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巍
摘要:汪曾祺是20世纪中国文坛的小说家、散文家,同时也是一位出色的文学理论家。他在汲取中外作家创作观的基础之上,总结了自己多年从事写作的经验,提出“形散而神不散”的结构观,文学语言要重视“本体性、准确性、文化性”的语言观,“短而精练”的文体观等创作观点。这些理论观点不仅对推动纯文学创作有深远的影响,而且对应用文写作也有一定的启示。
关键词:汪曾祺;结构观;语言观;文体观;应用文写作
在20世纪的中国文坛,汪曾祺并不能算是一位富有独特叙事技巧的作家,他的作品情节淡化,结构松散,语言平实。这种看似无技巧的创作背后,却有他的苦心经营,“我的小说的另一个特点是:散。这倒是有意为之”。这种刻意为之的态度使得他的作品虽平淡却墨光四射,虽寻常却别有情趣。他的文学创作,在鲁迅、沈从文、契诃夫等中外名家的影响下,将传统文化隐匿在现代的叙述之中,自成体系。同时,他也是一位出色的文学理论家,对文学创作有独到的见解:在结构上提出了“随意”、在语言上提出了“准确”、在文体上提出了“短”等观点。这些理论观点对应用文写作有诸多启示。
一、结构观
(一)形散而神不散:形不散而神不散
汪曾祺开创了新时期的散文化小说,在结构上明显体现出散文“形散而神不散”的结构特征。他的作品外在形式上很散,每一部作品都有不同的结构特征,甚至看不出结构。比如,《大淖记事》《受戒》《异秉》等小说,没有通常小说文本所惯有的戏剧性情节和尖锐的矛盾冲突,而是淡化小说的内在张力,用抒情化的语言叙事,叙述节奏从容随意。但是,他这种随便是刻意的,是一种“苦心经营的随便”,又是一种“不露痕迹的随便”。作品中的文字和故事看似“散落一地”,其实有一条内在的线索贯穿着,使作品浑然一体。而读者在这种引导之下更多关注情绪和感知,根本觉察不到他的技巧。
汪曾祺这一创作观,对应用文写作具有逆向启示。应用文写作是应用性文体,讲究的不是文采,而是规范,因此,应用文最注重的是结构。尤其像行政公文文书、法律文书、财经文书等,还有其“法定”的格式。纵观从20世纪80年代到当下的应用文写作教程体例,我们可以看出编者也都把关注点聚焦在写作的格式上。这种格式化的倾向虽然对于应用文写作是必要的,但在一定程度上固化了其写作的模式,不能促进应用文写作技巧的提升,也容易在教学过程中引起学生的抵触心理。而随着科技尤其是互联网的发展,人类生活的界限在不断扩大,应用文写作的内涵、外延、作用也需随之扩充,自然而然,其格式不能一成不变。有些文书,如社交礼仪文书、职场文书等,随着全球化的加强、职业选择面的拓宽,可以在内在结构不散的基础之上,放宽外在格式的要求,使其灵活多变,积极适应变动着的世界,做到“形不散神不散”,戴着镣铐跳出最曼妙的舞步。
(二)结构的经营:谋篇布局,慎始善终
汪曾祺注重结构的经营。这种经营首先体现在写作前的构思,他说:“写小说,要把全篇大体想好。怎样开头,怎样结尾,都想好……一些青年同志写作,写一句,想一句。我觉得这样写出来的语言往往是松的,散的,不成‘个儿。”他认为写作要讲究间架结构,要讲行气,要谋篇。应用文写作也当如此,首先不要急于下笔,要先根据行文目的从宏观角度谋篇布局,理清思路,找出基本脉络,脉络是个纲,纲举则目张。尤其是行政公文写作,有一定的权威性和政策性,更不能轻易下笔。其次结构内部要前后呼应,有迹可寻。
汪曾祺认为文学作品的结构是有章法的,要有一个贯穿全篇的节奏,各部分之间要和谐、浑然天成。他反对生造的、拼出来的东西。应用文写作也要有章可循,句子与句子之间、段落和段落之间,既要有其独立性,又要有内在的逻辑联系,不能只讲表面的整齐、对称、呼应,更不能为了凑字数生搬硬套。最后体现在对开头和结尾的重视。在写作的过程中,要做到“慎始”,还要“善终”,即写好结尾。应用文写作虽不像文学作品那样特别注重开头和结尾,有些文书对开头和结尾的要求并不很高,但也不能千篇一律,没有创造性。还有一些文书,如计划、总结、新闻、演讲稿等,则需要有好的开头和结尾,可运用一些技巧,并适当对语言进行修辞,增强文学色彩。
二、语言观
汪曾祺在创作中最重视的是文学语言,语言不好,小说必然不好。他建立起了一套自成体系的语言观,这套观点不仅适用于文学创作,更是对汉语言文学创作的一种贡献。
(一)本体性
他认为“语言不仅是形式,也是内容。语言和内容(思想)是同时存在,不可剥离的。语言不只是载体,是本體”。这种语言本体论的观点是汪曾祺文学创作的主要观点,他自己也在创作过程中践行这一观点。他的作品重语言轻情节,通过朴实的叙述体现他对生活的基本态度。应用文写作的性质决定了其结构的重要性,但在写作时往往重视结构的完善而忽视语言的运用。应用文最重要的作用是传递信息,传递信息最重要的介质是语言而不是结构,我们不应该只注重格式而忽视语言本身。在应用文写作中,应该把语言放在第一位,通过语言来实现各种文书的表达目的。
(二)准确性
汪曾祺不止一次地在他的散文中提到语言的准确性,“语言的目的是使人一看就明白,一听就记住。语言的唯一标准,就是准确”。他认为每一句话只有一个最好的说法,作者就是要找到那个最好的说法。所以在写作中,他总是精心锤炼语言,直到找到那最合适的词为止。
应用文写作也很重视语言的准确性,准确是应用文语言的第一要素。语言要准确规范、生动简练,要根据对象、目的、环境等具体情况,选择合适的表达方式,用最恰当的言辞准确表现最真诚的感情。应用文语言的准确性首先是用词要考究,行文要严谨。不同种类的文书有不同的语言要求,不能千篇一律使用同一种语言。比如,在聘书的写作中,正文起始语一般使用“兹聘请”“特聘请”“敬聘”等,结语使用“此聘”等。其次是表意准确,避免使用模棱两可的词语或产生歧义的句子,一个词语一个句子只能让读者产生一种理解。还要避免使用日常生活中出现的“大约”“可能”“或许”等词语或者“上午”“下午”“附近”等词语。在经济文书写作中,如果涉及时间、金钱、交货日期时,更要具体明确,以免产生不必要的经济纠纷。
(三)文化性
汪曾祺认为语言是一种文化现象。语言的后面都是有文化的。他曾以胡適的白话新诗和鲁迅的杂文为例,来论证语言要有艺术性,要有文化感。他说:“我们的语言都是继承了前人,在前人语言的基础上演变、脱化出来的……语言的文化积淀越是深厚,语言的含蕴就越丰富。”如要准确全面理解毛泽东的“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就首先要有对杜甫的“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的文化认知。汪曾祺的作品,不但有对中国传统散文、笔记体小说、民间文学的传承,也有对儒释道精神的杂糅,还有对西方现代派、存在主义等艺术的吸收,他的作品受到多元文化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不同文化之间的壁垒,从而奠定其作品的文化气质和美感。
应用文写作同样也要求写作者能够具备较高的文化素质和底蕴,在传递信息的同时折射出文化修养。应用文写作的文化性首先体现在礼仪上。中华民族是礼仪之邦,应用文书在写作上也需做到以礼相待。比如,在礼仪文书的文面格式上,应体现出对人敬、对己谦的格式。在写称呼的内容时,要顶格写出阅读对象的名称。结尾“具礼”,即写上礼节性问候语或恭候语。语言上也要表现出礼貌与尊敬。其次体现在语言表达上要求得体、文雅。比如,在邀请函的写作中,要充分体现邀请者的热情、郑重与诚意,给被邀请者温情与舒心的感觉,如用“谨定于”“敬备薄酒”“恭候届时光临”等语言。再次体现在内容上,适当运用一些脍炙人口的古今诗词、格言警句、妙语联对,可给内容增添文化色彩。如习近平总书记在2017年的新年贺词中,引用了王夫之的“新故相推,日生不滞”,以及孙子的“上下同欲者胜”等古语,使得贺词生动传神、寓意深邃,还使用了“撸起袖子加油干”“天上不会掉馅饼”“小康路上一个都不能掉队”等俗语和网络用语,使贺词深入人心、情真意切。
三、文体观
(一)短
汪曾祺几乎没有长篇小说,他的作品基本都是短篇。“短,是现代小说的特征之一。短,是出于对读者的尊重……现代小说要符合现代生活方式,现代生活的节奏。”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气质和风格,有的擅长写长篇,如茅盾、老舍、陀思妥耶夫斯基等,有的擅长写短篇,如鲁迅、沈从文、契诃夫等。汪曾祺受后者影响,找到了和自己气质相符的文体,在短篇小说写作的道路上开辟了新的天地。
应用文写作的实用性和实效性的特点,决定了其篇幅不宜过长,宜短小精悍。应用文应惜墨如金,一方面要避免空话、废话、套话,切忌长篇大论、堆砌辞藻。如贺信、祝酒词的写作,在篇幅上就不宜过长,一般字数控制在500字左右即可,而通知、消息、请假条、邀请函、聘书等可以更短,几十个字就足以达意。另一方面,要多使用单句和短句。“要使语言生动,要把句子尽量写得短,能切开就切开,这样的语言才明确。”日常工作中,每天都会有大量的应用文书产生,如果把大部分工作时间花在写作和阅读应用文书上,会降低工作效率。因此,在应用文写作过程中,也应该尽量使用单句和短语。此外,应用文写作要避免过多使用抒情和议论。虽然应用文写作中也可运用议论和抒情等方式,但其创作基调以理性为主,并不需要过多体现作者的感情色彩,只需在合适的地方,采用简单的方式稍加议论,且要适可而止。
(二)精练
篇幅简短并不意味着苟简,应以表意清晰、完整为前提,所以要反复推敲,做到既质朴精练又流畅清晰。汪曾祺说:“文学作品的语言和口语最大的不同是精练。”精练也是应用文语言运用的最高境界,达到这种境界,需要写作者不断进行文字训练。写作者可适当运用论断性综合性的语言、富有概括力的成语或俗语、没有歧义的缩略语、具有生命力的文言语和公文惯用语等。如李密的《陈情表》,开头仅用了二十四个字,“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就清晰简明地将自己的境遇表述出来,让人扼腕叹息。应用文写作也要精练。
虽然汪曾祺在我国现当代文学中并不占据中心地位,但是他的文学创作观是一个独特的存在,是一片文化的沃土。从写作角度来看,任何汉语言写作都要用简洁、优美、生动的语言来表达真诚质朴的感情。在这一点上,汪曾祺的写作与应用文写作有了一个很好的契合。
参考文献:
[1]汪曾祺.汪曾祺全集[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2]王力.古代汉语[M].北京:中华书局,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