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

2017-11-03 21:58金少凡
野草 2017年5期
关键词:主席电话

金少凡

1

那时候的气温还不是很高,阳春三月乍暖还寒,刚刚擦过的楼道开着窗户,空旷的走廊里呼呼地吹着冷风。进了王小京的办公室我立即把门给严严实实地关上,而王小京却起身赶紧把它又给打开,同时还侧耳朝着楼道里细细地听了听。

不一会儿,楼道里就响起了嘟嘟哒哒的脚步声。高跟鞋很急促地在光滑的地板上敲击着。

我看了看王小京。

王小京看了看我。

只听他高声问我,你策划拍部纪录片?

我忙配合地大声说是,是。到时候还得用你的设备。

有人吗?有人吗?高跟鞋的敲击声接近了门口。谁在呢?

主席,王小京赶紧站起身,主席,我在呢,我在呢!

一个很精干的女人快速跑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和她典雅的紫红色职业套装格格不入的惊慌。

怎么了,主席。王小京急忙离开座位。

女人用手朝楼道里指着说,快快,快去救救它,快去!说完就指挥着王小京往楼道的尽头跑。

女人跑不起来,高跟鞋和西服裙限制了她的步伐。有几次脚一歪还差点摔倒。我下意识地想要搀扶她,可是看着她一脸凛然的样子,没敢伸手碰她。

王小京第一个冲到了出事的地点。

楼梯上躺着一只貓。

主席,它的腿折了。王小京蹲在地上,很快作出了判断。

我和女人相继也赶到了。我也蹲了下来。女人下蹲的速度慢一些,西服裙有些碍事。她的双腿忘记并拢了,露出了很大的缝隙,不是很雅致,和她的气质不符。

好在我们的目光都在猫身上。

怎么办?她很焦急地问。

怎么办?王小京用手抚摸着猫的身子,看着我。

我会意,并立即就入了戏。从小到大,我们经常配合起来演双簧。就说,嗯,嗯,我有办法。说着就把猫抱了起来。您交给我吧!

那好,请您救救它!女人说着就要从手包里掏钱。

我和王小京连忙按住了她的手。说不用不用。之后,我赶紧抱着猫,跑出了王小京所在的机关大院。

来到街道上,我给王小京打电话,我说你丫这是演的哪一出?猫你摔的吧?

他说,少他妈啰嗦,赶紧去宠物医院。手术费你先垫上。

靠,都安排好了?我那部片子你当导演好了。我往宠物医院走着说,你说要让我帮你干件事,就是干这个吗?

他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有个计划。

我说她就是邹主席对吧?

王小京说对!

我问他,你的计划是什么?

他说,你先赶紧去给猫做手术。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挂断电话之前,他又说了一句:这只是开始!

2

按照王小京的指示,我去找邹主席汇报猫的情况。敲门。没有回应。再敲。一个细小的声音说请进。声音很好听。很悦耳。这让我想起了她的职业套装,还有她下蹲后两腿间露出的缝隙。

我推门走进了她的办公室。她换了深蓝色的套装,把身子陷在了黑色的老板椅中。

邹主席。我叫金子英,咱们见过,猫,那猫……

金子英?你跟秘书预约了吗?她头也没抬。

我忙回答,说没,没预约。我是来跟您汇报那只猫,猫的事情的。

乱弹琴!她朝我挥了下手,像是秋风横扫落叶,现在是工作时间,什么猫猫狗狗的,你出去!大概是觉得一个“出去”还不能表达她的不满,紧接着,又连说出去!出去!

我被扫地出门。气急败坏地来到了王小京的办公室。他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哈哈哈地笑。老处女,变态,领教了吧?

我说王小京你另请高明吧,你的计划我帮不了。

他说金子英你丫一看就干不了什么大事,你的片子吹了半天,我也不看好,你丫没魄力,导不出好作品来。怎么见着困难就怂了呢?这要是我,你丫越是较劲,我越是要征服你,直至把你弄床上去为止!

我说,我不缺女人。你就自己把她弄床上去吧。

他说废他妈话,我要是自己能行,还找你干嘛?告诉你啊,这事无论有多大困难,你丫可都得给我往前冲,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大概知道了王小京的计划:想方设法把姓邹的弄到手,然后再达到一种目的。什么目的呢?怎么达到呢?我扫视了一眼他的办公室,录音设备、录像设备、拍照设备比比皆是。

我开始默不作声了。

我想象着将来有可能要发生的一些事情。

在作出了一系列的权衡之后,我觉得我还得帮他。帮他完成计划。我或许别无选择。

您大概已经看出来了,我俩是发小儿。并且,我还是他办公室里的常客。但是您有所不知的是,我俩之间发生过一次生死一瞬的事情。

上中学时的某一天,我闲来无事,把一张写过毛笔字的旧报纸当国旗,升到了学校操场的旗杆上。一个平时总是跟我作对的同学立即便要大做文章,他守住了旗杆,让另一个同学赶紧到校保卫科去报案,要抓我一个现行儿。那个同学往校保卫科跑去的时候,我开始恐慌了。于是就拼命地去抢升旗的绳子,可是那位同学却死不松手,非要致我于死地。眼看另一位同学就要跑进教学楼了,忽听嗖地一声,就见王小京噌地一下蹿了过去,踏着守卫旗杆同学的肩膀爬上了旗杆的顶端,一把把那张报纸给扯了。王小京在旗杆上攀爬时,守卫在旗杆下的同学使劲儿地晃动着旗杆,阻止他的攀爬,我看见王小京几次差点儿失手从旗杆上摔下来,如果他那天要是从十几米高的旗杆上摔下来,必死无疑!

3

下午下班后,我听见楼道里一阵哒哒的高跟鞋声。很清脆。之后不一会儿,王小京办公室的门就被嘟嘟嘟地敲了三下。

其实门是开着的。

其实,我也并不一定非要回过头去看。我叫了声邹主席。

金老师。她并没有看早已把一脸笑堆在脸上的王小京,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只一脸淡然地冲着我。您,您这是在工作?

我忙把媚笑露出来,说是,我正在和王处商谈租用拍摄设备的事。

我的媚笑并没有勾出她的任何表情。商谈好了?她问我。

我说好了。

她说那好,您可以陪我去看看那只猫吗?说完,没等我回答,就径直地朝远处走去。

我赶紧看看王小京。靠,这人怎么这样?冷血吗?

王小京连忙朝我挥挥手,说,这符合她丫的性格,领导嘛,又他妈的是老处女。赶紧去。别当回事。假招子。虚张声势。

我追上领导时,她已经走到了汽车边上。手里拿着汽车钥匙。我觉得她是在问你开还是我开,就讨好地伸手要接过来。可她却并未理会,摇开了车门,钻进了驾驶室。我多少有些尴尬地坐进了副驾驶。您脚下有东西,请您把它递给我。她瞟了我一眼,像是嗔怪。我这才意识到我的脚下软软的,有双布鞋,忙摸起来,递给她。她换下高跟鞋,伸胳膊放到了后排,说谢谢!没有一丝表情。

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宠物医院。

那猫正躺在一只小篮子里眯着眼睛。身子下面铺着很柔软的棉垫。

我伸手准备把它弄醒。她立即就止住了我。让它先眯着。熟睡着,惊着它。她朝它轻轻地吹了几口气。它的耳朵动了动。虎子,虎子。妈妈来接你了!它的耳朵朝向了她,并睁开了眼睛,还朝她轻轻地喵了一声,很乖巧,见到了亲人的样子。她伸手抱起猫来。把脸贴了上去。虎子,我的虎子受苦了……

我惊奇地发现,她脸上有了表情。随之,我便惊愕了,一串泪,竟然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靠,怎么可能?我没眼花吧?

回去的路上,她把车钥匙交给了我。她说,您开车到机关附近的地铁口,然后乘地铁回家,我自己开车回去。

我问她那猫呢?

她说我带回家啊。不然它怎么养伤?

我说,我是说您抱着一只猫怎么开车?警察见着会罚款。

她冷笑了一下说,罚款?那我要车队长干什么?开玩笑!

尽管她说让我在机关的地铁口停车,但是到了地方,我把车停住之后,她却并没有下车。我扭头看了看她,她抱着猫把头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双眼紧闭,于是便又踩了油门,继续前行。

在她的指挥下,我一直把车开到了她住所的地下车库。停好车,从车上下来,把车钥匙递给她,她看了一眼,欲接没接,径直向电梯走去。我犹豫了一下,朝她喊,我去趟宠物市场。

我买了猫粮来到她家时,她已经换上了休闲装。头发也散开了。把我让进屋子后,她跟在我身后说,我从来就没有这么晚让一个男人到过我家,特别是您这么个陌生、单身男人。我这不是引狼入室吧?

我奇怪她怎么会对我的个人情况那么了解,就说是引狼入室,不过您引了一匹好狼。说完,便让她拿个碗过来,把猫粮放进去。又问她家里有没有骨头。她靠在门上,问我要骨头干什么?我说煮熟了,给虎子吃啊,不然它的腿怎么能长好?它需要钙啊!她想了想,说家里没有骨头,钙片不行吗?说完,就拿出一瓶钙片来,递给猫一粒,猫却连闻都不闻一下。我走进她家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来,切成薄片,再把钙片碾碎了,包裹在肉里,递给了猫,它立即大口把它吞掉了。

谢谢,您真细心。她用了第一个笑跟我说,看起来像是匹好狼!

4

领导准许我晚上进入她家,并且切开了一个哈密瓜招待我,简直出乎了我的意料。而王小京则不这么认为,他说我早就说过,她的高傲、冷漠、官气十足都他妈的是假招子。甭看丫腦袋上顶着一层层的光环,在众人面前趾高气昂的,其实回到家里,脱了衣裳,就是那么一个长着俩干瘪玩意的肉身子,就是一个老处女,心里头极度空虚,你一蹴而就,把丫弄床上去,咱们的计划就算成了!

我不大同意他最后的那个说法。姑且不说他的计划是什么,现在的事情是,让女人脱衣服或许容易——女人嘛,到了兴致起来的时候,都搂不住——可要是真想得到她的心,恐怕不那么简单。

按照王小京的预测,这之后的第二天,最迟拖不过第三天,领导就得来找我。

果不其然,就在我跟王小京正聊着时,手机响了,一看,竟真是她给我打过来的。

我连忙接了。我说您好主席,猫怎么样?

她说我就是为这事找你,没想到养一只猫这么多事情,它撒尿了,拉屎了,弄得满地都是,怎么办啊?

我听出来,她在电话的那端急得直蹦。我说没事没事,有我呢。咱们还需要添置点东西。

给猫吗?

我说是。

那好吧,你五点钟过来,咱们赶紧去买!

我提前几分钟来到她那间宽大的办公室时,她正在琢磨着衣服如何搭配。

她上身穿了件杏黄色的羊绒衫,下身搭配了条黑色筒裙,脚上是一双黑色长筒靴,办公桌上还摆着几条不同颜色的纱巾。见我走近了,连忙把脖子上系着的纱巾围好,之后问我这样去宠物市场行吗?

我赶紧点头,恭维地说,漂亮,漂亮。说完,不由得就把眼睛看向了她的羊绒衫。杏黄色的,很夺目。

她显然是注意到了,就把羊绒衫扯起来说,朋友刚从美国给寄来的,我穿上后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我说好看,漂亮!

得了,别尽捡着好听的说。说完,她就在我面前转了转身子,并把胸挺得高高的。

真没说假话。我把眼睛在她胸上停留了一下,说,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主席呢。

别老主席主席的,咱们也算是一回生两回熟,今后咱们之间是平等的,没有职务,只有朋友。说话间,她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一下子便不大自然了。

从宠物市场购物回到她家后,我先教她怎么使用猫砂。

呦——她赶紧往后躲,捂着鼻子说,呦,脏乎乎的,什么啊?

我说它不脏,它是沙子。以后就让猫在这上面拉屎撒尿。

她稍稍靠近了些,问,虎子要是不在上面拉撒呢?怎么办?

我说有可能,因为它从前是只流浪猫,那就要驯服。

怎么驯服?她孩童似的睁大了眼睛问我。

我说,饿!渴!打!

呦——她又把身子缩了回去。仿佛挨打受罚的是她自己。太残忍了,我受不了,下不去手。

我说下不去手也得下。不然就让家脏着,满屋子臭味儿。

她脸上出现了无奈的表情。最后我俩商量,驯服猫的事情由我来做。

她说你可得天天来。

我说没问题,反正你也知道了,我是一匹好狼。

坏狼!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了娇嗔的样子,还扭动了一下腰肢。

我了解女人。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熟透了的柿子,内心一团浓浓的汁,随时可以外泄出来,只是用外皮包裹着。

5

王小京瞪着他那双小眼睛,咬牙切齿地露出了要扇我的凶相。他骂我真他妈的是个笨蛋,你为什么不就着她那股劲儿,直接把她按在床上?为什么不把她直接给办了?

我解释说你不知道,我当时忽然就,就不行了。

王小京说放屁,你丫会忽然不行了?你身边四五个女人都应付得了,你丫会忽然不行了?

我说我就是忽然不行了,不信,我说说过程你也会跟我一样。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我揽住她的时候,她并未推辞,不仅如此,还很柔软地把身子交给了我,并很陶醉地说,嗯,真舒服。但是,你可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哦。

我把嘴凑近了她的嘴唇,小声地说,没忘,第一,你不轻浮,第二,你不找情人,第三,你不搞权利交易。不过,今天我这是轻浮吗?

应该不算。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

大凡我经历过的女人在此时此刻都会是这样。闭上眼睛,等待着我进行下一步。所以,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轻轻地吻她,用舌头把她的情绪搅动起来,之后的事情便随之而来或说是水到渠成了。可是,就在她刚刚把眼睛闭上,进入到了很享受的状态时,却忽然又把它睁开了!同时支将起身子来,和我拉开了距离。

她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了我不久前写的一部小说对我说,你的书我拜读了,有个问题,嗯,一个属于你个人隐私的问题,我想冒昧地问问,在你的小说里,一写到男人和女人就直接是性爱。一见面就搂抱、接吻、抚摸、呻吟,之后就上床、嚎叫。再有就是一个男人同时跟好几个女人睡觉,这些女人反过来又同时跟好几个男人睡觉,我不知道这些人物你是怎么写出来的,是采访呢,还是亲身体会?

6

太阳从楼的缝隙当中把头探出来时,显得有些艱难,因此它对这个高楼耸立的大都市感到十分无奈。

对面楼下,一个女人提着一桶水,从黑洞洞的楼门里很吃力地走出来,走到了太阳的红光里面,开始擦拭汽车。看得出来,那是一辆用于拉客人的黑车。

站在凉台上刮着胡子,看着女人挥着毛巾在车身上来回抹动时,其实我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和邹主席的事情。说实话,这几天我时不时地都会放下其他事情,去想那天晚上的事情,去回忆她从我怀里挣脱出去的那个瞬间。我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女人,一个情绪已然燃烧了起来,却又忽然冷却下去的女人。一般在这样的情形下,女人会很难控制住自己,让自己的激情戛然止住,她们都会就范——即便是有装腔作势死命攥着衣服不松手的,那其实也不过是半推半就——至多也只是从床上下来之后,一面穿衣服一面问,你真讨厌,身边不少女人吧?我料定她不是一般的女人,而绝非王小京分析的那种老处女,心理变态之类。但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一个如何不一般的女人,我一时还没想清楚,因此我没敢贸然行事,我害怕搞不好会让王小京的计划前功尽弃。尽管我还不知道他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太阳升高了一点,几乎到达了擦车女人背后那栋楼房的腰间。女人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车子已经被擦拭得相当干净了。我原本应该不再去想我和邹主席之间的事情了,按照我的既定计划,我要思考这个擦车的女人和开车的男人了,然后把他们变成我记录片当中的人物,可是无奈王小京年关时节地主催促佃户交租子似的,不断地催我抓紧时间,搞定那娘们儿,又让我的心思静不下来。记录片的思路一点也打不开。

电话铃响了。

是客厅里的座机。

自从和我同居的冰壶入住我家之后,这个电话基本上是她在用,找我的人很少,因此我犹豫了一下,没马上去接。

金子英,是你吗?王小京在电话里显得有些急躁,急躁当中又夹杂着几分惊慌。

我回答说是我。

王小京继续着他的急躁和惊慌,说,你在家呢?

我说废话,你不是打的我家里的座机吗?同志!

王小京就又像是要扇我嘴巴似地恶狠狠地说,行了,少他妈耍贫嘴,跟你说,刚才我看见那娘们儿了。她坐车出门了!

我对他的话感到很奇怪,问他,她坐车出门怎么了?

王小京火了,高声说,一个男的开车!

我依旧不解,问他,一个男的开车又怎么了?

王小京的火气再控制不住了,他说你丫笨呢,我一开始以为那个男的是你,可是你他妈却在家!

还没容我把王小京急赤白脸地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搞明白,手机响了。看了看来电显示,竟是邹主席。

你干嘛呢?她娇滴滴地拖着很柔的长音儿。

我感到不太适应,浑身一震酥麻,赶忙说没干嘛。嗯,正构思我的记录片呢。

这几天你为什么没来?她问,你不是承诺要天天驯服虎子吗?

你是领导,每天日理万机,我怕天天去打搅你。我说。

你又叫我领导,不是说好了咱们之间没有职务,只有友谊吗?不是说好了以后叫名字吗?她顿了一下,问我,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生气了?问的时候,显得很难为情。

我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说,哪儿的话,没有没有。

你就是生气了,就是!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天不理我?也不来管猫?她一番娇嗔之后,说,其实,我不是木头人儿,你的心思我懂,其实,你想要的事儿,我也不是不想,可是,可是我这几天没心思,我的心情特别不好。

怎么了?为了显示关心,我赶紧装模作样地问她什么事情让你心情不好了?

电话里说不清,她迟疑了一下,说,哪天,找个时间跟你说吧。

我原本心思在跟王小京刚才的通话上,因此根本也不想听她说什么烦心不烦心的事情,于是就顺着她的话说了句,嗯,好吧,等你有时间。

不行,你那么冷漠,一点也不关心我!她忽然又矫情了起来,说,我就要你现在听!

7

晚上,我又来到了她家。

猫把她家已经弄得乱七八糟了。猫砂也结了痂。我赶紧清理。

满头是汗地从卫生间里端着脏猫砂出来时,见她正捧着手机,聚精会神地看。再看,似乎是我的手机。什么情况?居然在翻看我的手机?我蹑手蹑脚地走近了她。

她看得很专注,用一只手指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翻动着短信的页面。

你在干嘛?我忽然问。

她被吓了一跳。慌忙中把手机往空中一扔,然后一副受惊了的小鸟的样子,眼睛慌慌张张地漂移着。

手机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我赶紧去捡。

她也忙着帮我去捡。

没,没摔坏吧?看着我把手机组装在了一起,她赶紧从我手里接了过去,仔细地检查。

没事,没摔坏。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嗔怨道,你刚才干嘛,幽灵似的突然冒出来,吓死人了!她把手机递给我,说,哎,不会玩儿你的手机,游戏都在哪儿?

我侧目看了她一眼,问,你刚才在找游戏?

她则显出了很天真的样子回答说,啊,对呀,不然我一个人待着干嘛?猫又不听我的话。你手机里都装了什么游戏,麻将、斗地主有吗?

我说,国务院不是有明文规定,副局级以上的领导不能玩麻将、斗地主吗?

她听罢,在我的胸口上轻轻地打了一拳,十分娇嗔地说,胡说,国务院怎么会下这么无聊的狗屁文件。

我找出了斗地主的页面把手机递给她。她用迷茫的眼神看着我,样子极其可怜。

我问她怎么了,怎么不玩儿?

她说,其实,我根本没心思玩儿。她拉住我的手,让我坐到了她的身边,之后把身子贴着我,说,有件事,特烦!而且,特麻烦!

8

我出差去了趟厦门。

冰壶借此机会便离开了。她大概已经知道了我又有了新的女人。

从厦门回来前,邹主席发短信来说要来机场接我,并且嘱咐我說,听说那边有台风,你要注意身体。文字的后面是两个害羞的表情。

王小京像狗一样嗅到了气息。他说机会来了。

按照王小京的安排,这次要套住她,完成计划的第二步。

从飞机上下来,我没在接机的人群当中见到她。给她打手机,占线。走出候机楼,左右踅摸了一阵之后,我终于在马路边上见到了她的汽车,然而,车门却是紧锁着的。再看,车里没人。

松开车门把手,我抬眼四处张望,可视野的范围以内,竟看不到她影子。我很奇怪,就又给她拨了电话。可我得到的答复却依旧是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在一辆白色面包车后面发现她的时候,是在我举着电话,得到了第二十几次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的答复之后。接近了她,听了她和电话那端人的一段对话,我心里不由得震颤一下。其实,第一次得到她手机占线的答复时,我就有了一种不舒服的预感,就想到了她曾跟我说过的那个困扰着她的麻烦。

怕被发现我在偷听,于是我赶紧撤回到了她的汽车旁边,之后给王小京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可能还真有麻烦,今天的计划或许会落空。王小京在电话那端半天没说话。我俩沉默了一阵之后,他说你等着,我给那孙子打个电话试试。不一会儿他把电话打了过来,说,那孙子的电话还真的一直占着线。他问我,那娘们在打电话,他的手机占线,你说这会不会是巧合?

我说但愿。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邹主席手里攥着电话走到了车前。你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见到我她的表情有些慌张。

我看了看她手中攥着的手机,没说话。

她像是看出来了什么,就把手机放进了包里,不好意思地说,抱歉,让你久等了。说罢,就把车的后备箱打开,让我把行李放进去。

我挡开了她伸过来的手。问,你刚才跟谁在通电话?

她的脸腾地便红了。

我继续追问,你那天说你心里很烦,遇到了麻烦是不是跟这个人有关?

她用胆怯、慌乱的眼睛看着我,我猜想她正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回答我的问题。我相信,从我紧盯着她能剜进肉里的目光中,她一定感觉到了,仅仅用处理一下公务等冠冕堂皇的话,已经不足以把刚才漫长的电话糊弄过去了。

我们在汽车旁边僵持着。

她半天也没回答我的提问。

不远处开来了一辆出租车,我看了她一眼,扬起手来,把车叫到了跟前。见我开了出租车的后备箱,她赶紧跑了过来,一把把我的行李抢了过去。

我坚决不上她的车。

我说你必须跟我说清楚。

她似乎是真的没辙了,就把车钥匙递给了我,说,你开车,我慢慢地跟你说,好吗?

汽车驶出了机场之后,她吞吞吐吐地说,我正努力地摆脱他。

他就是让你心烦,给你带来麻烦的人吧?我问。

嗯。她双手摆弄着衣角回答。

他是谁?

她不语。

小贾,你以前的司机对吧?我侧过头去,紧盯着她的眼睛。

她十分吃惊,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说的时候,我表现得很夸张。像是我已经掌握了全盘,知道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事情,而她要做的就是顺从就范,彻底坦白。

她毕竟是心怀愧疚。迟疑了一下,跟我说了她和小贾的大概过程。毕竟我们在一起好多年了,他给我开了那么多年的车,我们不可避免地要有很多接触……

我冷笑了一下,想说你是不是饥不择食了?可又觉得话过于重了,就只说了一句开什么玩笑,你们怎么可能?

她很无奈地回答,说,没错,我跟他说过无数遍了,我说,咱们俩不合适,我比你大七八岁,咱们俩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可是,他却死不罢手,纠缠不放,特别是他知道了咱俩在来往后,更是变本加厉了,天天死缠烂打!

话到这个份儿上,我知道我应该有一个受害者的表现了。或悲天跄地,或义愤填膺。总之,我应该对此事有所表示了。不能无动于衷了。可是我却一时调动不出内心的情感,什么也表示不出来。既没有气愤,也没有忧伤。于是,我就启发自己,尽量去想她和他亲热的场面。果然,我心里开始萌生了一股悲切和愤慨。于是,我就伸出了右手,狠狠地朝自己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在车厢之中相当清脆。

你不许这样!她立即把身子靠了过来,用手抚摸着我的脸,说,你不许这样。你这样,我心痛!说完,她的泪水刷地下来了。

我努了努力,也让泪水悄悄地流了下来。

车到了我家楼下,我把车钥匙递给她,示意她可以开车走人了。可她却看也没看,直接走到了车后面,从后备箱里取出了我的行李,不顾沉重,一口气把它提到了楼上。这期间,我曾经夺了几次,她都没有放手。

进了屋,放下行李箱。我俩相视而对,但是似乎都不知道先说什么好。我看见她的脸上,泪痕未干,很想给她擦一下,她显然也想摸摸我的脸颊,问问还痛不痛。在无言的对视中,我感到一股激情由里及表地正从她的内心漾出来。她的眼神开始晃动了。她的嘴唇也开始抖动了。

她突然颤栗了。

我也突然颤栗了。

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刺耳地响起来时,我的手指尖儿已经把她的衣服掀开了一个缝隙,马上就能触及到她的肌肤。

我俩倏地分开了。

她赶紧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喂,你在哪儿?手机里随即便传出了一声男人的质问,你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因为内容涉及了我,我连忙躲进了卧室。然而,这也没有阻挡住那个男人一腔的怒火——你贱不贱呢!啊?你贱不贱呢?我问你,你才和他认识几天呢,你就到人家家里去了,你就跟他上床了!?

你怎么知道我到他家里去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上床了?她被逼急了,开始不顾身份地怒吼。

你时时处处都在我的监控中!你的一切行动我了如指掌!

你监视我?她先是一阵恐慌,接着便质问对方,你有什么权利监视我?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你是我什么人?

他是你的什么人?对方反问。

他,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我们正谈婚论嫁!

为了驱赶掉这些声音,我准备打开电视,可她忽然推开了门,举着手机走过来。给,你和他说话!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竟有些慌张。我和他说话?

对,你!她答。

干,干什么?

这应该是你们男人和男人对话的时候!

看着她的手机,我紧皱了一阵眉头,我忽然觉得这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竟把我也牵扯了进来?这娘们不是小贾的老婆啊,自己也并没有偷人家的妻子啊,我凭什么要和他对话?!

你愿不愿意?见我迟疑着不接手机,她问,敢不敢?

镇定了一下,我把她的手机夺了过来!

9

王小京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饭碗都跳了起来。丫的必须消失!他恶狠狠地说这句话的时候,因为无的放矢,那对小眼睛便朝向了我,一股怒火直接烧到了我的脸上。

我本能地躲了。

谁挡我的道儿我就杀谁!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王小京眼睛里的怒火变成了利刃,一把一把刀子,又朝我的脸上扎了过来。

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就说你丫别老这么盯着我行不行?我不是小贾!之后,我问他怎么让那孙子消失了?我拿手掌做了一个用力劈砍的动作,问他,是这样吗?

王小京把目光从我的脸上转移到了面前的酒杯上,好半天没说话。服务员把饭菜端上来之后,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说,这样,你也帮我想想有什么好办法。你丫常写东西,擅长思考和想像。

喝了阵子闷酒,他忽然把矛头指向了我,说,你丫是不是小时候做手术时大夫给你麻药用多了?

我说我招你了?

他说,你是不是整天趴在凉台上观察那女人擦汽车?一看就是小时候那次手术给做坏了。眼下哪头儿轻哪头儿重你丫掂不出来啊?观察女人擦汽车,观察半天,你拍个记录片,顶多挣半壶醋钱!

我无话可说了。

現在的人,无论什么事情,总是带上那个要人亲命的钱字,总是要和钱紧密相连,就好比嫖了小姐,必须付出台费一样。而凡事一提到那个钱字,一拿那个钱字去作比较,我都会缄默不语,甚至惭愧无比。

王小京带着怒气走到我的面前,尽量压低了声音逼视着问我,你一次一次地和那娘们儿擦肩而过,一次一次地无功而返,计划猴年马月才能实现?

我往后蜷缩着身子,回答说,我那天原本是可以把她弄床上去的,可是半路上又杀出来个程咬金,你让我怎么办?

王小京听了,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他小贾打个电话怎么了?他打个电话对你执行计划有什么妨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那娘们儿只不过是咱们利用的工具,你别管有没有人捣乱,别管她跟谁上过床,更别管她同时跟几个人上床,咱们的计划是要她跟你上床!懂吗!?说着,王小京就拿眼睛朝我翻了几下,继而放出恶狠狠的光来。

这光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我必须挣扎出来,于是就提高了声音说,你只知道计划计划上床上床。你说那娘们儿是利用工具不假,但是她是那么好利用的吗?我的手机她要翻看,我的聊天记录她也要翻看,你想想,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很细心,说明她很在乎我。你再想想,一个她所在乎的人,如果知道有男人骚扰她却置之不理,无动于衷,她会怎么想?

王小京那混蛋也许做梦都没想到过这些问题,他一下子闷了。我继续发问,这些细节你考虑过吗?细节将会决定成败你懂吗?

他丫的彻底哑火儿了,眼神里射出来的那股恶狠狠的光也倏地不见了。

他坐在了我的旁边,缓了半天才像是如梦初醒似的说,我明白了,你是故意的。故意先不碰她。

当然!我不屑地说,只有这样,她才会以为我真爱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她。见王小京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我又说,我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我觉得,你的那个计划,不是让她跟我上床之后就能解决了的,要到了一定程度才行。

什么程度?王小京赶紧问,哪种程度?

就是那种合二为一,身心合一的程度。

王小京说愿闻其详。之后赶紧站起来,屁顛儿屁颠儿地给我倒了杯茶。

我扬手表示了谢谢,然后说,现在这人吧,解开裤腰带,就跟往地上吐口痰似的那么方便,甭管哪儿,车上、树后头、墙犄角儿,说解就解,磕巴儿都不打一打。上个床呢,就跟放个屁似的那么简单,哪儿的床都敢上,谁的床都能上,因此,上了床根本就说明不了什么,或许下了床就跟你拜拜,或许下了你的床他妈的立马儿就又上了别人的床。所以,得等我跟她到了我说的那个程度才行。

王小京如梦方醒,连连赞叹,金子英呀金子英,你他妈的要成精啊!

10

和小贾在电话里短兵相接了之后,我很长时间都在想邹主席接听小贾电话时,拼命拽住我不让我离开,并且把手机递给我的那几个动作。这些动作让我咂摸出点儿不同寻常的味道来。嗯,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和邹主席之间的事情,已经有些不像是王小京当初想象、设计的那样了。把话说明白了,现在我俩之间,不是我要如何想办法把她按在床上,把她给办了,而反过来,倒是她千方百计地想把我按在床上,把我给办了。因此,我觉得小贾那混蛋尽管老是在我和邹主席之间横插一杠,百般阻挠,但他却是一副绝好的催化剂。试想想,如果没有他,她绝对不会对我心怀歉疚;如果没有他,她也绝对不会产生那么大的逆反心理,一下子把我俩的关系上升到谈婚论嫁的程度。所以,我决定留着小贾,让他从中搅合着,他搅合得越欢实,她就会愈加快速地投入我的怀抱。

王小京眨着他那对小眼睛考虑了几分钟,认为我的说法成立,于是便同意了我下一步的方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过了几天,邹主席给我打来了电话,问我这两天怎么又没有去帮他照顾虎子,也没给她打电话?

我尽量让自己沉浸在忧郁之中,说,有些事我需要思考,所以就没给你打电话。

她赶紧问我什么事情需要思考?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没想到我在一个不合适的时间,闯进了你的生活,搅乱了你心头一潭本来很平静的水,给你带来了麻烦,也给我带来了烦恼。我说,实在对不起,这件事情已经让我感到疲惫不堪了。我说你看过《日出》吧?我现在只想一句陈白露准备自杀前的台词:太阳要出来了,可这太阳却不是我的,我要睡了!说罢,便挂断了电话。我表演得实在是太像了,太投入了,以至于在挂断电话的一瞬,眼睛里竟然真的涌满了泪水。

没过多大一会儿,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

我知道,这是她来了。这完全在我的预料当中。于是,赶紧把窗帘拉紧,把屋子里营造出了一股很阴郁的气氛。

脚步声在我的门前停止了。之后,我的手机响了。

子英,我是缨子。果然是她。我在你门口,开开门好吗?

我没有立即起身去开门,而是迟疑了几十秒或许更长一点的时间。我把开门的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等我延时把门打开时,她在外面已经等得迫不及待了。还没等我把门完全打开,她便一步跨了进来,然后两只充满了慌乱不安的,像迷茫的小鹿一样的眼睛不停地在我的周身扫视。那样子,很让人心生怜惜。

我看出了她内心的渴望。但是我依旧按兵不动。她终于按捺不住了,把双臂扬起来,轻声地说,抱抱我好吗?

我抱住了她。然后又忽然松开了双手。我做出了惊恐的样子,示意她赶紧看看手机。她说了声不,就再次把双臂缠在了我的脖子上。

很快我们就兴奋了起来。她表现得相当激越,身子甚至像安了轴承,任由我摆布,如影随形。随着她不停地呻吟和喘息,我知道她的内心已经膨胀到了顶点。她再支撑不住了。

我强忍着,按兵不动。我在等待着小贾。

小贾很听调遣。就在我也即将把持不住的时候,铃铃铃,她的电话响了。

我装作受了惊吓,触电一般把她推开。

电话铃声显然也让她受惊不浅,她开始手忙脚乱地寻找手机。不过,惊慌只在她的眼睛里做了短暂的停留,之后就由坚定刚毅的目光代替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摆了下头发,又张开双臂缠住了我的脖子。

手机继续在响。

我轻轻地挨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无奈地用双手掰开了她的胳膊。

她愤然地去拿手机。

喂,你要干什么?她用我从未见过的愤恨朝对方嚷道。

我刚在楼下的饭馆吃完饭,小贾的声音也很大,啊,对,酒足饭饱,我想上楼,讨口茶喝,顺便跟你坐坐,可以么?

她开始怒不可遏了,咬着牙跟对方吼道,小贾,你别逼人太甚,你别给脸不要,你要是再敢胡来,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小贾继续着他的没皮没脸,他说我没给脸不要,我哪儿敢呢?您主席给的脸,谁敢不要啊?我只是想上去讨口茶喝,只想跟您坐坐,好了,我这就上楼了。我口渴得厉害。

在电话里听见小贾要上楼,我赶紧躲进了厨房。

她紧跟着就追了进来。她说,你别怕。他不敢上来。

谁说我不敢上来,我已经上来了。姓金的,开门,开门!小贾果然已经来到了门外,他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着。

怎么办?我假装抑制着内心的惊慌问。

还没等回答,就听小贾又喊了起来:缨子,是不是他丫的害怕我了?要是他认怂了就直说,让他叫我一声爹,我他妈的就放他一马!

她立即回击道,他没认怂,他没有理由认怂,我们俩是正常交往,他凭什么认怂?她说,我不管你今天是否真的喝了酒,我命令你立即离开,滚蛋!

她的这句话,把小贾刚才喝到肚子里的酒精腾地点燃了。接着,我听到了他挂断电话的声音,和用双手拍门的声音。

我再次表现出了惊慌。真正的惊慌。

她此时的目光,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凶狠,把手机交给了我,倏地便冲到了门前,猛地一把将房门打开。

一阵被房门卷起来的风滚过之后,小贾出现在了门口。

她双手叉腰,将瘦弱的身子挡在了人高马大的小贾面前。

一副凌驾于万人之上的领导的威严!

小贾大概也没想到过她会那么坚毅地挡在他的面前,也没有想到过她的眼睛會对着他喷射出怒火来。他竟一时不知所措了。

小贾,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立即从这里离开。她往前逼出去了一步,说,你按照我说的做了,往后咱们还是朋友,还是同事,你若是胆敢迈进这个房门半步,我一个电话便让你在号子里蹲上几年,你要不要试试?

领导的威慑,让小贾的酒在瞬间醒了。

他哆嗦着说,红缨,缨子……

请放尊重一点。她纠正道,请叫邹主席!

邹,主席,小贾慌忙改口,问,咱们,咱们,不能挽回了吗?

绝无可能!她斩钉截铁,冷若冰霜。

小贾哀求,说,我求你,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行吗?

绝无可能!她脸板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小贾无可奈何地垂下头。

砰地一声,她猛地将门关上。又是一阵风从我身边刮过。

缨子,红缨,邹主席,我还有话说。小贾忽然在门外喊了起来。

说!她把门拉开了一道小缝儿,小到只能露出小贾的一只眼睛。

小贾摸摸索索地试图把一只手伸进来,他恳求道,我能最后抱你一下吗?最后一下!

绝无可能!她第三次使用了这四个字。之后,便狠命地将门关上。

门关上的一瞬间,我听到了一声巨响。小贾用拳头拼命地痛击了一下我的房门。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叫。我知道那一拳的力度。我也知道我防盗门钢板的坚硬程度。

小贾那孙子的手,有一半以上的手指恐怕要残废了!

11

小贾那厮自残之后,我和王小京都一致认为,执行计划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他终于告诉了我他那个计划:利用她——

我说先色诱。美男计。

他说不对,是猫诱。苦肉计。

我这才又想起了那只可怜的虎子。那猫的腿,你弄的?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说天地良心,我可没那么残忍!

我说那是怎么回事?

他摇头说,真是赶巧了!

我说,将她套牢呢?你想当正处?

他说你丫的小时候手术没打多了麻药啊?你早就猜出来了?

我说傻子都能猜出来。现在这年头,还有什么比权和钱,更让人梦寐以求吗?

王小京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其实,原本大家都想做个好人,只是被这个社会裹挟着,又不得不去做很龌龊的事情,咱们是哥们,多担待吧。正处,那娘们一句话的事。

我扫了一眼他屋子里的设备说求你件事,能不上监控吗?

12

我准备实施那个计划了!

我觉得,她会心甘情愿。

但需要一个契机。

13

早上我起晚了。因此当我拿着刮胡刀走到凉台上时,那个女人已经擦好了汽车,正用擦车的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她的男人手里端着一杯茶,嘴上叼着一支烟从黑洞洞的楼门里走了出来。两个人没说话,甚至都没有对视,他把烟连续嘬了几口,把烟屁扔了,又大口地喝了一口茶,之后从女人手里接过车钥匙。

哎,男人钻进汽车的一瞬,女人问他,晚上你想吃什么?

嗯……粥,男人含混着回答,粥,粥吧。

前几天早上,我特意在路上去等那个男人。见他把车从院子里开出来,我便赶紧朝他招手。

男人以为我是要打车,就摇下车窗来跟我说他早上不拉客人,他有个固定的活儿,到对面小区去接一个女孩儿,送她上学。

我递了一支烟给他,说,能不能耽误你几分钟,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男人灭了车,从车窗上探出头来问我什么事儿?

我把烟给他点着了,说,我每天都见一个女人给你擦车。

男人说,那是我老婆。

我说,那场景,非常温馨,让我特感动。

男人吐出一口烟来,轻描淡写地说,嗨,她睡不着,不干点儿什么难受。

我说,我每次打车,都把一个女人每天早起给开出租的丈夫擦车的故事讲给出租司机听。每个司机师傅都会被这个故事所感动。

男人笑了,问我,真的?

我说,真的。大家都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好老婆。都说你真幸福。他们说,要是有这么个好老婆,就是一天开20个小时的车,也不会觉得累。

男人点点头。深深地吸了口烟,说,是,没错,男人的一半儿是女人嘛!说完,就连续把烟吸了几口,把烟屁扔了,一面把车窗往上摇,一面说,我们黎民百姓没什么本事,她下岗了,我买断了,相互帮衬着瞎过吧!

我忙把手放在车窗上,说,这其实就是一种幸福,你不觉得吗?有了这种幸福,人就会很踏实,你不觉得吗?

男人说,当然觉得了。我们虽然没什么文化,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但是她一心一意地照顾这个家,我一心一意地用这辆车养家糊口,供孩子上学,这样的生活,怎么会不踏实呢?踏实了,不就幸福了吗?

14

秘书的声音很甜。她说,我是奉邹主席的指示给您打个电话,她想请您把近些年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准备一下,然后抓紧时间到机关来一趟。

我没料到邹主席想要我的作品,更没料到她会让秘书给我打电话,于是就问邹主席要这些东西准备做什么?

秘书说我也不知道。您准备好了尽快来吧。

和秘书通完话,我一直感觉有些不解,我纳闷儿邹主席怎么不直接给我打个电话?

找了几张专题片的光盘和最近出版的几部书,我赶去了机关。

邹主席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我走进去发现手机、车钥匙都扔在办公桌上,知道她肯定没走远,于是就坐下来等。屁股刚挨到沙发,我的手机响了,来电话的是王小京,他问我刚才是不是给他打电话了。

我忙说是,打了两遍。

王小京问我什么事儿,是不是计划的事?她答应了?机关近期好像是要召开一个党组会。

我说不是计划的事情,是我觉得有点怪,那娘们儿有事找我,却让秘书给我打电话。

王小京思忖了一下说怪吗?她他妈的使唤人使唤惯了,你别太在意。

我说我觉得也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她已经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一切已经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那好,王小京满怀信心地说,我就敬候佳音了。

刚把话说到此处,只听办公室里忽然吱呀地响了一声,随之只见墙壁上露出了一个黑洞,更为令人惊奇的是,邹主席居然悄无声息地从黑洞里走了出来。

天啊!来了她办公室这么多次,我从来就没留意过,在两排高大的书柜之间,居然还有一扇门,门里面居然隐藏着一个供领导休息的套间!

我的天啊!

我可是刚刚说了好几句那娘们儿,刚刚说完了她已经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刚刚说完了她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邹主席从套间里出来时,只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像看她随便一个下属一样。我做贼心虚,慌忙站了起来,立正,双腿并拢,用飘忽不定的眼神看着她的脸。电话另一端的王小京此时不明情况,还一个劲儿地喂喂喂地乱喊。

她听到了那喊声,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没看我的手机,也没问我关于手机上的任何事情。她不愠也不喜,不冷也不热。这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更加剧了我内心的惶恐。我赶紧把手机挂断,揣了起来。

由于面部肌肉有些抖,因此我叫出来的缨子俩字就有些颤。

她立即对我伸了一根手指。摇了摇。示意我这是机关。金老师您请坐,作品您都带来了?

我听清楚了,她跟我使用了您字,这个字,她只在我俩第一次见面时使用过。我有些不大习惯。我说红缨我不知道你让我找这些东西做什么用,你看够不够?我坚持没有用您称呼她。

邹主席再次伸出了那根手指。我忙改嘴说邹主席,你看这些行吗?

她在宽大的写字台后面端正地坐好。黑色皮质的座椅衬托出了她主席很高贵、高雅的身份和气质。您请坐吧,金老师。说完,她打了个电话,没多大一会儿,秘书便敲门走了进来。

是这样,我们机关每年都有人才引进指标。您的作品我们一直都在关注。您在影视和文学创作上的成绩证明了您的能力,就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屈尊到我们机关来供职。问我话的时候,她依然是一副很平淡的表情。

我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她,又看了看距离我很近,一丝不苟地拿着笔和本儿正在认真做着记录的秘书,我好像是有些明白了:她之所以让秘书给我打电话,之所以示意不让我叫她缨子和红缨,之所以一副冷峻的样子,大概是在掩人耳目,怕引起任人唯亲的猜忌。因为机关的水太深了,处处都布满了敏感的神经。而机关里的人,更是时刻警惕地朝各个方向伸着灵敏的触角。

这应该是她的良苦用心。我心里升起了对她的感激之情。我连忙说愿意,愿意!之后迟疑了一下,又问她,我到机关来具体做些什么?

邹主席说,具体工作等党组会通过了再说,总之会请您去做一些行政或是专业的领导工作,但是也不妨碍您今后的艺术创作。说完,就把嘴角略微往上扬了扬,给了我一个很浅显的,不易让外人察觉到的笑。那笑,就像是颗酥滑的巧克力,瞬间融化在了我的心里。随着那股甜意浸润到了五脏六腑,我忽然有了一种惭愧感,我甚至责问了自己一句,怎么可以对这么一个善良并且爱着自己的女人痛下杀手,去实施那样一个龌龊的计划呢?

离开邹主席办公室时,我把一袋猫粮悄悄交给了秘书。秘书见了,说,好的,我把它交给搞卫生的阿姨吧。邹主席已经把虎子放回到机关大院里了。

我说能顺便问问阿姨,知道是谁把它的腿给搞成那样的吗?

15

我是带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情离开领导办公室的。我快速地走出了办公大楼,快速地走过了机关大院儿,我甚至把脖子埋进了衣服领子里,并且还拿手挡住了半张脸。我怕机关的人看见我,怕王小京看见我,更怕人们知道了我即将被人才引进的事情。我躲闪着所有人的目光。那一刻,我认为我是个贼,十恶不赦的贼,偷了机关的东西,偷了王小京的东西,偷了邹主席的东西。

走到家门口才知道家里出了大事情。

我很惊奇地发现,房门敞开着,里面乱哄哄地拥着不少人。

我惊慌失措地问警察,怎么了同志?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警察们说就在半个小时前,一男一女两个人,用钥匙打开了您的房门,然后就是一阵乒乓乒乓乱砸。邻居们帮着报的案。说着,就给我看了用手机拍摄到的那一男一女的照片。男的我不认识。女的是冰壶。

警察在我家里拍了一阵子照片,便把我带到了派出所,给我做笔录。

他们问我认不认识这一男一女?

我摇头说不认识,之后又改口说认识。其实我是想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快处理完。

警察很快就摸清了我的全部想法,然后问我真的不准备追究那两个人的责任了吗?

我叹了口气说算了,我只知道她叫冰壶,是个网名,具体她哪儿的人,姓什么叫什么都不清楚,还怎么追究?

事情只得作罢。

临别时,我把手伸给了警察,对他们表示感谢,警察们却都没跟我握手。一个年龄稍大的警察把我叫到了一邊,很小心谨慎地问我,你是不是经常把网友带回家?我看了看他,没回答,因为我觉得这是我的隐私,并没有触犯法律,而且这个社会上这种事情也并不鲜见。

警察没跟我计较,他说你的邻居们跟我们反映说,你屋里老是发出那种声音,大家都觉得不堪忍受,都觉得备受摧残,都特想报警。特别是家里有孩子的!

我的脸腾地涨红了!

一瞬间,我觉得无地自容!

从派出所回来,我家楼前和楼道里仍聚集着许多人。这自然和如今寂寞无聊的人太多了相关。我不得不硬着头皮从这些人面前经过。我所经过的地方,人们立即就停止了议论,缄口不言了,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却都在一刻不停地追随着我,跟刀子一样在我的脸上、身上剜。这些人,他们都熟知了我跟那些女人的事情,都熟知了我们在床上宣泄时曾经呼喊过的那些不堪入耳的秽语。我从来未曾想过那些隐私实际上已经一传十十传百地成了公开的秘密,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消磨时光的谈资,于是走在他们面前,我感觉已经被扒光了,身上已经一丝不挂了。我愈发地觉得自己渺小了下去。

16

我好几天没敢出门,没敢见人。

没敢接听电话。

也没有收拾凌乱的房间。

我用了很长的时间躺在床上想事情。我想了许多,历数了跟我上过床的每一个女人,这时我才发觉,有好多女人我都没有印象了。她们的年龄相貌名字,哪怕是网名儿,都已经忘却了。她们在我的心里,就只留存下了一个符号,一个数字。再反过来想,我在这些女人的心里,或许也是这个样子,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没有名字,只有代号。甚至代号也很快会在她们印象中消失。

想着这些女人,这些符号,这些数字,我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你到底要什么?你到底追求的是什么?你幸福吗?我回答不出来。

想到了幸福,我自然地又想起了另一个女人,那个每天都要早早起来,给丈夫擦车的女人。

我曾经跟她约过采访。

她用拿着抹布的手捂住嘴很腼腆地笑了笑,拒绝了。她说,黎民百姓,普通得就像是一杯白开水,有什么可访的?她说您数数這楼上有多少个窗户,有多少个家庭,每家每户,男人和女人,不都是这样一天天地过日子吗?

我没敢回她的话。她的问话,让我不禁想起了我身边的那些女人,想起了我们之间的游戏。因此,当她脸上的红晕褪去了之后,我的脸反倒红了起来。

天暗了下来。

太阳累了。我也累了。我感到腹中的空虚。饥饿一阵强似一阵地袭来。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冷锅冷灶,无以果腹。悄悄地透过门镜往外看了看,见楼道中空无一人,我迅速闪出了家门。

走到街上,在一个炒饼摊上刚刚坐下,正好见那女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地走了过来。

她朝我点了下头。

我也朝她点了下头。我问她,这么晚了,干嘛去了?提着那么些东西。

她把包包裹裹递给我看,说,买菜去了。

我问她黑天买菜?

她说,每天的这个时候,正是小贩们收摊儿的时刻。菜便宜,有的还白送。她客气地问我需不需要菜拿点回家之后,便朝家走去。我见她一面走一面打着电话。她问,你在哪儿呢?停了片刻,又问大概几点回来?晚上你想吃点什么?粥哇?

我一直用眼睛追视着她的身影。跟随着她停顿、歇息,吃力地上楼。接着,一个窗户亮起了灯光。

我久久地望着那亮光。

我想,那亮光就一直装在那个男人的心里。无论是他开着车的时候,还是他扒活儿的时候;无论是他饥渴的时候,还是他劳累的时候。那亮光,就是他的希望,就是他的慰藉,就是他的依靠。

我想,每天的半夜,把车开进院子里,那男人一定会先看一眼那面窗子,只要那盏灯亮着,所有的苦和累,在瞬间就融化掉了。

我想,当他拖着一身疲惫推开家门,迎面见到餐桌上摆着的那碗粥,立即会被无限的幸福和惬意所萦绕。

那碗粥,比天底下所有的山珍海味都要香甜,不是吗?

我开始做两件事情。

先把擦车女人的照片发到了网上,之后写了博客。

我在博客里用黑体字写了幸福这两个字,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思考这两个字。这是两个没有贫富,不分贵贱,谁对它真诚,它就会对谁微笑的字。我写到:拥有这两个字,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一份梦想和希冀吗?而要想拥有这两个字,一个最基本的要素,不就是应该像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一样的彼此心心相印吗?

写完了博客,我开始做第二件事情。

我要跟在我生活中游戏着的女人们分手。

我在网上找到了“微泉观落日”,跟她表达了那个意思。

她回复说,何谈分手呢?我们好像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啊?现在的男人和女人经济独立,要不是性,有什么可以依附于对方的吗?哈哈哈,您太逗了!

17

我忽然发现,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在执行着我的意志,真诚地对待邹主席,放弃计划。一个仍然被王小京控制着,继续利用她,把那个计划进行到底,必要时,上监控!这两个人,共同居住在我的身体里,做着各式各样的较量,甚至还不时大打出手。一时间,搅得我寝食难安。

秘书的电话又来了。催我抓紧再去一次机关,还有些相应手续要办。党组会召开在即。

我不得不再次面对邹主席。

往她办公室走的时候,我身体当中的两个人仍继续争斗着,难分高下。一会儿是我用准备开始新的生活必须接受真诚洗礼为理由,压倒了王小京,准备跟邹主席坦白,告诉她那个龌龊的计划,求得她的原谅,求得我心灵的净化。一会儿是王小京猛击我的额头一掌,说金子英,你丫犯什么混呢,咱们离完成计划,只有一步之遥了!你他妈的给我清醒清醒!又把我掀翻在地。一会儿是我又挣扎起来,用应该对得起邹主席安排我进机关的那份真情为由压到了王小京。一会儿是王小京又猛击我的额头一掌,说你丫屎壳郎爬城门假充什么大铆钉?还真爱上那娘们儿了?咱们的计划是逢场作戏,你他妈的忘了?我再次被掀落于马下!

我被两个人搞得晕头转向。

进到邹主席办公室时,有些混沌,有些恍惚。

她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她说请坐吧金老师。今天请您来,主要是在一个文件上签个字。

我准备坐。身边就是沙发。

电话在我弯腰的时候响了。王小京来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王小京问我计划执行得怎么样了?他问得很急,声音很大,直震我的耳朵。

我迟疑了下,小声说我不想执行了。

王小京以为我在开玩笑,就说你丫已经办成了?那娘们点头了?

我看了看隔着写字台坐在对面的邹主席,然后跟王小京说,老大,实在抱歉,计划,我真的是不想进行了。

什么?你不想进行了?王小京这才相信了我的话,急忙问,为什么?什么情况?你丫的脑袋今儿早上没被门框掩了吧?

我没回答他的问话,跟他说你看我的博客就知道了。

挂上电话,正寻思跟邹主席说些什么,怎么开口,可王小京的电话就又来了,他问我你丫博客上都什么烂七八糟的?什么出租车、擦出租的?什么男人和女人的?我看不懂,你就直接跟我说原因吧!

我说你再认真看看,会看懂的!说完,就关了手机。

是王小京?你们是朋友?看着我手里攥着的手机,邹主席冷不丁地问。

我感到十分惊讶!

他着急让你实施你们的计划?她继续问,不露声色。

我更加惊讶了。因为我还没坦白,她就已经洞悉了一切。于是立即便慌乱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缨子,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想当正处长?之后还想当局长?她没回答我的问话,并且在问我的时候脸像是被冰冻住了,板结得没有任何表情。

我见已经没有了任何秘密可言了,于是坦白说是。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身子一抖,猛然间冷笑了起来。那哈哈哈的笑声甚至让我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王小京想当正处,想当副局,还梦想着当正局,谋其位将我取而代之!他的野心整个机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冷笑完了,就把椅子转过去,把背对了我。正在我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时,就见她忽然用双手捂住了脸,肩膀瞬间便抖动了起来。

我心里开始发慌了。迟疑了一下,赶紧绕过宽大的写字台走到了她身边。

对不起,缨子。我把手抚在她肩上安慰着她。是我伤害了你。我知道我错了,今天我来,原本想要跟你坦白这些事情的。对不起,樱子。

她把手从脸上移开,之后抓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抽泣着说,其实,我也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其实,我也有我自己的计划。我利用了你,我利用了你。没有你,我无法离开小贾,摆脱不了他的纠缠!

我浑身紧了一下,打了个冷颤,继而感到了彻骨的寒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王小京的计划之外,她居然还有另一个计划;在我们想要利用她的时候,她却正好借机利用了我们。我们自以为聪明却正中了她的下怀。我们的计划被另一个更强大更可怕的计划吞噬了。

一阵冷颤过后,我猛然想起了人才引进的事情,这会不会是她计划当中的一个步骤呢?

邹主席使劲儿地抹了一把脸之后,在瞬间恢复了平静。她往前挪动了一下椅子,躲开了我。然后很果断地说,金老师,请您回到沙发上坐好。说话时,她眼睛平视,完全恢复了一个主席应有的神态。

我叫了她一声缨子,刚要问她什么,她就朝我伸出了一根手指。

我赶忙改口叫了红缨。她就又朝我摇了摇那根手指。

我无语。愣了片刻,只得坐回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金老师,您之所以被当做人才引进,我之前已经跟您说过了,这完全有赖于您近年所取得的成就,完全是为了工作,为了我们党和国家的文化事业。她似乎是知道我准备问她什么,就很快地拿出化妆盒来补了妆,说,这跟私人情感、私人恩怨无关。

我紧紧地把眼睛盯在她那张补过妆的脸上。我无法判断她话里的真假,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不是她计划当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因为现实生活当中的每一个人,为了生存,都具有两张面孔,根据所面对的人和事物以及自身需求的不同,而随时做出相应的变换。

邹主席说完,整了整衣服,捋了捋头发,正了正身子,又在宽大的皮椅上端正地坐好了。秘书恰在这时敲门走了进来,递给了她一份文件。她拿过文件来很认真地看了一遍,之后让秘书递给我,之后就又埋头在了另一份文件上。

我在文件上签完字,愣在沙发上没敢动。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该做些什么。邹主席瞥了瞥我,问,金老师,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18

我忽然之间又想起了虎子。那只可怜的猫。它的腿怎么折的?它真的又被放回到了机关大院里了吗?

我忽然想看看它!

晚上,我开车去了机关。

路上,两辆车贴着我的车身,嗖地一下飞速地超了过去。我先是被吓了一跳,继而发现两辆车我认识,前面是邹主席的,后面紧跟着的是付书记的。我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在机关听到的,大家都传说邹主席的正局,就是经过付书记的提拔。

我紧跟着两辆车追了下去。

很快,我便追到了邹主席家地下车库。可是,这时候在我前面就只停了一辆车。邹主席的。而付书记的车却不知所踪。正四处寻找时,邹主席那车后尾灯一闪,车门开了,邹主席慢慢地走了下来,怀里抱着一个塑料袋。

虎子,虎子!她四处张望着。看妈妈今天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松鼠桂鱼!

黑暗中,我听到了喵地一声猫叫。

虎子,快过来!邹主席顺着叫声望过去,快过来,还在为腿的事生妈妈的气吗?妈妈已经道歉了呀,来,快来!你要是觉得这鱼的口味重了,咱们换清蒸鲈鱼好不好?

这时,一个黑影嚯地窜了过来,风一样地从邹主席的腿边擦过,直扑到了我的脚下。

我被吓了一跳!

猜你喜欢
主席电话
意外的面试电话
河南省青年联合会第十二届委员会主席、副主席、常务委员会委员名单
电话求助 等
报复
中国当代艺术协会副主席
春天的电话
主席的衣服就不能补吗
恼人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