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席慕蓉的诗《一棵开花的树》,沿袭了她诗的一贯风格,朴素、简单,不做作。从表面上看,作者是在写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深入进去,便觉得作者是在用颜色勾勒心中的悲与美交织的情;继续深入,体味到的是作者通过等待发出了对生命意义的思考。
关键词:爱情 诗的颜色 等待
到底是什么打动了我?是一种纯真与善,还是一种平凡的执著?是颤抖的追求愛情,还是擦肩而过的感伤?一首好诗往往有多义性,初读、再读、反复读,味道各不相同。席慕蓉的《一棵开花的树》就是这样一首小诗。
一.诗的外衣——爱情
谁能否认这是一首爱情诗呢?这是一个关于爱情或与爱情有关的故事。“来一场恋爱吧”,可以说是诗中我内心的强烈渴求。为此,我与其说全力以赴,不如说是竭尽生命之全部。正如裴多菲歌唱爱情的名篇——《我愿意是急流》所写的“我愿意是废墟”,“只要我的爱人,是青春的常春藤,沿着我荒凉的额,亲密地攀援上升”。为“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我可以乞求500年来换得一场相遇。为此,“我”放弃了那个作为“人”的我,化作了一棵开花的树,以站立的姿态等待你的到来。我在,你却不一定可以感知到。为此,“我慎重地开满了花”,我期盼,我希望,我所思慕的你的到来。当你来了,我是多么的渴望,多么的卑微,请求你细细听听我的声音。“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我失去了作为人的我,我无法用语言与你倾诉之情。可是,只要有一点可能,我都愿意用“颤抖”换来你的驻足。然而,当你“无视地走过”,化作树的我却失去了追赶的能力。我的热情燃尽,我的生命释放而空,无权选择的我只能让心凋零,而这凋零的,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花瓣。席慕蓉的诗抒写的往往都是那种情上的不如意、不圆满,具有一种残缺的美或者说悲剧的美质。[1]
《一棵开花的树》通过求佛结缘,化树开花,失意凋零写出了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把如痴如醉欲燃欲焚的情感的推到了极致,它那样的震撼人心,使读者久久不能释怀。[2]我们可以说,是爱毁灭了女主人公。诗中的女主人公对于爱情是天真的,是痴迷的,甚至不理智的。她为了赢得爱情改变了自己的存在形态——有人变成了树。这里出现了两对矛盾,一是我与思慕的人可以用语言交流却没有相见的机会,二是我们有机会相见却无法进行交流。这样一来,她与所爱慕的对象虽然缩短了现实的距离,却制造了一个无法交流和沟通的巨大障碍,注定了爱的失落。
初读这首诗,我感受到这首诗所表达的是“我追逐——我守候——我不得”的一场失落的爱情。
二.诗的颜色——由鲜绿到绚烂再到凋零
树是一抹绿色,是生命的颜色。“我”站立成一棵树,生命便“葱翠”、“茂密”。无尽的绿色是不断绵延的生命力的象征,是鲜活生命力的体现。这是一种有活力的生命,有追求的生命,期盼未来的生命。
花是另一种颜色,花是绚烂的颜色,“一树一树的花开”,营造的是一种芬芳的气氛。在这种花香让人沉醉的气氛中,爱情是最适合发酵的,幸福也是容易酝酿的。绚烂的花开似乎注定要见证一段美好的相爱。绚烂的颜色是为爱情点亮的灯光。盛开的朵朵鲜花,是一双双期盼的眼睛,是一个个前世的美好愿望,更是一棵热情的,充满爱和渴望得到回应的心。
凋零又是一种颜色,是一种感伤的色彩。朵朵花瓣凋落于泥土,化为泥土。然后,“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甚至消散了她太息般的眼光”。到这里,绚烂因错过爱而凋零,生命也因失去爱而枯萎。花瓣纷纷落了,颜色也有翠绿变为灿烂,最终褪色为一无所有。但这种凋零却富有美感,凋零的事物是美丽的,凋零的过程也是悲美的。物美,情美,执著的精神之美。
无论是盛开的花,还是凋零的花瓣,都与美有关。盛开的花是绚烂的生命之美,是张扬的美,华丽的美。这种美是中国人追求的“蓬勃盎然”之美。凋零是另一种美,是悲剧美,是衰落的美。这种美类似于日本人追求的“物哀”的美。这种凋零,不是破败,不是颓唐,是生命的“真”的展现。有繁盛,有凋零,才是一个真实的生命。生命的每一个阶段有每一个阶段的美。凋谢的美,美在生命的真实,美在感情的真诚。从诗中“隐隐约约”不那么痛快的感觉出发,我们感受到的是诗节背后那个唤作“永恒”、有时也唤作“无常”的东西的。诗人擅长用清新的文字,悲情的意境,直击人性最柔弱的那一部分。[3]
再读这首诗,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光泽之美,灵动之美。
三.等待是对生命意义的思考
生命是什么?怎样的生命才有价值?这样的问题至今也找不到一个终极答案。在《一棵开花的树》中,“我”的一生都在等待。这首诗有两层等待。为了与思慕的你相遇,“我”向佛苦苦乞求了五百年,是我的第一层等待。“我”不惜花费五百年的生命,去打动佛,来实现我的愿望。在这五百年中,“我”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与你相见。这一执念,是“我”生命存在的动因,使我的生命得以延续。
第二层等待,“我”放弃作为人的“我”,化做一棵树。我盛开,我盼望,我继续着我的等待。在这等待中,“我”也灿烂的盛开,绽放了生命的美丽。“我”的慎重,使“我”对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尽善尽美。“我”仔细的,慎重的,小心翼翼的活着。生命的每一分钟,“我”都力求活的最美,最灿烂。在这个过程中,“我”的生命也释放了它的能量,活出了它的精彩。在这里,作者触及到了“刹那”与“永恒”的关系。“我”似乎更重视生命中有意义的“刹那”,说明“我”更重生命的质量而非数量。[4]而当你无视的走过,“我”的等待也随之结束了,我的生命的光泽也随之消失了。
反复吟读,渐渐拨开面纱,见到真面容。席慕蓉的这首诗,看似写爱情的失落,实则表达了一种哲思——生命是一个过程,生命的意义就是过程本身。生命应该怎样度过?当一个人的生命中有所执著的目标,有去追逐的勇气,又在追逐目标的过程中绽放了生命的力量,那么,凋零的生命也被同情且喜爱了。生命的过程才是全部意义的所在。当一个生命有执著,有对爱的渴望,又有为之去努力,那“凋零”的生命也是值得的,也是有意义的,也是高贵的。这首诗表达的是“无法预知的时刻”那种忽然来临的刻骨铭心的“感动”,也表达了对人生的一种宽容。洁净饱满的“初心”和感伤的抒情表现为作者的审美追求。[5]
小心翼翼的爱,全心全意的等待,绽放生命之灿烂,这样的一生充盈而令人动容。
四.席慕蓉爱情诗的独特性——悲美与象征
爱情诗中,用树来介入情感的诗也不在少数。如三毛的诗句: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三毛认为依靠和寻找是做人的负担,使人容易受悲欢离合的感情的牵绊,无法骄傲的活着。为此,她选择做一棵树,以站立的姿势存在于永恒之中,可以沉默而骄傲的活着。三毛显然是把化作树当成她逃避现实生活的纷扰的一种途径。舒婷的同名作《一棵开花的树》,在舒婷的诗中,强调的是如何有尊严的相爱,如何平等的在一起。兩棵树就是两个人——男人和女人。两人要用站立的姿势相爱,探讨的是如何有尊严,如何不迷失自我的相爱。
而席慕蓉的诗中,树,不是爱的方式,而是爱的产物。是因为爱,才有了路边的这棵树。爱情也毫无疑问给了文中的“我”以生活的希望和热情。是爱,让她执著,可以用五百年的时间去祈祷;是爱,让她在成了一棵树后,爆发出了极强的生命力,枝头的鲜花见证了她的生命的美好。树为爱而生,为爱开花,也是为失去爱而凋落。在这里,爱情成了全部。树的爱是全心全意的,是心甘情愿的,是不计代价的。我们常愤慨于被爱者的麻木与无情,然而,对无意中错过美好情缘的姑娘的意中人而言,何尝又不是一种悲剧?无视和擦肩而过,对施爱者与受爱者爱说,都是生命中的一个遗憾。所以作者对爱与被爱者总是充满理解与同情。
席慕容的诗追求一种生命的意识,使她的诗歌富有象征性。她的诗中充盈着一种对生命的礼赞,对美好的憧憬。她的诗中有一种薄如蝉翼的闲愁,飘似飞絮的情思。这正是她对生命的深思后体悟的哲理在诗中以一种“轻逸”的姿态呈现出来。
席慕容曾经表达她对理想爱情的理解:“我一直相信,世间应该有这样的一种爱情:绝对的宽容、绝对的真挚、绝对的无怨、和绝对的美丽”。[6]面对爱情的忘我,对爱情的痴迷和哀而不伤、持而有节的情感表达,使席慕蓉的爱情诗具有了唯爱情而爱情的悲美和为爱而爱的象征性。
参考文献
[1]邹建军.席慕蓉抒情诗创作综论[J].民族文学研究,1998,4:59.
[2]水丑木.感悟生命的歌者——读席慕蓉的诗[J].当代文坛,1991,3:23.
[3]张亚松.拆碎七宝楼台——席慕蓉诗境界说[J].当代作家评论,1992,4:57.
[4]古大勇.“罂粟花”一样的爱情——析席慕容《一棵开花的树》的爱情观[J].福建师范大学福清分校学报,2010,4:46.
[5]林红霞.动人的“假设”和“初心”——从《一棵开花的树》看席幕容的爱情诗[J].作家杂志,2008,6:39.
[6]席慕容.七里香(后记)[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7:109.
(作者介绍:何成秀,鲁东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艺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