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女性主义视角下的《逃离》

2023-10-30 02:27陈燕
今古文创 2023年40期
关键词:内在性逃离他者

【摘要】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爱丽丝·门罗是加拿大著名的短篇小说家。《逃离》是爱丽丝·门罗广为人知的短篇故事集,于2009年获得国际布克文学奖。该书以普通女性的生活为背景,以独特的女性视角展开叙述,展现不同女性逃离家庭和婚姻的重担,寻找真实生活的经历。本文以存在主义女性主义为理论视角,对《逃离》中女性角色的“他者”形象进行梳理,分析女性沦为“他者”的原因,以及“他者”身份给女性带来的负面影响,从而探讨女性如何在二元社会中挣脱内在性的束缚,完成自我超越。

【关键词】《逃离》;存在主义女性主义;“他者”;内在性;超越性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0-001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0.003

一、引言

爱丽丝·门罗是加拿大著名女作家、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擅长写短篇小说被誉为“当代短篇小说大师”。[1]《逃离》作为她创作成熟期的代表作,曾于2009年获得国际布克文学奖。该小说通过独特的女性视角,叙写来自不同背景的女性追求真实生活的经历,具有强烈的女性主义色彩。女性主义是国内外学者研究《逃离》的重点,但是研究视角主要集中在生态女性主义,较少从存在主义女性主义视角解读《逃离》。西蒙娜·德·波伏娃是法国著名女作家,也是女权主义的领军人物。波伏娃的《第二性》被誉为女权主义的圣经。[2]在《第二性》中,波伏娃阐明“真正的女性”这个概念是怎么形成的,即为什么女人一直被界定为“他者”,从女人是什么出发来解决女人应该是什么的问题。[3]本文以存在主义女性主义为理论视角,分析《逃离》中女性角色的“他者”形象,探讨女性如何摆脱“他者”身份,实现主体价值。

二、男权的桎梏

萨特将自为存在和自在存在定义为两种根本存在方式。[4]自为存在是自由生成的,是一种与人的意识、目的等主观性因素密切相关的超越性存在。[5]波伏娃在萨特“本质先于存在”观点的基础上提出了与超越性相对应的范畴——内在性。[6]波伏娃指出,“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7]在现实生活中,女性要受到来自丈夫和父亲的男权凝视。男性会下意识地将女性视为自己的私有物,通过语言符号的象征意义,刻画女性形象,塑造女性气质。通过直接的外在行为干预,限制女性的活动空间,将女性排除在社会之外,束缚在家务劳动这种内在性行为当中。

(一)父权的凝视

在父子关系中,父亲倾向于通过语言符号的象征意义来强化亲子关系。孩子是从母亲的肉体中诞生,和父亲在肉体上的联系较少,这加剧了父子关系的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所以男性高度重视象征性自然,通过文化创造物来加强这种松散性的哺乳联系,最常见的方式是将孩子冠以父姓。[8]在《不久》中,朱丽叶将未婚而育的孩子带回乡省亲,朱丽叶的父亲山姆刻意询问了孙女是否随父姓。当得知孩子是随父姓后表示了肯定。山姆更是提醒朱丽叶要考虑其未婚而育的具体情况,没有婚姻的保障,父子关系的不确定性更加明显,更加需要通过象征性的“姓”来强化。由强调孩子要冠以父姓这个现象可以看出父亲倾向于通过象征性形式的“姓”来宣示在创造人类方面的主权,而女性则是被刻画成了生育容器一类的存在。

父亲不自觉否定女儿的社会性,通过外在行为的干预,限制女儿的社会活动空间。朱丽叶年仅二十一岁就获得了古典文学学士和硕士学位,但是朱丽叶的教授们不约而同地劝她放弃继续研究古典文学,他们认为女性进入婚姻意味着事业的失败,不进入婚姻会变得孤僻与高傲,并且也无法像男性那样得到晋升。

朱丽叶的父亲也希望她尽快融入社会,仿佛她所在之处不是社会似的。由此可以看出,无论是起到外界父亲作用的恩师,还是作为养育之人的父亲,他们都不考虑女性实际具备的社会能力,理所当然地将社会视作男性的活动空间,诱导朱丽叶通过婚姻进入家庭,主动将社会活动空间让位于男性。

(二)夫权的凝视

在婚姻关系中,丈夫通常将妻子视为自己的附属物和私有财产,通过语言符号的象征意义来加强对妻子的控制,刻画勤劳贤惠的女性形象,进一步將女性排除在社会之外。在《逃离》的同名子集中,克拉克一直称卡拉为“我老婆”。在劝诱卡拉以性骚扰为由对邻居贾米森先生进行敲勒索时,克拉克说,“你受到了骚扰和侮辱,也就是我受到了伤害和侮辱,因为你是我老婆,这是个有关尊严的问题”。[9]

在去警告西尔维亚不要再插手他们夫妻俩的生活时,他更是反复提及“我老婆”这个称呼。“我”字在这里作形容词,表达的是一种所属关系。克拉克通过“我老婆”这个称呼来加强对卡拉的控制,从而达到敲诈钱财、宣示主权的目的。在《不久》中也有此类现象的出现,朱丽叶的母亲萨拉患有心脏病,做不好家务活,朱丽叶的父亲山姆将萨拉称为“心脏有毛病的漂亮小姐”,抱怨老得有人伺候她,却亲切地称家里的帮佣艾琳是“会干很多活儿的仙女”“好姑娘”“带来秩序和安宁的人”。由山姆对妻子萨拉和帮佣艾琳天壤之别的形容,看出山姆对艾琳所代表的女性形象的认同,通过话语潜移默化的构建了理想中任劳任怨的女性形象。

三、内在性的束缚

内在性总是与超越相对立的或是对超越的否定。[10]男权的束缚是女性沦为他者的一个方面,可以归类为女性沦为他者的外在原因,女性自身也可能成为男性的同谋,主动将自己束缚在内在性中,变成一个物的存在,这样既可以逃避经济上风险,又可以逃避抽象自由带来的风险。[7]在外在男权的桎梏和内在惰性的双重作用下,女性堕入内在性中,承受着内在性带来的负面影响。

(一)内在性的惰性

克拉克在日常生活中对妻子的态度不友善,经常是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在向西尔维娅描述自己的丈夫时,卡拉的描述是这样的,“他什么时候都冲着她发火。就像是心里有多恨她似的。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做得不对的,不管说什么都是说错的。”[9]

跟克拉克一起过真要把卡拉逼疯了,于是卡拉产生了逃离的念头,在西尔维亚的帮助下,卡拉开始逃离丈夫,但是在走向独立生活的关键时刻卡拉还是犹豫了,慌忙下车,乞求克拉克接她回家,根据作者对卡拉逃离关键时刻的心理描写,可以得知卡拉犹豫的原因是她不敢在陌生世界中闯,即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面临社会生活的冲击。

撇开男权社会对女性的限制,就拿女主人公卡拉来说,卡拉自身存在着逃离生存焦虑的惰性。卡拉的第二次逃离借助的是西尔维娅的力量,是西尔维娅接济了卡拉并给卡拉安排好了逃离的路线。但是这种力量是暂时的,只能维持卡拉逃离到目的地,逃离之后的生活要靠卡拉通过独立工作的方式来维系。卡拉自认为不具备独自生存的能力,无法面对未来生活的不稳定性,选择主动束缚在内在性当中。正是卡拉内在性的惰性泯灭了她的超越性意识,她在还未开始实践独立自主的新生活之前就缴械投降了。

(二)内在性的影响

束缚在内在性中的女性对男性有极强的依赖性,主要体现在经济上的依赖性和情感上依附性。男性在爱情中可以保持主体性,继续通过开拓性社会活动来完成自己的超越性。但是堕入内在性的女性,在爱情中产生了对主体价值的错误假设,她们被排除在社会之外,通过为丈夫全身心的奉献来证明自己存在的正当性。

卡拉逃离原生家庭之后,把建立新的家庭秩序的希望建立在了克拉克的身上。文中具体是这样描述的,“她把他当作是未来生活的设计师,她自己甘于当俘虏,她的顺从既是理所当然也是心悦诚服的。”[9]卡拉无怨无悔的操持家务,通过牺牲自己来为克拉克提供情绪价值,对自己被性骚扰的事情进行添油加醋,以作为吸引克拉克的伎俩。卡拉之所以这么委曲求全,是因为卡拉无法像丈夫克拉克那样通过社会性创造活动,文中具体体现为经营马场,来创造价值。

卡拉主要从事日常家务劳动,而在加拿大的男权社会中,同男子谋取生活资料的劳动比较,妇女劳动是无足轻重的附属品,在这种情况下卡拉产生了对主体价值的错误假设。从某种程度上说,男权社会对女性社会活动空间的限制,以及女性自身内在性的惰性,加剧了女性在经济上的不独立性,经济状况的不独立又加剧了女性在情感上对于男性的依赖性。同时,情感上的依附也加剧了女性经济上的不独立性,因为她们对爱情产生了错误的幻想,主动的退居在内在性中,企图通过为丈夫奉献,来确立自己的价值。可以看出,女性内在性的惰性,具体表现为逃避社会竞争,以及女性自身由于对爱情错误幻想,进一步将女性置于被动位置。

四、超越性的探索

(一)积极的探索

存在主义重视人的“本真”的“自由发展”,受此影响存在主义女性主义主张女性和男性一样张扬个性自由发展。[11]女性在原有生活的压制下产生了逃离的意识。朱丽叶本身性格孤僻却被要求广结人缘,热爱古典文学专业,却被身边的男性长辈劝服放弃深入钻研,转去教书。卡拉不擅长学习,只想回乡当兽医,却被父母要求上大学,喜欢的驯马师克拉克,父母却嘲笑克拉克是“失败者一个”“一盲流民”。

不管是在职业还是在情感的选择上,女性都处于这种被压制和干预的状态。这种压迫给女性带来了伤害,激起了女性的反抗意识。朱丽叶只凭借一封信就,远离家乡,奔赴了只有一面之缘的渔夫埃里克。卡拉在清晨五点留下简短的字条,“我一直感到需要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我知道在这一点上我永远也无法得到你们的理解。”离开了家和克拉克私奔了。朱丽叶和卡拉抓住了自由的契机,试图建立新的生活,她们的逃离意识体现了对女性超越性的积极探索,具有进步意义。

(二)失败的经验

然而,朱丽叶并没有获得理想中的自由生活,在返乡省亲期间,朱丽叶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丈夫埃里克,埃里克却直接重拾旧好。

卡拉也主动放弃通过社会性活动来创造自我价值的机会,乞求其丈夫接她回家。这些女性仿佛陷入了逃无可逃的现实困境。卡拉和朱丽叶的逃离经历有着两个共性。

首先,她们是由于冲动而产生逃离的意识。由于冲动往往源于本能的推动,因此冲动行为缺乏理性判断,表现出感情用事,草率鲁莽,不计后果的特点。[12]

其次,她们对新处境的探索不是建立在经济稳定和精神独立的基础上。波伏娃指出,新处境意味着女性回归自己的本质力量,她们有向世界进攻和挑战的武器和手段。[13]新处境的建立需要的正是存在主义者一直强调的自由。对于自由如何获取,波伏娃建设性地提出了互惠互利概念,在承认他人超越性的同时也坚持自己的超越性。每一个人的存在都同时具有超越性和内在性。

但纵观历史,女性一直被男性限制为仅仅是内在的,而女性的超越性却被忽视了。朱丽叶和卡拉在逃离原生家庭之后,没有在经济和精神上保持独立性,而是企图通过为丈夫做贡献来分享丈夫的超越性,这本质上是对女性自我超越性的否定,这启示我们,女性应该通过直接的社会活动,而不是以男性为代理来完成自己的超越性。

五、结语

通过分析《逃离》中女性角色朱丽叶以及卡拉的“他者”形象,揭示了在加拿大的父权和夫权的凝视下,女性逐渐沦为第二性的残忍事实。

在加拿大的男权文化的影响下,女性被束缚在内在性中,承受着内在性所带来的消极影响。内在性的惰性加剧了女性在情感和经济上对男性的依赖。女性要想逃脱内在性的束缚,必须建立新处境,回归自己的本质力量,不以男性为代理人,通过直接的社会活动完成自己的超越性,发掘女性自身作为主体而不是客体的价值。本文探讨了女性沦为“他者”的原因,以及“他者”身份给女性带来的负面影响,对女性摆脱“他者”身份,完成自我超越具有启示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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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郑克鲁,曹倩.存在主义女作家波伏瓦的《第二性》[J].世界文学评论,2010,(01):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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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爱丽丝·门罗.逃离[M].李文俊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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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13]陈肖利.走出内在性:选择一种面向未来的存在形式——浅析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的女性生存论[J].理论界,2007,(03):164-165.

作者简介:

陈燕,南京工业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外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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