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尔?托马斯和《卑劣街区》

2016-06-30 08:02王小康
北方文学·中旬 2016年5期
关键词:成长小说

王小康

摘 要:身份归属问题是美国少数族裔文学的一个重要的主题,而奇卡诺文学由于其独特的历史和血统,在这一主题的探索上有着自己独到之处。作为20世纪60年代奇卡诺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的皮尔·托马斯就在其回忆录式的小说《卑劣街区》中对身份归属问题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并且给出了颠覆式的见解。同时,皮尔托马斯也结合了自身的经历探讨了成长和回归这一永恒的主题。

关键词:奇卡诺文学;少数族裔;身份归属;成长小说

同黑人文学,犹太文学,亚裔文学和其他美国少数族裔文学一样,奇卡诺文学关注的焦点也是自身文化同美国主流白人文化的冲突和对抗,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漂泊”感。而且,它所经历的“特殊的时代连同墨西哥裔美国人所具有的特殊的历史和血统”[1] 使其在身份归属这一主题的探索上更为深刻。随着20世纪60年代“奇卡诺运动”的蓬勃发展,越来越多的奇卡诺作家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表达自己的观点,给出自己的答案,而皮尔·托马斯无疑是不可忽略的作家之一。母亲是波多黎各人,父亲是古巴人,居住的地方是充斥着暴力和犯罪的纽约黑人聚集区,在这样的家庭背景和社会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皮尔·托马斯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挫折和苦难,也正是他的这些独特的经历让他执着于对于对身份归属这一问题的探索和追寻。

皮尔·托马斯最负盛名的作品无疑是以他自身的经历创作的回忆录式小说《卑劣街区》。小说中主人公皮尔的成长历程是20世纪中期奇卡诺人的缩影,在成长的过程中,主人公也一直苦苦寻找着自己的身份归属。尽管皮尔是拉丁族裔美国人,可由于黑色的皮肤,他经常被视作黑人,而他自己的拉丁裔家庭也对黑人血统嗤之以鼻,尽管他们自己也饱受着白人的歧视。“悬空在二者之间”(P. 2) ①的皮尔迷失了自我的方向,在某种程度上,皮尔的困惑和迷茫反映了绝大多数少数族裔美国人所面临的困境,而他的经历和选择对于苦苦寻找身份归属的人来说,或许有着深刻的意义。

一、身份归属感的丧失

空间批评理论认为,空间可以划分为物理空间,社会空间和心理空间,而这三者之间相互交织,暗中涌动着权力关系的变化,社会结构的变迁,以及自我身份的建构。通过分析皮尔生活的空间结构和性质有助于了解其身份迷茫感的成因。

尽管小说并没有对哈莱姆贫民区进行过多的描写,可是从皮尔的生活环境能明显感觉得到生活空间的拥挤,闭塞,狭隘,杂乱。无论是“臭水沟旁随处可见的人畜粪便和散发着恶臭的街道垃圾,”(P. 24) 还是鱼龙混杂的房客和拥挤不堪的房屋,都彰显着这一地区的落后和混乱。尽管生活在这样的物理空间之中的皮尔还是幸运的,在一开始,他有着自己的身份归属,而给予他这种归属感的正是他的家庭。尽管父亲和母亲疲于工作,挣着微薄的工资来支撑整个大家庭,可他们从未忽视对孩子正确的引导和教育。这一点从母亲多次提醒父亲在家里发牢骚时避免使用粗俗的字眼就可略见一斑。而作为五个孩子中最年长的那个,皮尔正经历着从男孩到男人的思想和身体的转变的特殊时期。一方面他仍然是一个渴望得到家人,特别是父亲认可和关心的男孩,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明白他是“长子,老大,而且是个男人,”(P. 24) 应当承担自己的责任,做一个正直的人。

可是随着父亲丢掉工作,脾气变得暴躁,生活变得更为艰苦,家庭所能给予他的归属感也慢慢消失。其实这个时候,学校本该充当着教育者和保护者的角色,为这些孤独的孩子们提供家的温暖,可是皮尔所在的学校显然不是这样。死板教条的规章制度和刻板冷漠的老师所要求的是孩子们的绝对服从,没有任何尊严可言,对于天性游荡的皮尔来说,学校就是个噩梦。在家庭和学校双双缺失的情况下,皮尔被抛向了充满着危险和诱惑的社会。他的母亲在回忆家乡波多黎各的时候说道,“我喜欢美国,但有的时候这个地方过于冰冷,不是因为寒冷的冬天房东没有给我们暖气,而是因为冷酷如铁的人心。”(P. 20) 在救济处目睹了母亲的卑微和无助,在群聚区的街头饱受歧视和欺凌,皮尔逐渐形成了错位的人生信条:在这个无情的社会里,只有“有种”才能生存。正是这一信条让他逐渐迷失了自己,沉沦在黑暗的深渊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种族歧视在皮尔形成这一错误的人生信条的过程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由于其黑色皮肤,皮尔经常被视作黑人,尽管他多次强调自己是波多黎各人,可是依旧遭受严重的种族歧视。找工作时因为不是白人而被拒绝,谈女朋友时因为不是白人而被嘲讽,去酒吧时因为不是白人而被驱赶,一次次的被拒绝让其不得不选择一种“有种”的方式来生活。此外,即便是在家庭中,他也能深切地感受到家人对于黑种人的厌恶之情。他的弟弟极力划清波多黎各人与黑种人的界限,否认波多黎各人与黑人血统有着任何的关系,对皮尔的黑皮肤视而不见。而在皮尔看来,他们对黑种人的歧视与白人对少数族裔的态度并无二致,无论是波多黎各人还是黑人,都是白人歧视的对象,因此波多黎各人对于黑人的歧视是可笑的,波多黎各人比黑种人更优秀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对社会和家人的种族歧视态度十分不满的皮尔提出了这样的疑问:“白皮肤和黑皮肤又有什么差别呢?为什么黑皮肤就不能有尊严呢?” (P. 147) 为了寻找答案,他开始了南方之旅。

二、自我身份的建构

对于黑皮肤的皮尔来说,南方之旅其实也是他的身份建构之旅,一路上他亲身体会了黑人所遭遇的种种不公的待遇,而与跟他一样饱受身份归属问题困扰的杰拉德的谈话也让他对种族身份有了更深的认识。同皮尔一样,杰拉德也是有着多种族血统的混血儿,在他看来,他“有权利认同任何一个符合他的情绪感受和体貌特征的种族。”(P. 174) 正如他所说,“既然有着黑人血统的白人会被视为黑人,那么为什么有着白人血统的黑人不能被视为一个白人呢?”(P. 174) 他进一步说道,“我想要去品味,去感受并且去找到适合我的身份归属,即使它是黑人身份。可是我却没法认同这一身份,不仅仅我感觉起来不像黑人,而且我也不能理解黑人文化和情感。”(P. 175) 相反的,他对于白人文化有着亲切感,更愿意认同白人的身份。杰拉德的看法看法对于皮尔来说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因为皮尔也一直苦恼着自己的双重身份;“我渴望自己能像蜥蜴一样改变自己的颜色, 当我和黑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是黑人;当我和白人在一起时,我是白人。”(P. 177)

对于少数族裔美国人该如何构建自己的身份这一问题,该小说给出的答案是具有开创性和颠覆性的。因为传统的少数族裔文学作品在涉及到这一问题时,要么是寻找自己的种族之根,坚守自己种族的身份特征,这一点上印第安文学尤为突出;要么就是接受主流白人文化,比如华美文学中经常出现的“香蕉人”形象;要么让就是在坚持自己种族的文化身份的同时,吸收主流白人文化,形成一种二者并存,自身种族文化为主的身份特征,很多犹太文学有这一特点。可是皮尔·托马斯在该小说中给出的答案完全颠覆了之前的身份选择方式。首先,他强调了种族身份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一个人有权力去认同他自认为适合的种族身份。在这一点上,他不仅仅颠覆了种族肤色间的对立,更是从根本上抹杀了种族差异这一概念,在他看来,所谓的“白人”“黑人”“波多黎各人”都是人为构建的能指概念,本质上他们都是没有差别的符号,人为附加的意义不能解释复杂的种族身份问题,所以这些概念是空洞的,无意义的。其次,他也暗示了一个人是可以有多重身份归属的,与前文提到的身份并存现象不同,这儿的多重身份归属是没有主次之分的。这种说法颠覆了传统的单一身份体系,既然一个人是可以拥有多重身份归属的,那么他就不能被传统的单一身份概念来定义,他也不能被定义,因为任何一种身份定义都是片面的,不确切的。

三、成长和回归

从南方回到哈莱姆贫民区之后,皮尔在经历了母亲去世,和父亲决裂之后,再度消沉,从销售毒品到持枪抢劫,最终被送进了监狱。六年的监狱生涯使他得以反思自己浑浑噩噩的过去和他所一直坚守着的错误的人生信条。他的第一次转变是在监狱发生暴乱的时候,当很多囚犯暴动的时候,他却能克制住自己,不再以“有种”作为行事的准则,而是冷静地回到自己的牢房。另一次转变的体现就是在他第一次假释被拒绝的时候,他并没有意志消沉,一蹶不振,而是更加努力地学习并且参与到监狱学校的筹备中去。除了对自由的渴望之外,迫使其发生转变的还有他对家庭的回归和对宗教的信仰。

入狱三年后,同父亲的再次相聚让他回想起了童年时一家人美好的时光和自己当时纯真的梦想:成为一个正直的,有担当的男人。家庭为他指明了回归的方向,可真正能支撑他一步步走下去的是他对宗教的信仰。结识信奉伊斯兰教的穆罕默德让让皮尔懂得了如何在人生的道路上坚持下去。他所选宣扬的“无论一个人的肤色或者种族,他都有需要尊严” (P. 283) 在皮尔的心中刻下深深的烙印。而在出狱之后,皮尔也有过故态萌发的冲动,而帮助他免于“再次被哈莱姆的乌烟瘴气吞噬” (P. 307) 的正是宗教。而他能坦然地面对女友另嫁他人的事实也标志着他的成长,他不再是那个意气用事,以“有种”为原则的男孩,而是一个成熟稳重敢于担当的男人。在小说的结尾,皮尔遇到了仍在吸毒的卡利托,卡利托其实象征着的正是过去的皮尔,而他对卡利托的厌恶也表现了同过去的自己的决裂,皮尔获得了新生。“一切都像发生在昨天[…] 昨天我还是个孩子,我的整个世界也都是昨天,现在我一无所有,只有今天和大把的明天。” (P. 314)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即便是在半个多世纪的今天,皮尔的成长和回归有着普遍的意义。因为每个人在人生的旅途中,都有可能误入歧途,迷失方向,这一点其实无可厚非,特别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往往都会意气用事,人生道路上的种种挫折和诱惑也会让成长中的他们感到茫然和困惑。从皮尔的成长经历中,我们不难看出家庭是帮助孩子成长甚至是回归的首要因素,一个温暖的家庭会让孩子们有着归属感和安全感。其次就是学校所充当的的教育者和保护者的角色。除了家庭之外,孩子接触最多的就是学校,真正关心孩子的学校要重视孩子的自尊和个性,不是采取打压而是要用引导的方式让孩子更好地成长。

四、总结

皮尔·托马斯的这部回忆录式小说探讨的两个命题都是具有普遍意义且值得深思的。对少数族裔的身份归属问题,他认为一个人可以全凭自己的喜好选择自己喜欢的身份归属,而不是由其肤色和血统所决定的,而且一个人可以有多种身份归属,而这多重身份是没有主次之分的,只是在不同时刻显现出来的主要身份特征不同罢了。他的这种论点看似是让身份归属问题变得复杂,其实是简单化了,因为身份这一问题本身就是不可单一定义的,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身份才是真正找到了身份所属。

而小说中所探讨的成长的话题也是文学作品常见的主题,文学历史的长河中也不乏经典之作,无论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还是塞林格的《麦田里守望者》,都从各个角度分析和探索了成长过程中的困惑和烦恼。而皮尔的这部小说的独到之处就是他个人独特的经历,同很多其他成长小说相比,该小说中的主人公的成长经历更为复杂,其中涉及到了少数族裔儿童成长的各个方面:贫困的家庭,死板的学校,充满危险和诱惑的街头,种族歧视,同性恋现象,等等。在这样的环境中野蛮成长的皮尔是那一时期少数族裔儿童成长困境的缩影,而他最终的幡然悔悟和改过自新也为那些仍在寻找身份归属的人们指明了方向。

注释:

① 文中所引英文译文为笔者自译,以下只标注页码.

参考文献:

[1] 黄晓梅. 奇卡诺文学简论[J]. 世界文学评论, 2008:137-139.

[2] Thomas,Piri. Down These Mean Streets [M]. New York:The New American Library,Inc.,1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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