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勇士》中的中国文化“改写”和“误读”

2017-12-20 21:13魏亚萍
文教资料 2017年25期
关键词:改写女勇士误读

魏亚萍

摘 要: 汤亭亭的处女作《女勇士》蕴含了丰富的中国文化。在对中国文化的书写中,汤亭亭对中国文化进行了“改写”和“误读”,这种“改写”和“误读”主要体现在汤亭亭对中国花木兰故事和蔡文姬故事情节的“改写”及对故事背后反映的思想文化的“误读”上。对于汤亭亭在《女勇士》中“改写”和“误读”中国文化的原因,主要体现在汤亭亭无意为之的客观原因和有意为之的主观原因两个方面。

关键词: 汤亭亭 《女勇士》 文化“改写” 文化“误读”

在全球化语境下,文化之间的相互对话、相互融合已经成为不可避免的趋势。美籍华裔女作家汤亭亭在中美文化融合书写方面具有代表性。学者们对其处女作《女勇士》的研究,大都集中在女性形象分析和中国文化书写两个方面。但从已有研究成果来看,还存在不足,尤其对汤亭亭《女勇士》中中国文化改写和误读的表现及其原因探究得片面、不够充分。因此,本文拟在前人成果的基础上,全面探讨汤亭亭《女勇士》中中国文化改写和误读的表现及原因。需要注意的是《女勇士》中对中国文化的改写和误读,一部分是作者的无意识行为,也有一部分是作者有意为之,因此改写和误读都应该加上双引号,写作“改写”和“误读”。

一、《女勇士》中中国文化“改写”和“误读”的表现

汤亭亭的《女勇士》中蕴含着丰富的中国文化,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在作品的描述中,我们不难发现,汤亭亭在《女勇士》中对中国文化有所“改写”和“误读”。《女勇士》中对中国文化“改写”和“误读”最明显的是《白虎山学道》一章中汤亭亭对中国花木兰故事的“改写”和“误读”及《羌笛野曲》中对中国蔡文姬故事的“改写”和“误读”。

(一)女装上阵的花木兰

中国版的花木兰是赫赫有名的中国古代巾帼英雄,忠孝节义,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击败入侵民族而流传千古。《女勇士》里的花木兰却是天命使然,听到一只鸟的召唤来到白虎山跟随两位仙人学道,学成归来,带领家乡勇士推翻皇帝统治,建立了新的王朝。文中这样写道:“历尽磨难,这数以百万计的民族中的一部分终于会师京城。我们见到皇帝,砍下了他的脑袋。我们走出皇宫,选出一位农民皇帝,建立新的制度。”①在出征前,汤亭亭还把中国岳母刻字的情节也加到了花木兰身上,只不过给花木兰刻字的不是她的母亲而是她的父亲,“‘我要把仇恨刻到你背上,父亲说,‘刻上誓言和名字”②。“父亲先用毛笔一行行地把字写在我的背上,然后才开始动刀。他用小刀雕刻细线小点儿,用大刀刻画粗横劲竖”③。除了作品中的论述外,汤亭亭在后来的访谈录里也曾承认她对中国花木兰故事有所改写:“你看到我在戏剧里把花木兰和岳飞合并的手法了吗?我知道这两个故事截然不同,但我故意把这两个故事扯在一起,我感到我必须这样做。”④“事实上我是在混合运用东西方神话。例如,当花木兰进山时,我穿插了刘易斯·卡罗尔《爱丽丝奇遇记》的情景。”⑤

湯亭亭除了对花木兰的故事有所“改写”外,对花木兰故事背后反映的思想文化也有所“误读”。中国版的花木兰替父从军、以孝闻名体现了中国的孝道思想,唐代皇帝曾封她为“孝烈将军”。《女勇士》里的花木兰却在极力宣扬个人英雄主义思想,她用自己的强大让世人折服“我高喊一声,舞动双剑,直取敌方首领,同时也会放纵约束已久的战马和好战心切的士兵。我用膝盖驾驭战马,腾出双手,将双剑舞的周身一片寒光”⑥。中国版的花木兰为了从军只能女扮男装,但《女勇士》里的花木兰却从不曾掩饰自己的女性身份,甚至在军队里分娩。中国版的花木兰是忠君爱国,击退入侵民族的民族英雄,《女勇士》里的花木兰却是带领农民起义的首领,她不再是忠君的女英雄而是为人民谋利的“自由女神”。

(二)能文能武的蔡文姬

汤亭亭在《女勇士》中写到的蔡琰(字,文姬)的故事与中国历史上蔡琰的故事并无太多出入,都是著名的女诗人,东汉大文学家蔡邕之女,初嫁于卫仲道,后值匈奴入侵,蔡琰被匈奴左贤王带走,嫁匈奴人,并生育了两个儿子。十二年后,曹操统一北方,用重金将蔡琰赎回,并将其嫁给董祀。但在蔡文姬现存的三部作品的其中之一——《胡笳十八拍》上,汤亭亭在《女勇士》中对其有所“改写”和“误读”。《胡笳十八拍》是蔡文姬所作的一首汉族古琴名曲,为中国古代十大名曲之一,一章为一拍,共十八章,故此得名。蔡琰用《胡笳十八拍》叙述了自己一生的不幸,也表达了她在匈奴十二年的思乡之苦。但在《女勇士》中汤亭亭却是这样叙述的:“她的歌声似乎是汉语的,可野蛮人听得出里面的伤感和怨愤。有时他们觉得歌里有几句匈奴词句,唱的是他们永远漂泊不定的生活。她的孩子们没有笑,当她离开帐篷坐到围满蛮人的篝火旁的时候,她的孩子也随她唱了起来。”⑦“她把歌从蛮人那里带了回来,其中三篇之一是《胡笳十八拍》,流传至今,中国人用自己的乐器伴奏,仍然演唱这首歌曲,歌词翻译得也不错”⑧。汤亭亭在《女勇士》中认为蔡琰的《胡笳十八拍》不仅是用蛮语创作,甚至,歌曲中唱的也是匈奴人漂泊不定的生活,中国版的《胡笳十八拍》是蛮人《胡笳十八拍》的翻译本。本是蔡文姬的一首思乡之曲,却被“改写”和“误读”成了匈奴人的赞歌。

中国历史中记载的蔡文姬是一位文采出众的女诗人,但在汤亭亭的《女勇士》中却成了一位英勇善战的女勇士。“蔡琰在战火还远时显得慵懒,可是一旦接近敌人,她便发疯似得见人就杀。这是个骑马打仗的部落,一窝蜂似地拥进村子寨子。她在沙地里分娩了”⑨。与中国历史里的蔡文姬不同,汤亭亭创造性地赋予了蔡琰武将的能力,使她在拥有出众的才华后还拥有强大的体魄,成了一个全新的传奇人物——能文能武的蔡文姬。

二、《女勇士》中中国文化“改写”和“误读”的原因

汤亭亭“改写”和“误读”中国文化的原因,很多学者都有过研究分析,结果众说纷纭,但总的来说不外乎两个方面,无意为之的客观原因和有意为之的主观原因。

(一)无意为之的客观原因

汤亭亭在《女勇士》中对中国文化的改写和误读是一种无意识的改写和误读。首先,作品是作家再现现实的产物,不可能完全忠实于现实。汤亭亭的《女勇士》属于文学创作,不是历史记录,因此,汤亭亭在将现实故事转变为文本故事时,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变动。“巴柔指出:比较文学意义上的形象,并非现实的复制品(或相似物),它是按照注视者文化中的接受程序而重组、重写的,这些模式和程式均先存于形象” [1]。汤亭亭在访谈录里曾说:“我受说书的形式的影响,今天你讲故事的方式可以不同于你明天讲故事的形式。”⑩中国花木兰的故事虽家喻户晓、世代传唱,但各个民族、各个地方都有不同的演绎,而汤亭亭听到的中国花木兰的故事仅来自母亲的口述,所以,作为文学作品而言,《女勇士》里出现对中国文化的改写和误读是不可避免的。其次,作品中的故事全部源于汤亭亭的童年回忆,汤亭亭创作《女勇士》时已是在1976年,时隔30多年,童年的记忆已有一些模糊,回忆中的故事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碎片,所以创作时汤亭亭必须用自己的想象将回忆填充成完整的故事。同时,汤亭亭的人生观、价值观、看问题的角度在创作时与童年有了很大的变化,因此在填充童年故事时或多或少会被现在的思想所牵制。“这种‘无意识改写,即是说,在创作《女勇士》过程中,由于汤亭亭对中国相关文化了解得不够充分、不够系统,只是根据作品结构安排的需要,只能凭借自己那模糊的记忆和丰富的想象力,塑造她那饱满的美国式‘花木兰形象。这样,不知不觉中,汤亭亭‘改写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花木兰形象”[2]。endprint

(二)有意为之的主观原因

汤亭亭由于美籍华裔的特殊身份,同时接受美国式的社会文化教育和中国式家庭教育,在中美文化夹缝中求生的她只能在作品《女勇士》中创作出中美文化和谐统一的产物,以慰藉她的心灵,找到文化认同感和归属感。

家庭里父母的耳濡目染使她不得不被迫自己学习一些中国文化,而在家庭之外的美国社会里,她从家庭里习得的所有中国习惯使她备受歧视,所以童年时的她既讨厌中国传统文化,又很难像美国本地人一样融入正宗的美国文化。她曾用“一个生活在‘鬼中间的女孩的童年回忆”作为《女勇士》的副标题。美国学者屈夫在《女勇士》的序言里这样解释道:“副标题上的‘鬼是她母亲试图传给她的代表中国传统的精神和人物,以及一切外国人。在这两类‘鬼之间,汤亭亭必须寻找自己的路。”{11}生活在中美文化夹缝中的她,其思想、行为会不由自主地受到两股力量的支配,所以在文学创作中,汤亭亭会自然而然地同时运用到中国文化和美国文化。当被问及对中国花木兰、蔡文姬故事的“改写”和“误读”时,她曾大方承认,她是在混合运用东西方神话。在将中美文化融合后,汤亭亭在《女勇士》中创造出了可以女装上阵的花木兰和能文能武的蔡文姬。“《女勇士》中,作者对古老的中国神话、传说及历史进行改写,并用异域的文化土壤对其进行建构;有意利用文化‘误读策略,将中国民间家喻户晓的女英雄花木兰故事中的人物、情节进行跨文化的移植和变形,为读者展现了一个与传统花木兰原型似像非像、努力追求实现自我价值的当代女性形象,以符合美国价值观”[3]。汤亭亭在《女勇士》中对“中国古代传奇人物蔡琰的改写不仅打破表演者与观众的界限,而且反映出汤亭亭弘扬种族和谐的思想。其次,女剑侠身上的英雄主义融合了东西方的英雄”[4]。蔡琰作为东汉中原文化和匈奴文化的融合者其实是在影射她自己,她处在中美文化的交叉地带,有责任也有义务承担起中美文化交流的工作,期待中美文化能在她身上达到融合。这些都是汤亭亭“改写”和“误读”中国文化的主观原因。

《女勇士》中女装上阵的花木兰和能文能武的蔡文姬身上承载着汤亭亭的文化认同感和文化归属感,汤亭亭由此表明自己既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者,又不是地道的美国文化的接受者,而是中美文化和谐共存的实践者。

三、结语

在全球一体化的进程中,文化之间的相互交流变得越来越频繁。中国文化因其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那些在作品中彰显中国文化的华裔作家作品,便有了很高的研究价值。在华裔作家中汤亭亭是不得不说的一位。汤亭亭祖籍中国广东,1940年出生于加利福尼亚中部的斯托克顿,全家靠父母开洗衣房为生。1976年,在中美文化的融合视角下汤亭亭发表了处女作《女勇士》,获得了当年的美国非小说类国家图书奖,从此饮誉美国文坛。《女勇士》的发表也使得华裔文学在美国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女勇士》中蕴含着丰富的中国文化,汤亭亭在对中国文化的书写中对中国文化进行了“改写”和“误读”。这种有意识和无意识的“改写”和“误读”没有本质上的对与错、好与坏,它是特定环境下的特定产物,我们在讨论《女勇士》中的中国文化书写时,不能把目光一直放在中国文化被“改写”和“误读”的既成事实上,而应该注意到中国文化被“改写”和“误读”后产生的另一种文化价值——“由于作者的特殊身份及其所处的多元文化环境促使汤亭亭有意改写中国经典故事,一方面是对中国文化中封建残余思想的强烈批评,另一方面是尝试构建新女性在继承和发扬中国传统文化的同时对世界文化的融合也有着积极的意义”[5]。“作为华裔女作家,其作品中透出對中国文化中的封建残余思想和不合理因素强烈的批判;而作者对中国文化的继承和发扬则更值得我们深度解析”[6]。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11}汤亭亭.女勇士[M].桂林:漓江出版社,1976:38,31,32,193,194,34,192,192,191,196,9.

参考文献:

[1]曹顺庆.比较文学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123-124.

[2]包威,葛志宏.析汤亭亭《女勇士》中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改写”[J].延边党校学报,2012(4).

[3]刘成萍.变异学视野中的花木兰形象——以汤亭亭的《女勇士》为例[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8(7).

[4]秦勤.性别、种族及文化对立的颠覆——狂欢化视角下对《女勇士》的解读[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011.

[5]游曼.《女勇士》中的文化误读及其原因探析[D].武汉:湖北工业大学,2013.

[6]刘文如.批判中的传承:《女勇士》中的中国传统文化[D].合肥:安徽大学,2012.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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