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地区新石器时代早期的城背溪文化玉石器
——兼论同时期的兴隆洼文化和裴李岗文化玉石器

2017-11-11 05:32蔡靖泉
关键词:江汉先民玉器

蔡靖泉

(华中师范大学 楚学研究所, 湖北 武汉 430079)

江汉地区新石器时代早期的城背溪文化玉石器
——兼论同时期的兴隆洼文化和裴李岗文化玉石器

蔡靖泉

(华中师范大学 楚学研究所, 湖北 武汉 430079)

迄今发现的城背溪文化玉石器都是装饰品,有棒饰、佩饰、链饰、珠和坠5种。其制作大致采用了取料、打坯、切割、研磨、钻孔、雕琢、抛光等工艺。琢磨技艺还较原始,沿袭了旧石器时代以来石器制作的粗放传统。新石器时代早期辽河流域的兴隆洼文化和黄河中游的裴李岗文化分布区,也发现数量较多、工艺初备的玉石器,与城背溪文化分布区形成了中国史前早期玉文化发展的三大板块。以城背溪文化玉石器所代表的江汉地区暨长江中游新石器时代早期玉文化,虽然未及兴隆洼文化玉石器和裴李岗文化玉石器所体现的玉文化水平,却为江汉地区史前玉文化在新石器时代中期的勃兴奠定了基础。

江汉地区; 城背溪文化; 兴隆洼文化; 裴李岗文化; 玉石器

文化地理学概念的江汉地区,指以长江中游与汉水中下游的江汉流域自然地理单元为基础而形成、扩及的地域性主体文化发展空间。其地理位置,大致为东经108°-116°、北纬29.5°-33.5°。其空间范围,大致为汉水上游末段及江汉之会、长江上游末段及中游,包括今陕东南、豫西南、渝东峡江地带、鄂省全境及湘北洞庭湖区,总面积约为25万平方千米。

城背溪文化是新石器时代早期(距今约9000~7000年)江汉地区暨长江中游考古学文化的主体,以宜都城背溪遗址命名,兴盛于鄂西及江南,形成鄂西长江沿岸的城背溪和湘北洞庭湖区的彭头山两个地方类型,年代距今约8500~7000年。城背溪文化遗存显示出江汉地区史前母系氏族社会的繁荣景象,以及居于当时长江、黄河流域社会发展前列的历史状况。

玉器是用玉石制作的宝器,最初是史前原始先民装饰自身、追求美好生活而进行审美创作的产物。

中国原始先民依据其审美理想而不懈追求美好的事物和生活,尤为突出地表现在创制和钟爱玉器上。中国原始先民对玉器视之为至宝的喜爱和情有独钟的追求,使得中国史前玉文化的发展形成源远流长的传统和独具一格的特色,也较为鲜明地反映了中国文明的起源。原始社会晚期,玉器自身的稀有珍贵价值和人为的宗教观念赋予,必然诱使先民视为宝器和神器而竞相追求,从而促进社会分化,最终导致部族首领通过大量占有玉器而将之作为体现神权的象征。一旦酋邦及其联盟的首领“绝地天通”、垄断了神权,文明国家的诞生便可望而可即了。因此,史前玉器的发展也具有代表性地体现了文明的孕育过程。

《说文》:“玉,石之美有五德者:润泽以温,仁至方也;勰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象三玉之连,|其贯也。”所谓玉有“五德”,犹同孔子所谓玉有“十德”、荀子所谓玉有“七德”,是文明时代的商周秦汉人“比德与玉”而将其钟爱的玉石美德化之说。其将玉石美德化的根据,则含蓄地说明了商周秦汉人所认定的玉石的美好特性,即颜色鲜丽、光泽温润、纹理自然、品相纯洁、声音清扬、质地坚刚。这种认定,概言之就是玉即“美石”,而非现代矿物学和岩石学根据其物理性质和化学成分所认定的玉石。史前的原始先民当然不会对玉石特性形成文明时代人的明确认识并将之作为认定玉石的标准,但其所选用制作装饰品和雕刻人像的石材,显然不同于制作生产工具的一般石头,而是他们眼中温润而有光泽的美石。原始先民只会是在选择美石制作装饰自身、美化生活的器物过程中逐渐有了这些方面的朦胧意识。也正因为逐渐有了这些方面的朦胧意识,原始先民往后制作玉器的石材也就越来越多地符合“五德”标准、甚至符合现代矿物学和岩石学概念的玉石标准。

为了美化自身,史前原始先民制作各种装饰品佩戴身上。求美的石制装饰品所用石材,当然就是先民选用的其心目中的美石。追求生活美好,先民祈愿鬼神保佑,制作表现鬼神的石雕和用于祭祀鬼神礼仪活动的石器。体现先民对鬼神热爱、敬畏之情的石器所选用的石材,当然也是其心目中的美石。另外,先民出于审美需要,也制作一些主要用于欣赏和把玩的石质工具和艺术品等,这些石制品所选用的石材当然会是其心目中的美石。因此,史前凡是先民用于美化自身的石制饰品、用于精神文化活动的石制用品,应该说都是用美石制作的玉器。史前玉器在中国境内的长江中下游、黄河中下游及辽河流域都有大量发现,展示了缤纷多彩、悠久灿烂的中国史前玉文化。江汉地区的史前玉器,不仅是中国史前玉器的重要内容,而且是中国史前玉文化的代表之一。

迄今在江汉地区发现年代最早用美石制作以美化人体的器物,即属城背溪文化。

城背溪文化玉石器,在洞庭湖区的澧县彭头山、八十垱和南县涂家台遗址都有出土,在鄂西峡江地带的秭归朝天嘴、东门头和巴东楠木园等遗址也有发现①。

彭头山遗址出土棒饰56件(成品47件,半成品9件)和串珠6件。棒饰为细长条坠饰,一般长约4~6厘米,宽约1.2~1.6厘米,厚约08~1.2厘米,平面形状呈圆形、长方形等,截面多呈椭圆或近椭圆,少数顶端穿孔,有的顶端穿孔并有竖向绳槽,个别刻画符号或网状纹饰,采用一种可能为油页岩类的黑色或灰黑色石头琢磨而成,表面纹理细密、温润光滑,有的闪闪发亮,硬度不高。串珠也是用墨石琢磨而成,形近圆柱体,两端对钻成孔。

八十垱遗址出土棒饰162件(成品151件,半成品11件)和穿孔佩饰、穿孔链饰、穿孔串珠、饰品各一件。棒饰的形制和质地,与彭头山遗址出土棒饰相同,但不少较之更长更宽,且平面形状也更丰富。穿孔佩饰的平面形状近等腰梯形,两面对钻一孔,石质与棒饰同。串珠用绿松石制成,中心穿孔。链饰用墨石琢磨而成,中空。饰品用肉红色翡翠石制成,一侧有应为系绳用的凹槽。

八十垱遗址出土玉石器:1~4.黑、灰墨石棒饰;5.穿孔绿松石串珠;6.翡翠石饰品。资料出自《彭头山与八十垱》

涂家台遗址出土有绿玉坠,但未见详细报道。

朝天嘴遗址出土1件长方形佩饰,下部残,上部有一对钻穿孔。

秭归东门头遗址出土的一件用黑色粉砂岩琢磨的佩饰,两面和边缘皆磨平,磨擦线痕清晰可见,单向圆形钻孔。遗址中还出土数件用黑色粉砂岩磨制的石片,扁平面和边缘都经过较细磨制,磨制面留有排列成组、方向不一的直线细沟痕。黑色粉砂岩当是东门头先民喜爱的美石,用其磨制的石片当也同用其磨制的佩饰一样是用于美化自身的装饰品。

类似彭头山、八十垱遗址出土的棒饰,也见于巴东楠木园遗址。发掘报告介绍的4件“石棒”,3件为扁平状,一件为椭圆形,长5.5~7厘米,宽1.2厘米,厚0.5~0.6厘米,皆用墨石磨制而成,通体光润,表面或有刻划纹。出土的一件坠饰,选用质地为红色细密燧石的小河卵石琢磨而成,仅磨制了石坯的两面薄端,磨制面积不一,在磨制面积较小的一面钻孔,由于钻孔位置过于靠近石坯边缘而致孔被钻断。出土的一件残断的灰绿色砂岩环,表面先经锤击剥离石片后磨制,留有剥离石片的疤痕,边缘也未能磨制规整而呈凹缺状。

楠木园遗址出土大溪文化石棒和坠饰。资料出自《巴东楠木园》

迄今发现的城背溪文化玉石器,都是装饰品,有棒饰、佩饰、链饰、珠和坠5种。其数量,以棒饰最多,珠为次,坠及其他佩饰、链饰少。其材质,有页岩、粉砂岩、绿松石、翡翠石等。其颜色,有黑、灰黑、绿、肉红等。

上述考古资料中的玉石器总数为237件,其中棒饰有222件。占比近94%的棒饰,不仅集中出土于洞庭湖区的澧阳平原,而且也出土在鄂西的峡江地带。棒饰在澧阳平原和峡江地带都有出土,表明棒饰是城背溪文化先民最为喜爱和普遍使用的器物,也是城背溪文化的典型器物。棒饰大多出土在文化层及灰坑、灰沟中,长短不一、宽窄不一、方圆不一,穿孔有无不一,当为常用饰品。不过,作为装饰品的使用方式和功效今已难以确知,大概还是以佩戴身上为主。

棒饰全为黑色或灰黑色石头琢磨而成,一些串珠、链饰和佩饰也是墨石琢磨而成,黑色是城背溪文化玉石器的流行色,想必城背溪文化先民尚黑而以为墨石色泽最为亮丽。

玉石器中所用石料不仅有页岩、粉砂岩等今人眼中一般的岩石,还有翡翠石、绿松石这两种今日玉石学确认的玉石品种。绿松石则盛产于江汉地区的今鄂豫陕交界地带,是古今中国“四大名玉”之一。城背溪文化先民选择翡翠石和绿松石两种玉料琢磨饰品,表明其已具备较强的审美能力和辨识能力。

细察城背溪文化玉石器的制作,大致采用了取料、打坯、切割、研磨、钻孔、雕琢、抛光等工艺。如彭头山、八十垱遗址出土的有穿孔、绳槽和刻画纹饰的棒饰的制作,大体是首先选取适宜制作不同器物的玉石材料,然后采用锤击法打制出器物的粗坯,进而主要采用双面磨槽断石法切割成器物的雏形,再用砺石等精细研磨使器物规整平滑,又根据需要对器物进行钻孔,还选择是否在器物表面雕琢绳槽或纹饰,最后用兽皮之类柔软物质摩擦器物使之温润光亮。这7种工艺及其依次采用而形成的工序,可谓古今玉器制作的基础工艺和主要工序。城背溪文化先民能够综合并依次采用这7种工艺制作玉器,表明其已较为全面地掌握了玉器制作的基本技艺。值得称道的是,棒饰的穿孔较为细小,佩饰的穿孔既有单面钻又有对面钻。以当时的生产力水平和技术条件衡量,小孔钻穿难,单面钻穿亦难,对面准确钻穿尤难,都要求有很高的工艺水平。因此,城背溪文化先民的钻石穿孔技术恐怕已是当时世界一流水平。当然,城背溪文化玉石器的大多数并非都是采用了这7种工艺的作品。八十垱遗址出土的翡翠石饰品,似乎就是拣选得到的玉石原件形态,仅作有一侧磨刻凹槽以便于系绳的简单处理。楠木园遗址出土的坠饰,选取适宜做坠饰的石料予以简单打磨并在边缘最薄处穿孔。总体看来,城背溪文化玉石器制作虽然采用多种工艺且涉及主要工序,但除钻孔水平甚高外,其他工艺还较原始,沿袭了旧石器时代以来石器制作的粗放传统。所以,城背溪文化玉石器中几乎未见精致细巧的作品。

城背溪文化玉石器只有5种,反映出城背溪文化先民的审美创作能力有限,还只能制作形制简单的玉石器。5种玉石器都是用于佩戴的装饰品,可知新石器时代早期的江汉地区原始先民制作玉石器主要出于美化自身的需要。

有学者曾以为,江汉地区暨“长江中游地区史前时代的玉器,最早出现于距今六千年左右的大溪文化遗存中”[1]。可是,城背溪文化是大溪文化的主源。以往学者的误解,主要是依据当时公布的考古资料以及囿于今人的玉石概念。由城背溪文化玉器的品种和工艺来看,城背溪文化玉石器虽是迄今江汉地区发现的年代最早的玉石器,但肯定不是江汉地区产生最早的玉石器,而应是江汉地区史前玉文化发展渡过萌芽阶段而始入成长阶段的产物。

中国境内的江汉地区以外,在辽河流域已发现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玉石制品,在黄河中游已发现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玉石饰品。

1980年代,文博单位发掘了年代距今约4万~2万年的辽宁海城仙人洞遗址,出土了万余件石制品。石制品的“绝大多数用脉石英加工制成,少量用闪长岩、玉石制作,玉石来自附近玉矿,在我国利用玉石打制工具以此遗址为最早”[2]。今日的玉石学界也据此考古资料,认定其玉石工具是“中国最早的玉制品”[3]。不过,仙人洞遗址出土的玉石工具却未必是仙人洞先民心目中的玉器,因为他们并未意识到玉石是不同于一般石头的美石而用其制作装饰自身、美化生活的特殊用品。在他们心目中,大概以为打制的玉石工具与脉石英工具没有什么区别。仙人洞遗址出土有用动物牙齿钻孔制成的装饰品,可知其先民已经具有审美意识和审美追求,但尚未萌发选取“石之美者”制作装饰自身的玉器的意识。

山顶洞遗址出土有孔石珠(左)和穿孔石饰(右)。资料出自安家瑗《旧石器时代晚期佩带具的功能及含义》

在黄河中游的数处旧石器时代晚期遗址中,都发现有石制饰品。例如,1960年在安阳小南海遗址发现扁平椭圆形石珠1粒,1963年在山西朔县峙峪遗址发现石墨有孔饰品1件,1970年代在河北阳原虎头梁旧石器时代晚期遗址出土钻孔石珠1件[4-6]。其中最为重要的发现,是1930年代在北京房山山顶洞遗址发现的有孔石珠和穿孔小佩饰[7]。山顶洞遗址出土石珠7颗,白色石灰岩质,呈近似方形或多边形,中心穿孔,不规整,皆用赤铁矿粉染成红色。佩饰1件,用天然水磨蛋圆形砾石制成,浅绿色火成岩质,中心穿孔。这些石珠和佩饰所用石料虽然不是今人认可的玉料,但恐怕是黄河中游旧石器时代晚期先民选取的“石之美者”。其选取“石之美者”制作的美化自身的饰品,可谓其心目中的“玉器”。这些“玉器”显然未经研磨,制作粗陋,却可以视为中国最早的美石作品,可谓中国玉文化的滥觞。这些“玉器”全是用于佩戴的装饰品,表明中国玉器的创制和玉文化的滥觞源出于人类的爱美天性和美化自身的需求。发现这些“玉器”的山顶洞、小南海、峙峪和虎头梁遗址的年代都晚于海城仙人洞遗址,距今约3万~1万年。如此看来,中国原始玉器的创制、玉文化的滥觞不迟于旧石器时代晚期后段。

江汉地区虽然尚未发现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石制饰品,但由城背溪文化玉石器的品种、工艺来看,江汉地区的玉石器制作和玉文化发展应已经历了相当长的阶段。其玉石器的创制和玉文化的滥觞,恐怕不会迟于旧、新石器时代之交,或许与黄河中游大致同时。

城背溪文化的发展尽管形成了鄂西长江沿岸和江南澧阳平原两个中心,但城背溪文化玉石器却主要出土于澧阳平原的彭头山和八十垱遗址。上述237件玉石器中,228件出土于澧阳平原,1件出土于洞庭湖区北部湖沼平原,仅8件出土于鄂西长江岸边。何以至此?其原因不难想知。在漫长的旧石器时代,过着狩猎和采集生活的原始先民在尚且只会打制石器,为生存所迫而缺乏审美的需要和追求,大概也没有辨识美石并利用美石制作特殊器物的能力和意愿。直到旧石器时代晚期,原始先民的生存能力和智力水平大有提高,才逐渐具有追求精神文化生活的条件和形成较为明确的审美意识,从而开始创制美化自身的饰品。当原始先民转入农业定居生活并使用磨制的细石器后,因生活相对安定和富裕而不断增强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原始先民在打制石器过程中发现质地细密坚硬、纹理清晰美观、色泽温润光洁的石头,自然欣喜而珍爱,视之为出类拔萃的美石。又在磨制石器过程中体会到将美石琢磨成器的悦目赏心,原始先民也就越来越具有明确的意识和目的,寻求美石并将之琢磨成用于审美或文化活动的特殊器物,如装饰品、工艺品或祭礼用品等。因此,史前玉石器的多产和玉文化的初兴,是在原始社会发展进入母系氏族社会繁荣期之后。城背溪文化先民的经济业态以稻作农业为主,澧阳平原的农耕条件则比鄂西长江沿岸优越,故澧阳平原的城背溪文化先民的生活较鄂西长江沿岸的城背溪文化先民富裕,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相对更高,也更有条件和更加热衷于从事审美创作以满足精神文化生活的需要。澧阳平原出土的玉石器远多于鄂西长江岸边,自在情理之中。

学界曾经流行的说法是,“迄今出土玉器中年代最早者当数内蒙古赤峰敖汉兴隆洼文化和辽宁阜新查海文化两个遗址出土的玉玦、玉管珠等玉器”[8]。兴隆洼遗址的居室墓葬中出土黄绿色玉玦2件及小型的玉制斧、锛、匕形钻孔器等数件[9]。查海遗址经多次发掘,在其文化层、房基、居室墓葬、祭祀坑中共出土玉器40余件[10]。考古学界认定,兴隆洼和查海两遗址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存,都属于主要分布于辽河流域、中心为辽西至内蒙东南地区的兴隆洼文化,年代距今约8200~7400年。迄今,加上赤峰市境内的兴隆沟、白音长汗、洪格力图、锡本包楞等兴隆洼文化遗址出土的玉石器,兴隆洼文化玉石器已面世约百件。比较而言,已出土兴隆洼文化玉石器的数量尚不及已出土的城背溪文化玉石器,但兴隆洼文化玉石器大都属于今日所谓“真玉”的阳起石——透闪石制品,兴隆洼文化玉石器有装饰类、工具类而较城背溪文化玉器种类丰富,兴隆洼文化玉石器的制作精美程度及其反映的工艺水平则令城背溪文化玉石器难与相提并论。更为重要的是,兴隆洼文化玉石器的使用功能恐怕已不限于人体装饰,而已用于追求生活美好的祭祀活动中,由原本单纯用为审美的宝器发展出用于祭祀礼仪的礼器。兴隆洼文化的工具类玉器明显比一般石制同形工具小,且在祭祀坑中也有出土,似乎表明其并非实用工具,而是祭礼用品。白音长汗遗址出土有黄褐色叶腊石质人面像,当为白音长汗先民雕琢的神像。有学者论证兴隆洼文化玉器具有服务于宗教礼仪的功能[11],其说有理。新石器时代早期辽河流域的玉文化发展水平高于同时期江汉地区的玉文化,当与其地具有宜于先民定居生活的优越环境和得天独厚的岫玉矿藏有关。兴隆洼文化玉石器大都是岫玉制品,岫玉也被玉石学界认定是中国先民使用最早的玉材。江汉地区虽然也有宜于先民定居生活的优越条件和得天独厚的玉石矿藏,但原始先民恐怕还没有开采绿松石的能力,特有的独山玉大概在新石器时代早期还未被先民采用制作玉器。迄今发现最早的独山玉制品,是在南距产玉名山——独山仅2.5千米的黄山新石器时代中期仰韶文化遗址中发现的铲、凿等数件实用工具。

兴隆洼文化玉石器:1.人面像;2.斧;3.匕形器;4.玦;5.管;6.佩。1、5出土于白音长汗遗址,2、3、4、6出土于兴隆洼遗址。资料出自《中国出土玉器全集》

据考古资料,中国境内发现的新石器时代最早的玉石器属于黄河中游的裴李岗文化。主要分布在今河南境内的裴李岗文化,以裴李岗、贾湖等遗址为代表。裴李岗遗址发现有绿松石和其他美石制作的精致饰品,年代距今约8000~7000年。贾湖遗址出土了近百件玉石饰品,年代距今约9000~7800年。这些饰品有环、璜形饰、串珠、方形和三角形坠、圆形或不规则形穿孔饰等,以绿松石和萤石为主,磨制精细,大多出自墓葬。与城背溪文化、兴隆洼文化同为新石器时代早期但年代上限更早的裴李岗文化,其玉石器品种多于城背溪文化玉石器,其玉石器制作的工艺水平也不低于城背溪文化玉石器。

贾湖遗址出土玉石器:1.环;2.串珠;3.方形坠;4.三角形坠;5.穿孔圆饰;6.管。资料出自《舞阳贾湖》

新石器时代早期的兴隆洼文化、裴李岗文化和城背溪文化的分布区,都出土了数量较多、工艺初备的玉石器,形成了中国史前早期玉文化发展的辽河流域、黄河中游和江汉地区三大板块。兴隆洼文化、裴李岗文化和城背溪文化的玉石器,可谓中国史前早期玉文化的三大代表,反映了中国史前早期玉文化发展的状况和成就,开拓了中国玉文化发展的先河,奠定了中国玉文化发展的第一块基石。

形成于中国境内新石器时代早期的考古学文化,还有主要分布于关中陇东的老官台文化、分布于冀南冀中的磁山文化、分布于海岱地区的后李文化、分布于浙北的跨湖桥文化、分布于桂南的顶蛳山文化等。这些新石器时代早期文化的分布区内,发现的玉石器甚少。

城背溪文化玉石器虽然未及兴隆洼文化玉石器和裴李岗文化玉石器所体现的玉文化水平,却为江汉地区史前玉文化在新石器时代中期的勃兴奠定了基础。

注释:

① 见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湖南澧县彭头山新石器时代遗址发掘简报》(《文物》1990年第8期)、尹检顺主编《彭头山与八十垱》(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涂家台遗址》(南县文化信息网www.nxwhgdly.cn)、国家文物局三峡考古队《朝天嘴与中堡岛》(文物出版社2001年版)、孟华平主编《秭归东门头》(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余西云主编《巴东楠木园》(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等。

[1] 王 劲.石家河文化玉器与江汉文明[M]//长江中游史前文化暨第二届亚洲文明学术研讨会论文集.长沙:岳麓书社,1996:231.

[2] 傅仁义.仙人洞遗址[J].辽宁大学学报,1999(3).

[3] 崔文元,吴国忠.珠宝玉石学ABC教程[M].北京:地质出版社,2006.

[4] 陈显泗,等.我省最早的人类文化遗存——小南海洞穴遗址[J].郑州大学学报,1978(1).

[5] 盖 培,等.虎头梁旧石器时代晚期遗址的发现[J].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1977(4).

[6] 贾兰坡,等.山西峙峪旧石器时代遗址发掘报告[J].考古学报,1972(1).

[7] 贾兰坡.山顶洞人[M].北京:龙门联合书局,1953.

[8] 杨伯达.论中国古代玉器艺术[J].故宫博物馆院刊,1995(S1).

[9]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内蒙古工作队.内蒙古敖汉旗兴隆洼聚落遗址1992年发掘简报[J].考古,1997(1).

[10] 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查海——新石器时代聚落遗址发掘报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2.

[11] 刘赫东,田广林.兴隆洼文化查海遗址出土玉器发微[J].赤峰学院学报,2014(1).

2017-05-22

蔡靖泉,男,华中师范大学楚学研究所教授。

10.13393/j.cnki.1672-6219.2017.06.023

K 876.8

A

1672-6219(2017)06-0099-05

[责任编辑:刘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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