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二语学习者会话修正能力研究①

王 琤，吴勇毅

（1.华东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上海200062；2.苏州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苏州215009）

汉语二语学习者会话修正能力研究①

王 琤1.2，吴勇毅1

（1.华东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上海200062；2.苏州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苏州215009）

汉语二语学习者；会话修正能力；元认知监控；填充词；修正策略

基于会话修正理论，通过自建的初、中、高不同级别汉语二语学习者口语语料库，综合运用量化描写和质化分析的研究方法，全面探究汉语二语学习者的会话修正能力：元认知监控能力、填充词运用能力和会话修正策略运用能力，并尝试揭示汉语作为二语的学习者会话修正认知心理机制，以期有效提升汉语二语学习者口语产出的流利性、准确性、复杂性和得体性。

1.引言

会话修正是说话者在言语交际过程中处理听、说、理解的间断语流问题时所采取的纠正行为（Schegloff，1977），反映了说话者的交际能力（Schegloff，2000）。Levelt（1983）指出会话修正能力包含三种能力：1.觉察交际出现问题时，对间断语流的元认知监控能力；2.使用填充词表示犹豫、停顿的能力；3.运用会话修正策略进行恰当修正的能力。如图1所示：

图1：汉语二语学习者会话修正结构图

“费时低效”一直是人们对二语习得效果的普遍印象和负面评价，随着来华留学生人数的持续攀升以及全球汉语热的不断增温，如何高效地提高汉语二语学习者口语产出的流利性、准确性、复杂性和得体性，是我们面临的挑战。本文通过自建的留学生口语语料库，量化探究不同水平的汉语二语学习者的会话修正能力：包括元认知监控能力，填充词运用能力和会话修正策略运用能力；通过问卷调查和深度访谈，质性探究汉语二语学习者会话修正的认知心理机制，找出对策和办法，以期更好地促进留学生的口语表达和习得，同时为汉语二语口语教学提供有益参考。

2.研究设计

2.1 研究问题

1）汉语二语学习者的会话修正能力（元认知监控能力、填充词运用能力和会话修正策略运用能力）表现如何？

2）初级、中级、高级汉语水平的留学生会话修正能力是否有差异？有何差异？

3）留学生会话修正能力研究对汉语二语习得和教学有何启示？

2.2 研究方法

1）本研究选取上海某高校汉语文化教学中心的初级、中级和高级各一个班的学生作为研究对象，采用课堂实况录音，每个班实录10次口语课，每课45分钟，共得到有效师生对话和课堂小组互动对话录音1350分钟。每个班选取20位留学生，对其期末的口语测试进行全程录音，得到有效录音600分钟。将所有录音进行转写，建立了一个46.5万余字的汉语二语课堂口语小型语料库，其中初级语料库约8.5万字，中级约16.9万字，高级约21.1万字。针对语料库中所有的会话修正片段进行人工标注，尤其对师生、生生的会话修正类型，填充词使用情况，会话修正策略使用情况进行了统计、归纳和分析。

2）对三个班的师生进行问卷调查和访谈，结合认知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理论，深入了解师生对会话修正的认识和态度，力求质性探究汉语二语学习者进行会话修正的在线加工机制和认知心理机制。

3.汉语二语学习者会话修正能力研究结果与分析

3.1 元认知监控能力

20世纪末最具影响力的言语自我监控理论当属Levelt（1983、1989、1992）的知觉循环理论（perceptual loop theory），同样适用于二语习得领域（Kormos，1999），证明了二语学习者内部言语监控机制的存在。

自我监控理论得到了元认知理论的支持，元认知是对认知的认知。元认知研究领域的代表人物Flavell（1985）指出认知主体通过元认知知识、元认知体验、任务目标和行为策略4方面的相互作用对各种认知活动进行监控。Koriat（2000）认为主体有能力监控自己的知识和行为并实施自我调节和控制。因此，虽然不同的学者出发点不同，但基本思想是一致的，即认知主体具备自我监控、自我计划、自我修正和自我解决问题的元认知能力（姚剑鹏，2012：66）。那么，汉语二语学习者的元认知监控能力如何呢，结合自建语料库，参照Levelt（1989）、刘佳音（2016）的分类，我们发现留学生有能力监控到下列的言语错误，并进行修正：

1）错误修正（error repair）：针对言语错误的修正：

语音修正

（1）S：韩国的劳动法律规定，职员加班的话，公司需要给职员两倍的工资，所以公司得（de轻声），公司得（de轻声），得（děi三声）付出不少的费用。

语法修正

（2）T：新房子里我们还需要买些什么吗？

S：你应该买一个沙发，一台电视机，一台，嗯，一个，嗯，一，一，一张桌子，四把椅子，还有一台冰箱。

词汇修正

（3）S：西安最美丽的是那个夜，夜光……夜，夜店……嗯不是夜店……是夜景，比上海不一样的那个晚上的美丽。

2）恰当修正（appropriate repair）：将言语表达得更为恰当、得体的修正：

歧义修正

（4）S：韩国人，中国人等别的国家的人都知道吃狗肉。呃，因为他们觉得，因为他们相信，嗯，在，在夏天的时候会挡热。

T：什么是“挡热”？

S：就是吃了狗肉以后会觉得不热。

连贯性修正

（5）T：你们会说汉语吗？

S：他会说汉语，我会说汉语，呃，我也会说汉语。

3）转向/变换修正（different repair）：改变主意，更改说话内容的修正：（6）T：你觉得汉语难吗？

S：呃，呃，很……比较难。当然，语料库中还存在着大量未监控、未修正的现象，约达总数的73.8%，如下面的例子中，S1量词使用出错，但自己并未监控到，S2也未做出任何的修正：

（7）S1：所以微信家长群好像一个星期或者一个天给你发短信是为了帮助家长。

S2：所以家长群是一个工具，可以好好地用。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在生生对话和小组对话中，如一位匈牙利留学生说她的梦想是“会说各种各样的言语”，她的对话伙伴一位日本留学生并未进行任何修正。而当她上台发言时，老师马上就指出其错误：应该是“会说各种各样的语言”。可见汉语二语学习者的元认知监控能力并不完备，通常是汉语水平越低，监控能力越差，监控能力强弱是与二语水平高低成正比的。留学生虽具有一定的会话修正的元认知监控能力，但仍需进一步开发和培养。

监控既是对自己话语的，也可以是对交际对方话语的，但在实际交际中，有时即使监控到了自己或对方的话语错误，也未必一定会进行纠正。在我们对三个班60位留学生的问卷调查和访谈中，有高达91.7%的留学生指出，只要听懂了，即使发现了对方话语中有语法、词汇等错误，也不会主动去修正。许多日本留学生甚至认为这是不礼貌、不妥当的行为。有趣的是，86.7%的留学生却希望能得到老师及时的修正。这表明，监控能力和修正行为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既涉及到交际的即时性，包括时间因素和对话语内容的理解，也涉及留学生自己国家的文化习俗、个人的性格特征等，值得我们进一步关注和深入研究。

3.2 填充词运用能力

填充词，是用来填充言语交际中常见的语流暂停所致的空隙时间的词，可分成“非词汇化填充词”（unlexicalized），如“啊（ah）”“呃（er，uh）”“嗯（um，en）”“哦（oh）”和“词汇化填充词”（lexicalized），如“对”“这个”“我觉得”“对不起”“你知道吗”“我的意思是说”等（沈蔚，2005；姚剑鹏，2016）。Levelt（1989）提出的会话模式将会话分为三步骤：构思、表达和发音。结合自建的留学生语料库，我们发现，留学生会通过无意识或下意识地使用填充词，协助构思、促成表达、完成发音，产生实际的交际效果。

1）在会话构思阶段使用填充词，协助构思，组织语言。

在汉语二语课堂上，每当教师提出一个问题，留学生的典型表现往往是开口即是填充词，然后才是自己具体的观点和态度等。如：

（8）T：你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S：呃，呃，期末考试啊，唉，别提了，这次太难了。

可见，留学生需要借助填充词，整理自己的思绪，这样可以避免沉默的尴尬，最终给出一个比较贴切的回复；而且，他们在成段分层表达自己观点时，也常常需要借助填充词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思考空间，如：

（9）S：我觉得，呃，两个步骤，让历史文化活在当下。呃，第一步是，知道自己国家有什么，什么历史什么文化。我认为，很多人，那个，包括我，对历史文化没有关心。嗯，嗯，第二步是，自豪，对好的事情，我们应该有自豪感，而且努力地比现在更发展，然后传向下一代……

在这个例子中，说话人努力将自己的观点向纵深拓展，提出可分两个步骤来保护国家的历史文化。在表达中，每当需要构思的时候，填充词就会自然出现，帮助说话人赢得考虑的时间。

2）在会话表达阶段使用填充词，帮助搜寻词语，选择句式。

构思清晰后，进入表达阶段。由于汉语是第二语言，留学生往往需要调动自己的二语知识，搜寻合适的词语来满足表达某个语义的要求，当搜寻出现障碍或困难时，填充词便有了用武之地，如：

（10）S：正如韩国第一号国宝南大门的例子，因为管理疏员，呃，疏忽，我们发生了火灾。

例子中，说话人除了要搜寻到恰当的词语，激活附着在该词语上相应的语音，还要考虑到时态、语态、句法等，并要选用合适的句式才能完成从思想到语言的复杂的表达过程，当这些无法自动激活、套用时，往往就要借助填充词了。又如：

（11）

T：大卫把“老板”读成“老伴”了吗？

S：大卫把“老板”没有读成“老伴”。

T：注意“没有”的位置。

S：呃……，大卫没有把“老板”读成“老伴”。

在这个例子中，借助老师的提醒和帮助，留学生才意识到“把”字句的否定句式中有语序错误，借助填充词既对老师的话语做出了反应，又给了自己一点考虑的时间，最终顺利完成了自我修正。

3）在会话发音阶段使用填充词，纠正发音，控制话轮。

汉语二语说话人在实施发音计划时，并非总是一帆风顺，尤其遇到对他们来说比较生僻艰涩、音节较长的词语时，如：

（12）S：去年我去了中华艺术宫，在那边我坐在地上看到清……清……明……呃，清明上河图。呃，《清明上河图》是一张古代的图，里面的人都可以动的。

显然，说话人在提取“清明上河图”这个词语时遇到了困难，经过几次尝试后才最终正确地将其表达了出来。填充词的适时出现，也暗示了对方自己正在努力解决问题，并希望仍然保持控制自己的发言权和话轮。除了维持自己的话轮，恰当地使用填充词，也可进行插话以争取话轮，使对方思想有所准备，缓解贸然插话的唐突性：

（13）S1：投资要从娃娃抓起，你怎么想？我，我认为，钱是我们的，我们的生活……我们在社会的生活中很重要的……

S2：嗯，嗯，重中之重，重中之重，最重要的事情。

而有时当填充词在话轮末尾出现时，则表明说话人想要移交话轮的愿望：

（14）S1：老艺人一直在传承着传统文化，但是现在他们的生活非常艰苦，这让他们很难维护他们的文化。我觉得政府应该帮助他们，你觉得呢？呃？（声调向上）

S2：对，对的。

那么，初级、中级、高级水平的留学生填充词的使用是否有差异呢？借助自建的语料库，我们对汉语二语者会话时填充词的使用情况进行了统计和研究，并对各个水平层次的留学生最常用的8个填充词进行列表统计和比较，结果如表1。

表1：初级汉语水平者填充词使用情况

初级汉语水平的留学生最常用的填充词是“呃”“嗯”“啊”等非词汇化填充词，且填充词发音会拖得很长；有时也会使用词汇化填充词如：“这个”“那个”“怎么说”“对不起”等等。在发现自己说错，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或请求老师再说一遍时常常会发出笑声，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小声嘀咕，甚至还会用些肢体语言，如捂嘴巴，打响指等。填充词频繁的使用更多的是为自己赢取思考的时间，但使用多了，会导致口语的流利性、复杂性变差。

表2：中级汉语水平者填充词使用情况

中级汉语水平的留学生用的最多的还是些非词汇化填充词，如“呃”“嗯”“哦”，但不会拖很长的发音，还出现了“ok”“my God”“sorry”等学习者母语中的填充词。对于自己不太确定的表达，说话者会在说出后主动加入“对吗”“可以吗”等填充词，希望得到教师的及时肯定或修正。有一些汉语的连词也成了填充词。我们的语料库发现有些留学生在根本没有因果或转折逻辑关系的话语中，却习惯性地使用“因为”“所以”“虽然”“但是”等连词充当填充词，例如：

（15）T：他不是从国外回来了吗？难道没有住在家里吗？

S：因为，因为，虽然他从国外回来了，呃……却不，不住在家里，而是住在朋友的家。

表3：高级汉语水平者填充词使用情况

高级汉语水平的留学生非词汇化填充词的使用明显减少，且发音时间缩短，多数情况下是无意识的使用，而不再作为自己有意识构思话语的工具。词汇化填充词使用增多，且词类也更多元化，有代词、介词、连词等等。插入语使用增多，如“我觉得”“我认为”“你认为呢”等。否定填充词也常常出现，如“不是”“不对”等；而且高水平的留学生口语表达相对语速更快，表达更流利，常常会自觉不自觉地插入本国的各种语气词，如日语的“えーと”，韩语的“아니요”等。

3.3 会话修正策略运用能力

会话修正策略（conversational repair strate⁃gies）是留学生为了解决二语交际中的困难，使交际得以顺利进行而采取的修正言语的方法和手段，体现了留学生对自己的言语交际质量进行驾驭的能力。因此，说话者的会话自我修正能力是交际者交际策略的具体体现（姚建鹏，2012：26）。结合课堂生生互动对话的语料，我们发现汉语二语者还具备运用会话修正策略修正他人话语的能力。徐锦芬（2016）的研究发现，在二语课堂互动对话中普遍存在着同伴支架作用，主要表现在提高参与度、提供词汇、纠正错误表达等方面。我们的研究也发现，运用会话修正策略，为同伴提供支架作用，是汉语二语学习者会话修正能力的重要组成内容和体现。

会话修正策略的研究一直是会话修正理论研究的重点和焦点。许多国内外学者尝试从不同视角构建会话修正策略系统，其中以英语会话为语料，归纳出的常见修正策略有重复、替换、添加/插入、重构、解释、语码转换等（Schegloff，1992；朱 娅 蓉 ，2010；Sato、Lyster，2012）；而以汉语二语课堂会话为语料，对外汉语学界也展开了实证研究（吴勇毅、王琤，2016；刘佳音、刘富华，2016），尝试构建了学习者和教师两大会话修正策略系统，归纳出重复、替换、添加/插入、重构、语码转换、求助、解释、元语言、组词、字音修正等会话修正策略。留学生对这些会话修正策略有意识或下意识的使用，是其二语水平发展的标志和交际能力的体现。如下面的课堂实例：

1）重复

（16）T：你觉得外貌在找工作的时候重要吗？

S：韩国是外貌至，至上，至上主义。比如说两个人具有同样很好的条件，但是公司呢，呃更喜欢外貌出，出众的人，外貌出众的人。所以很多，韩国很多年轻人在找，为了找工作做整容手术。

例16中，汉语二语者采用了重复会话修正策略，主要原因在于学生的词汇量贫乏，造成运用时提取困难，只能频频借助重复来争取时间，恢复认知资源供应，从而提取准确的词语信息，达到理想的交际目的。其次，借助语料库，笔者发现重复策略使用的频次与重复内容的复杂度有直接的联系，如语料中留学生出现重复的“外貌至上主义”等。可见，语言的复杂度会对二语者造成认知负担，导致说话者无法及时地进行言语编码，从而造成重复。

2）替换

（17）T：下面你读一下这一篇文章，然后后面有两个问题。

S：嗯以前的人们认为，鱼的记忆只有嗯三秒，但科学家最近嗯最新的呃研究，却否，否定了这一呃……这一观点。他们发现，鱼的记忆可以呃，待，呃待……续五个月，嗯，持续五个月。

（18）S：我一到天津去，去了那里很，最有名的饭馆，吃了他们的特色菜……特色菜。

替换修正策略的出现表明留学生具有一定的自我监控能力，能够及时意识并修正自己的口误，使表达更准确、更贴切，更好地传递说话者的交际意图。

3） 添加/插入

（19）S：我看到，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新闻题目的时候，认为勤工俭学不好，可是读完这个新闻以后，对我有或多或少的启发。

留学生汉语能力有限，使得他们在表达时经常顾此失彼，无法兼顾意义和形式的双重准确，而添加/插入修正策略可以帮助他们及时方便地补充说话内容，使表达更加完整。

4）重构

（20）S1：所以他，呃，学习八年没向父母要过生活费。并且，他能，能做，他能做，他能挣，打工，打工，他都做过，他……

S2：就是凡是能赚钱的工作他都做过是吗？

S1：对对。

与重复、替换、添加/插入修正策略相比，重构策略是需要花费二语者认知资源较大的策略，需要说话者具有较高的信息加工能力和语言在线处理能力。例20中，S2首先需要理解明白S1的说话内容，其次要熟练掌握“凡是……都……”这个语言结构，才能将S1的话语成功重构，重构后的言语输出起到了意义协商、凸显语言形式的作用。

5）语码转换

（21）S1：那你们一般会选择什么样的交通方式去上学呢，是坐车还是自己开车？

S2：嗯，有的人，嗯，有的人开车，有的人用公共汽车，但是在温哥华大学，呃，parking fees……

S1：噢，停车费。

S2：停车费，很，很，很贵很贵，呃，半个小时，呃，五个，五加拿大钱。

留学生由于汉语二语词汇量的不足和欠缺，情急之下，自然而然就会借助自己的母语来摆脱表达的困境。

6）求助

（22）S：加拿大房价很高，因为房子很少，所以demand很高。

T：嗯，需求很高。

S：可以说“要求”吗？

T：“要求”的话是你对一个什么东西的要求，“需求”的话是你需要一个什么东西，所以“需求”更好。

例22中，母语为英语的加拿大留学生想表达“要求”一词，由于在其二语词库里苦寻不着，只好暂时用母语“demand”代替，这是运用了语码转换的策略。在教师提供支架帮助后，学生又使用了求助策略，询问“需求”和“要求”的差异，从而扩充掌握了新词汇。可见，汉语二语者可以运用会话修正策略实现其交际目的，同时也有助于汉语的习得。

7）解释

（23）S1：还有别的东西……传统的东西留下……在，现代的时代。你，你知道吗？

S2：韩国，以前有神仙炉这样的食品，是好像中国的火锅差不多，但是更清淡的菜，但是以前是，只是，呃韩国的国，朝鲜的王，国王能吃的，但是现在，呃，在一般的饭……饭店，卖这个神仙炉，说，好像国王一样，你吃吧，这样。

例23中，韩国留学生采取解释修正策略，将“神仙炉”描述得生动形象，有效增加了可理解性输入，有利于说话双方的沟通理解。

8）元语言

（24）S1：我昨天去书店买了二本汉语书。

S2：应该说两本汉语书，老师说量词前要用“两”。

（25）S1：我今天一点儿累。

S2：说错了吧？表示程度的时候，不能用“一点儿”，要用“有点儿”。

S1：哦，我今天有点儿累。

元语言修正是一种显性负面反馈，是对学习者语言输出中的错误进行的评论（姜琳，2014：77）。Ellis et al.（2006） 比较了元语言修正和重构的促学效果，实验结果总体表明，元语言修正比重构更能促进语言特征的习得；但元语言修正策略的使用显然对汉语二语者的二语能力要求比较高，既要知其错，还要知其所以错。因此留学生使用这一修正策略较少，初级水平的学生尤其如此。

9）组词

（26）S1：在日本，很多应届生在找工作的时候，一般要花两三百块钱拍简历专用的照片。

S2：你说的简历专用的照片，应该是证件照吧？

S1：正件啊，正在的件？

S2：不是，“证书”的证，那些证书啊就是证件，证件照。

S1：那个护照的也是？S2：对，这些都是。

同音异形是现代汉语中的一个普遍现象。现代汉语的声母、韵母和声调极其有限，所组成的有效音节只有1200多个，但汉语的语素或者说汉字却多达五六万，因此同音异形字词的习得也是留学生的一大难点（唐萍，2013：1）。通过组词策略可以有效帮助区分汉语的同音异形字。如例26，借助词语“正在”和“证书”就可以方便区分同音字“正”和“证”。

10）字音修正

（27）S1：这本书有个好外…

S2：应该是好处，不是好外。

S1：好处，嗯，这本书的好处就是容易懂，学一点儿是一点儿。那我也上网去买一本吧。

S2：网上还有什么好书？

S1：多着呢，还有畅销书，呃，有排行（xíng）榜呢。

S2：排行（xíng）榜？你说的是排行（háng）榜吧。

S1：哦，排行榜 （háng），你网上看看就知道了。

S2：那，呃，还有哪方面的书？

S1：有日常生活类的，爱情类的，财经类的，车事类的。

S2：军事。

S1：军事类的，呃，科幻类的，什么书都有。

现代汉语多音字也是汉语学习的难点之一，对于汉语二语学习者来说，多音字是很容易读错和理解错的（汪泉兰，2014）。其次，字形混淆、读字读半边也是留学生常常容易犯错的地方，因此字音修正是修正这类偏误的有效策略。

根据笔者自建的分级语料库，统计出留学生最常用的会话修正策略有重复、替换、添加/插入、字音修正、重构、语码转换、求助、解释、元语言、组词等，各级语言水平的留学生使用策略偏好和比例统计如下：

表4：各级语言水平的留学生使用策略偏好和比例统计

如表所示，留学生最常用的会话修正策略是重复，水平越低使用越多；呈同样趋势的还有“字音修正”这个修正策略；而随着汉语二语学习者水平的逐渐发展，一些比较高级的修正策略，如替换、添加/插入、重构、求助、解释、元语言、组词则呈动态发展趋势，即水平越高使用频次越高。唯一的例外是“语码转换”这个修正策略，低水平学习者较多地依赖自己的母语，而高水平在遇到较难的表达时，也会经常不自觉地借助母语来更贴切地表达，而相比较来说，中级学习者使用频次最少。

4.会话修正能力研究对第二语言汉语教学的启示

Ellis（2012：2）指出，研究学习者产出的语言是理解其如何习得二语的有效途径。本研究建立的汉语二语学习者初级、中级、高级会话修正语料库，是真实、客观地体现留学生会话修正能力的第一手资料。通过对留学生元认知监控能力、填充词运用能力和会话修正策略运用能力的研究，对第二语言汉语教学有很多启示：

1）汉语二语学习者在进行汉语口语交际时，具有一定的对自我和他人的言语错误进行监控和修补的元认知能力，自我监控不到的也希望教师和同伴能够给予及时的反馈和修正；但对于同伴的言语错误，或察觉不到，或基于面子和礼貌考虑，有时会知而不言。因此，汉语二语课堂要加强学习者自我监控、自我修正能力的培养，并要充分发挥教师和同伴的监控修正的作用，及时发现问题，帮助学生更好地提高汉语水平。

2）在会话修正中，填充词的使用往往是无意识的行为，但二语学习者却会有意使用。根据对语料库的分析，发现汉语二语学习者最常用的填充词是“呃”等，但填充词的频繁使用显然会严重影响话语的流利性。教师可在课上多教授些汉语的“词汇化填充词”，如插入语、连词等，帮助学生表达得更流畅，更符合逻辑，更有条理。

3）根据对语料库的分析，留学生会话修正策略运用能力普遍较弱。最常用的策略是“重复”和“替换”，这是花费学习者认知资源较少的策略，而其他策略需要学习者具有较高的信息加工能力和语言在线处理能力。对外汉语教师应该多引荐并鼓励留学生灵活使用多种会话修正策略，尤其鼓励他们使用汉语进行意义协商来更好地表情达意，全面提高学生的语用能力和交际能力。

总之，会话修正能力是学习者二语水平发展的标志和交际能力的体现。汉语二语课堂应该重视对留学生元认知监控能力、填充词运用能力和会话修正策略运用能力的培养，从而切实有效地提高汉语二语学习者口语产出的流利性、准确性、复杂性和得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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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Conversational Repair Ability of CSL Learners

Wang Cheng1.2,Wu Yongyi1
（1.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062，China；2.Suzho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Suzhou，Jiangsu 215009，China）

CSL learners；conversational repair ability；metacognitive monitoring；filler words；conversational repair strat⁃egy

Based on the theory of conversational repair，through self-built CSL learners'spoken corpora composed of ele⁃mentary，intermediate，advanced sub-corpora，by adopting the integrated methods of quantitative description and qualitative analysis，this paper comprehensively investigates foreign students'conversational repair ability：including metacognitive moni⁃toring ability，the ability of using filler words and the ability of using conversational repair strategy，and attempts to reveal conversational repair psychological mechanism of CSL learners，to effectively improve foreign students'oral Chinese fluency，accuracy，complexity and propriety.

【责任编辑 刘文辉】

H195.3

A

1674-8174（2017）04-0014-09

2017-08-18

王琤（1978-），女，苏州科技大学讲师，华东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应用语言学、汉语国际教育、第二语言习得。电子邮箱：wangcheng@mail.usts.edu.cn。吴勇毅（1958-），男，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汉语作为二语/外语教学理论与教学法、第二语言习得与教师发展等。电子邮箱：wuyongyi@hanyu.ecnu.edu.cn。

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二语磨蚀形成机制与对策研究”（2017SJB1349）//Jiangsu Uni⁃versity Projects of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 Fund：“Research on L2 Attrition Formation Mechanism and Countermea⁃sures”（2017SJB1349）；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二语习得会话修正研究”（2015SJB549） //Jiangsu Uni⁃versity Projects of Pl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e Fund：“Research on Conversational Repair in SLA”（2015SJB549）

①感谢《华文教学与研究》编辑部和匿名评审专家为本文提出的宝贵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