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琼 李涛 林曦
摘 要:入清以来,滇缅贸易不管是在贸易的商品种类和规模上,还是在贸易的深度等方面都有了长足的发展。英国通过三次战争全面占领缅甸后,尤其是腾越被迫开关后,随着西方经济势力的渗透,滇缅贸易的发展又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在贸易的结构、通道、形式、性质及对象等方面都表现出新的特点。这些新特征表明滇缅贸易的广度、深度和内容均得到了拓展,滇、缅双方也越来越深地卷入到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中。
关键词:滇缅贸易 清代 民国 腾越关 经济全球化
中图分类号:F7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0298(2017)12(c)-069-02
滇缅之间的经贸往来源远流长,并在不同时期表现出不同的特点。清代至民国时期的滇缅贸易以1902年腾越开关为界,在贸易的结构、形式、通道、主力等方面均表现出明显不同的特点。
1 贸易结构方面
腾越开关前,滇缅往来虽不乏奢侈品,但占据主导地位的是各自的土产。腾越开关后,滇缅贸易规模扩大,商品种类剧增,其中缅甸输入云南的商品以工业制成品居多,云南输入缅甸的商品仍以土产为主。
腾越开关前,滇缅交易的商品种类已很丰富。从缅甸输入云南的商品以棉花、玉石为主,还有“海盐、燕窝、鹿茸、象牙、羽毛、生漆、槟榔、琥珀、药材等”[1];从云南输入缅甸的有“铜、铜器、铁锅、水银、熟丝、绸缎、纸张、麻线、雨伞、茶、干果、蜜饯、烈酒、砒霜、蜂蜜、药材等”[1]。可见双方经贸往来以土产为主,主要还是通过产品的互通有无来满足各自的需求。
腾越开关后,滇缅贸易的商品构成发生了变化。缅甸的出口以棉纱为最大宗,棉花退而居其次。根据钟崇敏《云南之贸易》的统计,1902~1937年,棉纱、棉花进口平均值分别占腾越进口总值的57.03%和12.45%。此外,缅甸出口商品还有各种洋布、羽绸羽绒、玉石、人造靛、纸张、干荔枝、咸鱼、假金线、美国火油、日本自来火、羊毛制成品、纸烟、洋伞、火柴、香皂、肥皂、瓷盆、洋磁碗釘、铜铁什件、螺丝钉等。云南出口的最大宗商品为生丝。钟崇敏《云南之贸易》称:生丝每年出口占云南省出口总值的34%~94%,平均达70%。此外,还有石磺、铁锅、篾帽、纸张、牛、羊、鸡、鸭、黄牛角、水牛角、麝香、土毡、土布、猪、板栗、纸烟、火腿、纸张、绸缎以及茶叶等。从商品的构成来看,虽然洋货占据了一定地位,但双方仍以原料、半原料和日用品为主。这一方面反映了西方殖民势力对滇缅贸易的渗透不彻底,另一方面又保留了传统滇缅贸易互补的一面。
2 贸易形式方面
腾越开关前,滇缅贸易主要以朝贡贸易和民间贸易的形式开展,又以后者为主。腾越开关后,朝贡贸易终结,民间贸易虽然依然繁荣,但占据主导地位的是以通商口岸为依托的近代贸易形式。
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清政府规定缅甸10年一贡。此后缅甸与清王朝保持相对稳定的朝贡贸易关系。可见由于政治的局限,滇缅的朝贡贸易并不频繁。正因如此,云南与缅甸等国的经贸往来是以民间贸易为主展开的。清代滇缅边民互市贸易非常活跃,史载:“滇南各土司及徼外诸夷,一切食用货物,或由内地贩往,或自外地贩来,彼此相需,出入贸易,由来已久。如棉花……迤西则取给于木邦……又苏木、象牙、翠毛、木棉等物,则贩自缅甸;云连则购自力些。又各井盐斤,仅敷两迤民食,其永昌所属之陇川、遮放、干崖、南甸、盏达、潞江、芒市、猛卯等各土司地区,因距遥远,脚价昂贵,多赴缅甸之老官屯地方买海盐。以上各项,人民往来夷方络绎不绝。[2]”边民互市活动之频繁可见一斑。边民互市的活跃,极大地弥补了朝贡贸易的不足,密切了两国人民之间的经济联系,使双方的经贸活动更具多样性和活力性。
腾越的开关,标志着滇缅贸易开始转向以近代口岸贸易为主。口岸在对外贸易中的主要功能在于:“中国所产土货需借助于通商口岸运销到国际市场上,外国输入的洋货亦需通过通商口岸转销于各地,进而使中国的广大地区逐步地纳人世界市场体系。[3]”腾越开关,既为云南以及经由云南的土特产的出口提供了通道,又为西方殖民者向云南倾销商品提供了便利,奠定了腾越关在滇缅贸易中的连接作用和主导地位。云南和缅甸进一步被纳入到西方殖民体系中。
3 贸易通道方面
对外贸易的发展离不开交通条件的支持。腾越开关以前,滇缅贸易主要通过传统的陆路开展。腾越开关以后,陆路贸易退居其次,水路贸易逐渐兴盛起来,并在滇缅贸易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清代从云南边境入缅的道路非常多,很多文献都有详细记载。如倪蜕《滇小记》记载了近10条,道光《永昌府志》记载了15条,光绪《腾越乡土志》记载了5条,等。魏源《圣武记》、赵尔巽《清史稿》等书记载的对外用兵路线,同时也都是重要的商道。此外,由边民互市踩踏出来却未见记载的边境小道,为数就更多。在这些入缅通道中,最主要的有两条:“一条直接从曼德勒经过锡尼(Thieunee)、永昌到大理府。另一条沿伊洛瓦底江而上直到八莫,从八莫又分出三条支路,汇于缅甸人称为莫棉(Momien)的腾越,然后到达大理府”,其中“若干世纪以来,通过八莫的这条道路,不论对侵略的军队,或是和平的商人,一向是从中国到缅甸的必经之路”[4]。腾越得益于地处滇西的地理优势,成为“出缅门户”[5]。
18世纪末19世纪初,英国占领了下缅甸,将仰光辟为商港并作为英属缅甸的首府。滇缅海运贸易开始兴盛起来。仰光是缅甸全国最大的港口,缅甸的主要进出口货物大多由仰光港出入,中国方面也不断有大量两广、福建华侨来此贸易。随着下缅甸经济的发展,“整条伊洛瓦底江流域都成为滇缅贸易经济区,伊洛瓦底江水路全线成为滇缅贸易通道”[6],“凡孟密、孟养和猛拱等上缅甸出产的矿产、宝石等,除部分直接销往云南外,大部分汇集阿瓦,再从这里转销云南和下缅甸及海外;伊洛瓦底江中游和下游所产棉花、稻米基本上也由阿瓦及其附近的城镇中转上缅甸及云南”[6]。海运贸易自近代开始成为中、缅间贸易往来的主要途径。
4 贸易的主力方面
腾越开关以前,滇缅贸易的开展主要依靠中缅双方的边民及商人,其中缅甸华侨发挥的作用尤为突出。腾越开关后,由于西方殖民势力的渗透,滇缅贸易的对象以及贸易的主力军都发生了重大变化。
历史上,在中缅双方的交往中,许多中国人由于种种原因流寓缅甸,成为缅甸华侨。这些华侨在滇缅交往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据统计,到清前期,缅甸的华侨已经超过10万[7]。到19世纪上半叶,缅甸的华侨和中国商人垄断了上缅甸的贸易以及宝石矿和银矿的开采。而且在伊洛瓦底江流域,只有中国人有航行权。即使缅甸人,也必须经过允许,才能进入这一带经商[8]。可见华人在上缅甸经贸活动中的重大影响力。
滇缅贸易的主要对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缅甸和印度。随着印度、缅甸沦为英国的殖民地、腾越的开关以及进出口贸易的开展:第一,滇缅贸易的主要对象即缅甸和印度变成了殖民主义国家;第二,腾越开关后,缅甸出口云南最大宗的商品是棉纱,其次才是产自缅甸本土的棉花,棉纱产自印度,因而这一时期的棉纱输入云南,对缅甸而言只是过境贸易;第三,滇缅之间的经贸往来深深烙上了英国殖民势力的印记,滇缅贸易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称之为滇英贸易;第四,西方殖民势力在直接经营缅甸和云南蒙自关的进出口贸易后,却一直无从直接插手腾越关的对外贸易,于是转而利用其他手段来达到间接控制、从中攫利的目的,如操纵洋货批发,抬高卢比对银元的汇价等。所以在滇缅贸易的口岸贸易中形成了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即中国商人的直接经营以及英国殖民者的间接控制同时并存。
5 滇缅贸易在云南、缅甸对外贸易中的地位
清代前中期,滇缅贸易在双方的对外贸易中都占据着主要地位。近代以来,随着缅甸及其周边国家沦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殖民地,滇越铁路的通车以及蒙自关在云南对外贸易地位的迅速崛起,滇缅双方对外贸易的结构和对象都发生了重要变化。
就云南来看。清代,云南被迫开埠通商以前,对外贸易的主要对象是缅甸。滇缅之间的贸易虽由来已久,但长期规模不大,直到唐宋以后才逐渐兴盛起来。到了清代,滇缅之间贸易的规模和区域不断扩大,发展迅速,十分昌盛,而同时期的滇印、滇老、滇越贸易的规模都赶不上滇缅贸易,故而在当时的云南对外贸易中占主导地位的是滇缅贸易。蒙自、思茅和腾越相继开为商埠后,云南对外贸易的整体形势发生了很多重要变化,滇缅贸易在整个云南对外贸易中的重要地位迅速下滑即其一。根据学者的研究,就进口贸易来看,香港输入到云南的货值最多,约占云南进口贸易总值的60%;印度居第二,约占云南进口贸易总值的18%;越南第三,约占15%;缅甸第四,约占7%~8%。就出口贸易来看,香港遥遥领先,约占云南出口贸易总值的90%多,输出到缅甸、印度和越南等国家和地区的货值加起来还不到10%[9]。缅甸在云南对外贸易中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
就缅甸而言。缅甸在很长一段时期内的对外贸易虽不太发达,但中国却是其最主要的对外贸易对象。沦为英国的殖民地之后,缅甸的生产开始为英国殖民经济的需要服务,其对外贸易也迅速发展起来。但缅甸对外贸易的主要对象却发生了很大变化,由之前的中国变成了英属印度、英国以及马来西亚等国家和地区。其中,就进口贸易来看,二战以前,印度输入的商品居第一,约占缅甸进口贸易总值的50%~60%,二战后比例有所缩减,但仍占进口贸易总值的1/5多。英国居第二位,二战前后大体占进口贸易总值的20%左右,战后比例有所增加,占1/3左右。而中国已无足轻重,二战前所占比例还不到1%,二战后有所上升,但不超过10%[10]。就出口贸易来看,二战前,印度所占比例最高,经常占50%多,二战以后的比例有所下降,一般在20%~30%左右。中国在二战前所占比例依然不到1%,二战后虽有增长,但不超过6%[10]。由此可见,在缅甸成为英国殖民地后,中国在缅甸对外贸易中的地位亦非昔日可比。
总而言之,由于云南与缅甸在地理上毗邻,双方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往来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二者的经贸往来在各自的对外贸易史上均扮演过非常重要的角色。到了近代,在印度、缅甸沦为英国的殖民地后,以腾越关的开埠通商为标志,滇缅贸易在贸易的结构、形式、通道、主力等方面均发生了很多明显的变化。尽管不论是对云南而言,还是对缅甸来说,滇緬贸易在各自对外贸易中不再有主导地位,但双方交易的商品种类却在增加,交易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所以滇缅贸易并未随着地位的下降而衰落,是在不断发展的,且在各自的对外贸易中仍占有一席之地。而口岸贸易的开展和兴起,使滇缅贸易的广度、深度和内容均得到了拓展,滇、缅双方也越来越深地卷入到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中。
参考文献
[1] 董孟雄,郭亚非.云南地区对外贸易史[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8.
[2] 云南大学历史系,云南地方古代史(原民族历史)研究室.张允随奏稿[M].云南大学.
[3] 张永帅.近代的通商口岸与东西部经济现代化[J].兰州学刊, 2010(8).
[4] 姚贤镐.中国近代对外贸易史资料1840-1895第2册[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62.
[5] 陈宗海,赵端礼.腾越厅志[M].云南美术出版社,2002.
[6] 陆韧.云南对外交通史[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
[7] 陈俊.试论清前期缅甸华侨的骤增[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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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孙来臣.明清时中缅关系及其特点[J].东南亚研究,1989(4).
[10] 郭亚非.近代云南与周边国家区域性贸易圈[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2).
[11] 赵松乔.缅甸地理[M].北京:科学出版社,1958.
①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近现代滇缅贸易研究(1644-1949)》(2015FJL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