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传莲
摘 要: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是二十世纪英国小说家E·M·福斯特最主要的代表作之一,作品中露西的女性形象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通过采用法国女作家西蒙娜·德·波伏娃的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理论,对男权社会下的露西敢于冲出束缚,解放被压制的意识,最终超越自身的内在性,追求到属于自己的真爱这一勇举进行解读。
关键词: 他者 内在性 超越 自由选择
存在主义女性主义是女性主义运动第一浪潮中的重要流派,其代表西蒙娜·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在《第二性》中系统地阐述了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的理论观念。波伏娃,法国著名存在主义家让-保罗·萨特(Jean-Paul Sartre)的终身伴侣,是一位伟大的女性主义者。她的思想观念受到了萨特存在主义理论的影响。《第二性》从萨特的《存在与虚无》中汲取了思想前提建构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的理论范畴。波伏娃在著作中说:“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只有另一个人的干预,才能把一个人树为他者。”[1]309在男权统治的社会中,女性被绑定在与男人的不平等关系中,他是“唯一”,而她就是“他者”;他是“中心”,而她就是“边缘”;他是“主宰”,而她就是“受控者”;他是“统治者”,而她就是“压迫者”;他是“主体”,而她就是“客体”。女人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造就的。父权制将女性气质(所谓女性气质就是女人之所以被称为女人的所有属性或特征)的某种社会规范强加于所有生物性的女人身上,从而让我们相信这种特定的“女性气质”是自然的,是符合父权制规范的。父权制已形成了一整套“女性特征”,女人就应该甜美、顺从、端庄、优雅;那些暴躁、抗争、癫疯、恶魔是违背了父权制下女性才有的气质,会被贴上不像女性和不自然的标签。从女性主义的角度看,女性气质在很大程度上是社会的建构物,这样的建构在很大程度上迎合了男人的需要。在“女性气质”的限制下,女人被迫扮演被规定的角色[2]107。德·波伏娃划分了“做女人”和被构造成“女人”之间的重要区别。她断定:只要人人挣脱被客体化的地位,就有可能摧毁父权制[3]25。波伏娃以存在主义的观点去研究女性的生存状态,强调对所谓的女性“内在性”的超越,企图摆脱“他者”的状态,打破男权制统治,颠覆男性/女性这一二元机制,使女性意识到自己的主体被压制,能够树立主体意识,成为一个自由的主体,寻求自身价值,改变女性地位和命运。男性意识主导下导致了女性“内在性”的形成,父权制和父权意识决定了女性“他者”地位。女性他者的地位和她的处境息息相关。波伏娃认为男性是自为的,超越性的自我;女性则是自在的,内在性的自我。要超越女性“内在性”和“他者”,妇女迈出的第一步是必须抛弃她们内化了的女性意识,即实现“超越性”[4]。
小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中,露西生活在沉闷、庸俗、压抑的英国中层阶级的传统规范下,她被贴上的女性气质“标签”是温柔、顺从和高雅。一直以来她都受到男权社会的约束,没有发现真实的自我,这种“内在性”使她没能意识到自我存在的价值。在意大利旅行期间,她的所见所闻和意大利自由开放的人文气息唤醒了她的内在本能,使她从混沌状态中清醒,慢慢意识到自身所处的一种“他者”状态和男权社会的迂腐道德准则和观念,最终勇敢地解除了与塞西尔的婚约,成为真正的自己,获得自由,追求真爱。这与存在主义女性主义对于“他者”、“内在性”、超越、“自由选择”的理论观点不谋而合。
一、“他者”和“内在性”的束缚
“女性”一直是波伏娃理论的焦点,在“第二性”中,她运用存在主义中“他者”概念对女性生存处境进行了阐述。波伏娃发现:“定义和区分女人的参照物是男人,而定义和区分男人的参照物却不是女人;她是附属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对立的次要者。他是主体,是绝对,而她是他者。”[5]序大家闺秀露西想通过意大利之行来排解英国的沉闷生活气氛,而正是这一次旅行让她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与露西结伴到意大利旅行的是她的表姐夏绿蒂·巴特利特,她时刻关注着露西的一举一动,不仅向表妹灌输男权社会的淑女准则,而且竭力不让露西逾越雷池半步,严严实实地保护着露西这位大家闺秀,容不得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到露西的声誉。在跟露西道晚安时,巴特利特小姐把她整个儿抱在怀里,“这使露西产生一种被包在大雾里的感觉,等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马上打开窗户,呼吸夜晚的清新空气”[6]19。长期生活在既定的环境中,露西的意识已经被当时的整个大环境潜移默化了,即便身上有一股反抗精神也不敢表露,还要力图装出端庄的样子,不由得感到自己成了个大傻瓜。同行的表姐巴特利特小姐就是男权制下的一位“他者”,凡是都要遵循迂腐的道德准则和观念,对爱默森父子不合常规的行为举止感到愤怒。作为露西的保护者和监护人,她竭力阻止表妹受到这些非规范行为的影响。夏绿蒂表姐是男权社会下的典型女性形象,她的女性气质已经“内在化”,陈腐的思想让人心生厌恶。起初她时刻约束着表妹露西,把这种约束行为看作“保护”。露西时刻约束着自己的一言一行,恐失大家闺秀的身份,内心深处又问到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大多数不平凡的事情都和大家闺秀的身份不相称呢?夏绿蒂向她解释:“这并不是说女人不如男人,而是说女人跟男人不同。女人的使命是鼓励别人去取得成就,而不是自己去取得成就。”[6]59男权制下的典型女性夏绿蒂已经成为它迂腐道德规范与观念的捍卫者,她时刻提醒和约束着霍尼彻奇小姐,担心她要是违背常规的话就会受到指责。波伏娃在《第二性》中使用“内在性”对女性的处境进行描述,“内在性”描述的是一种没完没了地重复着对历史不会产生影响的工作处境,在这种处境中女性处于封闭、被动而无所作为的生存状态[4]。女性作为一个自由的主体,要超越女性的“内在性”和“他者”,首先要做的就是抛弃她们内化了的女性意识。
二、超越“内在性”
通过与自由主义者爱默森父子的接触,露西混沌的女性意识逐渐成长起来。由于“内在性”的影響很深,即便她想反抗也不敢系统地进行。“时而会有一些约束使她特别恼火,这时她就要违反这些约束,也许以后会为此感到后悔”[6]60。她逐渐意识到自由的大门尚未打开,意识到自己的不满,意识到不满对她说来是一件新鲜事。露西的叛逆思想第一次通过言辞冲出口来,这样做她生平第一次。她试图为爱默森父子辩护,但是她的勇气消失了,重新陷入了老一套的混乱的思想方法中。endprint
女人“他者”的地位和她生活的大环境有直接关系,造成这种生存状态部分来自于父权制度及其意识形态,部分来源于女性的“内在性”。尽管露西内心深处想做出一些叛逆的举止,但是这种“内在性”让她退回到钢琴的世界里,在那里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解放受压制的意识。她拒绝了乔治希望继续他们的亲密交往的要求,不是她不喜欢他,而是内心深处有一些害怕。可是,慢慢的,爱默森父子自由平等的观念让露西的女性意识逐渐成长和发展起来。他们不受传统观念约束的自由表达让露西内心的自由意识慢慢显露出来。当乔治和露西第一次亲吻时,巴特利特小姐的出现打破了当时的美好感受,“她还来不及开口,几乎还来不及感受这一吻,就响起一个声音,‘露西!露西!巴特利特小姐打破了林间万物的寂静,她的棕色身影站立在景的前边”[6]103。父权制门第观念和阶级意识深深影响着女性的自由选择权力,从而深化了“内在性”。波伏娃认为作为一个女性,应有自己的独立存在。悲剧的发生在于她放弃了自己的独立存在,而完全屈从于男性和父权制的意识形态,这是对自由的一种剥夺,也是自我惩罚的开始[7]。乔治的一吻激起了露西内心深藏的自由恋爱意识,她明白自己不会把全部真实情况告诉富于自我牺牲精神的表姐,更不会告诉那位势利的母亲。
三、自由选择
与乔治离奇的交往让露西女性意识逐渐发展起来。她忍受着人间最难以忍受的委屈:她的诚挚,她对同情与爱的渴望,被人施展了圆滑的手腕利用了。从此以后,她在坦露心迹以前都要郑重考虑和万分小心,免得被碰回来[6]119。作为一个凡事都要向家人坦白的乖乖女决定向母亲隐瞒和乔治的经历和关系。露西本打算单独和乔治说明两人之间的这种关系,但是少女监护人却抢先一步帮她“解决”了。这让露西感到很压抑,下决心不想变得浑浑噩噩,要很快成长起来。她的“内在性”渐渐开始瓦解,自由意识快速觉醒,不想再由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霍尼彻奇太太希望女儿嫁给塞西尔,理由是:他人品好,又聪明,又有钱,举止优雅,最重要的一点是有很多重要的社会关系。塞西尔把露西当作一个受人尊敬的家族的淑女,他要尽量引导她进入与她气质更加相投的圈子里。塞西尔认为露西表达自己对老爱默森看法的话语是缺乏逻辑性的,他不喜欢露西慷慨陈词,与中下层阶级人士有什么瓜葛,只希望露西扮演好大家闺秀的角色即可。男权制统治下迂腐道德根深蒂固的人,导致他无法自然地和露西谈恋爱,甚至无法自然地接吻。他笨拙的谈话方式和需要一次次设计的表达爱意的动作都很荒谬可笑,“当他接触她的面颊时,他的金丝边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来,紧压在两人之间”[6]163。意大利之行给了露西她人在世界上所能占有的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她自己的心灵,她显现出一个叛逆者的姿态,希望获得与所爱的人同样的平等地位,而不是最求更大居室,她努力寻求自我价值和精神自由。塞西尔一切不自然的行为都让露西这位叛逆者无法成为一个自由追求者。波伏娃认为:“女人有能力在她坚持超越和被异化为客体之间做出选择。每个生存者作为主体而存在的根本需求在于通过自由选择设计自己的未来,并通过超越性的行为获取存在正当性的证明(或生存理由),从而寻求并实现自身的存在价值。”[7]霍尼彻奇太太有着一颗麻木不仁的心,专门谴责那些不照料家务和孩子,一心想写作的女人。她的态度是:“如果必须写书,那就是男人来写好了。”[6]209在压制和迂腐、自由和平等的对立关系下,露西勇敢地选择了后者。与乔治在英国的再次相遇让露西清楚自己爱上了他,并选择勇敢地面对外部的局势。乔治把塞西尔的本色完完全全地披露出来,他对生活、爱情和女性的态度让露西不再进行无意识的反抗,而是站出来自由选择——果断与塞西尔解除了婚约,“我不要人家保护。我要自己选择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大家闺秀的风度。难道不能相信我可以面对真理,而必须让我通过你第二手获得真理?女人的地位”[6]260。露西追求更多的独立性,反对男人对女人成套的看法,选择和乔治相爱,摆脱他者的状态,勇敢地实现了“内在性”的超越。最终,露西自由选择去追求真爱,改变女性地位和命运。
四、结语
受意大利自由文化和爱默森父子自由平等观念洗礼的露西,跨越英国父权制文化下迂腐的道德准则,摒弃阶级文化约束下培养出来的发育不良的心,改变自己作为女性“他者”的地位,超越女性“内在性”状态,自由地选择实现女性价值,追求真爱。
参考文献:
[1][法]西蒙·波伏娃,著.陶铁柱,译.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2]程锡麟,方亚中,著.什么是女性主义批评[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3.
[3]刘岩,马建军,著.并不柔弱的话语——女性主义视角下的20世纪英语文学[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1.
[4]刘慧敏.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的自由和解放——浅析波伏娃的《第二性》[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2010(13):39-41.
[5][法]西蒙·波伏娃,著.陶铁柱,译.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
[6][英]E·M·福斯特,著.巫漪云,译.看得见风景的房間[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
[7]宫媛媛.《女勇士》的存在主义女性主义解读[J].科技信息,2009(5):159-179.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