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庄哲学观照下的中国古典文艺美学之指归

2017-04-15 18:50
关键词:老庄庄子美学

陈 琼

(华侨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福建厦门361021)

老庄哲学观照下的中国古典文艺美学之指归

陈 琼

(华侨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福建厦门361021)

老庄道家哲学包含着丰富的美学质素,它以指涉的方式介入中国古典文艺理论的范畴之中,从而使古典文艺具有独特的美学风貌。具体来讲,两者的融通在中国古典文艺美学中体现在三个维度:其一,扩展了文学作品的语言与意义阐述之张力,使文学语言获得了情意表达的无限性;其二,使审美主体与客体获得了自然和谐的相互观照;其三,老庄哲学思想构筑了虚静的审美境界与体验。

老子;庄子;哲学;古典;文艺;美学

哲学和文学是两种重要的文化形式,它们对人们的生活方式、精神思想、社会历史等等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学理论、文学思潮的形成与品格,总是与该民族的政治、经济、哲学、宗教等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中国古典文艺理论具有深厚的传统文化基因,是在中国思想文化土壤中生长和发展起来的思想理论。先秦时期的儒家和道家,作为中国思想文化的重要源流,对中国古典文艺美学产生了深远影响。虽然儒道两家没有直接谈论文学创作和文学理论批评,但是他们在谈论哲学、政治、道德等问题中触及了一些文学和美学问题。对于中国文艺理论来说,儒、道两家学说的意义主要是在美学的基本“问题”、中心“视界”、价值抉择、话语方式等方面,也就是美学重点谈论什么、关心什么、取舍什么、如何言说等方面,为文艺美学奠定了思想基础。[1]儒家哲学以孔孟为代表,重视“文质合一”的精神,[2]31其思想与文学的社会政治作用相契合,强调言志、载道,尚实用,重功利。儒家哲学对中国文学和文学理论固然产生了重大影响,构成了中国古典文论中现实主义的方面。但是道家哲学以老庄为代表,重视“人的本真存在和自然生命的整全性”,[2]32其思想与艺术的审美思维相契合,形成了重审美、重艺术的特点。因此,道家之“道”的内涵品质包含着对文艺理论更为深刻的启示。诚如潘显一教授指出,道家哲学蕴含“富于民族特点的美学理想和美学追求”,[3]“以道为中心,以直观体知为基本思维方式,以自然论、虚静论、言意论为主要内容,以对现实的批判和对理想的追求为归宿,形成了对后世文论影响很大的道家文学思想体系。”[4]本文以中国传统的文艺美学概念为理论基础,依据现代文论的理论框架,从文学作品的维度(语言、意义阐述)、作者与世界关系的维度(审美主体与客体)、文学批评的维度(审美价值与境界)三个层面阐述老庄思想的哲学观照,并分析这种观照与古典文艺作品之融合而呈现的美学指归。

一、言不尽意——文学语言、意义和阐述之张力

言意的关系问题由来已久,它涉及人对世界最基本看法之可能问题(认识论),也关涉审美理念和具体实现逻辑路径问题(艺术本体论)。自《周易》开始,儒道释各家都有阐释过,其主要的焦点在于语言表达和意义阐述的关系上。此种关系的讨论对文学理论产生了很大影响,而道家的理论在这方面更具有系统性和代表意义。《易传·系辞上》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意思是书写出来的文字不能完全表达口头言说的内容,口头言说又不能完全表述心里所想的内容,是对语言符号和意义阐述关系的看法。但代表儒家文化的孔子并不赞同这种观点,反问道“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他认为言语和文字是可以完全表达心中之意的,因为“圣人之意”在“象”中,圣人通过“立象”——可见的符号将其心中之意表现出来,因而“象”是可以通过“言”来准确传达的。在《论语·卫灵公》中孔子也说“辞达而已矣。”显然孔子的这些说法都表达了他认为“言”与“意”存在一致的逻辑对应关系。

道家对语言和意义阐述的表达则是另一种观点。《老子》开篇就有:“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认为“道”和“名”是很难用语言解释清楚的,能说出来的不是他心中的完整意义的那个“道”和“名”。固然老子意在显示“道”的精微奥妙,然而他在某种程度上否定了语言符号的阐释意义之可能。庄子继承了这种观点,进行了引申和发挥,并与文艺美学领域发生了极大的关联。《庄子·知北游》中“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当名。”《庄子·秋水》曰:“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天道》曰:“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庄子·外物》“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庄子用“荃”与“鱼”、“蹄”与“兔”的生动形象表达了自己对语言与意义关系的看法。说话的目的是表达意义,言只是工具,意才是本体,“得意忘言”即解决了言意之间存在的矛盾,可以使文学文本获得没有止境的阐述空间,生发出无穷无尽的意义。如符号学家茨维坦·托多罗夫所说:“因为艺术表达的内容不可言传,所以对它的解释是无止境的。”[5]

诚然,语言作为人类思维与交流的符号系统,理所当然可以为抒情达意服务,然语言的能指和所指又属于不同的主体,二者必然存在矛盾。语言通过观念性的符号表达一般意义上的内容,具有普遍性、抽象性特点,而现实世界属于特殊的、个体的,非概念性的丰富多彩的事物很难被符号性的语言所穷尽。儒家强调了其同一的方面,在对立一面有所忽略,道家的“言不尽意”则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其中的复杂精微一面,揭示了“言”与“意”的矛盾。而这恰恰丰富了言意之间的疏离之美,扩大了文学语言与意义阐述的艺术张力,有助于展示事物的鲜活生命特性,这种影响在后世文论中多有体现。阮籍《清思赋》曰:“以为形之可见,非色之美;音之可闻,非声之善。”可以用眼睛看到的形色之美,可以用耳朵听到的声音之妙,皆非最高的境界。言外之意,视觉和听觉所感知到的符号都不能传达最美妙的至境。陆机在《文赋·小序》有云:“夫放言遣词,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可见陆机认为文章的章法和规矩容易掌握,遣词造句,表情达意的灵活性则不容易掌握,“意称物,文逮意”是他的目的和追求,希望达到“曲尽其妙”的境界。《文心雕龙·神思》曰:“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则无际,疏则千里。”思想决定于文意,文意决定于语言,然而“密则无际”可以很好地表达,“疏则千里”也有不能很好表达,可见语言文字很难完整表达作者的情意。另外,刘勰在《文心雕龙·隐秀》曰:“隐者也,文外之重旨也。”隐者追求的非字面意思,而是言外之广阔意境。以上各家名言与老庄的“言”、“意”关系的哲学思辨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皆建立在“言意”关系辩证深刻领悟的基础上,在有限的语言层面上追求情意表达的无限性,赋予了中国古典文学和文论的生动性,“它提供的是一解除语言暴压的操作方式,促使我们由质疑常理进而走向断弃私我名制的契道境界,呈现活泼的天机。”[6]这正体现了在此哲学思想浸润下的中国古典文学与文论在固有的语言媒介中追求生动艺术魅力的侧重与追求。

二、道法自然——审美主体与客体之契合

“自然”观念是老庄哲学中一个核心概念,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老子》二十五章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法自然”的“自然”不是一个实体词,它对应的非今天自然科学所指的“大自然”。在这里,“自然”表示的是一种状态:自然而然。[7]“道”以自然法则为归,人的生命活动和万事万物的自然皆以“道”为法则,也就是以自然为法则,道的本性就是自然。自然是相对于人为而言的,即不受社会文化束缚的生命存在,“人为”亦“有为”,和“自然”(无为)相对。《老子》三十七章“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自化为“自然”之表现,也就是由其本性,自己自然地发展,不用外在的力量和意志去改变、干预。庄子继承和发展了老子“自然”观,主张“天道自然无为”,强调事物本身依照潜在具有的可能性,顺应自身的情况去发展。他在《庄子·大宗师》中说:“知天之所为者,知人之所为者,至矣。”从外在世界的角度看,体察天道自然运化的规则;从人自身的角度看,了悟了人类的主观所为,这才称得上是极致的认知。表现了庄子对“自然之道”智慧的追求,“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人与自然和睦相处,顺应自然生存、行事,才称得上具有真智慧的人。《庄子·应帝王》有云:“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意思是人们如果能够顺应客观事物发展规律,而没有加上自己虚妄的人为扭曲因素,那么天下就达到“治”的景象。转到审美的角度,审美主体的生命活动与自然和谐,心境上才有庄子所说的“逍遥之游”,如果浓烈的私心,是很难进入审美境界的。同样的表述在《庄子·德充符》中有:“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无情”意为放下自我的标准,平等对待“好恶”,而以审美客体为标准,则审美对象各美其美,这就要求审美主体顺应自然之理。

老庄的这种“道法自然”观,反映到文学上,就是反对刻意雕琢,而崇尚浑然天成的艺术效果,要求审美主体与客体的高度和谐,和谐既是审美的前提,也是审美的终极追求。而此要求不仅关系到单纯文学语言的形式,更指涉到文艺创作、批评等层面,形成了立体而具体的文艺观。首先在文学语言表现方面,提倡崇尚自然的文风。刘勰是持此种思想的文论家之一,在《文心雕龙·原道》篇中,首先即讲:“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这一段关于文学起源论的观点,显然是针对当时齐梁宫廷文学“矫揉造作,无病呻吟”之风有感而发,他毫无掩饰表达了他的文艺观点:文学,是来自于天地自然对我们心灵的触动,若是脱离了字里行间蕴含的情感和灵魂仅仅去追求外在的语句和形体,那么我们的积累和创作必然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文心雕龙·原道》篇还有云“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夫岂外饰?盖自然耳。”《文心雕龙·体性》篇曰:“触类以推,表里必符,岂非自然之恒姿,才气之大略哉?”《文心雕龙·定势》曰:“势者,乘利而为制也。如机发矢直,涧曲湍回,自然之趣也。”刘勰的文论观有意或无意将老庄哲学的“自然”存在和规律特征转换为文艺创作主体的生命态度形成和表现方式的文艺美学特征。同时代的钟嵘在《诗品》中也对“自然英旨”和“直寻”的作品语言风格推崇备至,对于在文艺作品的创作中喜用大量修辞的人为雕饰则持否定态度,曰:“文多拘忌,伤其真美。”过多人为修饰减损了文艺作品的美感,提倡“真美”,即表现上的自然之美。并赞扬谢灵运、颜延之自然风气的诗歌:“谢诗如芙蓉出水,颜如错采金缕。”后世的作家和批评家中受“自然”的影响尤为突出,唐代的诗仙李白,不仅在理论上倡导“清真”、“自然”的诗风,在诗作创作中更是如此,留下了大量诗篇,把这种思想发挥到了极致。

在主体创作的心理方面,强调作者抒发真感情、真思想,情真意切。刘勰《文心雕龙·养气》有云:“率志委和,则理融而情畅:钻砺过分,则神疲而气衰。”作者构思时理通情畅,才可以进入直接抒写的自然状态。苏轼的“随物赋形”说,“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强调创作诗文作品时内心自然顺畅而又生动灵活的特点。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在《东山词序》中说:“文章之于人,有满心而发,肆口而成,不待思虑而工,不待雕琢而丽者,皆天然之自然,而性情之道也。”其“自然”风格的形成表面上看是创作主体在创作过程中所采用的表现手法使然,但实际上则是作者体察世界和立意取境的心境之体现。在主体的审美感受与客观事物美的关系方面,老庄哲学启发了一种契合的态度,主客之间显现出相亲相和的关系,“其基本特征是心源与造化之间的互相触发,互相感会”[8]《庄子·寓言》曰:“卮言日出,和以天倪。”随心所欲的话在天天变化,以和谐心态观照自然之美。客观事物的美的因素,如果不能通过审美主体的感受物化在作品中,仍然是一种潜在的物质,而不是艺术上的美。反之亦然,作者主观的审美情思不以客观事物为感受的对象和假定的源泉,那么他的审美情思也会失去生命力。只有二者的融合,即要求主体对客体的自觉顺通与适应,才会成就作者的佳作。司空图在其诗评专著《二十四诗品》中以“大道”、“真体”等词语表示客体实在的范畴,以“素”、“性”等术语表示主体思想的范畴,主体的“性”与客体的“大道”相融合,才达到诗歌的至美之品。明清时袁宏道等人的“信心而出,信口而谈”、“自然工妙”等文艺主张,都体现了这种自然和谐的主客观照文艺美学思想。

三、致虚守静——审美价值与境界之构筑

“虚静”观念是老庄哲学中的又一重要范畴。《老子》十六章有曰:“至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认知主体的心境需要保持一种极致的“空虚”、处于彻底的“清静”状态,以此来观审万物的循环运动过程。主体的“虚静”状态,是体察万物本质和运作的关键,它所指的不是认识论意义上的静观,而是主体修养而达成的生命之原初境遇。《老子》一章,“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常无欲”,亦非一般地排除欲望,唯其不作分别,其欲求与冲动完全处于自然的表现,“常有欲”强调了人理性方面的规定。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无欲”与“有欲”无质素上的差异,皆指向主体的内心与物冥,方能“观其妙”“观其徼”,观既入乎其里,而又超乎其外(即“有名”而显“无名”)。这也就意味着主体排除私己欲望和价值分别的状态,并且亦无其他外在功利目的。与此相对的是功利的认知,即从既定的视角出发、站在已然的某个立场、怀有某种价值判断,其结果是对事物把握的偏差和狭隘。《老子》第四十一章,“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宏伟的音乐韵律往往声响疏薄,壮阔的气势景象往往没有一定形状。恢宏大气、雄伟壮丽的场景和境界,往往不拘泥于固定的形态和格局,美妙场景是排除功利和目的之后才能欣赏到的,虽然指的是形貌方面的内容,但亦是道家理想人格之表征。

老子的虚静思想在庄子这里得到了承接,且发展得更加精微。庄子曰:“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无则无为而无不为也。”(《庄子·庚桑楚》)虚静,强调内心的修持,没有功利扰动的心境状态下所发生的虚静知觉。《庄子·知北游》篇有云:“澹而静乎!漠而清乎!调而闲乎!”道心之境是恬淡、清静、闲适。《庄子·刻意》篇有云:“一而不变,静之至也;无所于忤,虚之至也;不与物交,淡之至也;无所于逆,粹之至也”纯粹淡泊的心境才会与物接触不囿于物,与外界往来不忤逆。为了达到这样的精神世界,庄子表述了“心斋”的概念。“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庄子·人间世》)不要用自己的耳朵去感受,而要用自己的内心去领悟,“心斋”的要旨,是要达到心灵的虚静。庄子《庄子·大宗师》有云:“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忘记自己外在的形体,舍弃自己内在的聪慧,解脱形体和聪慧的束缚,真正从内心深处达到物我两忘、空明澄澈的境界。

这种知觉方式,从文学思维的视角看,一方面,就审美价值取向而言,要求作者在创作过程中,摆脱既定目的导致的偏激,排除已有知识干扰的困惑,保持主体心境的空明莹澈,超越于客体世界的形式,与审美对象进行全面深刻的对话。刘勰《文心雕龙·物色》“物有恒姿色,而思无定检”,作家对客观事物不仅要敏锐的感受能力,还需要思想上的虚静。陆机《演连珠》:“虚己应物,必究千变之容;挟情通事,不观万殊之妙。”作者内心明净,保持空静的审美状态,方可探究对象的奥妙。司空图的《诗品·冲淡》要求作者“素处以默,妙机其微”。曾巩对此有更为具体的描述,“虚其心者,极乎精微,所以入神也。”(《清心亭记》)叔本华也对此心境作了生动形象的描述,“是纯粹的观审,是在直观中沉浸,是在客体中自失,是一切个体性的忘怀”。[9]274另一方面,就主体的审美活动来说,“虚静”意味着主体审美活动中获得最愉快、最完善、最完美的体验,使审美主体进入一个内心深入把握宇宙万物及变化规律的澄明境界,也就是牟宗三先生所言的“冲虚无限智心之妙境”。以叔本华的观点,即是天才的特征表现,天才“保有一种冷静的观照能力,这种观照能力是天才把如此明了的东西又在一个别出心裁的作品中复制出来所不可少的。这一复制品就是艺术品。”[9]272陆机的《文赋》有云:“观古今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审美时发挥丰富的想象能力,刹那间博古通今,瞬时便游遍了广阔空间。刘勰的《文心雕龙·神思》里细致入微地探讨了此种文学审美思维。“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在虚静的状态下,文学思维可以突破时空的限制,获得自由发挥的美学境界。王国维《文学小言》有语:“吾人之胸中洞然无物,而后其观物也深,而其体物也切。”现实的技艺应升华到“无”的情境,即“无我之境”。

以上是后代学者与作家在老庄“虚静”思想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审美思想,运用于文艺范畴的审美智慧。在文学创作和批评再创过程中,这种思维是审美价值与情感的统一,既是价值取向和审美活动,亦是中国传统哲学中的重要范畴——“天人合一”在文学领域的诠释,它构筑了具有民族特色的审美体验,可归之为生命美学和生命哲学的范畴,成为极具魅力的美学思想。

四、结语

“道性自然”、“道本自然”,老庄哲学中的“自然”不仅是生命丰盈之自然,更是这种生命背后的规律或法则。诚然,无论是自然本体论,还是宇宙生成论,都体现着老庄思想的哲学底色。因为美学本质上是人学,把人当作自然本体还是社会本体,皆决定了老庄哲学与美学的融合及其旨归。进一步说,美学本身即是老庄哲学最具特色的属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老子》第二十五章)道家哲学本质上把人当作自然本体的“道”或者“气”,在主客统一的实现路径上,更倾向于把主体融合于客体之中,在“天人合一”的“道”或“气”中达到对主体与客体的统一把握,因此很自然提出“自然生命”作为其哲学基础或者本体来建构其哲学体系。为了实现“天人合一”理想,庄子哲学提出了“虚静”的方式即超越功利的方式来审视双方,并实现其根本目的。由于“道”或者“气”是流动的生命整体,道家认为作为符号的“言”当然就不能完全表征这种流动的生命整体。

因此,把道家思想置于哲学发展历史文化语境中来看,是一种属于自然本体论哲学范畴,人是自然的最重要的一部分,对自然的解释本身就是对人自身的解释。在自然本体论哲学语境中,哲学本身就生发了美学意义。在“天人合一”的理想观照下,“自然”、“言意”、“虚静”三个命题实现了逻辑和旨趣上的统一。张汝伦教授指出,在中国哲学中“真善美不是三个不同的范畴领域,分属不同的哲学活动,而是统一的世界的基本价值范畴”[10],即认知、道德、审美处于统一形态之中。从而,文艺美学的文字语义、形象图景、意境孕育三个层面也获得了融通,并呈现出独特的美学风貌。此种理论上的探微,对深入认识中国古典文艺理论的思想来源、特征、和流变,对于理解华夏民族的文化特质是大有裨益的。总之,老庄哲学的文学观照,使中国文艺理论思想增加了哲学的厚度和理性的光辉;文学作品和理论的哲学表现,使老庄哲学的内涵在传承的过程不断得到丰富和发展。这个互相影响和促进的对话过程就是人们追求美的过程,作为本体的哲学思想与文学层面的诠释和实践互为生发,深刻地影响了中华民族的审美特质。

[1]仪平策.中国古典文艺美学思想发展的五大阶段[J].理论学刊,2006(6):108-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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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张汝伦.中国哲学与当代世界[J].哲学研究,2017(1):91-100.

(责任编辑:张惠fszhang99@163.com)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Classical Literature and Aesthetics under the Influence of Lao-zhuang’s Philosophy

CHENQiong
(School ofPhilosophyand Social Development,HuaqiaoUniversity,Xiamen 361021,China)

Lao-zhuang Taoist thought contains rich aesthetic quality,which involves in the category of Chinese classical literary theory by means of reference.Specifically,the integration of the two is reflected in the three dimensions of Chinese classical literary theory:first,it expands the tension of language and meaning of literary works,and makes the literary language obtain the infinite expression of affection;second,the subject and the object obtain the natural harmony between the mutual observation;the third,Lao-zhuang philosophy builds a quiet aesthetic realm and experience.

Laozi;Zhuangzi;philosophy;classical;art;aesthetics

I01

A

1008-018X(2017)04-0034-06

2017-06-01

华侨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能力培育计划资助项目(HZS1511317019)

陈 琼(1989-),男,湖南祁东人,华侨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2015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道家、道教文化,宗教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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