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控制下的新闻生产变革

马缘园+郭致杰

【摘要】新闻生产的研究具有操作性理论、规范性理论和社会科学理论三种不同理论形态，其来源、构成和评判标准各有不同。作为社会子系统的新闻传播活动，必然受到整个社会大系统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技术变革层面的控制。在媒介变革的语境下，社会控制的市场因素、技术因素、社会交往及网络文化因素对我国里约奥运会新闻报道产生了显著影响。

【关键词】新闻生产；社会控制；媒介变革；社会交往；公共生活

新闻是社会的产物。新闻关注和报道社会生活中具有新闻价值的事实；新闻报道不是在真空中进行，作为社会子系统，必然受到社会大系统的政治、经济、文化、技术等因素的制约。因而，对于新闻社会性层面的研究一般采用媒介社会学的研究框架，研究新闻传播活动与社会系统之间复杂的互动关系。本文即采用媒介社会学研究框架下新闻生产社会学的研究视角对我国里约奥运会的新闻报道实践进行分析，解释新闻生产如何受到社会控制的影响，从而在体育新闻报道领域进行有益的实践探索。

“社会控制”这一概念最早由美国社会学家爱德华·A.罗斯提出，他在《社会控制》一书中指出：“社会控制是一种由某种社会组织实施的、有意识的、有目的的社会统治系统。”[1]作为社会子系统的新闻传播活动，必然受到整个社会大系统政治层面、经济层面、文化层面以及技术变革层面的控制。在媒介变革的语境下，社会控制的市场因素、技术因素、社会交往方式及网络文化因素对里约奥运会新闻报道产生了显著影响。

一、借力新媒体：市场控制下的直接影响

媒体市场利益对媒体组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网络新媒体的冲击下，以纸媒为代表的传统媒体进一步衰落。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2016年6月发布的《新媒体蓝皮书：中国新媒体发展报告（2016）》数据显示：2015年中国传媒业市场发生了革命性变化，互联网媒体广告收入首次超过电视、广播、报纸、杂志四家传统媒体广告收入之和，从市场规模上看，互联网新媒体成为真正的主导。[2]在传统媒体遭遇重创之际，纸媒首当其冲，从2014年开始，大量报纸、杂志停刊，如《心理月刊》《生活新报》《京华时报》等。电视频道关停也在悄然进行，如深圳广电暂停法治频道播出、九江市广播电视台文娱频道关停、香港亚洲电视停播等。对此，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崔保国副院长认为：此种情况的出现和经济存在的问题一样，是传媒存在产能过剩和去产能的问题。在传统媒体经营出现断崖式下滑的现状下，受到市场控制的直接影响，传统媒体如何借力新媒体进行媒体融合与融媒报道，在优胜劣汰中重获传媒产业的一席之地成为其生死攸关的话题。

在里约奥运会的新闻生产中，主流传统媒体首先显现出在融媒新闻生产领域的高度活跃，如人民日报客户端演播厅直播重要比赛、新华社客户端推出“新华社记者带你直击里约奥运会”24小时现场报道，发挥了全媒体新闻“中央厨房”生产方式的积极作用。其次，为了迎合新媒体新闻信息直观可视、形象生动的内容特征，各类数据新闻报道方式被传统媒体广为采用，如《新京报》使用表格和统计图呈现中国历年奖牌数的变化趋势，《扬子晚报》在男子乒乓球单打决赛前依据选手马龙和张继科的10场世界大赛对决数据，进行大数据分析和赛事结果预测。再次，在互联网中大行其道的PGC短视频成为传统媒体奥运融媒报道的亮点，如《人民日报》打造的视频栏目《啊～五环》让受众在幽默诙谐中听女编辑辣评奥运，新华社在其客户端推出系列短视频《里约奥运会的正确观看姿势》，采用动画视频对受众展开各类奥运项目科普。商业思维推动下的媒介生态完全突破了事业单位性质的形态，传统媒体必须快速反映互联网思维引领下的网民究竟需要什么形态的新闻产品与媒介服务，通过融媒新闻生产方式重获传媒产业的一席之地。

在网络新媒体市场膨胀的压迫下，报纸、电视媒体被倒逼进入互联网，在变革思维、创新新闻生产方式层面积极探索，而如何摆正二者间的关系对于抢占传媒市场至为关键。里约奥运会期间，央视体育与新浪微博通过内容、产品、大数据和报道等多方面、全方位地深度战略合作，共同携手为受众提供全时在线、跨屏互动的全景式奥运观赛体验。同时，双方也在传统媒体与社交媒体的跨屏联动中实现了互利共赢，体现出新旧媒体协同合作的鲜明特色。在市场控制的杠杆下，新旧媒体之间不是只存在竞争关系，还存在协作关系，协作能带来更多共赢。如央视索福瑞的研究表明，微博讨论量每增加1%，可以带动电视节目的到达率增加0.248%，收视率增加0.1%。[3]未来新旧媒体之间新闻生产的协同合作将成为发展趋势。

二、新技术革命：技术引领生产变革

传媒技术的变革对新闻生产方式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互联网技术的出现将人类带入网络传播的新时代，网络新媒体技术的不断发展，不仅改变了媒体新闻生产的思路、模式与产品，而且改变了媒体组织新闻生产的结构。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第五代HTML语言、大数据挖掘等新技术在新闻生产中的运用不断刷新着新闻报道的形式与内容。正如媒介进化理论指出的“一切媒介的进化趋势都是复制真实世界的程度越来越高”。[4]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在新闻生产中的运用，正是为受众提供了延展身体感官功能的工具，帮助其更全面、更立体地认知世界，在真实与虚拟的穿梭中带来全新收受体验。

每届奥运会的新闻报道都是见证媒体技术变革与传媒格局变迁的里程碑。2008年北京奥运会新闻生产是传统媒体、门户网站与网络论坛的时代；2012年伦敦奥运会新闻生产是“两微一端”为代表的移动媒体时代；进入2016年，更多的新技术被运用到新闻生产中，技术引领着媒介变革和传媒格局的变迁。

首先是人工智能技術在奥运会新闻生产中的引入。以往机器人写新闻在财经报道、突发事件报道、体育新闻报道中发挥了重要的辅助作用，此次里约奥运会报道引入的人工智能新技术是机器人解说。作为奥运会历史上首位“人工智能解说”，2016年8月7日凌晨，百度人工智能机器人“度秘”化身赛事解说员，对中国男篮和美国“梦之队”的首战进行了实况解说。“度秘”不仅能够运用文字准确地描述与解说赛事，而且会使用不同的表情、标点符号来表达当时的情绪与感情，还会分享赛场精彩瞬间的动图，对各类“比赛得分”“球员百科”等专业问题对答如流。“度秘”的新闻生产方式没有局限于沉溺在赛事过程与结果的展示，而是提供了多角度、多维度的新闻事实与信息，高智能数据处理速度能满足受众个性化的信息需求和娱乐性需求，实时互动满足了受众在时空中特定场景的情感共鸣和表达诉求，丰富和延伸了新闻事件内在的意义，给受众带来全新的收受体验。

其次是第五代HTML语言制作数字产品在奥运新闻生产中的广泛应用。作为互联网发展趋势代表技术之一的H5，为互联网提供了全新的框架和平台，包括提供免插件的音视频、图像动画、本地存储以及跨平台功能，并使这些应用标准化和开放化，使之运用到不同的开放平台和应用平台，尤其适合移动媒体。2016年4月，腾讯在里约奥运会倒计时100天之际推出了一款助力奥运的游戏类H5“跑向里约”。此款游戏通过整合微信运动数据，依据跑步步数获得相应积分，将用户自动带入“跑向里约”的征程，加强了个体与奥运之间的紧密联系，作为奥运会新闻报道的预热。8月6日，中国选手易思玲在奥运开赛首日与奥运首金失之交臂，获得女子10米气步枪铜牌。腾讯立即推出一款“不一样的视角，体验射击有多难”的奥运专属射击体验H5游戏，运动员易思玲亲自介绍比赛规则，用户则必须通过感应控制瞄准靶心并发射，感受射击运动的难度与魅力。作为奥运报道的衍生产品，H5游戏的出现正是对用户身体感官功能的延展，通过虚拟场景提供的现场感，令用户产生身临其境的体验，再次证实了新闻传播“场景要素”和“关系要素”[5]的不可或缺性。

诸如人工智能技术、H5和VR、AR新兴技术的出现，使得新闻生产的方式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如果说此前新闻生产是为了反映和再现客观现实的话，新技术则将受众的感官融入新闻事实的场景中，推动着现实与虚拟的融合，这即为喻国明老师谈到的“深度沉浸”[6]的观点。新技术影响下的新闻生产让受众在现实与虚拟中穿梭，模糊了现實与虚拟的边界，这将在新闻真实性层面引发更为深度的探讨。而智能技术的不断涌现对于在新闻生产中职业新闻记者与智能技术之间的互动关系的探索也将持续被讨论。能够丰富和延伸新闻事件的内容与意义的诸如H5技术、人工智能技术将在新闻生产和增值业务中得到更多的应用。

三、内嵌社交：深入公共生活

新闻业自诞生伊始就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无论是从印刷媒介到电子媒介再到网络媒介，还是今日蓬勃发展的数字媒介，新闻业的动态发展其实追逐的不仅仅是新商业模式、新技术，更加深层抑制新闻业发展的动因是社会交往的需求，即公众认为新闻传播在公共生活中所处的位置。潘忠党教授曾指出，新闻变迁的核心问题是“元传播”的问题，“所谓元传播，即关于传播的传播，它符码化传播活动，规制和演绎其中的社会关系。当下的新闻变革当然包括了采用新媒介和信息技术开拓信息的广度和深度，但更为重要的是元传播层面的开放，使得新闻业成为这个时代的社会交往实践的展演之一”。[7]

当下，在公共性原则下的元传播层面的创新体现在：新闻传播在公共生活中唯有内嵌入当代公众的公共生活，并高度契合网络社交文化，二者的关系才不易被割裂与疏远。在很多情况下，媒体在互联网究竟是在进行新闻传播，还是在与网民进行社交互动，二者的边界变得模糊。网民对于新闻媒体在公共生活中的定位从新闻的记录者、公共社会的建设者、公共秩序的捍卫者延伸至网络社交的互动对象，改写了新闻传播的结构符码。

此次里约奥运会的新闻生产中，媒体对网络直播平台的利用成为吸睛亮点。采用直播平台进行新闻传播不仅是平台的创新，更重要的是直播契合当代公众公共生活领域的社交文化，这种新闻生产方式更加符合网民对新闻媒体在网络公共生活中的角色期待。公共生活是相对公民的私人生活被提出的，哈贝马斯认为：公共生活可以协调公民行动、促进协商对话、促进公众的社会化。今天互联网公共空间的公共交往在公共话题讨论、协商对话、维护公共利益等层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时在公众的社会身份认同中扮演了头等重要的角色。在当代公众社交须臾离不开互联网的情况下，新闻生产必须深度进入互联网公共生活，尤其要内嵌进入公众的社交生活，扮演好新闻传播与社交互动的双重角色。

此次里约奥运会的新闻生产中，直播平台对奥运冠军采访的网络直播不仅带来了视频通话的虚拟感，而且各位冠军真性情和网络化语言的表达迅速成为引爆话题的场所，网民在收看直播和提问中具备极强的参与感，并有益于二次传播。直播空间发挥着传统演播厅的作用，但在直播平台的场域中，新闻传播与网络社交互动的界限是模糊的，网民更倾向于将其定义为一种网络社交的狂欢，而不是新闻收受。这使得新闻生产在未来的变革中将不断探索与受众之间的交往关系以及发生更多变革的可能性。

新闻媒体对互联网公共生活的深入必须深耕互联网文化、及时了解舆情动态以调整新闻生产内容。中国在本届奥运会的报道中，与以往媒体更加关注奖牌数不同，媒体淡化了功利氛围，更多地关注运动员鲜活个体、享受比赛的愉悦过程、奥运精神等，这是基于80后、90后网民主体看待奥运会拥有更加淡然的态度和多元的价值观，消解了对金牌的过度消费。而网络文化与青年亚文化杂糅因素影响下的互联网公共生活对新闻生产的控制作用更为深层。网络文化现象与青年亚文化现象共时地出现在20世纪，网络文化的去中心化、解构权威的后现代特征，与青年亚文化存在高度精神契合。如果说从芝加哥学派到伯明翰学派，对于青年亚文化行为的符号象征意义，都离不开对“越轨”和“仪式抵抗”行为实践意义乃至政治意义追寻的话，弗里斯则认为青年亚文化的产生和青年亚文化角色的转化在新的历史语境下其实更多是为了满足“娱乐”的需求。[8]在当下青年亚文化不断消解抵抗性的时代背景下，娱乐性更加占据上风。因此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诸如“洪荒之力”的段子、奥运健儿颜值比拼、体坛偶像等新闻内容生产的传播效果更佳了。

四、结语

从里约奥运会新闻生产实践中可以总结出：在商业思维和技术变革的控制下，融媒发展和协同合作特点鲜明、新闻事实与虚拟现实高度交融，新闻生产在网络公共空间进行社交互动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媒体新闻传播与网络社交的界限日益模糊。这一切的变化正在改写新闻传播的结构符码，新闻媒体对于网民社交方式的内嵌将成为未来新闻生产变革的新方向。

参考文献：

[1]E.A.罗斯.社会控制[M].北京：华夏出版社，1989.

[2]定军，杨丽萍.社科院：4大传统媒体广告收入总和不敌互联网媒体[N].21世纪经济报道，2016-06-21.

[3]新华网.微博牵手央视 成其奥运报道首席社交媒体战略合作伙伴[EB/OL].2016年5月24日，http：//news.xinhuanet.com/sports/2016-05/24/c_129012176.htm

[4]喻国明，等.媒体2020：传媒的进化趋势与未来可能.《德外5号》微信公众号，2016-08-21.

[5]喻国明.“互联网+”逻辑下传媒产业的发展进路与关键.喻国明微信公众号，2016-08-21.

[6]喻国明，等.媒体2020：传媒的进化趋势与未来可能.《德外5号》微信公众号，2016-08-21.

[7]潘忠党.新闻变迁的核心问题[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07-07.

[8]安迪·班尼特.虚拟亚文化？青年、身份认同与互联网[M]//亚文化之后：对于当代青年文化的批判研究，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2.

编校：赵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