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东方
闲食散语——《关于吃的话题》编稿手记
闫东方
今年的苦夏来得晚。来太原三年了,三年的夏天都躲在坞城路92号茂密的树林里,并未觉得夏天难过。前段时间,似乎是热了起来,好在闷热整天后,傍晚总有突如其来的阵雨,足以消解一天的不畅。这两天似乎是没有之前的好事儿了,温度直逼三十七八度,天气预报却只见小太阳,让人连等雨来的心劲儿都没了。
说是苦夏来了,大概也是因为最近心里颇不宁静。研究生三年,看书都抱有极强的目的,好像看出了些门道,却是少了点趣味。周末的两天,强压着手头的一堆活儿,在家里看了两本书,像是郑重其事地消了两天夏,似乎也捡回来一些读书的平常心。这种平常心并不易得,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能通过做饭才能稍有收获。将文章的雅事儿和厨房的俗事儿并提,并不意味着我爱书如同爱吃,只是说,这两件事都能为我的内心带来片刻的余裕,让生活不至于总是慌张。
读何亦聪这一组关于吃食的散文,体会到的正是余裕。如同他自己曾说,写散文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这种愉悦带来了散文语言和结构上的松弛之感。但是这种松弛并不是一味的散漫,何亦聪散文的底子如同其人,是很周正的学者气派。所谓学者气派,在我理解中,大致有两个要点,第一谈得深,第二谈得雅。所谓谈得深,并不是指意义上的深刻,而是指对某事某物的通透掌握。谈得雅,也不是说用词雅致漂亮,而是指谈及一切事物的从容不迫。
将散文之深脱离深刻的束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基于文以载道的传统,我们很难在读完一篇文章之后不问其立意何在,也是在这种习惯式的追问之下,被过度拉扯的教条与道统遮蔽了文章所谈之物本身的主体性,而这种主体性的确立指向的恰好是散文的杂文学性。在何亦聪的这组散文中,所谓杂主要体现在食物的家常性特征中,他将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吃写进散文中,却脱离了“故乡美食”的滥情套路。尽管熟悉何老师的人都知道,这几篇文章中所提及的山东、北京、河南,都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但是这些散文中却绝少出现因为情感因素而产生的美味幻觉。
这就提到了散文的另一个问题,即散文主气。我们常说文章以情动人,但是情若不能节制而浩浩汤汤,也就会导致语言太过喷薄或者绵软。所谓文章,并非意气用事。曾问及何老师有关文气的理解,他说自己写散文是极少修改的,写得时候,若是想到某人的某种说法,也能迅速查到,便觉得写得畅快,反之则感觉文气不顺。散文藏不住人的性情,散文最见人的性情,其人与其文对应,两者似乎都是比较温吞而能自得其乐的。街头巷尾的小吃,因无标准化的制作方法,最是讲究一家一味,能吃出各家的不同滋味,应是自得之人。
想起两件事,大概能说明何老师的温吞与自得。拍过三年的毕业照片,发现镜头绝难捕捉何老师的自然神态。与三届学生的合影中,他的目光似乎都略有飘忽,好像很难进入“一二三看镜头”的设定情景中,他总是来不及调试自己,快门就早已按下。另外是研一上课时,何老师讲《近代的超克》,桌下7人在竹内好的房子外迈不进门槛,他并不作批评,也不强加解释,下课了,笑一笑也就背包走了。他并不要求我们在课上总是与他达成共鸣,如他所说,张岱“独往湖心亭”看雪是他最喜欢的。
或许还是应该回到散文的本身去谈。谈散文的难度,高于诗和小说。因为后两者都要求写作的技巧,也就是说这两者可以从结构章法去谈,这是文学批评最为基础的办法。但是散文不同,散文的写作不讲章法,甚至是反对章法的。这就抛出一个问题,我们谈论散文时,我们究竟在谈论什么。从我对散文的阅读偏好来讲,我比较喜欢以情动人之作,但是从我的散文理想来讲,情能节制,白描工笔似乎才是终极之境。或许也是在不讲求章法的意义上,散文的写作讲究闲笔,闲笔所到之处,或许可以看出些许性情。《在山东喝啤酒》一文中,最后提及一家肘子砂锅店,旧时的老板因肝疾卒,“忽忽不乐”四字,顾客怅怅然心境已了。何老师的散文是惜于用字的,他并不善于铺陈,或者他并不好铺陈。与曲尽相对,他的散文写得直白,如他一旦凝神看人时候的目光,透着光亮。
似乎讲了太多的整体问题,却没有谈到细节。在动笔之初,我的想法却与此时键盘的产物相反,全部都是细节。我也想过比对着写写我们吕梁山的擦擦(太原人将其称为炒不烂),其实不过是河南、山东的蒸菜把菜叶换成了土豆,也算是不同地域的百姓因地制宜的妙招。还有他所写的熬菜,一种菜名在我家是如何会做出两种完全不同的味道。最重要的,山西人喝汾酒和雪花分别都是怎么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