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俊
【摘要】电影《兔子洞》改编自大卫·林赛—阿贝尔的普利策戏剧奖同名作品,于2010年12月在全球上映。电影讲述了一对普通夫妇痛失4岁爱子后,如何在以后的生活中寻求内心的慰藉。作品通过双重的叙事形态、巧妙的叙事结构、丰富的叙事情感和幽默的叙事话语,诱导观众对内心困惑和生活压抑作出反思,表达了人类认识生命价值、实现生活目的和追求活着的意义的深刻内涵。
【关键词】《兔子洞》;叙事形态;叙事结构;叙事情感;叙事话语
现代传播学是一门由多个领域相互交叉和相互渗透的综合学科,其传播核心是人们对信息的传递和交流。传播学是研究社会信息系统及其运行规律的科学,因此,它可以作为我们认识了解各种文化现象的理论工具。[1]从传播学视角来看,电影文本以电影为媒介来传递信息,电影传播过程也是一个信息传递和交流的过程。电影文本是通过文字、声音、影像、色彩等符号,传递给观众一些连贯系统的、逻辑严密的、生动形象的信息。一部电影作品是否得到成功传播,从传播学视角探究附着在文本载体上的信息,可以最大限度地扩大意义空间,电影传播过程是一个受多种因素制约、多个元素紧密结合的有机整体。电影是一门艺术,电影叙事也充满了艺术特色。本文试图通过分析电影《兔子洞》的叙事形态、叙事主题、叙事结构、叙事情感、叙事话语和叙事美学,解读对现实生活中情感问题思考的深度和广度,解码这部电影的艺术特色。
20世纪90年代,随着异域文化差异的各类戏剧风起云涌,美国戏剧继续呈现多元化的发展趋势。美国电影《兔子洞》(Rabbit Hole)于2010年12月上映,再次将大卫·林赛—阿贝尔(David Lindsay—Abaire)的戏剧作品《兔子洞》搬上银幕,不断掀起观影风潮,引发观众及其读者对作品非常之多的评论,反映出人们对社会普遍存在的情感困境的思考。
电影《兔子洞》由林赛担任编剧、约翰·卡梅隆·米切尔担任导演,在保留剧本大部分对白的风格中,取得了令人满意的影片效果。影片的主线是著名女演员妮可·基德曼饰演的妻子贝卡和艾伦·艾克哈特饰演的丈夫霍伊,他们心爱的儿子遭遇一场意外车祸而身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通过悲伤的音乐和特设的布景以及独特的语言渲染了作品叙事转变的发展方向。人物刻画出面对意外和死亡的种种矛盾和伤痛,一次又一次无奈地接受着保守的心理治疗。一个中产家庭遭遇外来的不测,加快了原本满足或平衡的生活状态逐步恶化为满足遭到破坏或失去平衡的发展进程,起到了核心和催化的关键性作用。
一、叙事形态
随着20世纪中后期结构主义文论研究的进程,由法国著名文学理论家、结构主义符号学家茨维坦·托多洛夫提出的“叙事学”逐渐完善起来,已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叙事理论体系深受以结构主义语言学为基础的符号学理论及以结构主义诗学为基础的神话学理论的影响,过度重视研究内部结构各要素之间的规律和联系。解构主义、女性主义以及新文学理论思潮的出现,打破了以文本内部关联研究为主的经典叙事学的封闭局面。现代叙事学冲出文本内部的固有模式,紧密联系人文、历史及社会背景,拓展了叙事理论及研究对象,成为一门一脉相承的、动态发展的文学理论体系。随着时间的推进,叙事学向其他媒介渗透,架构起跨学科研究的桥梁,具备了跨媒介的特性,不仅仅应用于文学领域,在绘画、影视剧等文化领域的研究也越来越广泛,形成了叙事学的诸多分支。20世纪80年代,安德烈·戈德罗和弗朗索瓦·若斯特合著的《什么是电影叙事学》问世,电影叙事学作为一门艺术学科正式诞生。
集文学叙事和电影叙事于一体的表现形态为叙事研究提供了新的思维角度。电影叙事形态既有叙事内在实体的规律分析,也有叙事文本的个性研究;既探讨文本角色的功能,也研究故事架构中受众群的作用。观众的参与使电影叙事形态呈现多样性和灵活性,结合高科技的拍摄手段和剪辑方式等,大大提升了电影作品的银幕魅力。为迎合现代人丰富纷繁、错综复杂的生活,电影叙事的形式与内容在民族传统文化和大众流行文化的相互制约和影响下,其叙事形态沿袭影视艺术的独特机制,淋漓尽致地发挥“创造性”,在文学与电影的艺术形式转换中,实现二者叙事形态的契合和交融,并试图将电影精神和思想内涵超越文本本身。
林賽的原著剧本《兔子洞》曾先后两次被搬上舞台,首先在2006年百老汇上演话剧版,而后在2010年林赛亲自操刀以编剧的身份推出电影版。电影的特点突出了心理活动,由一对夫妻近乎怪诞的语言及其心理独白等信息编码,传递给观众细腻的情感变化,从而洞察其复杂的内心世界。剧本叙事形态在转换成电影的过程中更为单纯,而忠于剧本的简单故事情节则无法达到理想的效果。语言作为人类灵魂表达的重要形式,是电影文本与观众之间最为重要的情感交流的途径,是电影艺术思想表达的叙事形态。电影的叙事,有别于文学语言的叙事,是依赖电影作品的情节发展,剖析角色的性格特征,来领悟电影艺术的内在独特性。这部家庭悲剧作品是人物在现实生活中承受痛苦的隐喻,是快乐人生与悲苦现实纵横交错的写照,反映了人物在孤独和绝望中痛苦挣扎的无奈。一个平铺直叙的表层故事并不足以触动读者和观众的心灵,改编后的电影由于媒介表现手段的不同,不只是停留在剧本的原有结构和语言层面上,还有镜头中的影像、语言和声音所呈现出来的叙述,表现出独特的双重叙事形态。
二、叙事结构
电影剧本叙事方法迥异、题材丰富,叙事结构上是以独具匠心来构建故事情节的框架,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内在的逻辑和思维,二是外在的伊始、发展、高潮和尾声等范式。一部成功的剧本在叙事结构上经历了一个从简单到复杂的发展过程,如同连续剧般持续被搬上现实生活的大舞台,既有“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真实感”,也不乏“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的“真实性”,从影片独具的视觉表现力,到没有此类生活经历的观众受到刺激,影片与观众之间的认同关系被简单轻易地建构起来,一条影片的主线索由此展开。
叙事结构按照时间顺序分为单线叙事和多线叙事。早期电影艺术受到技术限制和观众思维习惯的影响,多采用单线叙事的方式,故事较为单一,难以满足观众的欣赏需要。在新媒体语境的影响下,电影成为科技与艺术相结合的产物,其叙事结构经过不断的实践和革新,发展为深受观众推崇的繁而不乱且环环相扣的多线叙事结构。多线叙事结构使电影中的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与厚重,故事情节更加符合生活的节奏和规律,将观众拉入现实的时空之中,从而产生强大的感染力。
《兔子洞》情节叙事展示出时间与空间向前流动的态势,凸显出多线叙事的特征。其主线表现在遭遇车祸失去幼子的贝卡和霍伊这对中产家庭夫妇身上,而多条支线集中在车祸当事人杰森身上。时隔车祸发生8个月,贝卡和霍伊面对痛苦、失去和死亡的表现方式截然不同:贝卡摆脱睹物思情,试图用心理转移法消除孩子的痕迹;霍伊却是暗夜里反复观看孩子过去的成长视频,一遍遍地与人倾诉和分享,无法逃避孩子已经离去的事实。贝卡因失去孩子的伤痛,难以接受霍伊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而好友和娘家人的安慰,依然安抚不了她内心的伤痛。为了寻找情感发泄的出口,一次偶然的相遇,贝卡受好奇心和疯狂的驱使,开始与杰森交往并发展出了神秘的关系。从杰森的话语中,贝卡感受到他事发后的内心忏悔,母性的自然流露帮助自己重新找回自我,没有言语指责,只带有些许的尴尬之意。尤其是贝卡得知同胞妹妹伊泽怀孕后,主动承担起母性角色,而这种母性意识充斥于生活的每个角落,完成了从幻想世界到达现实世界的转变,最终寻找到幸福的自己。林赛在时间和空间上巧妙设置了诸多紧凑的“巧合”,不仅适时控制了叙事节奏,同时为观众留下意犹未尽的悬念。
三、叙事情感
《兔子洞》将镜头对准了人物,人物成为整部影片的主要叙事对象,电影情节紧紧围绕人物活动的过程不断展开。“文学的对象,文学的题材,应该是人,应该是时时在行动中的人,应该是处在各种各样复杂的社会关系中的人,这已经成了常识,无须再加以说明了。”[2]人物的烘托和塑造是电影艺术叙事情感的最高追求。作为艺术作品的电影,通过一定的艺术表现力传达给观众思想、情感和道德,以期达到“寓教于乐”的教化效果。《兔子洞》通过演员真实空间的表演表达出文本中的主观情感,恰当运用了电影中传达情感和教化的“微言大义”的功能,既冲淡了悲剧故事所带来的负面情绪,同时成为观众回味无穷、积极乐观的精神指引,使观众与剧中人物产生一种庄谐相宜的叙事情感。
电影伊始,剧情便定格在车祸发生8个月后,贝卡和霍伊仍然痛苦挣扎在车祸的阴影下。在林赛现实主义的手法下,贝卡丧失了与他人正常交往的能力,性格越发尖酸刻薄,滑稽的荒谬行为让好友黛比不得不疏远……当沉溺于酒吧的妹妹伊泽怀孕了,贝卡的妈妈纳塔因为害怕“这时机可能会刺痛人”,害怕再次揭开贝卡难以愈合的“失去与承受”的心灵创伤。但当贝卡知道这一切后,母性的丰富情感让曾经断裂的生命得以延续,形成光影交织的真实情感叙事。观众通过对人物行动的分析,找出事态发展的规律特征,不仅满足了剧情表达主题的需要,而且把握了文化、时代和记忆等意识形态的导向。
在戏剧理论中,审美享受是电影艺术的首要目的,但其背后的社会现实却成为电影叙事的终极目标。这一时期表现社会的阴暗面往往通过命运捉弄的“巧妙之处”完成鞭挞丑恶的任务。霍伊在定期参加教堂的丧亲安慰活动时,结识了吸食大麻的女人盖比,表现出“类似爱情”的异性吸引,仍然不能缓解心灵的伤痛。这些无济于事的人生命题,不论是抽象的还是具象的,都难以找到“兔子洞”的出口,这似乎在暗示:人类在承受痛苦时,无法借助超越死亡和伤痛的外力,注定是孤独的。贝卡和霍伊一次次尝试着亲情、宗教、性吸引等多种心理治疗,尽管犯了一些价值立场上的错误,但也符合人之常情,体现了人文精神的关怀。辛酸沉重的叙事情感经历留给观众的悬念就是寻找洞口的答案:贝卡和霍伊手牵手望着远方。
四、叙事话语
电影是一门集声色于一体的艺术。随着电影由单一的无声时代步入多元的有声时代,声音在电影中扮演的角色是不可取代的。陈旭光在《影像当代中国》中认为:“艺术文本与现实文本构成的是一种互为指涉的‘互文本关系。在观影中,我们要善于寻找文本的缝隙、闲笔,某些意味深长的空白、沉默,某些叙事进程的突然停顿和自我矛盾。”[3]导演在电影中综合运用人声、音乐和音响等连接故事情节的剪辑手法,以一种更为自然的方式呈现出人物特点或心理活动,以更为精简的叙事结构增加电影艺术的感染力。观众通过叙事话语进入声画合一的虚构世界里,搭建起通往现实世界的桥梁,从而产生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或认同或反思的观念体系。
林赛的成功之处在于,用独特的幽默语言描写支离破碎的生活细节,以真实的情感表露难以承受的心灵苦痛。剧情与评论之间的“不协调”便是叙事话语运用得恰到好处的最佳体现,强调了人们之间的真实情感,預示了情感回归的结尾,契合西方文化特征和走向的主流意识形态。以贝卡面对失去孩子只是去了天堂的解释为例,她荒诞地打破沉默:“为什么上帝不自己再造一个天使?”再如,霍伊在卖房时告诉客户:“是啊,这感觉挺怪。我老忘记孩子已不在人世了,总觉得他就躲在床底下,随时都会蹦出来。过去他常常这么做。(环顾四周)我能感觉他就在这儿。”儿子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霍伊荒诞的话语让周围的空气顿时停滞,调侃地继续问道:“(拍拍门板)请问你们还想看看主卧室吗?”平淡的言语中透着对幼子的思念之情,不合时宜的对白冲破了观众的心理防线,制造出一触即发的幽默中心点,达到幽默诙谐中轻松化解忧伤辛酸的艺术效果。林赛良好的叙事话语的运用充分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积极有效地调动了观众的情绪。就艺术而言,电影在故事和话语中体现独特的语言风格,是剧作者自身对生活和时代的反思,这种自觉和刻意的追求寄予了剧本创作美好的愿景。
叙事话语的幽默风格点缀在整部忧伤的剧情中,不论是夸张还是搞怪,都反映了人类追求愉悦和渴望快乐的精神诉求。喜剧艺术放缓了忧伤的节奏,使观众在幽默与伤痛的“不协调”中产生极其具有说服力和感染力的思想内涵,将外在技术和内在精神紧密联系在一起。影片《兔子洞》对现实生活有着深刻的启迪与反思的意义,影片中的贝卡和霍伊是不幸的,各自以诙谐的对白和幽默的语言诉求着人们对于伤痛的自我疗法。
《兔子洞》讲述了一对普通夫妇痛失亲人后,如何在此后的生活中寻求内心的慰藉。它没有跌宕起伏的叙事情节,却有着不流于俗套的表现效果。电影通过双重的叙事形态、巧妙的叙事结构、丰富的叙事情感和幽默的叙事话语,引导观众对内心困惑和生活压抑作出反思,表达了人类认识生命的价值、实现生活的目的和追求活着的意义的深刻内涵。
参考文献:
[1]郭庆光.传播学教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60.
[2]钱谷融.艺术·人·真诚[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62.
[3]陈旭光.影像当代中国:艺术批评与文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20.
(作者为河南工程学院外语学院教授,文学博士)
编校:董方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