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盖

2017-07-28 21:35王雷琰
延安文学 2017年4期
关键词:雪色喜儿井盖

王雷琰

雪,停了,悄无声息地停了。轻轻地来,轻轻地去,温柔的抚摸着熟睡中的万物牲灵,恣意畅游,飘洒满地,好似心血来潮的少女。天空舒展着懒散的碎梦,晶光闪闪,微微发亮,白白茫茫,清清净净。

二月春雪,爽呆了。

一辆崭新豪华的黑色轿车从大街冲入小巷,在雪色的映衬下夺目耀眼,狂劲十足,猛听“喀喳”一声,一只下水道井盖从厚雪的掩护下弹了出来,全身歪斜一边,震动差点让小车翻了个筋头,司机恶狠狠地骂了句:“死上啦!他妈的!”眺望了一眼,漠然无语,踩足油门,扬长而去。

我走过去试图搬动井盖,生铁铸就的家伙,愣着劲却岿然不动,看着转瞬间裸露出黑咕隆咚的天井,眼前仿佛浮荡出几位遭遇暗算的行人,心里有些愤愤不平,“素质差,短命鬼!”

早饭过后,气温阴冷起来,稍不留神双手就冻红了,行人倒渐渐多了起来,你来我往,匆匆忙忙,踏雪而行,小心翼翼。有送孩子上学的大爷大妈,背着时尚书包的少男少女,风风火火的上班一族,个个都绕地雷似的绕着井盖走了过去。

一位盘卷着漂亮发型的大妈拉着小孙女的手,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

我连忙蹲身喊:“大妈,我拉不动井盖,您帮我抬一下好吗?”

“闺女,你看我忙着要送孩子上幼儿园,一会就要迟到了,没功夫呀!”大妈面露难色,牵小狗似的牵着小女孩,避瘟疫般绕开井盖,指挥着小孩:“往左拐!走路可要睁大眼睛看着点,小心石头呀、电绳呀、死老鼠呀、井盖呀、陷井呀……”

“奶奶,掉进这个大圆洞里会不会死?”小女孩指着黑咕隆咚的下水道疑惑不解地问,

“没人救就会捂死的。”

“那我就不能在里面玩,是吧,奶奶?”小女孩的红皮鞋调皮地勾搭着细碎的雪花,天真烂漫的样子惹人万分怜爱。

紧随其后一位胖墩墩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过来,黑色的高档西服在雪色的辉映下更加崭新挺阔。我心中窃喜:看样子是个官员,光秃秃的脑袋灵光闪耀,雪白的脸庞未挂一丝云彩,做点好事不会困难吧。我厚着脸皮央求道:“大伯,帮我抬一下井盖好吗?太重了我抬不动!”

一股冷风侧身刮来,缕缕寒意令我混身颤栗,仿佛要凝固成冰。我的声音顺着风,一定飞入了他的耳中。他肿涨的眼神瞟了一眼张着大口的下水道和冷冰冰的井蓋,面无表情,精神饱满地从我身旁转了过去。

我自然失望地垂下头来,不知再叫谁帮忙合适。冰冷的井盖在寒风中傲雪,过路的行人漠不相关,没人把它当做自家的事。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清脆的女高音从天而降,一个披着麻花状长发,衣着时尚鲜艳大衣的少妇袅袅婷婷边歌边走着过来,浓郁的香水味撩人心脾。

“咦,这不是市歌舞团喜儿的扮演者吗?让她来帮忙不会错吧?告诉她我是她的粉丝。”我的心像盛开的花儿,巴望着她能给我一片阳光。

“大姐,您是歌舞团的‘喜儿吧?”我笑盈盈地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她惊诧地望着我。

“我是您的粉丝。麻烦您一下,这井盖被摔出来了,能帮我抬上去吗?”

“呦,是你给揭开的吗?本事挺大呀!”她大惊小怪的样子。

“不是的。这是一位司机开车给压出来的。”我慌忙解释,争取她的信任。

“那他咋不弄好呢?”她乌黑的眼珠一滚一滚,拨来拨去。

“他跑了。”

“他咋能跑呢……”她愤愤嘟囔,恍如梦语,“现在的人啊——我也搞不清是你揭开的还是谁揭开的?不关我的事啊。”只见她摇摇头像躲瘟疫一般抽身远去。

我傻傻地愣在那儿,看到我的偶像活灵活现的模样,如刺穿喉,难受的没了叫人帮忙的勇气,生怕别人也像她一样嫁祸于我。

我产生了离开的念头,不想粘这事了。谁爱掉进去就掉进去吧?活该他(她)倒霉么!掉进去就会有人管了,栽死人更会有人忙了,成了新闻更红火!有些人就是等着别人做好事,他(她)跟着沾光,从不为别人操心。

正欲起身,一位俊俏的少妇提着行李包走了过来,毫无生疏热情地问道:“女子,我在阳台上看你站这好长时间了,遇到啥事了?”

我把前前后后的情景实况转播给她。

“唉!现在的人啊……这点小事不足挂齿。来,咱俩慢慢往上挪。”她豪爽地将握在右手的提包搁在地上,挥挥右手,弯腰弓背使劲搬挪井盖,左臂的衣服绵绵软软,轻飘飘的在寒风中荡来晃去……

我吃惊的发晕,发现她左臂残缺,根本无法双手搭配。我的心底喷发了一股汹涌动能,双手配合着她的方向锚足劲向上推,井盖微微动弹,稍不留神就会夹住手。我俩只能一点点朝前移,双手浸满雪水,十指冰凉,唯有心里是热乎乎的。

左摆右扭,磨蹭半天,天地动情,井盖严丝无缝的合了口,我俩如释重负,喘着粗气,满面赤红的相视而笑。

我好奇的打量着她的残臂,真想聊聊,翻阅她的生活,品味她的故事,又怕搅动她心底积存多年的沉淀,引发震荡,尘封的故事往往心酸,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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