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正
电话铃响,刘主席颇不情愿地伸手去拿话筒。
“请问是李主席么?”电话那边果然问。
“不是。”刘主席很不客气地掼下了电话,不顾那边说话:“那请问……”
电话铃又响。
还是那个人:“那请问李主席在不在?”
还是没好气:“什么李主席?这里没有李主席!”
还是重重地掼下了电话。
“人死阴魂不散!”刘主席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文联这个烂地方,他姓刘的本来就不想来,跟“文”沾上边的,能有什么好事?但为了提拔。为了做正局级,他还是来了。他来了,许多人。尤其是一些平时喜欢舞文弄墨的人,都鼓起了眼睛:他怎么能当文联主席?私下里大家都拿他和前任李主席比。人家李主席是作家,光作品集就出过七八本。他姓刘的除了在原单位写过不署名的公文。其他好象什么也不跟“文”搭界,他有社会经验,有点知识,有文化却不一定算得上。管他们呢,当了文联主席,刘主席还是蛮开心的,不管怎么说,单位虽小、虽穷,也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所谓宁做鸡首,不做牛后。
刘主席还是有件烦心事,就是因为那个李主席。
李主席是文联前任主席,还未到六十周岁,还没有正式办理退休手续。只是让了位置、任了主任科员,上班随便,待遇不变。文联人少,地方小,只有一间主席室,原来是李主席一个人用的,也方便他创作,接待来客,现在新官上任,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放办公桌,虽然自己是一把手主席,说了做主,但刘主席还没有牛到不把前主席放在眼里。请前主席拍屁股走人的地步,所以他只得忍气吞声,多搁了一张办公桌在李主席对面。两人“合署办公”。电话还是原来的那部电话。这一点刘主席没有客气,在打过一次电话之后,他顺手把电话移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再也没有移回。
好在李主席自己想得开,职退人不闲,在家写写东西,在外会会三朋四友。果真上班随便,不经常来文联。
他人不来,每天找他的却有无数人打电话进办公室,老友的,文学爱好者的,外地报刊编辑的。有时一整天,刘主席就成了李主席的接线生,你说气人不气人?
最气人的,是人家在电话里总问:“请问李主席在么?”或者“请问是李主席么?”
他是什么主席?他是主任科员,我才是主席!一种不被认可、一山容不得二虎的屈辱像某样肮脏的虫子爬上刘主席的心头。一听到有人在电话里问李主席他就没来由地火,他就没好气。自己任文联这个主席快有半年了,外面好像一点风声都不知道一样,开口闭口还是文联李主席,许多时候人家连他姓刘的都不认识。这文联主席当得不咸不淡!
偶尔李主席也来办公室坐坐。
李主席在职时,文联编印一张内部刊号的文学小报,每月出三两期。吸引了本地一群写作爱好者,时常有人登门投稿,顺便跟李主席套近乎。刘主席上任。先还编了两三期,他自己实在没有兴趣,手下又缺少具体办事、业务上能把关的人,加上他接手编的两三期小报差错百出,别字太多,一位离休老干部竟把责问的电话打到市委宣传部,这样一来,他再也提不起办报的兴趣。好在编与不编,一年编几期上面没有明确要求。反而落个自在。作者不了解情况,依然有人上门送稿。
来文联最不受欢迎的是带着习作,敲开主席室的门,径直奔向李主席,一声一个主席,作小学生状、低首下心向李主席讨教文学的人。
有时候谈了半天,李主席才像记起的样子,向来人介绍在一旁坐立不安的刘主席:“这是我们新任的刘主席……”
这一点刘主席十分气愤:你都到二线了,还充什么主席、来办公室干什么!
好在李主席来办公室的次数不是很多,一周也就次把,来一次待的时间也不长,最多大半天,刘主席不能做得太显。
李主席当家作主的时候,老朋友上门。或者乡镇文学爱好者夹着自己的习作上门,谈到临近中午吃饭时间,文联一般要留一个便饭。自从刘主席上任,来找李主席谈文学的人休想再捧文联的饭碗。
平常。让刘主席忍无可忍的,是某些单位的领导来文联请李主席写稿,刘主席坐在一边虽然插不上话,但他听得出这是有偿服务,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的价码,但他心里十二分的不服气、不舒服:现在我是文联主席,他是主任科员——二线干部,凭什么请他不请我?想当年,万儿八千字的汇报材料我也赶通宵搞过!始终没有人请他,人家来人、来电话只找李主席。
刘主席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这部电话上。他觉得这部电话简直就是李主席留下的阴魂。
每次找李主席的电话响过,刘主席都会坐在那里生半天闷气。他在竭尽全力想办法。
还真的让他想出办法来。他给电信公司的服务窗口打了一个电话。第二天,电信公司的工作人员上门来给主席室换了一部新电话、换了一个新号码。
从此后。来找李主席的电话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电话铃响。对方在那边问:“请问是文联刘主席么?”
“我是、我是。请问您是哪位?”刘主席志满意得、文质彬彬、字正腔圆地接电话。他渐渐有了做文联主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