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奇
[关键词]曹文轩;成长小说;成人视角;苦难;教化;疏离
在文学创作过程中,“儿童视角”是指成人作家以儿童的视角看世界抒发情感,通过儿童的独特的眼光观察世界,可能揭示出成人无法体察的生存世界的原貌,带上儿童纯真、感性、亲近自然的独特生命体验。与此相对的“成人视角”则是以成人的眼光看世界,深刻透彻的看到儿童单纯的世界里所不能解释的人生况味,带有成人独特的成熟、睿智、冷静、客观的生命体验。二者贯穿于儿童文学作品,既相互斗争、对抗又相互补充、融合。曹文轩的少年成长小说被定义为儿童文学范畴,阅读的对象是儿童,但是其成人视角的过度参与造成了他的作品的阅读对象大多都是成人。儿童文学作家李东华对于曹文轩的成人视角的参与方式表示赞赏,“曹文轩采取的艺术策略是用诗意的、充满童趣的和非常优美的叙述,来化解苦难过于刺激的底色。”韩永胜在《曹文轩少年成长小说研究》中表达了自己对于曹文轩成人视角的过度参与而导致儿童阅读困境的隐忧,但并未做进一步论述。就此,笔者从“泛苦难意识”、“教化渗入”、“难以排遣的疏离感”三个方面分析曹文轩成人视角的儿童文学观。
1 泛苦难意识
曹文轩认为:“大多数儿童文学作家往往忽视了苦难的存在,或者说对苦难做了冷处理,片面强调儿童文学是快乐的文学,刻意制造出虚假、虚浮、浅显的快乐文字以取悦读者。”“儿童文学作家应该为健全民族性格、提高民族质量以至人类的质量做出贡献。”为了让其笔下的主人公的经历感染读者,作者刻意给他们的成长之路安排了诸多考验和磨难:那个家庭骤然破败在芦苇荡中忍受孤独煎熬最后无学可上的杜小康(《草房子》);那个见证了大人间爱情破灭、孩子的世界风雨侵袭并最终经受死亡考验的桑桑(《草房子》);那个在鬼谷、沙漠、莺店多次磨折重重最后死里逃生的根鸟(《根鸟》);作者穷其想象给孩子安排各种考验,使他们可以在苦难中尽快成长成大人所希望的那样:勇敢、正直、坚强、纯真、善良,并且使得读者認为苦难是一笔财富,是成长过程中命运的恩赐。然而要让一个从未见证过苦难伟大的孩子去认可苦难是财富是有待探讨的。
儿童是一个民族的未来,少年强则国强。我们说现在的孩子生活优渥,丰衣足食,没有了父辈的缺衣少食,但是未必都是幸福的。因为物质上的需求很容易被满足,而心灵上的需求却需要我们穷尽一生去好好丰盈。现在的一部分孩子虽然物质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并不代表他们的生活就缺少“苦难”。现在的这个时代是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但是现在这个时代却是充满着极大威胁的时代,比如网络安全、食品安全、交通安全的威胁,都是过去的时代所始料未及的威胁,青少年儿童的犯罪率也在呈现一个逐年递增的比例。
苦难对于少年儿童时代的杜小康来说,他从一个“朱门大户”的“少爷”没落到无学可上“孤独少年”,那种枯骨铭心的孤独和苦难,对他人生的沉淀一定会起着非常的影响。但是对于孩子,特别是经受了这种苦难的孩子,在没有成功之前,怎么可能认识到这笔苦难就是一笔财富呢?对于还是孩子的杜小康来说,这笔苦难体会更多的应该是“折磨”。余华在《兄弟》中对李光头的概述,也是如此,不幸的家庭环境只能给予他不幸的人生处境,被人嫌弃,流落街头沦为乞丐。他的人生困境只有最后当他拥有了极大的物质财富,功成名就以后才会被世人被自己认可,称为一笔财富。而对于他的弟弟来说,苦难却成为了他一生难以逃脱的劫难,并最终使他卧轨自杀。当然,对于孩子,比如杜小康来说,家庭的剧烈变动给他小小的少年时光带来了无法阻挡的苦难侵袭,他身上比较难能可贵的是对于苦难的接受和对抗;接受那不可改变的现实,对抗苦难对于身心的打击。这是杜小康身上坚韧不拔、迎难而上的精神体现出的闪光点,这对于当下生活在都市中父慈母爱未经风雨洗练的孩子来说,应该会有大的触动,但要让他们做到感同身受必然很难。
每一个正在经历着的时代都有他特有的时代特色,也有着与别的时代不同的时代苦难。我们这个时代的孩子并非缺少苦难,只是成人化的视角片面的掩盖这一事实。
2 教化渗入
文学作品抚慰人心的方式之一就是使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情不自禁的投入其中,并不断被文字中所描绘的故事带入其中,最终在潜移默化的去认知文字中作者所推崇的推崇和所批判的批判。当谈到现代儿童的教育问题时,曹文轩认为“我们是教育者,而他们是被教育者。这是天经地义的关系,是不可颠倒的关系,是教育伦理。”儿童文学的创作者是成人,必然会把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和观点流露于作品之中,曹文轩的儿童教育观点也意味着他的作品背后隐藏着一个“成人教育者”的角色,这个教育总是会在作品中发表一系列看法,去规劝孩子应该怎么做,这会极大的影响儿童文学的审美,也会加重孩子对于被冠之以文学之名的儿童读物驯化的拒测心理。
《草房子》中的桑桑,在和同学的“勾心斗角”中使用了一些不光明的手段被父亲发现后对他大打出手,责骂他小小年纪就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当桑桑在无意中偷拿了父亲的获奖的笔记本并写上自己的名字拿去用时又是被父亲抓起来狠狠的毒打。对于孩子来说这样的教育方式不是通过训诫或者感化去让孩子去认同大人们所推崇的价值观,而是通过打骂让孩子明白他们的行为是错的,至于怎么做是对的又没有给出明确的指示。这种教育方式不过是以一种恐吓的方式所给出的教化性质的教育。作品中作者对于男孩子的教化体现在他们在行为出错了之后的打骂,或者像《根鸟》中的根鸟一般,在茫茫沙漠中迷失了自我之后,板金先生告诉他不要管别人怎么看,要始终坚持自己的方向。根鸟后来一次次的蜕变也多是在别人的教化中实现。
对于女孩子的教化就更为明显的体现在作者对于她们性格特征的塑造上。这些女孩子大多父母缺失,性格却是极尽的温柔善良、并且少有言语,无论怎样的境地都是只能默默承受,无声流泪。《草房子》中的纸月,母亲未婚先孕生下了她之后跳河自杀,她由孤老外婆照料长大。上学路上总是有调皮捣蛋的“坏孩子”欺负她,但是她不敢告诉学校的老师或者外婆,而是独自艰难的承受。《山羊不吃天堂草》中的女孩“紫薇”因为身体的不便整日坐在轮椅上,把自己关在家里默默的承受命运的安排,生活苍白且空虚。《根鸟》中的紫烟採花时不小心被困在一个开满了百合花的大峡谷,整日默默的等待根鸟的到来对她的拯救。
曹文轩一贯认为:“中国作家肩负着塑造中华民族崭新性格的伟大的历史使命,对于儿童文学作家来讲,这方面的责任似乎尤其重大。”相比成人,儿童更具有可塑性。一个民族要想长久的发展下去,必然要拥有活力健康的民族性格,而民族性格的塑造必须从儿童抓起。所以曹文轩认为:“儿童文学作家必须为塑造民族性格而写作。”对于男性儿童采用教化的方式让他们认同成人所宣扬的价值观,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而对于女性性格的一味的弱化,一味教化她们要温柔要懂事,要接受现实所有的安排,她们遇到困境也只能默默流泪、忍气吞声,在无助中等待救援,这又怎么能够使她们拥有健康活力的性格特征呢?
3 难以排遣的疏离感
在当下儿童文学界,曹文轩已经形成了自己独具魅力的风格特征,在这个浮夸的年代,他的文学作品如一股清泉注入甚嚣其上物欲横流的儿童文学市场。他对于自我创作方式的坚守,构建了一系列独具特色的“少年成长小说”。他的成长小说多是参照自我童年的回忆,从中截取比较具有代表性的片段构建成小说的主要部分,他的作品也多是以自我成人观感的介入来向孩子讲述成长过程中的经验问题。所以他的作品中充满着浓重的回忆色彩,也带有鲜明的自我立传色彩,这就使他的作品有着难以排遣的疏离感。
曹文轩的作品中的疏离感着重体现在阅读作品的过程中读者很难成为其中的一个角色,读者也不会跟着作者的笔触去深入感知作品的动人之处,从而造成读者对所读内容不可参与的尴尬境地。在题材的择取方面,曹文轩坦言“乡村固定了我的话语”他的笔下景物充斥着浓郁的乡土气息:芦花荡、油麻地、荷花塘、蔷薇、葵花、红莲、茅草、芦苇、稻田、沙滩等一系列意象构建了一幅乡村生活图,接着诸多的故事就在这片土地上演绎着。在故事情节的描述上,能够推动故事发展的大都是以作者自身的成长体验为根所设想出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的苦难经历。在人物的塑造方面,作者以自己的童年为原型设置类似的人物,比如《草房子》中的桑桑和《细米》中的细米总是逃不掉作者自身的影子,他们生活在跟作者童年类似的江南小镇,他们的父亲也和作者的父亲一样是小学校长,推动他们身心蜕变的情节也都是身边朋友的苦难经历。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一位强调自我生长经验去创作作品,对于生活在都市中甚至从父辈起就远离乡村并且备受宠爱的孩子来说环境上情节、人物上的距离会加重读者和作品的疏离感。如果只是一味的强调“今天的孩子,其基本欲望,基本感情和基本行为方式甚至基本的生存环境都一如从前,这一切“基本”是造物主对人的最底部结构的预设,因而是永恒的。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变化,实际上都不过是具体情状和具体方式的改变而已。”并且极端表达了自己的创作观念:“我根本不想去了解现今的中学生,因为我就是中学生。。。。。。小说应该注目的层面是在下面、更下面—最下面则是普遍的、相对稳定的基本人性。”这必然会造成作者和读者的疏离感。
对于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如果不去了解现在的孩子需要和关注的问题,那么作者和读者之间的距离也会进一步加重难以排遣的疏离感。
4 结语
曹文轩学者作家的双重身份是他的作品有着自我独特的风采,他对美的极致追求和文学的坚守给当下的儿童文学注入了蓬勃的发展活力。他的作品给青少年儿童带来了丰盛的文学盛宴,以有益于他们身心健康发展。但是我们在认可曹文轩给当下儿童文学带来的诸多裨益之后,也应该看到他作品所存在的问题。首先对于苦难的推崇走向极端的境地让孩子过多的承受了成人的成长经验。其次对于教化的问题植根于作者对于自身成长经验的过度自信和对女性认知的局限性。再次关于难以排遣的疏离感问题则是作因为者的作品没有具备时代特性和对新时代儿童心理把握的落后性。虽然这些问题只是一些细碎的发现,但希望能夠得到注意,是作者能够创造出更加完美的作品,被广大的读者所喜爱。
作者单位:
赣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