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永
关键词: 西柏坡时期;当代中国;人民民主专政;政党制度
摘要: 西柏坡时期是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向新民主主义社会的历史转折时期,也是当代中国政党制度的奠基阶段。中国共产党在筹备新政协、建立新中国的过程中,坚持人民民主专政理论,继承和发展了统一战线思想,把党对统一战线的领导制度化、系统化和统战工作的规范化、组织化,基本上形成了多党合作、政治协商的国家政党制度,这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一项制度性成果,中共自此开启了从革命党向执政党的转变历程;它不仅规范了政党关系,为建立新中国奠定了合法性基础,还为新中国各项建设事业的恢复和发展准备了人才队伍,推动了中国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型和发展。
中图分类号: D231文献标志码: A文章编号: 10012435(2017)01001007
Abstract: Xibaipo period is the historical turning period of China's new democratic revolution to the new democratic society, and also the foundation stage of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political party system. In preparation for the new Political Consultative Conference and the establishment of new China,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persisted in the theory of the people's democratic dictatorship, and developed the thought of the United Front. The party's leadership on the United Front is institutionalization, systematization and standardization, organization of work content, so the national political party system of multi-party cooperation and political consultation formed, which is a systematic result of Marxist sinolization.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opened its door from a revolutionary party to ruling party. It not only regulat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arties, but laid a legitimate foundation for the establishment of new China, prepared personnel for the rehabilitation and construction of new China, and promoted China to transform from tradition to modernity.
第1期張志永: 建国与建制:西柏坡时期当代中国政党制度的初创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45卷1949年9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召开,标志着当代中国的政党制度即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的确立。[1]然而,其最初创建于西柏坡时期。迄今,学术界关于当代中国政党制度涌现出一些有影响的研究成果,主要阐释了中国特色的政党制度建立的宏观背景和过程,或者从理论层面阐释其概念、特征、功能和意义,但对其具体构建过程语焉不详。鉴于西柏坡时期既是筹备召开新政治协商会议、建立新中国的关键时期,又是当代中国政党制度的奠基阶段,故本文以中共中央与平山县李家庄民主人士政治协商为中心,梳理中共与各民主党派、无党派民主人士团结合作、民主建国的互动过程,管窥当代中国政党制度的创建过程及其意义。
一、中国共产党成为名副其实的领导者
中国共产党在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过程中,很早就建立了广泛的统一战线,但它只是统一战线的实质领导者,尚没有实现制度化的领导。1947年人民解放军发动战略反攻后,10月,中共中央提出了“打倒蒋介石,建立新中国”的口号,[2]551这也意味着放弃了旧政协的建国路线图,但是,中共尚未计划好如何建立中央政府,“十二月会议只是想到了它”。1948年后,建立新中国的条件逐渐成熟,4月30日,中共中央发出“五一”口号,“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及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3]419、216随即邀请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的代表到解放区,筹备召开新政协和建立中央政府,哈尔滨和河北平山县是两大接待地。8月以后,民主人士陆续来到了平山县李家庄,至中共中央迁往北平,先后有符定一、吴晗、张东荪、雷洁琼等20余人。
中共中央在筹备新政协过程中,充分发扬了民主。1948年8月1日,毛泽东在致李济深等民主人士电报中说,“关于召集此项会议的时机、地点、何人召集,参加会议者的范围以及会议应讨论的问题等项,希望诸先生及全国各界民主人士共同研讨。”[3]570由于中共在长期革命斗争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政治、军事、经济等实力远远大于其它民主党派,刘少奇自信地说:“中国共产党在全国人民中取得50%以上的拥护是没有问题的,其他任何政党都没有我们这个地位。”[4]“五一口号”发布后不久,邓初民等民主人士自觉地接受了中共的领导,认为,“革命究竟由谁来领导,这不能单凭主观的愿望,而是一种客观的历史的规定”;“事实上今天的武装斗争、农村工作、政策路线,可以说已无一不在中国的无产阶级及其政党的领导之下进行”;因此,新政协“在可能的条件之下,应该就由中共来召集”。[5]不过,他们毕竟是少数先进分子,国人大多对中共革命理论和解放区情况知之不多,一时并不认同中共的领导。司徒雷登认为,“大部分中国人民并不希望中国共产化。甚至那些较激进的学生,他们加入中共更多的是由于对国民党的失望而被吸引向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6]254尤其是部分中间阶级、阶层人士对西方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印象深刻,他们希望在国共两党之外,寻找第三条道路。显然,这种状况极不利于革命,有必要“整肃我们的阵容,齐一我们的步伐,巩固我们的团结,以防止反革命势力之侵入”。[7]861
因此,中共中央积极做各民主党派和民主人士的工作,频繁地与他们沟通,宣传新民主主义理论和各项政策;为他们提供马列著作、毛泽东选集和党的文件,帮助他们提高认识,辩明是非,最大限度地弥合分歧,统一思想。平山县李家庄距中共中央驻地西柏坡很近,毛泽东、周恩来等在繁忙工作中多次抽出时间,与民主人士会谈。如雷洁琼等人从北平抵达平山的当天晚上就得到毛泽东等中共领导人的接见,“毛主席讲到如何把革命进行到底的问题、知识分子问题、对民主党派的要求以及新中国建设的宏伟蓝图。……希望民主党派站在人民大众的立场和中国共产党采取一致步调,真诚合作,不要半途拆伙,更不要建立‘反对派和‘走中间路线。”[8]
中共中央统战部定期组织民主人士座谈会,“每周只有一次,多由李維汉或齐燕铭主讲。”[9]148中央各部门负责人还专程召开报告会,介绍中共的各项政策及实施情况。如1949年1月,邓颖超、胡乔木分别为李家庄民主人士作了“关于解放区的妇女工作”和“关于新民主主义的文化政策”的报告;2月,安子文作了“关于干部问题”的报告等。楚图南回忆道,“周恩来经常亲自来给我们讲话。周恩来对民主党派朋友待人以诚,服人以理,谦逊厚重,给我和很多朋友的印象极为深刻,永志不忘。”[10]5李家庄民主人士也自发举办座谈会,讨论中共的报告、宣言以及新政协诸问题,如1948年12月25日,李家庄的民主人士召开时事座谈会,“就国际、国内政治形势进行了广泛的讨论。”[11]24
中共还组织民主人士参观解放区,增进他们对中共政策和解放区情况的了解。1949年3月初,陈叔通、柳亚子等民主人士赴李家庄时,途径山东解放区,很想了解解放军屡战屡胜的原因,便参观了一个连队;他们惊讶地看到许多美械、日式武器装备,得知这些都是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等战利品,才恍然大悟。有位民主人士问到,听说解放军打仗是用“人海战术”,还给战士吃“迷魂药”,“这样就把敌人打败了。我们也不相信这种说法,你们到底怎么打仗的嘛?”一位战士回答道,我们都“非常明确自己的作战的目的,就是杀敌保家,安邦定国,自觉地拿起武器和敌人拼搏”,还懂得“作战必须凭借勇敢和智慧”,怎么能吃什么迷魂药“稀里糊涂地去送死”呢?他们还询问了伙食标准、物资供应和每月薪金等问题,还对供给制感兴趣。胶东军区司令员贾若瑜解释道,“服装是按季节发,官兵服装一个样,……薪金是采取‘按劳分配的供给规定,战士和连干部每人每月3元,营职4元,团职5元,师职8元,我和政委在本区是最高的为10元。”[12]百闻不如一见,解放区形象地示范了未来的新民主主义社会,给民主人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他们自由地与广大工人、农民接触交谈,澄清了许多误解和疑虑,思想上发生了很大转变。
通过一系列的学习和比较,李家庄“民主人士均感收获甚大”,[7]858他们迅速地从爱国主义转向了新民主主义,自觉地接受了中共的领导,他们人数虽少,但在筹备召开新政协会议等重大事宜上发挥了先锋带头作用。据笔者统计,1948年5月1日《中共中央关于邀请各民主党派代表来解放区协商召开新政协问题的指示》中共列举29名民主人士,至中共中央迁往北京,符定一、吴晗、张东荪、雷洁琼4人到李家庄,李济深等11人到哈尔滨,13人留在国统区或海外,1人罹难。如毛泽东发表《将革命进行到底——1949年新年献词》后,符定一、周建人、楚图南等19人立即联名致电哈尔滨的李济深、沈钧儒、章伯钧等民主人士,表示,“革命必须贯彻到底,断不能重蹈辛亥革命与北伐战争之覆辙”,“亦无中间路线可言”,号召“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各民主党派和民主人士一致行动,通力合作,完成人民革命之大业。”[11]271月14日,毛泽东又发表了《关于时局的声明》,李家庄民主人士积极响应,联名致电哈尔滨的民主人士,建议“共同起草一个支持毛泽东八项条件的声明”,[13]657以揭破国民党政府的和谈欺骗。哈尔滨民主人士非常赞同他们的提议,22日,李济深、沈钧儒、马叙伦、郭沫若、谭平山等55人正式发表声明,“一致认定,……愿在中共领导下,献其绵薄,贯彻始终,以冀中国人民民主革命之迅速成功,独立、自由,和平、幸福的新中国之早日实现。”[14]505这标志着民主党派和民主人士正式接受了中共新民主主义理论和中共的领导。
中共与各民主党派都希望“团结一致,建设统一自由民主之新中国”,[15]58这就为新中国政党制度的建立奠定了政治基础。在筹备召开新政协的过程中,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抛弃了中间路线,公开接受和认同中国共产党的新民主主义理论及其领导权,意味着他们认同了中共政治权威的合法化和合理化。中共继续坚持对统一战线的政治领导权,并把这种领导权制度化,不仅为召开新政治协商会议铺平了道路,也构成了当代中国政党制度的核心要素之一。
二、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形式的基本形成
中国共产党在与各民主党派、无党派民主人士团结合作、政治协商的过程中,充分展示了民主诚意和大公无私的为民情怀,继承和发展了统一战线工作,规范了政党关系,基本上形成了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的各种形式。
中共中央领导人多次与李家庄民主人士面对面地协商,共筹建国大计。“对于重大政治问题,一般都由毛主席、周恩来、刘少奇等中央领导同志出面同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的领导人物直接商谈,充分交换意见。特别是恩来同志更是经常地、广泛地同各方面人士接触。……亲自向他们介绍情况,分析形势,阐述党的方针政策,并针对他们的疑虑解答问题。”[16]如1949年1月16日,周恩来召开民主人士座谈会,介绍了解放战争形势,满怀信心地说今年有把握打倒蒋介石政权;他还虚心地向大家请教建立新中国急待解决的一些问题,“整个政权之内,国防还好,财经不大懂,内政更弱,希望多讨论”;“将来是人民共和国。至于总统制、内阁制的问题,大家可以谈谈……政府中的行政机构,职权如何,如何组织才能发挥最大的效能以取得人民拥护?政府委员会设多少部门?内政、财政、国防等部门的职权如何等等,都希望诸位多想想。”他又介绍了对待战犯和官僚资本、新中国的外交政策及文化思想政策等事项,与民主人士进行了深入、广泛地协商,“周恩来和与会人员始终精神饱满,坦诚相见,商讨各种问题,达成了共识,气氛十分热烈。”[7]152、154
1948年10月,中央统战部成立后,直接负责新政协的筹备工作。他们与李家庄民主人士频繁地协商,诸如新政协的召集者、参加者、召开的时间和地点、新政协应讨论事项等问题;还“组织一部分同志”与民主人士“进行日常的接触和交谈”,“他们可以和我任何负责同志谈话,交换意见”,[7]858并随时将他们的意见报告党中央和毛泽东。民盟代表费孝通回忆道,“中共中央的代表与各民主党派和各民主阶层的人士以及海外归来的华侨代表,对成立新政协筹备会以及新政协的性质、任务等问题,取得了共识。为后来召开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7]经过与李家庄民主人士政治协商,中央统战部很快制定了《关于召开新的政治协商会议诸问题草案》,并把这份草案发给东北局等地,广泛征求各方面民主人士的意见。
在政治协商中,中共中央从善如流,虚心接受民主人士的合理建议。囿于当时的各种条件,短时期内难以召开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故有民主人士提议新政协即相当于临时的人民代表大会,直接产生中央政府,中共采纳了这个建议。1949年1月8日,中共中央正式决定1949 年召开政治协商会议,“宣告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的成立,组成共和国的中央政府,并通过共同纲领”。[18]432新政治协商会议的性质和任务改变后,参加会议的单位和人员也必须相应地调整。本来,中共中央发布“五一”口号时,“所设想的这个会议,不过是个百八十人的会议而已。”[19]显然,这样的政协会议的代表性明显不足,根本无法承担起代行人民代表大会的职责,必须扩大参会代表的范围和数量。当时,在中国革命即将胜利的大好形势下,一些不符合条件的组织和人士也想冒名加入民主党派和民主人士行列,为了保证新政协成功地召开,中共中央多次与李家庄民主人士交换看法,协商参加新政协的单位和人员名单。“大家一致认为,像民社党革新派及乡村建设派这样的组织,不宜列為新政协的参加单位,但其中的个别爱国人士,则可以在他们明确表示和反动阵营决裂后,特别邀请他们参加新政协会议。”[10]6从而保证了新政协参加者的纯洁性和广泛的代表性。
中国共产党还进一步把与各民主党派的关系规范化、制度化。1949年2月,中共中央决定,对于民主党派“应一律承认他们的合法地位,加以保护”;他们“可以党派名义进行活动,并发展党员和会员”;要求各地党组织以“坦白诚恳的态度向他们解释中共的政策和主张,与之协商一切重大问题,以争取他们与中共一道前进。”[11]406月15日,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规定,在“表决时,每单位不论其人数多少,均为一权。一般决议,经过多数通过,全体执行,但对有关基本方针之决议,如第三条第三、第四和第五各款,经多数通过仍有不同意者,有保留至新政治协商会议开会时重新提出、或不签名、或退出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之自由。”[20]472
李家庄民主人士也积极参政议政,主动向中共中央介绍国统区的情况,建言献策。如1948年底,楚图南向毛泽东介绍了“云南的情况,包括对龙云、卢汉等上层人物争取的可能性,同时涉及学生运动、知识分子的情况等许多问题”。[21]他们还就国内外重要问题,提出一些具体政策和工作建议。1949年1月底平津战役胜利后,他们召开了座谈会,“讨论了两个问题:(一)战犯的定义;(二)对于战犯名单的意见。”[11]37并提供给中共中央参考。另外,李家庄民主人士直接参加了解放区各项建设,乃至担任解放区的领导职务,如华北人民政府27名委员中有8名党外人士,蓝公武还出任了华北人民政府副主席,等。
总之,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无党派民主人士在筹备新政协的过程中,不仅达成了多党合作、政治协商的共识和规范,还基本上形成了各民主党派、无党派民主人士政治参与的具体形式,诸如中共与各民主党派领导人之间政治协商、座谈会、通报情况、谈心活动、民主人士参政议政等,调动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的积极性,初步探索出了一条中国式的多党合作的新道路,拉开了中国特色民主政治的序幕。
三、当代中国政党制度的初建与大国治理
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超大型的前工业化国家,要想快速实现从传统到现代的历史转型,政治现代化无疑是关键环节之一。作为革命党而言,中国共产党立足于阶级斗争,重在分清革命的依靠力量、同盟力量和革命的对象,反对最主要的敌人,故采取了统一战线的方针;而作为全国执政党则必须立足于治国理政,具有包容性和妥协性,承认其他政党权利和规范政党关系,凝聚共识和力量,共同建设国家。因此,西柏坡时期中共坚持人民民主专政理论,初步创建了当代中国政党制度。
首先,它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一项制度性成果。马克思指出,“在民主制中,国家制度本身只表现为一种规定,即人民的自我规定。……在民主制中则是人民的国家制度。”[22]39人民直接管理国家事务是人类政治民主的最彻底的形式,也是无产阶级政党追求的远大目标,然而,囿于各国生产力发展水平、政治传统与政治文化等不同,各国的政党制度形式不尽相同。
中国具有悠久的民本政治文化传统,人们还不太习惯民主政治;尤其是中国处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经济结构复杂,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均不为社会主流,无法照搬西方或苏联的政党制度。如民国初年北京政府曾经抄袭西方国家议会政治和多党制,国民党南京政府建立后也实行过一党专政的制度,但都失败了。抗战时期,各敌后抗日根据地政治建设中贯彻了“三三制”的原则,巩固和发展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然而,“中国社会虽说中间大,但大而无力,不能有有力的党,他们的利益要共产党去代表,他们中的进步分子总要求加入党,党也无法拒绝,十年实行的结果,没有那一解放区真是三三制的,证明政策不适合。”[23]1207西柏坡时期,中国共产党把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初步创建了有中国特色的政党制度,虽然它与西方政党制度和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的一党制不同,但比较符合中国“大一统”思想和贤能政治的优秀文化传统,正确地解决了一致性和多样性的关系,具有广泛包容性,较好地适应了中国的国情和革命、建设的需要,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认可和赞同。民盟代表费孝通熟稔西方政党政治和议会民主,曾经“看见解放后的政权有专政的成分也就不能相信会民主了”,但他参加了北平各界代表会,发现代表们衣着差异很大,一望而知代表不同的人物,“并不是由市民普选来的,形式上不够我以往所了解的民主,但是试问英美那一个议会能从普选中达到这样高度的代表性呢?”于是,“这些思想上的包袱”就“解除了”。[24]
其次,为建立新中国奠定了合法性基础。一般而言,政府合法性最普遍的来源是执行民主政治和顺应民意,如果一个政府缺乏必要的合法性,即便建立起来也难以长久。1948年初,毛泽东指出:“在全国,是工人、农民(包括新富农),独立工商业者,被反动势力所压迫和损害的中小资本家,学生、教员、教授、一般知识分子,自由职业,开明绅士,一般公务人员,被压迫的少数民族和海外华侨,联合一道,在工人阶级(经过共产党)的领导之下,打江山坐江山,而不是少数人打江山坐江山。” [25]这充分证明中共无意于“打天下坐天下”的暴力逻辑,而是真正实行民主政治,“民主的深度与广度全不同于旧民主。它把民主贯彻到生活的各方面。”[23]1257
1949年9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正式召开。中共与民盟、民革两党的代表名额相同,均为16名;新政协会议“虽然不是通过全民普选而产生的人民代表大会,但是因为它将尽可能广泛地包括全国各阶级、各党派、各人民团体乃至各种职业、各种信仰的广大人民的代表,它的实际威信,一定是不亚于一个人民代表大会的”。[11]254在政治协商过程中遇到不同意见,中共从不依仗权势剥夺他人说话的权利,也不恃众要挟,而是博采众长,把原则性与灵活性有机地结合起来,求同存异,甚至做出必要的妥协,如不把社会主义前途写入《共同纲领》等,这样,既贯彻了党的大政方针,又保障了民主人士充分行使民主权利,易于达成共识。陈明仁对此大为叹服,“他们那种诚恳、坦白、朴素、谦虚的作风是我二十多年来在国民党中所从来没有见过的。”[26]12681269由此可见,建立新中国不是胜利者的独角戏,而是中共与各革命阶级、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的团结合作与和衷共济,这就为新中国的诞生奠定了合法性基础。
第三,为新中国各项事业的恢复和建设准备了人才队伍。西柏坡时期,中国共产党开启了前所未有的从农村到城市、从革命到建设的工作重心转移,然而,对于即将承担的各项建设事业和社会管理的重任,存在着思想准备不足、干部队伍不足和本领恐慌等诸多问题。米高扬在访问西柏坡后认为,“‘他们(指中国共产党)对生产业务知识了解不多,对工业、交通、银行的概念比较模糊。他们的经济设想还比较空泛,甚至对准备接受的作为国家经济支柱部门的大银行、大工业,还没有提出具体的计划。”[27]229在解放上海前夕,中共中央也承认,“接收及管理上海如果没有自由资产阶级的帮助,可能发生很大的困难,很难对付帝国主义官僚资本及国民党强大的势力”。[18]477因此,如何管理和建设好一个新的国家,这是中国共产党人面临着一场新的“赶考”。
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大都留学海外,具有专业知识和管理经济的能力,是建设新中国的一支重要力量。新中国政党制度的建立,标志着民主党派地位发生了根本变化,它们从饱受国民党打压甚至解散的在野党派一跃而为新中国人民民主专政的参政党,这充分调动了各民主党派、无党派民主人士的主动性和积极性,他们愿意同中国共产党一道担负起管理国家和建设国家的历史重任。如1949年3月救国会决定,“本会政治任务为在中共领导下动员城市中下层小资产阶级,完成反帝、反封建及反官僚资本及参加新民主主义之政治、经济、文化建设。”[28]469中共与各民主党派、无党派民主人士团结合作,相辅相成,不仅迅速地建立了新中国,而且在建国后很短时间内就恢复了国民经济,为以后各项建设事业的发展铺平了道路。
總之,西柏坡时期中国共产党以建设独立、自由和富强的新中国为圭臬,真正代表人民的利益而非一党之私的权位算计,自觉地自我限定权力,开启了从革命党向执政党乃至自身现代化的历史转型,并把统一战线工作发展为国家政党制度建设。这种制度虽然与西方政党制度的形式与程序有别,但更注重民主的内容和实质,既扩大和巩固了中共执政基础,避免了政党间争斗、内耗和政治动荡,更有利于发扬民主、集思广益和合作共赢,有利于把党的各项政策真正落实到革命和建设的实践中,推动了国家建设和社会的进步。
习近平总书记说,“实现民主的形式是丰富多样的,不能拘泥于刻板的模式,更不能说只有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评判标准。”[29]西柏坡时期,中国共产党、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在政治协商、民主建国的过程中,共同创建了有中国特色的政党制度;它与人民民主专政相适应,其作用远远超出规范政党关系的范畴,更成为现代国家治理的领导核心,极大地影响了当代中国的未来发展。相较于早发型现代化国家,经济文化落后、尚处在前工业化的中国无疑属于后发型现代化国家,必须发挥国家的主导作用,即拥有一个强大的社会掌控能力和动员能力的领导核心,以便凝聚各种力量,实施赶超战略。当代中国政党制度的创建契合了这个要求,它一方面坚持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在国家层面实现了政治、经济和社会的高度统一;另一方面推动了政治现代化,扩大了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的政治参与,既尊重多数人的意愿,又照顾少数人的合理要求,凝聚共识,群策群力。如今,它已发展成为当代中国的一项基本政治制度,在政治和社会生活中显示出独特的政治优势和强大的生命力,推动了中国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型和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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