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纵横家书》文献史料价值探析

2017-11-03 19:06
理论学刊 2017年5期
关键词:战国策苏秦战国

张 兵

(济南大学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22)

《战国纵横家书》文献史料价值探析

张 兵

(济南大学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22)

《战国纵横家书》具有重要的文献史料价值,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可纠正《史记》《战国策》等传世文献相关记载的讹误;二是可补充战国纵横家文献之不足,为战国纵横家研究提供第一手资料;三是《战国纵横家书》本身属于散文文献,具有较高的散文艺术特色,可为先秦散文研究提供重要参考。

《战国纵横家书》;文献史料;先秦散文

《战国纵横家书》于1973年从马王堆汉墓出土。全书凡27章、325行、11000字有余。其中有11章的内容见于《战国策》或《史记》,但文字不尽相同;另外的16章,即相当于60%左右的文字,是久已失传的佚书,为《战国策》所无,也不见于《史记》。《战国纵横家书》既可纠传世文献之误,又可补传世文献之缺,具有重要的文献史料价值。

一、纠传世文献之误

战国纵横家的生平事迹、政治活动一般载于《史记》和《战国策》。但是《史记》与《战国策》之间,对同一人或同一事的记载往往有所不同,甚至同是在《史记》或《战国策》中,不同篇章对同一人或同一事的记载也多有差异。比如《战国策·燕策一》中的“人有恶苏秦于燕王者”一节记载:“武安君从齐来,而燕王不馆也,谓燕王曰:‘臣,东周之鄙人也,……使臣信如尾生,廉如伯夷,孝如曾参,三者天下之高行,而以事足下,不可乎?’”类似情节又在《燕策一》“苏代谓燕昭王”一节中出现,其云:“苏代谓燕昭王曰:‘今有人于此,孝如曾参、孝己,信如尾生高,廉如鲍焦、史鳅,兼此三行以事王,奚如?’”两处除文字多少不同外,游说者也不同:一为苏秦,一为苏代。再如《战国策·赵策一》记载:“赵收天下,且以伐齐。苏秦为齐上书,说赵王。”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是苏秦为齐国上书劝说赵王联齐抗秦。但文中的表述却相当混乱,该言“齐”时却言“韩”,似乎是为韩国上书于赵王,令人费解。同样的记载又见于《史记·赵世家》,其中不仅存在着同样的混乱情况,而且还把上书者“苏秦”记为“苏厉”。诸如此类的混乱多有存在。那么孰是孰非,究竟应该以何者为是?《战国纵横家书》的出土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依据。

据唐兰先生考证,《战国纵横家书》大概为汉高祖刘邦后期或汉惠帝时的写本*② 唐兰:《司马迁所没有见过的珍贵史料》,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战国纵横家书》,北京:文物出版社,1976年版,第123、126页。,且“为司马迁、刘向等所未见”②。今日所见《战国策》已非刘向所编《战国策》,而刘向所编《战国策》亦非战国纵横家文献之原貌。秦汉学术的层累现象告诉我们,越是往前的文献越具有原始性,从而也就越接近于真相。《战国纵横家书》较之《史记》《战国策》为更早,其记载的史实应比《史记》《战国策》更接近于原貌,也更具权威性,因而当传世文献有误时,据以勘误,在理论与实践上应不成问题。马雍指出:“我们对战国史实的编年主要依靠《史记》和《竹书纪年》。《史记》中战国年代排比错误很多,相沿甚久,难于校正。至于《竹书纪年》,今日所见到的只是辑本,而且史事终于魏哀王(即襄王)二十年(公元前299),下距秦始皇的统一还有七十八年。因此,我们使用《纪年》以订《史记》编年之失,既有不少困难,亦不可能臻于完备。现在,这部《战国纵横家书》正为我们提供了前所未知的丰富资料,对旧有文献大有补缺订误之功,尤其是其中大部分资料的年代都在公元前299年以后,恰好是《纪年》所未纪录的时期,若就史料之详细、情节之生动而言,其价值尤远在《纪年》之上。”*马雍:《帛书〈战国纵横家书〉各篇年代和历史背景》,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战国纵横家书》,北京:文物出版社,1976年版,第173~174页。

上述第一个例子中的故事,在《战国纵横家书》第五章有载,其文如下:

比较《燕策一》中两处文字之异同,不难发现《燕策一》中的前者与《战国纵横家书》更相近,因而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游说者当为“苏秦”而非“苏代”,《燕策一》中的前者所言为是。

第二个例子,《战国纵横家书》第二十一章相关内容如下:

可以看出,《战国纵横家书》通篇以言“齐”为主,符合为齐说赵王之主旨,上下通畅,情节统一,没有《战国策·赵策一》和《史记》中那般混乱的记述,故当以《战国纵横家书》为是,据以订正《战国策》和《史记》之误。关于上书者为苏秦而非苏厉,已早有专家予以考证,在此不再赘述。

另外,《史记·田敬仲完世家》记载:“十二年攻魏,楚围雍氏,秦败屈丐。苏代谓田轸曰:‘臣愿有谒于公,……今者臣立于门,客有言曰魏王谓韩冯、张仪……’”。这里游说者为苏代,而相同的故事在《战国纵横家书》第二十二章亦有记载,不过“今者臣立于门”为“今者秦立于门”,游说者系苏秦,《史记》当据改。《战国策·燕策二》载“苏代自齐献书于燕王曰”云云,明确指出游说者为苏代,但《战国纵横家书》第四章的记载,除文字较多外,还有“臣秦拜辞事”等文字,充分说明游说者当为苏秦而非苏代,《战国策》当据改。

当然,也有学者提出《战国纵横家书》所载苏秦事迹不可信*赵生群:《〈战国纵横家书〉所载“苏秦事迹”不可信》,《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1期。,认为《史记》《战国策》无误,而《战国纵横家书》为后人假托,并不可信。但仔细分析,《战国纵横家书》的体例不够统一,语言质朴,不像有意伪造。再者,伪造的目的何在?《战国纵横家书》本系资料汇编,是用以研习纵横之术的教材,如果有误或有人杜撰伪造,其说服力则大打折扣。其实,还是应回到学术层累现象上来,《史记》《战国策》所载史料已经多人之手,是学术层累的结果,而《战国纵横家书》虽也有加工的痕迹,但毕竟因其较早,所谓的层的外衣较少,当更可信。

二、补战国纵横家文献之缺

纵横家的经典著作,《汉书·艺文志》著录有12 家、107 篇,包括《苏子》31篇、《张子》10篇、《庞暖》2篇、《阙子》1篇、《国筮子》17篇、《秦零陵令信》1篇、《蒯子》5篇、《邹阳》7篇、《主父偃》28篇、《徐乐》1篇、《庄安》1篇、《待诏金马聊苍》3篇。另,《隋书·经籍志》著录皇甫谧注《鬼谷子》3卷、乐一注《鬼谷子》3卷。《汉志》中所录上述各书多已亡佚,而《鬼谷子》的真伪又颇多争议。

《史记》《战国策》等传世文献中虽保留了较多战国纵横家之文献,但较为分散、不系统,且有加工痕迹、舛误较多。《史记》所据以记述战国史实的原始典籍,如《秦记》及其他诸侯国史书、战国权变之著作,《战国策》所据以编撰的《国策》《短长》《国事》《事语》《长书》等文献,亦已亡佚不可考,致使战国纵横家文献之原貌究竟如何,无从考知。在这种背景之下,《战国纵横家书》的面世越发显得意义非常。它既为我们揭示了战国纵横家文献之原貌,为相关研究提供了第一手材料,又因其数量较多从而大大丰富了现有纵横家文献,对全面挖掘与深化纵横家思想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笔者根据既有研究成果,将《战国纵横家书》各篇与传世文献相关记载的篇章对照情况以及系年列表如下:

章次《战国纵横家书》《战国策》《史记》年代(公元前)1苏秦自赵献书燕王章288年初2苏秦使韩山献书燕王章289年3苏秦使盛庆献书于燕王章289年4苏秦自齐献书于燕王章燕策二289年末5苏秦谓燕王章燕策一苏秦列传288年下半年

6苏秦自梁献书于燕王章(一)287年7苏秦自梁献书于燕王章(二)287年冬8苏秦谓齐王章(一)287年或286年9苏秦谓齐王章(二)290年或289年10苏秦谓齐王章(三)287年11苏秦自赵献书于齐王章(一)287年12苏秦自赵献书于齐王章(二)287年13韩献书于齐章287年14苏秦谓齐王章(四)287年15须贾说穰侯章魏策三穰侯列传273年16朱己谓魏王章魏策三魏世家265年17谓起贾章284年18触龙见赵太后章赵策四赵世家265年19秦客卿造谓穰侯章秦策三271年20谓燕王章燕策一苏秦列传288年下半年21苏秦献书赵王章赵策一赵世家285年22苏秦谓陈轸章田敬仲完世家312年23虞卿谓春申君章楚策四、韩策一259年24公仲倗谓韩王章韩策一韩世家317年25李园谓辛梧章235年26见田于梁南章274年27麛皮对邯郸君章354年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新出土文献,战国纵横家文献的相关研究才迈上了新台阶。如郑杰文《评价纵横家文学的基本文献》、龙建春《〈战国纵横家书〉理性美刍论》和《〈战国纵横家书〉书牍文学性研究》、秦丙坤《〈战国纵横家书〉所见苏秦散文时事考》、赵生群《〈战国纵横家书〉所载苏秦事迹不可信》、董芬芬《春秋辞令文体研究》、赵鹏团《从秦汉学术的层累现象看苏秦事迹的考订》和《战国纵横家思想体系研究》、李可欣《试论〈战国纵横家书〉中的上行文书》、朱素娟《苏代散文研究》、吴自兴《苏秦散文中的历史意识》、马亚昕《先秦文学中的门客研究》、郭会鸟《先秦言谏文学研究》、裴登峰《战国七十年文学编年》和《〈战国纵横家书〉〈战国策〉文相关辞主问题研究》、柯镇昌《战国散文文体研究》等,皆是运用新出土文献《战国纵横家书》或直接以其为研究对象而涌现出来的新成果。这些成果或解决了老问题,如苏秦事迹真伪问题、苏秦苏代苏厉兄弟排序及活动年限问题;或深化了某一领域的研究,如战国纵横家思想体系研究、战国纵横家文献的文学性研究、先秦散文研究等;或提出了新观点、建构了新体系,如认为《战国纵横家书》中的苏秦形象与传世文献中奸诈、逐利、弃义之形象迥然不同;等等。

三、本身是先秦散文研究的重要史料

秦丙坤撰文指出,《战国纵横家书》所载“苏秦的说辞和书信”可“称为苏秦散文,作为先秦纵横家散文研究的一部分”*秦丙坤:《〈战国纵横家书〉所见苏秦散文时事考辨》,《西北师大学报》2002年第4期。。其实,何止苏秦散文,《战国纵横家书》中的其他文献皆应归入先秦散文的范畴,整部《战国纵横家书》就是散文集。从内容上看,《战国纵横家书》的全部27章可分为两大类:一是有关苏秦的书信及对话;二是其他战国策士的书信与对话。《战国纵横家书》兼具叙事与说理的散文特质。

(一)保留了“书体”散文的原始形态

众所周知,《史记》《战国策》《孟子》《韩非子》等文献中所载录的战国纵横家书,是经过加工、润色之后的文字,已非原貌,而《战国纵横家书》的出土,使我们得以一窥“书体”散文之原貌。

《战国纵横家书》各篇章具有固定的格式和结构。开篇结构有以下几种:

1.“自某献书(于)某某曰”。如第一章“自赵献书燕王曰”;第四章“自齐献书于燕王曰”;第六章“自粱(梁)献书于燕王曰”;第七章“自粱(梁)献书于燕王曰”;第十一章“自勺(赵)献书于齐王曰”;第十二章“自勺(赵)献书于齐王曰”。共计6篇。

2.“使某人献书(于)某某曰”。如第二章“使韩山献书燕王曰”;第三章“使盛庆献书于【燕王】曰”。共计2篇。

3.“胃(谓)某某曰”或“胃(谓)某某”。如第五章“胃(谓)燕王曰”;第八章“胃(谓)齐王曰”;第九章“胃(谓)齐王曰”;第十章“胃(谓)齐王”;第十四章“胃(谓)齐王曰”;第十六章“胃(谓)魏王曰”;第十七章“胃(谓)起贾曰”;第十九章“胃(谓)穰侯”;第二十章“胃(谓)燕王曰”;第二十三章“胃(谓)春申君曰”。共计10篇。

4.“某某献书于某曰”。如第十三章“乾(韩) 献书于齐曰”。共计1篇。

6.“献书某某”。如第二十一章“献书赵王”。共计1篇。

以上开篇的固定词语,并非辞主本人所写,而是由当事史官或后来编撰者所记。由于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国家等不同,所以不同的史官记录的格式也不尽相同,而编撰者亦非一人。因编撰目的只是研习纵横之术而并不在于记事,故有些篇章的辞主就有所省略。《史记》《战国策》等文献偏重于叙事,故有辞主,且在“某谓某某”前有背景的叙述交代。而本书中有背景交代的只占6篇,其中4篇见于《史记》或《战国策》。

开篇后,则以主客问答的模式,由游说者通过问答来阐述自己的学说、主张,并说服君主接受。这一阶段的主体是答,问少答多,详于说理。

这种开篇与正文行文的格式,交代了人物、行文对象、主要问题,有的还有行文的地点,体例与后世的上行文书相似。因此,有学者就直接按照上行文书的标准,对《战国纵横家书》进行了分类研究*李可欣:《试论〈战国纵横家书〉中的上行文书》,吉林大学硕士论文,2008 年。。可见,《战国纵横家书》在书体学史或文体学史的研究中具有重要意义和价值。

(二)以达意为主的叙事语言

就单篇来说,《战国纵横家书》中的每一篇都是以向君主或他人宣传、阐明自己的学说主张,游说他们接受为主旨的,故目的不在叙事而在达意。就整部《战国纵横家书》来看,把27章单篇文献编排在一起,其目的也不是为了保存史料或撰写故事、刻画人物,而是用以作为研习纵横短长之术的教材,即也是为了达意和普及游说技巧。因而,从行文语言上看,整体表现出叙事简洁明快、直白朴实,较少润色与雕饰的语言特点。

我们不妨将《战国纵横家书》第五章与《战国策·燕策一》中的有关文字加以对比。第五章的文字详见前文,《燕策一》中的相关文字如下:

“有此,臣亦不事足下矣。”苏秦曰:“且夫孝如曾参,义不离亲一夕宿于外,足下安得使之之齐?廉如伯夷,不取素飧,污武王之义而不臣焉,辞孤竹之君,饿而死于首阳之山。廉如此者,何肯步行数千里,而事弱燕之危主乎?信如尾生,期而不来,抱梁柱而死。信至如此,何自扬燕秦之威于齐,而取大功乎哉?且夫信行者,所以自为也,非所以为人也。皆自覆之术,非进取之道也。且夫三王代兴,五霸迭盛,皆不自覆也。君以自覆为可乎?则齐不益于营丘,足下不逾楚境,不窥于边城之外。且臣有老母于周,离老母而事足下,去自覆之术而谋进取之道。臣之趋固不与足下合者,足下皆自覆之君也,仆者进取之臣也,所谓以忠信得罪于君者也。”

此运用长短之句、反问之句,气势恢宏,咄咄逼人。而反观第五章文本,则只用寥寥数语的陈述之句,虽然平淡但亦简洁明快地说明了仅有“信、孝、廉”三者不足为进取之王的道理。

再如《战国纵横家书》第四章,通篇用陈述性的语句与燕王推心置腹地拉家常,但处处为燕王担忧、为燕国谋利,甚至甘受耻辱、不惜牺牲自己生命的真情却跃然纸上,使人读罢,顿感这哪里是一个不讲信用、廉耻、忠义的小人?刘知己在《史通·叙事》中写道:“斯皆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虽发语已殚,而含义未尽。使夫读者,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他评论的虽是《左传》的叙事艺术,然用来评价《战国纵横家书》,亦非常贴切。

另外,《战国纵横家书》还较多采用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贵在真实、可信,如身临其境,其实也是对史实的一种如实描写与客观再现。“苏秦自赵献书燕王章”“苏秦使盛庆献书于燕王章”“苏秦使韩山献书燕王章”“苏秦自梁献书于燕王章”等篇章的叙事主体皆以苏秦为主,而文中常以“臣”为叙事主体的标志,如:

始臣甚恶事,恐赵足□□□□□□□□□□□□□□□□□□□臣之所恶也,故冒赵而欲说丹与得,事非□□□□□□臣也。*②③④ 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战国纵横家书》,北京:文物出版社,1976年版,第1、6、3、9页。

臣止于勺(赵)而侍(待)其鱼肉,臣□不利于身。②

臣使庆报之后,徐为之与臣言甚恶。死亦大物已,不快于心而死,臣甚难之。故臣使辛谒大之。③

燕齐之恶也久矣。臣处于燕齐之交,固知必将不信。臣之计曰:齐必为燕大患。④

在文章中,苏秦已完全化身为事件叙事的主体。他从自身的视角出发,分析时局的变化以及利益的冲突。因为此间苏秦为燕王效力,所以从苏秦写给燕王的信中,可以真切地体会到其“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处境以及不受信任反受猜忌的委屈与无奈。作者通过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将读者置于风云变幻的历史事件的激烈冲突之中,从而近距离地领略主人翁驾驭突发事件的能力,真实感受历史人物的复杂情感。

(三)讲究一定的说理技巧

《战国纵横家书》在说理技巧上虽不及孟子、荀子之汪洋恣肆、纵横捭阖,但也吸收了春秋辞令之精华,无论是谋篇布局还是说理方式的运用,皆体现出一定的技巧和特点。

2.运用多种修辞手法,以增强语势效果。一是排比。比如“臣孝如增(曾)参,信如尾星(生),廉如相(伯)夷”;“孝如增(曾)参,乃不离亲,不足而益国。信如尾星(生),乃不延(诞),不足而益国。廉若相(伯)夷,乃不窃,不足以益国”;等等。二是夸张。比如“以卅万之众,守七仞之城,臣以为汤武复生,弗易攻也”;“粱(梁)王在单父,以万丈之城,百万之守,五年之食,以粱(梁)饵秦,以东地之兵为齐楚为前行,出之必死,击其不意,万必胜”;“齐、秦虽立百帝,天下孰能禁之”;等等。三是对仗。比如“国不可得而安,功不可得而成也”;“伐楚九岁,功(攻)秦三年”;“危弗能安,亡弗能存”;等等。四是对比。比如“鄢陵之守,【城百】丈,卒一万。今粱(梁)守,城万丈,卒百万”;等等。五是引用。比如“《周书》曰‘唯命不为常’,此言幸之不可数也”;“《诗》曰‘树德者莫如兹(滋),除怨者莫如尽’。吴不亡越,越故亡吴,齐不亡燕,燕故亡齐”;“舜虽贤,非适禺(遇)尧,不王也。汤武虽贤,不当桀纣,不王天下”;等等。六是比喻。比如“勺(赵)止臣而它人取齐,必害于燕。臣止于勺(赵)而侍(待)其鱼肉,臣□不利于身”;“秦与式(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无亲,不试(识)礼义德行。苟有利焉,不顾亲戚弟兄,若禽守(兽)耳”等等。

3.正反立说,让游说对象在权衡利弊中自主抉择。游说者从正反两个方面立说,权衡利弊,且对其利弊两端往往夸大其词,从而达到威逼利诱之目的,使游说对象自主作出选择与决定。比如“ 功(攻)秦之事成,三晋之交完于齐,齐事从(纵)横尽利:讲而归,亦利;围而勿舍,亦利;归息士民而复之,使如中山,亦利”;等等。

综上所述,《战国纵横家书》因其具有上述几个方面的重要价值,自问世以来就颇受关注,涌现出了大批研究成果。这里有必要再赘言几句。春秋战国直至汉初,是中国古代文体的一个大发展大变革的时代,由诗歌到散文再到辞赋,新文体不断产生并领一时之风骚,而作为先秦散文重要组成部分的《战国纵横家书》正处在这一文体嬗变进程中的重要节点上,其意义和价值自然不言而喻。就史料价值而言,它较《史记》《战国策》等成书更早,因而在战国相关历史人物、事件和问题的研究中,《战国纵横家书》理应得到更多的关注和重视。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华简帛文学文献集成及综合研究”(项目编号:15ZDB065)的阶段性成果。

张 兵,男,文学博士,济南大学文学院院长、教授,山东省人文社科研究基地济南大学出土文献与文学研究中心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先秦两汉文学与文化、出土文献与文学。

K23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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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3909(2017)05-0156-07

[责任编辑裴传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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