识这两种不同语系的语言在疑问代词非疑问用法方面的特点。

1.引言

目前已有一些学者将汉语疑问代词跟英、法、日、韩等其它语言疑问代词进行过对比研究，这些研究表明汉语和那些语言疑问代词都有疑问用法和非疑问用法。近年来也有一些学者开始关注到越南语和汉语疑问代词的异同。较早的要算何黎金英（2003）《汉越疑问代词对比》（参见周小兵，2011），该文从任指、虚指、反问等方面对越汉疑问代词非疑问用法做了初步比较，得出了一些重要的结论。何黎金英将任指用法分成周边性任指、呼应性任指和对待性任指等三个小类，指出汉越疑问代词在任指用法上区别较大，越南学习者因此容易出现偏误，等等。但由于从纵观的角度出发，该文对越汉个别疑问代词的非疑问用法没有做出充分的描写以及没有对越汉疑问代词非疑问用法的异同做出解释。

本文认为越汉疑问代词都有任指、虚指、承指和否指等多种非疑问用法，且每一类非疑问用法的情形都非常复杂，只有通过专题性的比较研究才得以挖掘和揭示它们特点与背后的理据。我们同时认为通过越汉疑问代词非疑问用法比较可以为语言共性及语言类型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由于“谁”“什么”和“ai”“gì”在各自的语言中使用频率最高，而且互相对应，具备了对比研究的基础和必要性。所以本文将以它们为例，以非疑问用法为纲，对越汉疑问代词进行对比研究。本文首先将分别探讨越汉疑问代词的任指、虚指、承指、否指等用法，然后对这些“特殊引申用法”（邵敬敏等，1989）的异同做出语言类型上的解释。

2.越汉疑问代词的任指用法

“任指”是疑问代词一种常见的非疑问用法，表示所指代的范围之内无一例外，具有周遍性意义。有的学者认为疑问代词表示任指跟语气加重不加重有关，如赵元任（1968）、朱德熙（1982）等。有的学者则从词的语义角度来探讨疑问代词的任指用法，认为任指用法是疑问代词的“任指性”和“也”的“类同义”或“都”的“总括义”匹配表达的，如杉村博文（1992）、陈子骄（1996）等。我们发现越汉疑问都有任指用法，且存在着很多相同点和细微的差异。

2.1 越汉疑问代词任指用法的相同点

2.1.1 任指用法的越汉疑问代词常跟范围副词共现

如果疑问代词以X代指，由汉语疑问代词构成的“X都……”和“X也……”常常用来表示“任何东西”的意思。例如（汉语例句主要引自于北京大学CCL语料库）：

（1）谁都知道蓝莓很好吃，又很有营养。

（2）我想这个问题是谁也答不上来的，这是个永恒的困惑。

（3）实际上，瓶子里什么都没有。

（4）这样，我们在水里就会像瞎子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越南语疑问代词在句中也具有表示“任何NP”的用法，常常出现在“X+cũng+VP”式，表示所指范围之内无一例外，而且往往也有表示“都”的范围副词“cũng”照应。例如：

（5） Hoa gì cũng đẹp。（什么花都好看。）

（6） Ai cũng ủng hộ anh ấy. （谁都 支 持他。）

2.1.2 任指用法的越汉疑问代词常跟连词共现

汉语疑问代词常跟“不论”“无论”等表示无条件的连词共现表示任指。例如：

（7）不论谁来了，集上人都提心吊胆又笑嘻嘻地表示欢迎。

（8）无论什么事情从来没有使他感到烦恼，或者使他着急。

越南语疑问代词也常出现在“dù/dẫu/dù cho/dẫu cho+X....cũng/đều+VP”式表任指，其中“dù”“dẫu”“dù cho”“dẫu cho”也是表示无条件的连词。“gì”前面常常带上前缀，“ai”则不需要。例如：

（9） Dù chuyện gì xảy ra， cậu cũng nên tiếp tục kiên trì.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也应该坚持下去。）

（10） Dù ai khuyên nhủ thế nào， cô ấy đều không nghe。（无论谁怎么劝解，她都不爱听。）

2.2 越汉疑问代词任指用法的不同点

2.2.1 汉语“X+也……”倾向于表示否定，而越南语无此限制

汉语疑问代词“X+都……”式能用来表示肯定，也能用来表示否定。例如：

（11）它是一种杂食性鱼类，几乎什么都吃。（表肯定）

（12）苍蝇，是细菌的传播者，谁都讨厌它。（表肯定）

（13）由于每个人都发了救生衣，一穿上它，我就什么都不怕了。（表否定）

（14）我不说，这些事我对谁都不说。（表否定）

汉语疑问代词“X+也……”式则较少用于表示肯定，而主要用于表示否定。例如：

（15）实习是从打杂开始的，一开始什么也不懂，一切从头学起。

（16）没有！真的什么也没有。

（17）我想这个问题是谁也答不上来的，这是个永恒的困惑。

（18）难怪你急着往城外跑，整日无事，谁也急得受不住！

尤其当“X都……”和“X也……”同时出现在一个句子时，肯定和否定的不对称就更加明显了。例如：

（19）街上，车都挤在一处，谁都想跑，谁也跑不开。

（20）我这个人什么都敢说，什么也不怕，紧张对我来说不太存在。

我们在北大语料库中，对汉语疑问代词“谁”跟范围副词“也”“都”相匹配构成的任指用法做了专项考察（表1）。结果显示，属于肯定式“谁也能+VP”的只有17个句子，而否定式的“谁也不能+VP”却有778个，这恰恰能说明“也”多用于否定句式。“都”用于肯定和否定的比率却比较平衡，属于肯定式“谁都能 +VP”共有191个，否定式“谁都不能+VP”共有139个。

我们认为任指用法对“都”“也”的这样选择应该是由于它们不同语法意义所决定的。因为“也”带有“类同义”，能暗示有潜在的否定对象的存在，能使否定语气更加彻底。“都”带有“总括义”，否定义不很强烈，语气更委婉一些，否定时能给人家留下余地，所以也适合用于肯定。

越南语“X…cũng”不仅用于表否定，也能用于表示肯定。其中的原因之一是只有范围副词“cũng”照应，但没有类似于“也”的类同副词照应。例如：

（21）Ai cũng vui vẻ。 （谁都很开心。）

（22） Cái gì cũng muốn mua。（什么东西都想买。）

2.2.2 “什么”常作主语，而“gì”较弱

任指用法的“谁”“什么”都可以单独做主语。“ai”也常单独作主语，但“gì”作主语的能力较弱，其前面常常需要加上事物词缀“cái”或“việc”“điều”“chuyện”等事情词缀。例如：

（23）Cái gì cũng muốn。（什么都要。）

（24） Chuyện gì cũng biết。（什么事都知道。）

2.2.3 越南语疑问代词重叠后能强调任指义

疑问代词重叠表示任指义，汉语虽然可以这样用，但频率很低。而越南语疑问代词重叠后则常常表示任指。例如：

（25） Ai ai cũng đều yêu cái đẹp。（人人都爱美。）

“gì”还有一种非常独特的四叠式，形成“gi gỉ gì gi cái gì+cũng+V”式，强调“所有的”的意思。例如：

（26）Gi gỉ gì gi cái gì cũng có.

词译：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个什么都有

意译：什么都有。/所有的都有。

由“gì”重叠之后构成的“gi gỉ gì gi cái gì+cũng+V”式音律上也非常讲究押韵，说出来较为顺口。重叠式里的动词大多是单音节动词，且动词音节的声调常常是入声（阴去），音高为 344，如“có”（有）、“muốn”（想）、“bán”（卖）等动词。其中动词“có”（有） 出现的频率最高。“gi gỉ gì gi cái gì+cũng+có”强调“无所不有”的意思。由越南语疑问代词“gì”构成的这个重叠式的音调可记为“gi44gi313gi211gi44cai344gi211+cung425+V344”。该重叠语义上起到加强任指义的作用，这也符合重叠增量的一般规律。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结构里，只能用范围副词“cũng”而不能用“đều”。

3.越汉疑问代词的虚指用法

“虚指”的所指显示出一种相对的笼统或泛化，所以语法学界把疑问代词的此种用法称为“不定指”“虚指”“某指”或“笼统指”等等，其中“虚指”是目前被采用得最广泛的术语。越汉疑问代词的虚指用法存在着很多相对应和不对应之处。

3.1 越汉疑问代词虚指用法的相同点

3.1.1 虚指用法的越汉疑问代词常出现于谓语动词之后

虚指用法的越汉疑问代词因为有无定的语义特征，所以它们一般都倾向于出现在否定句、是非问句、正反问句或者假设句等非实现性的句子中，或出现在带有“好像”“也许”“恐怕”“一定”等表示测度词语的句子中，而这些测度词语往往出现在谓语动词前面，疑问代词出现在谓语动词之后，有加强猜测语气的作用。例如：

（27）也许没有谁比他成为一个好人，付出的代价更大。

（28）他一定看到了什么一定是受到了什么暗示。

在虚指用法上，越南语疑问代词也像汉语那样常跟 “dường như/hình như”（好像）之类的测度词语同现，但越南语疑问代词还常要跟“đó”“đấy”等远指代词匹配。例如：

（29） Cô ấy dường như còn muốn nói gì đó， nhưng xúc động quá không nói nên lời。（她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30） Anh ấy có lẽ đã gặp ai đó tối qua。（他昨晚好像已见了某人。）

3.1.2 虚指用法的越汉疑问代词都常出现在否定句式中

虚指用法的汉语疑问代词可以出现在“（没/不）+V+X”“不知+V+X”等句式。

（31）妈妈得到消息，并没抱怨老大，也没敢吵嚷，只含着泪一天没吃什么。

（32）十几岁的男孩，对男女情事似懂非懂，言谈之间也不知避讳什么。

（33）我知道有一位是《三联生活周刊》的记者，另外两位骑车过来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34）我环顾左右，没有听到谁交头接耳，更没有看到谁吃零食或者大嚼口香糖。

越南语疑问代词用于虚指时，也能代指不明确的，相当于“某个”或“某些”，常常出现 在 “không/chẳng （不/没） +V+X” 和“không biết（不知）+V+X”等句式。例如：

（35） Tôi đến muộn nên chẳng gặp ai。（我迟到了所以没有见到谁。）

（36） Không biết nên làm gì trước。（不知道应该先做什么。）

3.2 越汉疑问代词虚指用法的不同点

3.2.1 “gì”能代指某种性质的程度

“gì”能跟动词“ra”（出）合成“ra gì”（出什么），用来代指某种性质的程度。该词用于疑问句时意思相当于汉语的“怎么样”一词。例如：

（37）甲：Ca sỹ đó hát ra gì không? （问）词译： 歌手那 唱出什么吗意译：那个歌手唱得怎么样/好吗？

乙：Ca sỹ đó hát rất hay.（答）

歌手那唱很好听

那个歌手唱得很好听。

“ra gì”一般不能用于肯定句。用于否定的“không ra gì”（不出什么）意思相当于“不怎么样”或“没有价值”。例如：

（38） 甲：Ca sỹ đó hát ra gì không?（问）

乙：Ca sỹ đó hát chẳng ra gì.（答）词译：歌手那唱出什么吗歌手那唱不出什么

意译：那个歌手唱得好吗？那个歌手唱得不怎么样。

根据我们的研究，越南语“ra gì”一词的用法非常独特，该词正处于语法演化的过程中，可能朝着形容词方向发展。

3.2.2 越南语疑问代词后面要加“đó”“đấy”等远指代词

虚指用法的越南语疑问代词一般需要跟“đó”“đấy”等远指代词共现，“gì”前面有时可以加上“cái”“điều”“việc”等名化词缀来说明疑问代词的所指类别，这是比较特别的。

（39） Hình như có ai đó gõ cửa khi tôi đang nấu cơm trong bếp。（我在厨房做饭时好像有谁敲门。）

（40） Hình như có（điều） gì đó khác thường。（好像有什么异常。）

4.越汉疑问代词的承指用法

在一个句子结构里，疑问代词可以连用两次或跟其它词语相匹配以使前后具有呼应性，这种用法通常被认为是疑问代词的承指用法。

4.1 越汉疑问代词承指用法的相同点

4.1.1 越汉疑问代词承指格式是凝固程度高的构式

由于疑问代词构成的承指格式在现代汉语已渐趋演变为一种成熟的紧缩句式，近年来不少学者开始通过构式语法，即从认知角度来解释汉语疑问代词此种用法的句法结构。Goldberg（2006）认为语言中充满了不同程度凝固化的构式（constructions），即构式是包含了所有的语言单位。那么，按此说法俗语也不例外，且出现于俗语里的构式属于一种较为典型，凝固程度较高的的构式。

《汉语俗语词典》里，由“谁”组成的呼应性构式如“谁当皇上，给谁纳粮”“谁的手脚快，谁就占上风”“谁要是草鸡了，谁是大闺女养的”等等。我们考察了《越南成语俗语词典》中的俗语，找到很多带有疑问代词承指用法的例子。出现“ai”的承指用法就有29个俗语。其中，“ai...nấy/ấy”（谁……那）构式共有 14 个 ，如“Ai lo phận nấy”“Của ai，phúc nấy”等；“ai...người ấy”（谁……那个人） 构式共有 5 个，如“Ai làm， người ấy chịu”“Ai có mát mặt người ấy”等；零形承指用法的共有 10 个，如“Rạ chiêm ai có liềm thì∧ cắt”“Yêu ai thì bốc ∧ lên trời， ghét ai thì dìm∧xuống đất”等。

4.1.2 承指用法的越汉疑问代词都出现在呼应性构式中

承指用法的越南语疑问代词也常出现在呼应性的结构里，基本上都能找到跟汉语相对应的形式。越汉疑问代词承指用法基本框架可概括为：（限指）组段1+（关联词）+组段2（承指）。根据两项成分的变动又能分成如下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前后两项的疑问代词充当相同的句法成分，主要有三种类型：

A.前后的主语不同，谓语相同

（41）他干什么，我干什么。

（Anh ấy làm gì tôi làm nấy。）

B.前后的谓语动词不同

（42）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Thích cái gì thì lấy cái đó。）

（43）他看见谁就骂谁。

（Anh ấy hễ gặp ai là mắng người ấy 。）

C.前后的主语和谓语动词都不同

（44）他说什么你做什么。

（Nó bảo gì thì mày làm nấy。）

第二种是前后两项的疑问代词充当不同的句法成分，主要有两种类型：

D.X1作主语，X2作宾语：

（45）什么好吃，就吃什么。

（Cái gì ngon thì ăn cái đó。）

（46）谁违纪处分谁。

（Ai vi phạm kỷ luật thì xử phạt người ấy.）

E.X1作宾语，X2作主语：

（47）不是人指望什么，什么就一定成了事实。

（Không phải cứ mong đợi điều gì thì điều đó phải thành hiện thực。）

（48）首先问到谁，谁就要在最短时间内负责回答。

（Hỏi đến ai， thì người đó phảitrả lời nhanh gọn。）

4.2 越汉疑问代词承指用法的不同点

4.2.1 承指对象不相同

承指用法的汉语疑问代词常常使用两个同样（同形）的疑问代词前后呼应。承指用法的越南语疑问代词在后一分句常常使用指示代词“nấy”来承指前项疑问代词所限定的对象。比如“gì”与指示代词的匹配方式为“gì…nấy”。“nấy”本来就没有完全的指别力，跟疑问代词在承指用法匹配时，其范围受到前项疑问代词的限定。

（49）Có gì ăn nấy.（有什么吃什么。）

（50）*Có gì ăn gì。

例（50）中，不能用两个“gì”来呼应，说明越南语疑问代词承指用法不像汉语疑问代词那样“同形承指”，而是“异形承指”。

4.2.2 越南语疑问代词零形承指用法非常普遍，而汉语不太普遍

越南语疑问代词还有一种特殊而普遍的承指用法，即前项出现疑问代词，后项却没有任何与其相呼应的成分，是零形的。实际上汉语也存在此种用法，但主要出现在口语里，且动词一般只限于单音节动词。例如：

（51）这个病全仗着好保养，想吃什么就吃∧：吃下去，心里一舒服，病就减去几分。

但是汉语疑问代词的零形承指用法没有同形承指那样普遍。我们在北大语料库中，对疑问代词“什么”的承指用法做了专项考察（表2），承指两项的动词分别为“吃”和“说”。结果表明，零形承指所占的比率非常低，分别只占6.67%和11.11%；同形承指的比率却非常高，分别占到86.66%和77.78%。

表2：“什么”承指用法的形式分布

越南语疑问代词零形承指用法非常普遍，尤其是在口语里，动词可以是单音节的，也可以是双音节的。例如：

（52） Muốn tìm hiểu gì thì tìm hiểu ∧ 。（想了解什么就了解什么。）

（53）？想了解什么就了解∧。

（54） Muốn gặpai thì gặp ∧ 。（想见谁就见谁。）

（55）？想见谁就见∧。

在例 （52） 中，“tìm hiểu”（了解） 是双音节动词的。越汉疑问代词零形承指使用频率的不对称，其主要原因是中国人在语言表达上喜欢使用结构完整和音节对称的句式，如果结构不完整或音节不对称，表达上会感到有些别扭，而越南人更喜欢使用朴素和简略的表达方式。

5.越汉疑问代词的否指用法

否指用法的越汉疑问代词往往出现在具体语境中，表示说话者的不以为然、劝阻、否定、反驳、贬斥、禁止、讽刺等多种主观态度，越汉疑问代词否指用法也存在着一些对应和不对应之处。

5.1 越汉疑问代词否指用法的相同点

5.1.1 都能单独跟语气词搭配组成“独立式”

（56）什么呀！这是世界名画！你看这家搞得！

（57）谁呀！黑更半夜的乱叫门！

例（57）的“谁呀”不是单纯用来提问，而主要用来表示说话人对“黑更半夜的乱叫门”表示不满，带有训斥的语气。

越南语疑问代词单独构成的独立式，其表示的感情色彩非常明显，一般可以带上情态小词“thế”或带上“ạ”“hả”“cơ”“nhỉ”等其他一些语气词。越南语疑问代词后面加上感叹词“ạ”可以表示发话者对听话者的尊重。“hả”“cơ”“nhỉ”用于社会地位高的对社会地位低的、年龄大的对年龄小的以及朋友之间的交际话语中，其中“hả”“cơ”表示惊讶或否定的语气，“nhỉ”则带有一种“亲密”色彩，能使语气更加委婉亲切。

（58） Gì cơ !Anh ấy đến thật à!Tưởng anh ấy giận nên không đến.

词译：什么呢他来真啦！以为 他生气所以不来

意译：什么啊！他真的来啦！以为他生气不来呢。

（59） Ai hả!Nó cũng đến à.Ai khiến nó đến!

词译：谁啊它也来啦谁叫它来

意译：谁啊！他也来啦。谁叫他来的。

例（58）的“gì cơ”不是用来询问，而是表示说话人对“他来的事”感到惊讶，出乎预料的。例（59）的“ai hả”含有惊讶、厌烦的语气，这个语义一般需要根据说话语调及上下文语境才能确定。

5.1.2 都能出现在反问形式表否定

“有什么X”式经常用于反问，X一般是形容词性的。这种结构用来否定某种事实或某种论断，或表示不以为然的态度，相当于“没有什么X”。例如：

（60）哼！什么秀娟不秀娟的，看那毛丫头有什么了不起。

越南语的“có gì X”与“有（没有）什么X（的）”式相对应。

（61） Giải nhất có gì ghê gớm đâu！（一等奖有什么了不起的！）

5.2 越汉疑问代词否指用法的不同点

5.2.1 汉语“X+什么+X”祈使式不需加入目的连词，而越南语相应的构式需要

汉语“X+什么+X”中的X多是单音节的动词或形容词，有时是双音节的动词或形容词。其中的动词多为动作动词，比如“哭什么哭”“闹什么闹”等，其它动词的，如“恨什么恨”“有什么有”等。“X什么X”式表示“不要/别X”的意思，含有否定性的祈使语气，这种表达常见于口语。例如：

（62）叫什么叫，还没轮到你说话呢！

否指用法的“gì”则没有跟“X什么X”形式上完全相对应的格式。“X gì mà X”结构中“mà”是表示目的的关联词，整个结构用来表示“不要/别”的意思，是说话人对别人的动作、行为发出表态或劝解。例如：

（63）Khóc gì mà khóc!Khóc lóc có ích gì!

词译：哭什么而哭！ 哭泣有益什么

意译：哭什么哭！哭着也没用！

此外，越南语的“X gì mà X”式还能用来表示肯定“没有X”的意思。例如：

（64）甲：Em đang khóc à？（你在哭吗？）

乙：Khóc gìmà khóc. （我没有哭。）

值得注意的是，越南语“X gì mà X”式不管是用于第一种还是第二种用法，如果去掉目的关联词“mà”，句子就不成立了。例如：

（65）*Khóc gì khóc！

5.2.2 “什么”与“gì”插入能力不同

越南语“VP+gì+O”也可以用来表示否定。在此结构中被否定的或被反对的是“VP+O”。形式上“gì”修饰的宾语，实质上“gì”作为VP的“补足语”。在“VP+gì+O”结构里，当VP接了宾语意义仍不完整，此时还需要加上其他成分，来补充说明宾语的意义、状态等，称为“宾语补足语”。例如：

（66）Cười gì tao.

词译：笑 什么我

意译：别笑话我/不要笑话我。

“什么”的插入能力是高度灵活的，它甚至能够插入“着急”“关心”“高兴”等词中间。例如：

（67）着什么急！（别着急/不用着急）

“gì”在这一方面没有“什么”那样灵活，不能插入到其它词中间来。

（68） *Lo gì lắng.

越南语的“lo lắng”相当于汉语的“着急”，“gì”不能插入到“lo lắng”中间来。这可能是汉语离合词相对普遍，而越南语离合词的用法较为罕见。

6.越汉疑问代词的其它非疑问用法

6.1 “什么”的类指用法非常灵活

“什么”有时用来表示某类事物或行为的列举项，有不尽列举的意思。类指用法的“什么”非常灵活，能出现在三个位置：其一是“什么”单独出现在列举项最前面管辖其后面的被列举各项（例69）；其二是反复出现在被列举各项之前（例70）；其三是以“什么的”形式出现在被列举项最后面管辖其前面的所有列举项（例71）。

（69）近些年来，北京附近大大小小开办了不少宠物市场，什么鸟市、鱼市、爱犬乐园等。

（70）他满口的化学名词、什么苯，什么酸，什么化学反应方程式，偶尔还夹杂几个英语单词。

（71）他爱吃开心果、花生、核桃什么的，说吃了会聪明。

“gì”的类指用法不太普遍，且“gì”通常只能出现在列举项后面，往往要跟远指代词“đấy/đó”同现。语义上，类指用法的“gì”除了数说列举项，更倾向于提供选择，因此各选项之间常常出现选择连词“hay/hoặc”（或者）。例如：

（72） Tặng nó bút（hoặc/hay） vở gì đấy cũng được.

词译：送他笔或者本子什么那也行意译：送他笔或本子什么的都可以。

6.2 “什么”与“gì”临指用法构造成分不同

“什么”有时候与“那”“那个”结合，出现在句首或句子当中。这种格式里的“什么”主要起舒缓语气的作用，后一分句一般可以提出问题或某种请求。“gì”也有此种临指用法，但临指用法的“gì”后边要跟语气词“nhỉ”配合使用，组成“gì nhỉ”构式，也能起舒缓语气的作用。例如：

（73）他赶紧把话拉回来：“那，那什么，定大爷，您看王掌柜的事儿怎么办呢？”

（74） Gì nhỉ,mai mua giúp tớ cái thẻ điện thoại nhé.

词译：什么呢 明天买帮我个电话卡啊意译：那什么，明天帮我买个电话卡啊。6.3“谁谁（谁）”重叠式能特指某对象

越南语“ai”能单独用来特指某人，但其重叠式“ai ai”一般没有特指用法。汉语“谁谁（谁）”式却能用于特指。此时，其所指的对象较为明确，只是说话者不直接说出来的。表特指的“谁谁（谁）”可以出现在主语、定语、宾语等位置上。例如：

（75）呀！原来你是谁谁谁的女儿啊。（作定语）

（76）姨奶奶坐下来不说别的话，只说她村上谁谁饿死了。（作小主语）

（77）听她口气，好像是你告诉她游山看见了什么人。她没说你的名字。可是星期五游香山的，不就是你吗？她说，有人亲眼看见了谁谁谁。（作宾语）

6.4 “gì”能特指某种动作行为

越南语对话中“gì”还能特指某种动作行为，这些动作行为是交际双方彼此明白的，但不想重复说出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例如：

（78）甲：Anh ấy đã gì chưa? （问）

乙： Anh ấy vẫn chưagì. （答）

词译：他已什么没 他还没什么

意译：他已做那个了没有？他还没做那个。

有时话者出发于礼貌原则而不方便把某些言之不雅或带有贬义色彩的动作、行为直接说出来，而用“gì”代指的。例如：

（79） Không ngờ anh ấy cũng gì.

词译：不料 他 也 什么

意译：没想到他也搞那个。

例（79）的“gì”可以特指某些言之不雅的动作或行为，如“收钱”“花心”等等。汉语“什么”则没有此种用法。

7.结语

通过对比研究，我们发现越汉疑问代词都具有任指、虚指、承指、否指等多种非疑问用法。越汉疑问代词非疑问用法在形式上有的完全对应、有的部分对应，有的没有对应，其中部分对应是占主流的。任指用法上，越汉疑问代词自身不能标明所指范围，标明它所指范围的是范围副词。虚指用法的越汉疑问代词常常出现在非实现的句式中，“好像”和“dường như”等副词的不确定意义跟疑问代词相匹配之后，使得整个句式形成了非真实性。承指用法的越汉疑问代词则常常出现在呼应性的连锁句式。越南语疑问代词否指用法还常跟目的关联词相匹配，这是越南语疑问代词否指用法的特色。所以，研究越汉疑问代词的非疑问用法我们不仅要关注两种语言疑问代词自身的语法意义，更需要关注它们所出现的句法环境，包括句式类型以及连词、副词、语气词等虚词的使用情况。

越汉疑问代词非疑问法可以说是大体吻合的，这个现象我们可以从语言类型上得到解释。汉语属于汉藏语系，越南语属于南亚语系，两种语言虽没有亲属关系但有密切的接触关系。越南与中国由于地理位置相邻，两个民族民间交流友好、贸易来往频繁，语言文化因此也不断相互接触、碰撞和渗透。越南历史上也曾借用过汉字，所以在语言接触中，越南语从汉语所受到的影响是更为明显的。词汇上，越南语吸收了较多的汉语词汇，我们认为在句法上，越南语疑问代词的某一非疑问用法也有可能从跟汉语接触中有所吸收。越汉语言形态类型上同属孤立语，语法意义的实现主要靠虚词和语序，这为越汉句法趋同的可能性提供更大的前提。地理靠近、语言接触影响造成的语言类型的特点的重要性可能要大于语系的分类。哪怕是属于不同语系的，如果它们所处的地理位置靠近以及彼此交流频繁，也会相互渗透和发生趋同。由于篇幅有限，本文不细谈越汉地理靠近的句法趋同问题，只是提出一种假设，这个问题将在今后的研究中继续探讨。

越汉疑问代词非疑问用法的不同，主要因为它们在自己的系统里收到不同的分工及民族逻辑思维的制约。在越南人的概念中，方向和时间概念本身已具有一定的范围，所以问时间和地点一般不用“gì”，而用“nào”（哪）一词，比如“thời gian nào”（哪时间）、“địa điểm nào”（哪地点）。再说，每个民族都会保留和沿用自己独特的语言表达方式和习惯。中国人在语言表达上喜欢使用结构完整和音节对称的句式，而越南人更喜欢使用朴素和简略的表达方式，这导致越汉疑问代词零形承指用频率的不对称。有些非疑问用法形式是属于汉语的特点，在越南语和其它语言中没有找到完全对应的形式，如类指用法的“什么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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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Non-interrogative Usage of Interrogative Pronouns in Vietnamese and Chinese

BUI HUY CUONG
（College of Humanities，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Jinhua 321004，China）

Chinese；Vietnamese；interrogative pronouns；non-interrogative；contrast

Vietnamese and Chinese interrogative pronouns are not only used as interrogatives，but also as non-interrogatives such as“arbitrary reference”“indefinite reference”“correlating reference”and“disapprobatory”.These non-interrogative us⁃ages have some corresponding correspondence and some interesting differences.This paper，under the guidance of general lin⁃guistic theory and methods，discusses the non-interrogative usages of some typical interrogative pronouns such as“shui”（谁），“shenme”（什么）in Chinese and“ai”“gi”in Vietnamese，focuses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syntax，seman⁃tics and pragmatics，and attempts to make some interpretations.This paper hopes to more fully clarify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non-interrogative usages of interrogative pronouns in Vietnamese and Chinese from a typological point of view.

【责任编辑 匡小荣】

H195.3；H042

A

1674-8174（2017）04-0079-09

2017-09-05

裴辉强（1985-），男，越南河内人，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应用语言学、现代汉语。电子邮箱：huycuong85@163.com。

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规划基金项目“反问构式的共时与历时研究”（12YJA740024）//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Planning Fund of Ministry of Education：“A Synchronic and Diachronic Study of Rhetorical Question Construction”（12YJA740024）

①本文初稿曾在“第十六届中国当代语言学国际研讨会”（2016年10月，上海）上宣读。在撰写过程中得到张先亮教授和胡德明教授的细心指导和极大支持，并得到邵敬敏教授的指点，特此表示衷心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