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超 屠友祥
(山东大学 文艺美学研究中心,山东 济南 250100)
拉康与索绪尔:能指链的形成
杜 超 屠友祥
(山东大学 文艺美学研究中心,山东 济南 250100)
雅克·拉康;能指;弗迪南·德·索绪尔;罗曼·雅各布森
雅克·拉康的精神分析学是从结构语言学出发的。通过结构语言学对精神分析的“改造”,拉康的精神分析学既绕开了当时占主导地位的自我心理学,又避免了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同化到神经心理学上,而是以一种颠覆性的方式“回到”了弗洛伊德。梳理拉康与索绪尔之间义理关系的关键在于两个概念之间的转化:索绪尔的符号概念和拉康的能指(链)概念。能指链概念是拉康理论的一个关键的学理起点,正因为能指链概念的形成,使得拉康的精神分析学打上了深刻的语言学烙印。被人忽视的是,从索绪尔的符号到拉康的能指链的形成过程,其间还有着罗曼·雅各布森和列维-斯特劳斯的中介作用。在语言学内部对索绪尔的批判性继承中,拉康找到了结构主义介入精神分析的方式,为其精神分析奠定了语言学的基础。由此产生的“意义”、“能指”等概念,一直贯穿着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直至其晚期放弃将结构语言学作为其精神分析的理论支点为止。本文讨论的范围集中于早期拉康思想。
(一)剥离了痕迹、记号的能指
拉康与索绪尔的区别在他们共同使用的法语词signe中就有直接的体现。为方便区别,signe一词在本文中被分别译为“记号”和“符号”(前者参照《拉冈精神分析辞汇》的译法,后者参照索绪尔理论的通行译法)。索绪尔用的符号(signe)概念,有时候指的是能指,有时候指的是能指和所指相结合的构成体。能指即听觉印象,所指即概念,二者之间结合构成了符号整体。所指和能指的结合是任意的,但它们正如一张纸的两面,处于不可分割的状态。索绪尔出于理论的必要将其区分为两个概念。因此,其符号理论构成了共时性的差异系统和关系系统,这就排除了对外在事物的依赖。所以,索绪尔说:“当符号学组织起来后,就要研究非任意的系统是否属于它的范围。无论如何,它主要研究的是任意系统。”*[法]茨维坦·托多罗夫:《象征理论》,王国卿译,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第370页。拉康使用的记号(signe)概念和索绪尔迥异,然而其目标却是和索绪尔一样的“任意系统”。
为了探究这个“任意系统”,首先应该排除出去的是自然“痕迹”。就此,拉康和索绪尔并无异致。尽管本维尼斯特曾试图将索绪尔重新拉回到对外在现实的指涉之中,索绪尔建立普通语言学的本义并无关外在现实,而只是关系心理现实,因为外在事物不属于符号的一般法则。*屠友祥:《指称关系和任意关系、差异关系——索绪尔语言符号观排除外在事物原因探究》,《外语教学与研究》2013年第3期。正如索绪尔自觉地将外在事物排除出符号的一般法则,拉康也将“痕迹”排除出系统。在第三期研讨班(1955—1956)中,拉康将记号和能指与“痕迹”相比照,显示记号和能指的某种相互说明关系。对此,Ed Pluth写道:“痕迹是不同于记号与能指的。记号和能指最初也许是痕迹,或拥有一些自足性,一些类似痕迹的方面。但是,它们之所以不是痕迹,是由于它们并不是完全自足的。它们均指涉着自身之外的其他事物,就此来说,它们便背离了从痕迹而来的起源。”*Ed Pluth, Signifiers and Acts: Freedom in Lacan’s Theory of the Subject.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2007. p.24.
其次,拉康进一步排除了交流性、指涉性的“记号”概念。在索绪尔那里,符号是能指和所指结合构成的单位,很多时候则与能指是同义语;在拉康这里,记号和能指的关系并不是后者作为构成前者的一个要素,而是完全抛开记号讨论能指。可见索绪尔和拉康心目中均有符号(能指)的独立性的观念。就像索绪尔不讨论事物一样,拉康也不重视记号概念。他认为记号是“对某人呈现某事物”,与能指相反;能指则处在和能指的关系之中,“对另一个表记(能指)呈现一个主体”。*[英]狄伦·伊凡斯:《拉冈精神分析辞汇》,刘纪蕙、廖朝阳、黄宗慧、龚卓军译,巨流图书股份有限公司2009年版,第306页。Ed Pluth在《能指与行动》一书中阐释道:“记号这个术语,是拉康用来指陈交流中最为人所知和最明显的一面的。即,对某人呈现某事物。比如在任何交流中,都有一个信息的发送者,信息,以及信息的接收者。记号对某人(接收者)呈现某物(从发送者发出的信息)。”*Ed Pluth, Signifiers and Acts: Freedom in Lacan’s Theory of the Subject.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2007. pp.24-25.那么,词语可以作为记号,手势、图画、狗吠也可以作为传递信息的记号。通过对自主性的自然“痕迹”起源的背离,拉康的记号和能指概念共享了非自足的特征。记号依赖于接受者才具有承载信息的意义,这是为能指所剥离的。
拉康区分出“记号”的指涉性和“能指”的非指涉性,是为了将能指导向能指差异系统:“能指是一个不指涉任何物体的记号,甚至不是一种痕迹的形式,尽管痕迹代表着能指的基本功能。能指是记号的不在场,它是指涉另一个记号的记号,它就是这样被结构出来去意指另一个记号的不在场。换句话说,是在一对中去反对另一个。”*Jaca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Ⅲ, The Psychoses 1955-1956. New York and London: W. W. Norton & Company, 1993.p.167.能指是对称存在的(菲勒斯能指是个例外),比如能指“日”的在场就意味着“夜”这个能指的不在场。正如雅克·阿兰米勒阐释说:“记号的最小限度是一,而能指的最小限度是二。”*Ellie Ragland-Sullivan and Mark Bracher ed, Lacan and the Subject of Language (RLE: Lacan). New York: Routledge, 1991. p.35.如果说在前期的讲座中,拉康还试图用记号的不在场来定义能指,那么在后期,这种记号的功能则在能指中被彻底取消了。第九期的研讨班中,拉康直接指出“能指根本不是记号”,同时,他也为能指下了一个简明的定义:“能指除了展示差异的存在之外再无其他”*Ed Pluth, Signifiers and Acts: Freedom in Lacan’s Theory of the Subject.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2007. p.25.。这就从根本上撇清了能指与记号的关系,能指的存在仅仅依靠和其他能指的差异性关系。
在这个剥离“痕迹”、“记号”的过程中,表面上看,拉康与索绪尔构成了对符号(signe)的不同理解态度,拉康坚决,索绪尔游移不定。但索绪尔捍卫的“任意系统”和“关系系统”的观念,却完好无损地被拉康继承了。索绪尔有著名的“象棋之喻”的说法:“在一副国际象棋中,如果脱离棋局的观察角度,探问王后、卒、象或马是什么样,那是荒唐的。”“要素和棋子的价值取决于与其他要素和棋子的相关、相对。”*屠友祥:《象棋之喻:语言符号的差异性与非历史性——索绪尔手稿研究之一》,《 文艺理论研究》2011年第6期。在任意系统和关系系统的理解上,拉康和索绪尔殊途同归。而且,索绪尔所否定的“知识就是对事物的命名法”*屠友祥:《指称关系和任意关系、差异关系——索绪尔语言符号观排除外在事物原因探究》,《外语教学与研究》2013年第3期。这一指涉外物的倾向,正好是拉康将指涉性“记号”概念剥离出去的依据所在。因此,如果考虑各自概念区别底下的精神旨归,这里的拉康仍然是一个“索绪尔主义者”。拉康与索绪尔的能指观念的区别,还有待深入分析。
(二)剥离了所指的能指系统
索绪尔批评了对语言进行“术语集”式的理解方式,他在左边画了棵树的图案,右边标上ARBRE(树)的名称。拉康将其略作修改,在上面写arbre,下面画树的图案,二者之间以横线隔开。拉康表面的用意和索绪尔完全相同,因为他们批评的都是试图在能指和外在事物之间建立关系的通常理解。所不同的是,索绪尔转向心理性的能指(听觉印象)和所指(概念)的结合来替代这个错误的图示;而拉康转向抛弃横线下方的意义来构建在横线上方独立运作的能指系统,他隐蔽地将索绪尔的所指也放入树的图案的位置,然后将所指和外在事物一起给舍弃了。在他看来,语言并不是索绪尔的符号系统而是剥离了所指的能指系统。
索绪尔主张的符号任意性和关系性(差异性),其中能指和能指之间处于差异关系之中,所指(意义)和所指(意义)处于差异关系中,身处差异关系的能指群和同样身处差异关系的所指群(意义群)二者之间具有任意性关系。实际上,在索绪尔这里,能指群已经具备相对独立的地位。而就此来说,拉康可以算作是“激进的索绪尔主义者”*Ed Pluth, Signifiers and Acts: Freedom in Lacan’s Theory of the Subject.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2007. p.29.。他瓦解了索绪尔由能指群和所指群结合产生的整体单元,将所指的角色完全排除了出去。在拉康的理论之中,“一个能指和另一个能指的差异,是优先于任何能指与意义或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可能性关系的。”*Ed Pluth, Signifiers and Acts: Freedom in Lacan’s Theory of the Subject.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2007. p.28.那么,在语言中便只剩下能指了,而差异性也仅存在于诸能指之间。
在1955—1956年第三期研讨班中,拉康指出:“能指一开始就是和意义分离的,能指的特性在于其自身并不拥有一个具体的意义。”*Jaca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Ⅲ, The Psychoses 1955-1956. New York and London: W. W. Norton & Company, 1993. p.199.既然能指自身并不拥有“一个具体的意义”,这就意味着,能指所指涉的恰恰是无固定意义然而牢不可破的结构体系。但这并不意味着能指存在的根基是虚妄的,相反,“正是由于能指意指空无,它才能产生多种意义。”*Jaca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Ⅲ, The Psychoses 1955-1956. New York and London: W. W. Norton & Company, 1993. p.190.同时,“每一个真实的表记(能指),就其本身而言,乃是一个无所表的表记(能指)。一个表记(能指)越无所表,它的存在越牢不可破。”*[英]狄伦·伊凡斯:《拉冈精神分析辞汇》,刘纪蕙、廖朝阳、黄宗慧、龚卓军译,巨流图书股份有限公司2009年版,第313页。50年代中期,是索绪尔的手稿发掘和整理比较集中的时期,拉康对此应该有所关注。索绪尔作于1897年左右的《杂记》(NotesItem)曾经讨论到“符号”(signe)和“整体之符号”(sème)的区别。“符号”可以泛指一切,包括非约定性、非系统性之物;整体之符号则具有约定性和系统性。整体之符号(sème)=符号的外壳(aposèmes)+纯粹的概念(l’idée pure)。*Saussure, F. De, Écrits de linguistique générale. Texte établi et édité par Simon Bouquet et Rudolf Engler. Paris: Gallimard. 2002. pp.104-105.我们看到索绪尔所说的“符号的外壳”相当于拉康的“能指”。索绪尔所谓的“符号”是能指和所指(意义)的完整体,但很多时候他所称的“符号”专指排除了意义的“能指”,所以他觉得有必要用“符号的外壳”这一术语来加以区分。索绪尔正是体味到了“符号的外壳”(能指)的空无性,从而确认这一术语的优胜之处。他说:“符号之外壳(aposème)这一名称的优胜之处,在于想把它当什么就能当什么:此物从一个符号剥离和抽离出来,或者此物是剥除了符号的意义所剩下的,或者直接就是消除了意义的,从清楚、明白这一点来说,都是一回事。”*Saussure, F. De, Écrits de linguistique générale. Texte établi et édité par Simon Bouquet et Rudolf Engler. Paris: Gallimard. 2002. p.105.“想把它当什么就能当什么”,这句话简洁地展示了符号之外壳(能指)的空无性的特征,正因为它是空无的,才能做到想把它当什么就能当什么。符号之外壳从符号剥离或抽离,剥除或消除符号的意义,这说明1897年前后索绪尔关注符号之外壳和符号之意义的两分,这也正是拉康关注的焦点,并与无意识概念相关联,或者说与意义蕴含的“无意识”问题相关联,使得能指与无意识融为一体。狄伦·伊凡斯说道:“正是这些无意义又牢不可破的表记(能指)决定了主体,表记的效果作用在主体上,就形成了无意识,因此也构成了整个精神分析的领域。”*[英]狄伦·伊凡斯:《拉冈精神分析辞汇》,刘纪蕙、廖朝阳、黄宗慧、龚卓军译,巨流图书股份有限公司2009年版,第313页。通过从符号系统向能指系统的转化,拉康排除了所指和意义,并将意义效果赋予了能指。
(一)将历时因素重新纳入语言学
雅各布森站在喀山学派博杜恩共时与历时合取的观点的立场上,创造性地批判并继承了索绪尔的语言学理论。他的批判性继承工作为拉康提供了一个借以直接引入精神分析的途径。雅各布森认为:“索绪尔假想,听到言说链会使我们直接感知一个声音是否发生变化。但是随后的调查显示,并非是听觉现象自身使得我们将言说链划分为独立的元素,而是这种现象的语言价值方能使我们做到如此。”*Roman, Jakobson (translated from the French by John Mepham), Six Lectures on Sound and Meaning.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and London, England: The MIT Press, 1978. pp.10-11.雅各布森对索绪尔的突破集中在对“能指线性”的批判上,因为心理性的听觉印象并不能单独处理意义划分的问题,而是需要将被索绪尔排除出去的历时因素重新考虑进来。在雅各布森通过对音位,特别是音位组成部分的区分性性质的分析中,他否认了索绪尔的“能指的线性特征”的观点,并认为:“事实上,能指在两条轴线上运作,它们的组成部分形成了一条链,这条链既在历时性轴线上运作,又在共时性轴线上作用。”*Roman Jakobson (translated from the French by John Mepham), Six Lectures on Sound and Meaning.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and London, England: The MIT Press, 1978. p.102.
索绪尔的共时研究排除了历时性因素,特指静态共存的抽象语言状态。雅各布森认为就算是在共时态当中,历时的因素也无法被排除出去。他说:“索绪尔的伟大功绩在于强调把语言系统作为一个整体,并且结合系统与其构成成分的关系进行研究。但是另一方面,他的理论需要很大的修改。他把系统完全归入共时领域,把变化归入历时领域,试图割断语言系统与自身变化的联系。事实上,就像社会科学的不同学科所表明的那样,系统的概念和变化的概念,不仅可以相容共存,而且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把变化和历时同等看待,这与我们的所有语言体验严重矛盾。”*[俄]雅柯布森:《雅柯布森文集》,钱军编译,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122页。这意味着雅各布森重新把历时因素引入语言学之中。
雅各布森的语言学研究影响了拉康对索绪尔的批判性理解。它使拉康意识到:“索绪尔认为是线行性构成了能指连环(能指链),因为它恰合于一个声音的说话以及我们书写的横行。如果事实上这个线行性是必要的,那么它也不是足够的。”*[法]雅克·拉康:《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433-434页。除了历时性轴线上的运作外,还需要共时性轴线上的作用,这就突破了索绪尔定义的“能指线性特征”的规定。举例来说,“彼得打保罗”这句话,只是因为从彼得到保罗的理解顺序恰好符合了能指链运动的顺序,似乎符合了能指线性的规定。但同样的意思,“保罗被彼得打了”这个句子则需要在句子完成之后“保罗”才能获得“被打”的意义,这意味着能指不仅具有横向的线性,还有纵向的待选的可能性。用拉康的话来说,即:“事实上,没有一个能指连环不是维持着从某一点上可以说是垂直的由观察到的上下文而联结起来的一切,好像是悬挂在它的每一个单位的节点上的。”*[法]雅克·拉康:《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434页。
回到拉康所举的“树”的单词,“树”的意义效果只是悬挂在arbre无数联想意义的节点上面,“作为那些节点中的一项”*[法]雅克·拉康:《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434页。。如果按照能指线性的理解,arbre因为区别于barre的构词方式就可以约定俗成地视为“树”吗?并不是。特别是在诗歌中,一个能指在寻找其意义的时候,它在能指链中所处的空间位置的功能赋予了它更多的东西。拉康说:“只要听一听诗歌(F·德·索绪尔可能就这么做了),就可以在那里听到多声调,而整个话语显得是排列在总谱的好几个谱线上的。”*[法]雅克·拉康:《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434页。托多洛夫曾经遗憾索绪尔始终拒绝象征现象,因而“在研究换音造字法时,他只注意到重复现象,而没有注意到暗示现象”*[法]茨维坦·托多罗夫:《象征理论》,王国卿译,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第370页。,托多洛夫的说法虽然不确切,索绪尔其实直接关注象征和暗示问题*屠友祥:《索绪尔手稿初检》,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46-47,第166-167页。,但索绪尔的确将共时系统置于特别重要的地位,由此形成其理论的特点。这是索绪尔思想固有的特征,也是雅各布森、拉康等理论家有异于索绪尔语言学理论的地方。正是雅各布森这种认为能指既可横向延伸,又可纵向拓展的观点,直接启发了拉康提出横纵交错的能指链的观点:“能指连环,项链上的一环,而这项链又是合拢在由环组成的另一条项链的一个环上的。”*[法]雅克·拉康:《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432页。不过,无论是雅各布森,还是拉康,他们的理论归根结底都得益于索绪尔。1958年,索绪尔之子哈伊蒙·德·索绪尔和雅克·德·索绪尔向日内瓦大学图书馆捐献了一批手稿,其中就有索绪尔研究吠陀诗歌韵律(26个本子,法文手稿编号Ms. fr. 3960-3961)、萨图尔努斯诗(20个本子,法文手稿编号Ms. fr. 3962)、易音铸词(或字下之字99个本子,法文手稿编号3963-3969)的资料。*Godel.R, Inventaire des manuscrits de Ferdinand de Saussure remis à la Bibliothèque publique et universitaire de Genève . in : Cahiers Ferdinand de Saussure, 17 (1960). p.11.雅各布森是最早接触这批手稿的人之一,虽然他迟至1971年才整理发表了一封索绪尔致梅耶论易音铸词的信函*Roman Jakobson, La première lettre de Ferdinand de Saussure à Antoine Meillet sur les anagrammes. in: L’Homme. 1971 : 11/2 : pp.15-24.。同样,法国学术界也早就在谈论这些手稿,对其内容有所了解,所以拉康1958年发表的《无意识中文字的动因或自弗洛伊德以来的理性》会说“只要听一听诗歌(F·德·索绪尔可能就这么做了)”,拉康1966年出版《选集》时在这句话之下增加了一条注释:“1964年让·斯达罗宾斯基(Jean Starobinski)在《法兰西信使》上发表了索绪尔遗留下来的有关改字词以及这些词在从古拉丁农神体诗到西塞罗文中的次语法用途的笔记,这使我们现在确知他是这样做的。”*[法]雅克·拉康:《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434页。证实了他以前的耳闻。索绪尔的易音铸词研究就是这种把前后相继的听觉印象转换成同时并存的视觉印象,实际上就是把声音转换成了文字,一个向度的在空间上的连贯(单一向度的空间是“时间上的空间”)转变成多个向度的并现,时间上连贯有序的渐进转变成空间上的直接掌握。*参见屠友祥:《索绪尔手稿初检》,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46-47、38-39页。这种听觉印象内线性次序与空间形态的互化,拉康称之为“多声调,而整个话语……是排列在总谱的好几个谱线上。……能指连环……是垂直的由观察到的上下文而联结起来。”*[法]雅克·拉康:《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434页。雅各布森的投射观念也与索绪尔的易音铸词研究相关,纵聚合的潜在的联想关系侵入横组合的显在的序列关系内,横组合关系内的一切单位都是一个纵向的相似(或相对)的相互关联的价值系统,可供重新组合。*Roman Jakobson, Selected Writings. Vol.Ⅷ: Major works 1976-1980. Berlin, New York: Mouton de Gruyter.1988. p.382.可见思想家之间的相互影响呈现出各有取舍的复杂状况,但雅各布森的投射和拉康的能指链这些特别注重纵向作用的关键观念从根本上来说显然来自于索绪尔,来自于索绪尔所认为的听觉印象在心理上、在无意识中具有的超越时间的特性。
(二)列维-斯特劳斯的“漂浮的能指”
把能指直接地提到优先地位的,是拉康的好友列维-斯特劳斯。从1949年拉康与列维-斯特劳斯相识之后,两人便开始了紧密的学术交往。列维-斯特劳斯开门见山地阐明了能指的优先性:“符号远比它们所象征的一切更为真实,能指优于所指,并决定着所指。”*Claude Lévi-Strauss (translated by Felicity Baker), Introduction to the Work of Marcel Mauss. London: Routledge & Kegan Paul,1987. p.37.他还在《马赛尔·莫斯理论入门》一书中指出能指问题之于人的决定性:“人类从一开始就有一种将能指总体化的倾向,即他不知要如何划定所指。”*Claude Lévi-Strauss (translated by Felicity Baker), Introduction to the Work of Marcel Mauss. London: Routledge & Kegan Paul, 1987.p.62.这样,在索绪尔意义上的那种能指与所指间的一体而均衡关系便被打乱了,能指从与所指的一体而均衡状态中脱颖而出,逐步占据了二者关系中的主导地位。“于是在能指与所指间总会出现一种非对等或不适宜的关系,一种不相称和过剩……这就导致了相比于最初同能指相匹配的所指来说,能指的过量。”*Claude Lévi-Strauss (translated by Felicity Baker), Introduction to the Work of Marcel Mauss. London: Routledge & Kegan Paul,1987. p.62.列维-斯特劳斯的这种理论,主要是通过借鉴马赛尔·莫斯对介词(特别是mana)的分析而推导得出的。因为在莫斯看来,诸如mana、hau等介词,只是一个纯粹的形式,或者更精确地说,是一个处于纯粹状态的符号,具有零符号价值。这种类型的介词意指空无,不包含特定的所指,而只是一种“漂浮的能指”。
最为合适的例子,是拉康分析过的小说《被窃的信》。拉康认为波德莱尔将爱伦·坡原题“the purloined letter”译为“被窃的信”,是因为他没有意识到“坡使用了一个罕见词,以便使我们更易于断定它的词源而不是它的用法”*[法]雅克·拉康:《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21页。。从词源上讲,这与其说是一封“被窃的信”,不如按照原题理解为“放在一边”或“待领”的信。拉康指出:“就像题目所表示的那样,这个特点是故事的真正主题:因为信可走个迂回,那么信就一定有一条它自身的路径。在这个特性中显示了能指的影响。我们已经懂得了要把能指设想为只能维持在移动之中。”*[法]雅克·拉康:《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21页。于是我们知道,意义并不存在单个的能指上,意义永远是待领状态的。真正运作着的是能指中主体的无意识,正是移动之中的能指制造了意义的效果。这些移动着的能指与能指,就构成了拉康的“能指链”。他说:“意义坚持在能指连环(能指链)中,但连环中的任何成分都不存在于它在某个时刻本身所能表示的意义中。”*[法]雅克·拉康:《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433页。在此,拉康拒绝的是一封内容被窃的信(也就是索绪尔的所指),而坚持的是在位置的转变中始终没有表明内容、也没有停止漂浮的纯粹的信,即“放在一边”的、“待领”的信(也就是列维-斯特劳斯的“漂浮的能指”)。
(一)拉康对索绪尔符号图示的改写
在索绪尔那里,符号是一个和心理相关的双面实体,如图1所示。
图1 索绪尔的符号概念
索绪尔用大写的S来表示所指(图示上方的Concept),用小写的s来表示能指(图示下方的的Sound-image)。在这个图示当中,两个箭头代表了表意过程中的相互蕴含关系,能指与所指之间的直线代表了二者的结合。特别需要注意的是,索绪尔将所指置于能指之上,并非是为了突出所指的重要性。相反,索绪尔认为二者同样重要:“概念是纸的一面,而声音(形象)则是纸的另一面。正如不可能用剪刀切下纸的一面而保留另一面一样,在语言中,也不可能将声音从概念中孤立,或将概念从声音中分离。”*Ed Pluth, Signifiers and Acts: Freedom in Lacan’s Theory of the Subject.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2007. p.31.
拉康的符号观,却恰恰以一种索绪尔难以想象的方式,将这张纸裁剪开来,并且只将能指这一面保存下来。需要说明的是,这种对所指的清查排除,并非取消了所指,将所指看作是不存在的,而是意在否认索绪尔的这种建立在能指与所指间的约定俗成关系。他认为,并非如索绪尔所说,能指链的下方还有一条所指链,二者之间产生一一对应的关系。相反,“并不存在什么所指链,有的仅是能指链的运作,仅是能指链织构而成的能指之网,所指、意义只不过是能指运作产生的效果。”*Ed Pluth, Signifiers and Acts: Freedom in Lacan’s Theory of the Subject.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2007. p.31.正如Ed Pluth所比喻的那样,拉康对能指功能的看法“并非如索绪尔那样将其看作是一张纸的一面,而是将其看作只有一个平面的莫比乌斯带”*Ed Pluth, Signifiers and Acts: Freedom in Lacan’s Theory of the Subject.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2007. p.31.。莫比乌斯带不分内面和外面,运行着的只有一个面,能指的运作就这样替代了能指与所指的结合而产生了意义效果。
另外,拉康不同意索绪尔放弃研究个体言说的立场,也因为在精神分析治疗中,案主言说的功能比其余一切都重要。于是,“在拉康的结构语言学视域中,能指并不是作为普通语言学系统中的一个要素存在,而是作为案主言说的关键要素存在。”*Ellie Ragland-Sullivan and Mark Bracher ed, Lacan and the Subject of Language (RLE: Lacan). New York: Routledge, 1991. pp.60-61.这跟两位学者出发点的不同有关:索绪尔需要用符号学的社会集体性来确定其语言学研究的真正对象(即抽象的整体语言);而拉康作为一个精神分析师,结构语言学作为一种方法论最终目的是服务于精神分析。“对于拉康来说,意指作用的划界从开始就是受制于一套口头言说序列的,而非受制于连续的基本单元。”*Jo⊇l Dor, Judith Feher Gurewich, Introduction to the Reading of Lacan: The Unconscious Structured like a Language. Canada: Other Press,1998. p.39.至此,索绪尔的基本单元就被拉康裁开了。
(二)能指链与锚定点
拉康吸收了雅各布森关于能指既有共时也有历时维度的观点,又借鉴了列维-斯特劳斯的“漂浮的能指”的论述,吸取了索绪尔研究易音铸词的“多声调”的观点,终于形成了纵横交错并不断游移的能指链的概念。他说:“能指并不仅仅是为意义提供一个外壳、一个容器,它还能构建意义,使其具有特殊含义,并使它发生。如果对能指的独特秩序和其属性没有精确的了解,那就不可能了解其他的一切。”*Jaca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Ⅲ, The Psychoses 1955-1956. New York and London: W. W. Norton & Company, 1993. p.260.
图2 索绪尔的能指之流与所指之流
拉康批判了索绪尔对能指和所指间的双向划界:“索绪尔试图在能指之流和所指之流间定义一种对应关系,以此来划分它们。但唯一的事实是,他的方法是不充分的,因为这种方法将语句和整个句子变得困难重重。”*Jaca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Ⅲ, The Psychoses 1955-1956. New York and London: W. W. Norton & Company, 1993.p.262.(如图2所示)按照拉康对索绪尔的理解,这种方法所产生的结果是,在一个句子中,意义的产生是伴随句子展开的线性时间向度而在各个不同的时间结点上形成的。他在第三期研讨班中,通过对具体话语(《阿达莉》第一幕的例子)的分析得出:“句子只有作为完整的才能存在,并且它的意义是被回溯性地赋予的。”*Jaca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Ⅲ, The Psychoses 1955-1956. New York and London: W. W. Norton & Company, 1993.p.263.只有一个句子被完整说出后,我们才能逆着它被展开的时间方向,回溯性地构建整个句子的意义。因此,“所发生的只是能指在言说中展开,它既预期意义,又对意义有回溯作用。”*Huguette Glowinski, Zita M.Marks, Sara Murphy, A Compendium of Lacanian Terms. London: Free Association Books, 2001. p.145.这样拉康就通过“回溯”的概念否定了对应关系的划界方式。
意义如何才能回溯性地建构呢?这就涉及“锚定点”概念。拉康的定义是:“锚定点是在大量意义的流动中,能指与所指相连结的结点。”*Jaca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Ⅲ, The Psychoses 1955-1956. New York and London: W. W. Norton & Company, 1993. p.268.它是意义暂时固定的地方。按照拉康的理论,能指是无法冲破阻隔到达所指的,因此便只能导致能指之下所指不断地滑动,而锚定点是“在能指之下潜在的所指流动停止的地方”*Bruce Fink, Lacan to the Letter: Reading Écrits Closely.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2004. p.89.。他进一步说明:“在这个定位点中你们可以找到句子的历时功能。因为句子只有通过它最后一个词才完成它的意义。每个词都为其他词的结构所预设,并且相反地由其追溯作用而规定了它们的意义。”*[法]雅克·拉康:《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615页。换句话说,在每个句子中,句子中的后面部分就为意义的流动划了一个休止符。一个句子在它没有说完的时候,不同的人会补上不同的词,意义是有待领取的。只有当句子被完整地说出,句子的意义才可以被回溯性地构建起来。雅各布森也曾强调语言中的省略问题:“通过这种技巧,听话人把(在所有的语言层次上)省略掉的东西补充上。我们也没有正确认识到听话人方面的主观性,听话人创造性地填补省略所造成的空缺。消除歧义这一问题的核心就在于此。”*[俄]雅柯布森:《雅柯布森文集》,钱军编译,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129页。拉康把这个语意传达的过程规定为锚定点所产生的意义。如图3所示。
图3 拉康的欲望图解
不过,拉康对索绪尔的改写使他遭受了多方面的批评。比如语言学家乔治·穆南指责拉康不仅误解了索绪尔的符号概念,而且不恰当地将能指提升到了优先地位;法国学者Michel Arrivé指出“拉康将索绪尔对能指线性的观点错误地理解为历时性”*Michel Arrivé (translated by Michel Levine), Return to Freud: Jacques Lacan’s Dislocation of Psychoanalysis.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1992. p.127.。这种对索绪尔的误解,可以说是从雅各布森开始的。索绪尔能指的线性特征原则,是从对音位的分析中抽象得出的,他一方面关注听觉性在时间维度上的线性呈现,另一方面又将其抽象化:“索绪尔另一方面又从抽象的观点考虑音位,只关注自身最简约而同质的切分,将其单独取出,不管线性链接之内或时间当中的其他要素。”*屠友祥:《索绪尔手稿初检》,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38页。因此,时间维度上的线性只是索绪尔分析的起点,其结果是“引向了一条超越时间的听觉印象的途径,超越这些因素在时间中所具有的次序”*屠友祥:《索绪尔手稿初检》,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39页。。由此,“鱼贯而连的线状的符号要素在听觉印象里转换成空间形态。”*屠友祥:《索绪尔手稿初检》,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237页。雅各布森没有看到索绪尔能指线性的最终导向,而是将其简化为了时间维度上的线性展开,而这种“误读”却被拉康所继承,他也在此意义上批判索绪尔,因此,正如学者Jean-Michel Rabaté所指出的:“总而言之,拉康是由于完全没有理解索绪尔的理论而备受指责。”*Jean-Michel Rabaté ed,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Lacan.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3. p.4.这种完全没有理解,根源也在于文献材料的局限。根据1996年发现的橘园手稿,我们看到索绪尔的符号模式其实不是惯常以为的“所指/能指”(或者说“意义/形式”),而是如图4所示:
图4 索绪尔的符号模式*Saussure, F. de. SCIENCE DU LANGAGE: De la double essence du langage. Édition des Écrits de linguistique générale établie par RENÉ AMACKER. Genève: Droz, 2011, p.149.
我们看到,这里所指和能指、意义和形式是相依的,不可分离的。值得注意的,乃是索绪尔强调意义与意义(意义链,或者说意义群、所指群)之间的一般差异,形式与形式(能指链,或者说能指群)之间的一般差异,所指链的差异依赖能指链的差异而存在,同样,能指链的差异也依赖所指链的差异而存在。可以看出能指链的观念某种程度上在索绪尔那里已经存在,只是与拉康还是有所区别而已。索绪尔强调的是能指链与所指链的一体性以及二者之间的不可分离性。同时,索绪尔关注的是“差异”,拉康关注的是“锚定点”,功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寻求意义的确定。其实拉康的锚定点既然是能指和所指相连结的结点,能指链最终仍然要被锚定,那么,所指从根本上讲从来就没有被清除过,否则意义的重构最终没法实现。从上面的索绪尔符号模式,我们还可看到索绪尔在第“二”部分单列了“声音形态”,也就是“能指”(“形式”),这时候它没有与一个意义或数个意义相依,尚不具备差异性,尚未被划分和限定,是一个索绪尔在《杂记》所称的“符号的外壳”,完全具有空无性。只是一旦被划分和限定,具有了区别性特征,含有了差异性,那么,就是与一个意义相依的一个形式了,或者与数个具差异性的意义相依的数个形式了。可见索绪尔也有排除所指的纯粹能指的观念。构成对置的,不是形式(能指)和意义(所指),而是属于外在现象的发声形象(声音形态)和属于内在意识现象的居间介质(形式—意义,声音—思想)*屠友祥:《语言单位:居间介质与话语链》,《外语教学与研究》2016年第3期。,后者有言说主体的意识的介入。作为外在现象的发声形象(声音形态)一旦有言说主体的意识的介入,也就转化为内在意识现象,与意义、所指不可分离。
当拉康改写了索绪尔的符号图示的时候,他就把精神分析所必须面对的主体问题纳入进来了。无论所指、意义还是主体,都只能在能指链的游移当中得到回溯的锚定。游移的能指链在显示拉康与他心目中的索绪尔分道扬镳的同时,也显示出索绪尔为拉康奠基的精神基质。拉康的能指概念,是一个来自语言学的概念。他对能指链等一系列语言学概念的重新阐释,才真正完成了将结构语言学介入精神分析当中的可能性。或者说,拉康以一种动态的、游移的能指链的方式继承了索绪尔的语言学理论,并真正凸显出了语言背后的无意识问题。拉康将无意识视为一种语言一样的结构之物,对索绪尔的语言学思想创造性继承正是其重要的理论动力。拉康为精神分析打出了“回到弗洛伊德”的旗号,以明显的结构主义方式宣告自身的合法性。这种“回到”的结构,恰恰就是拉康能指链游移的结果。拉康在精神分析的谱系中,也找到了自己意义的“锚定点”。同样,我们回过头去看索绪尔,有些重要问题,譬如主体问题,也因为拉康的拓展而得到关注,或者说重新恢复、强化了索绪尔原本就具有的主体观念。言说的主体在索绪尔思想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使得他的语言学思想呈现为语言现象学的特征。*屠友祥:《语言单位:居间介质与话语链》,《外语教学与研究》2016年第3期。1995年,意大利学者Maria Pia Marchese整理出版了索绪尔一部收藏于哈佛大学的语音学手稿,其中就说:“存在于语言中的一切都是意识现象。”*Saussure.F. De, Phonétique: il manoscritto di Harvard Houghton library bMs Fr 266 (8). edizione a cura di Maria Pia Marchese. Padova: Unipress.1995. p.224.意识现象包括有意识现象和无意识现象。索绪尔现存诸多手稿大量讨论了言说主体的无意识问题,其抽象的整体语言这一观念就是指潜存在全体人类大脑中的内在语言能力,语言就是个体对抽象的整体语言这一无意识力量之复杂系统进行的有意识运用。索绪尔和拉康之间在主体问题、无意识问题诸方面都可看到相互呼应之处,使各自的理论特征得到强化和凸显。
2017-01-17
杜 超(1990—),山西晋中人,山东大学文艺美学研究中心博士生,主要从事符号学、精神分析学研究。 屠友祥(1963—),浙江萧山人,山东大学文艺美学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符号学研究。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基地重大项目“普通符号学与生态符号学研究”(项目编号:16JJD740014)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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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145[2017]08-007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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