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伟
(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0)
冰雪世界的苍凉
——《呼兰河传》中的寂寞书写
李 伟
(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0)
1937年8月,淞沪会战爆发。9月,萧红和萧军离开上海抵达汉口,《呼兰河传》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了创作。直至1940年12月底,香港《星岛日报·星座》才将这部作品连载完毕。
在茅盾先生为《呼兰河传》作的序中,“寂寞”一词出现的频率是极高的。他用他的寂寞来为萧红的寂寞叹息。他用“寂寞”概括了萧红,“寂寞的童年”“寂寞的生活”“寂寞的精神”“寂寞的环境”“寂寞的死亡”……“寂寞”用来作为萧红的人生写照似乎并不为过。一个短促却坚韧的生命,在那样一个困顿又颠沛的生活环境下依然坚持写作,恐怕正是因为寂寞,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一份坚持。
另外一个不容我们忽略的事实是,萧红在1937——1940那样一个抗战文学的时代背景下,虽然有机会前往延安却并没有过去,并且创造上还不以抗战为题,写下了一部以个人化的、基调灰色沉郁的作品。这样看来,萧红确是寂寞的。
萧红从儿童视角入手,以儿童化的语言描写,把“我”与祖父在园子里的点点滴滴写的有声有色,成为了《呼兰河传》中最温暖的画面。耳边像是能听到一个四五岁孩童的银铃笑声和祖父的开怀大笑,眼前像是能看到一个充满着生机、有着各式各样的蝴蝶、挂满各种瓜果植株的园子,园子里的花香、水汽轻轻一闻就可以闻到。
“祖父一天都在后园里边,我也跟着祖父在后园里边。祖父戴一个大草帽,我戴一个小草帽。祖父栽花,我就栽花;祖父拔草,我就拔草。当祖父下种,种小白菜的时候,我就跟在后边,把那下了种的土窝,用脚一个一个地溜平。哪里会溜得准,东一脚地,西一脚地瞎闹。有的菜种没被土盖上,反而给踢飞了。
小白菜长得非常之快,没有几天就冒了芽了,一转眼就可以拔下来吃了。
祖父铲地,我也铲地。因为我太小,拿不动锄杆头,祖父就把锄头杆拔下来,让我单拿着那个锄头的‘头’来铲。其实哪里是铲,也不过趴在地上,用锄头乱勾一阵就是了。也认不得哪个是苗,哪个是草。往往把韭菜当做野草一起割掉,把狗尾草当做谷穗留着……”
“祖父蹲在地上拔草,我就给他戴花。祖父只知道我是在捉弄他的帽子,而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干什么。我把他的草帽给他插了一圈的花,红通通的二三十朵。
……
那满头红通通的花朵,一进来祖母就看见了。她看见什么也没说,就大笑了起来。父亲母亲也笑了起来,而以我笑得最厉害,我在炕上打着滚笑。”
“我”眼中的后园是天高地广的,“人和天地在一起,天地是那么大、那么远,用手摸不到天空。”一天又一天,祖父、后园、“我”哪个都不能少,可是一到把大地都能冻裂了得冬天,后园就封门了。
可哪怕是这样的冬天,小萧红依旧能在屋子里找到自己的乐趣,祖母的妆匣子、储藏室里的旧物,你永远都不知道她下一个感兴趣的物件会是什么。
直到祖母去世,家里来了几个大孩子,把她带出院子,带到街上,小萧红才知道天地的广大。后来再跟祖父学诗,想到自己以后可能白了胡子才回家,祖父可能认不出她时,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惧。
祖父在萧红心中的地位是极重的,文章相互呼应的开头和结尾也点明了这点,“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住着我的祖父。”“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孩子般的喃喃自语中,诉说着对祖父无尽的相思,深藏着无法治愈的痛苦与悲凉。
《呼兰河传》的七章和“尾声”中,除了第三章是明亮和煦的,其余的多是灰暗甚至是残酷的,无论是呼兰河的种种人物还是习俗风情。
“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
老,老了也没有什么关系,眼花了,就不看,耳聋了,就不听,牙掉了,就整吞,走不动了,就拥着。这有什么办法,谁老谁活该。
病,人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呢?
死,这回可是悲哀的事情了,父亲死了,儿子哭;儿子死了母亲哭;哥哥死了一家全哭;嫂子死了,她的娘家人来哭。
哭了一朝或是三日,就总得到城外去,挖一个坑把这人埋起来。
埋了之后,那活着的仍旧得回家照旧的过着日子。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日常生活在萧红的笔下就是这么乏味且没什么好说的,在此基础上的进行的种种盛举又怎能有真正的快乐?跳大神、放河灯、野台子戏、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一桩桩、一件件,她就像个会说话的镜头,把盛举的内容一一记下,又时不时的抒发点个人情感。栩栩如生的画面中夹杂着冷冽的评议,看似朴实无华的语言,其中暗含着深刻的讽刺。
“老爷庙和娘娘庙里的塑像,她与常人看得就不一样。凶狠的老爷塑像‘那就是让你一见生畏,不但磕头,而且要心服。’温顺的娘娘像等于告诉世人,‘温顺的就是老实的,老实的就是好欺侮的,告诉人们快来欺侮她们。’”
“无管是谁家生了男孩子,谁家生了女孩子,只要是一男一女就规定他们是夫妇。假若两家都生了男孩,都就不能勉强规定了。两家都生了女孩也是不能够规定的。
……
年轻的女子,莫名其妙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命,于是往往演出悲剧来,跳井的跳井,上吊的上吊。
古语说,‘女子上不了战场。’
其实不对的,这井多么深,平白地你问一个男子,问他这井敢不敢跳,怕他是不敢的。而一个年轻的女子竟敢了,上战场不一定死,也许回来闹个一官半职的。可是跳井就很难不死,一跳就多半跳死了。”
她将呼兰河的盛举点滴记录,却一语道破天机,“这些盛举,都是为鬼而做的,并非为人而做的。至于人去看戏、逛庙,也不过是揩油借光的意思。”七月十五的河灯是那样的明亮又灿烂,“灯光照得河水幽幽地发亮。水上跳跃着天空的月亮。真是人生何世,会有这样好的景况。”可顺水而流的河灯渐行渐疏、渐行渐暗,“看河灯的人们,内心里无由地来了空虚。”“揩油借光”以另外一种样式跃然纸上,精神生活空虚的呼兰河人,哪里会有什么真正的“盛举”,不过是将压抑已久的寂寞进行一番宣泄罢了。
恋家,是人的天性。然而冰凉的童年生活、坎坷的青春遭际,以及生存条件的困乏与情感上的双重折磨,离家的萧红仿佛一个终生都在驱逐孤独的灵魂,旧时群居的群体意识记忆不时在萧红内心深处浮现,渴望温暖,然而对于她来说,通过家庭而获得的温暖是永远不会再有的,失家的萧红唯有选择写作来寻求自我实现和自我平衡。
《呼兰河传》是什么?自传?小说?散文诗?都挺合适,却都不贴切。萧红就像《孔乙己》里的那个小伙计,不谙世事却又看遍世事。她选择把自己从乱世纷乱中抽离,就已经注定了寂寞的下场。后又将自己隔绝进那个魂牵梦绕的故乡,喃喃诉说着那些让自己刻骨铭心的人、物、景,为自己的这份寂寞凭添了不少历史味道。
[1]郑莉.悲悯与彻悟的独特表达——简论萧红小说《呼兰河传》的文本特征[J].名作欣赏,2008,(10)
[2]秦林芳.童年视角与《呼兰河传》的文体构成[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1,(09)
[3]萧红著.呼兰河传[M].北方文艺出版社,1987
李伟(1989-),男,山东东平,在读研究生,广西民族大学,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