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国
(聊城大学大学外语教育学院,山东 聊城252059)
文学审美接受的期待视界与多维取向
李兆国
(聊城大学大学外语教育学院,山东 聊城252059)
文学作品的形成、审美和接受是基于作者、客观世界与读者三个基本要素相互作用的结果,三者构成了有机的循环体系。在思维方式、民族心理、语言体系等诸多因素影响下,文学作品在不同文化体系的交融与碰撞,产生了接受主体审美的期待视界和多维审美取向,从而获得审美体验以及认识和体味世界的新经验,使文学作品完成了其文化传播、审美与传承的功能。
文学;审美接受;期待视野;多维取向
不同的民族具有不同的思维模式、心理特征、语言系统等文化因素,受其影响,当前的文艺批评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向。而文学融合人、社会、自然为一体,是一种形象的、集中体现文化的本质的文化载体,它让文化得以观照自身、认识自我,把动态发展的文化凝固成静态的物化形态,即“文化的自我意识”[1](P276)。在不同文化体系的交融与碰撞中,产生了接受主体审美的差异,因而使得不同文化背景、审美标准和生活习俗都会给文学作品打上不同的印记。同时,审美主体的误读也常常会成为促进不同文化发展的契机,它反映的是文学作品在不同的文化体系中的交流与碰撞、误读与误释。正是基于此,使得审美期待视界与审美多维取向在文学作品的审美接受中具有特殊意义。
文学审美本身蕴含着两个紧密联系的要素:即“感性的理性化”和“理性的感性化”[2](P46)。所谓感性的理性化,即指在文学创作与审美接受中,要赋予感性的审美以理性的因素,从而使之变得合乎理性,具有规范;而所谓“理性的感性化”,则指要赋予审美理性这一绝对权力感性特征,从而使得审美具备诗意面貌。就审美接受者对于客观世界的审美认知而言,两者之间必须通过审美创作主体,即作家的作为中介,新的作品的产生首先基于作家对客观世界的感受和对客观世界的真实展现。尤其需要指出的是,从作家开始进行文学创作的那一时刻起,就已经在进行着某种文学审美的接受过程。文学作品创作者从事其文学创作时,心目中总是有其特定的对象的,而且自信其作品能被他的特定的受众所理解和接受,因此,作家必须考虑读者的期待视界。
在文学审美接受的过程中,审美主体是审美活动的核心要素,也是审美活动的体现者,审美主体的审美能力(如审美直观、形象思维、有效想象、想象和理智的变换、同情或诙谐、对客体的超前情感评价等等)需要在审美活动中得以体现。从审美主体方面来说,审美活动具有一定的立场和情绪,人从独立生活开始,就遇到已经形成的审美关系和审美价值体系,并且具有当前或现实审美活动的普遍手段、规范和标准意义。但是,审美主体并不仅限于“认识”现成的审美价值,在每次审美活动中,他们都会在自己的想象中根据可能实现的愿望的表象来改造对象,同时主体的审美能力也在文学审美活动中不断完善。
随着接受视野的不断拓展,受众的审美观念在发生着转变,接受美学和结构美学逐渐被人们认同和接受。在审美创作主体、文学作品和审美接受主体这三角关系之中,审美创作主体并非占有绝对的主动因素,相反地,审美接受主体在阅读过程中具有一种更主动的态度。也就是说,审美接受主体并不是被动的因素,更非单纯做出反应的环节,他们参与创造文学作品,甚至创造文学的历史。审美创作主体的客观能动性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审美接受主体已有自己的审美期待视界。换言之,在审美接受之前,审美接受主体对每一部作品已持有独特阅读意向。第二,在阅读过程中,审美接受主题对作品意义和内涵有自己不同的理解和阐释。第三,审美接受主体会对特定文学作品进行想象性再创造。在这三个方面中,第一方面和第二、三方面有着一个显著的区别,即“期待视界”存在于对某一具体作品欣赏之前,而理解、阐释和想象性再创造则存在于接触具体作品之后的欣赏过程之中,即对作品阅读前即已存在意向。这种意向决定了审美接受主体对所读作品的内容和形式的取舍标准,决定了其阅读的重点所在,也决定了他对作品的基本态度和评价。作为审美创作主体的作家为帮助读者更好地接受自己的作品,常常有意识地利用“期待视界”这个中介。
“期待视界”固然是在阅读前业已存在的意向,然而它又可以由文学作品中的种种特征、记号、暗示唤起。例如,塞万提斯在《堂吉诃德》中力图唤起对骑士时代的古老传说的期待视界;在《命定论者雅克》中,狄德罗唤起的是对通俗小说家的游记模式的期待视界。中国古代的章回小说的形式,也与唤起人们对评话的期待视界有关。这些事实告诉我们,文学艺术作品之间具有相关性(coherence)。尧斯把一部部作品称为一个个“文学事件”[3](P310)。 “文学事件”之间似乎彼此独立,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因为它们是由同一位作者或者不同的作者分别创作出来的,然而由于读者和文学批评者的“期待视界”决定了他们对作品的褒贬和接收方面的特征,而接收的结果又会反馈给作者,或者影响到其他作者甚至后起的作者,从而对他们的创作产生某种影响或制约,各个孤立的“文学事件”之间由此产生了密切的关系。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在美国本土人的心目中,郝思嘉已经成为美国女性理想中的自我形象,纵使读者的心态千差万别,但都可以从郝思嘉身上找到自己需要的共鸣点,或从这部小说中寻找到自己心理需求的感应场。换言之,读者在郝思嘉身上能够发现那种不甘平庸、奋勇开拓、尝试自立的精神及其倔强、自信、勇敢、果毅的女性意识,也仰慕或钦佩她在乱世中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和需求去选择和追求自己的生活方式的勇气和胆魄。
期待视界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审美接受的过程和结果,可以因人而异,因时而变。如小说《飘》及其女主人公郝思嘉形象的认知和把握,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时因地由不同读者所持的不同接受美学视角来演绎和阐释的。当既定的期待视界与一部部新作品不一致时,就产生一种所谓审美距离,并由此打破原来的平衡,而审美距离的克服,则是新平衡的建立。旧的平衡不断被打破,新的平衡不断建立,就产生了期待视界的变化,简称为“视界变化”。由于读者“视界变化”可以反馈给作者,也由于作者必须阅读其他人的作品而成为一个读者,因此,这种变化必然会引起文学风貌的变化。“期待视界”强调读者在文学活动中的地位,突出了读者在审美接受过程中的作用,阐发了文学社会效果的机制和作用。
二十世纪以来,文学审美从单向度审美理念向多维度审美理念的转向,是一大关键。正如人类观赏大自然时的动态审美感受类似,文学艺术的审美过程也可以进行多层次、多视角的审美演绎。由于受到文化体系、历史因素和文学自身的特征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当文学作品被不同的受众所接受时,特别是当作品被介绍给出乎作者预料的对象阅读时,作品的变形也就在这样的审美接受中发生了。
以二十世纪初出现的《迦茵小传》的两种译本为例,第一种译本是一九〇一年蟠溪子(杨紫驎)、天笑生(包公毅)合译的删节本,第二种译本是一九〇五年林纾的全译本。两种译本的出现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和争论。有人肯定林译本,如夏曾佑等;有人肯定杨包译本而反对林译本,如寅半生(钟骏文)等。这生动地反映了在如何对待爱情小说和外国小说译介上存在的审美意识的差异。蟠溪子、天笑生合译的《迦茵小传》删去了“未嫁儿女,遽有私孕”等内容,以当时一部分人的观点看,既肯定了“情”,又不违背伦理道德,可谓“发乎情,止乎礼仪”,符合当时改良主义观点和一些传统的欣赏趣味,应受褒扬。与此相反,林纾则将该小说进行了全译,补译了杨、包所删去的迦茵如何与亨利相爱以至有孕,被认为是越出了伦理道德所允许的范围,因而引来一些小说批评者的攻讦。寅半生认为,删节本使人读后只是深叹“迦茵之为人清洁娟好,不染污浊”,而林译本的迦茵就变得“为人淫贱卑鄙,不知廉耻”。因而删节本是“传其品”,而全译本则为“传其淫也,传其贱也,传其无耻也”[4]。这反映了当时相当一部分人仍固守着旧的“非礼勿言”的伦理道德观,也暴露了当时一些人在如何翻译、介绍外国小说的问题上所持的不严肃的态度。
另一个有趣的现象在于文学作品的社会功能的转移。《三国演义》是一部内涵极其丰富、复杂的小说。从审美功能来说,《三国演义》为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从社会功能来讲,它可以使读者了解那段特定的历史;从启迪功能来说,它可以授以政治家出谋划策的手段,授以军事家克敌制胜的锦囊妙计等等,不一而足。近来,日本企业家们发现了小说的新功能,这部小说成了案头的必备读物,并将其定为员工的必读书目。无疑,小说的功能发生了变异与转移,成为商业策略、竞争心理的宝典。自然,这种变化了的功能并非是日本企业家和罗贯中一起“创造”了新的《三国演义》或《三国演义》的新生命,其核心功能仍然属于原来的《三国演义》。变化了的社会功能与新的“创造”实际上不过是原来小说的潜在功能与价值的发掘、变异与延伸。由此看来,我们只能从这一意义层面上来理解读者的“创造”。
著名文艺批评家欧文·豪赞誉哈代笔下的苔丝形象,被认为是“文明世界最伟大的成功”,“哈代对人类世界最伟大的贡献”[5](P130)。从审美的视角来关照苔丝的人物形象塑造,我们发现,她具有多重维度的审美特征:苔丝不是单向度的扁形形象,而是一个圆形人物。就形象的文本意义而言,其审美的多维度体现在既可以从人物性格的纵向发展态势上着眼,也可以从形象涵盖力方面进行阐释。斯威夫特满篇蕴含讽刺的政治小说《格列佛游记》被译介到其他国家后,人们注意的不再是小说的政治寓意,而且被明确列入“少年文学故事丛书”。一部严肃的政治讽刺小说,因语言和文化环境的变迁而演变成一部轻松有趣的儿童读物。类似这样的审美接受,所获得的不仅是审美内涵的广度,而且还有其审美内涵的深度。
正如玛丽·伊格尔顿指出的:“美学价值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永恒标准,它并不存在于作品本身,而是具有特殊文化性和历史性,美学价值存在于阅读本身。”[6](P6)如果我们把文学视为文化现象,并按照把握世界的不同方式对不同文化现象加以排列,则可以看到文学自身的具体形态和其他文化形态的关系。这个序列就是从物质文化进入艺术建筑、造型艺术地带、音乐创作地带、纯语言艺术创作地带、“实用”语言艺术创作地带,再进入纯精神文化地带,即各种理论的文化形态地带,构成一个文化系统。文学与其他形式的审美文化,与非审美文化,这时都以各自的特征与功能进入文化系统,形成总体文化。在这个文化系统中,文学与各种文化形式,与各种物质文化、精神文化联系着,并受到它们强弱不等的制约和影响。从把握的对象来看,文学作为审美文化,深入到人类社会生活、情感、精神、心理的各个角落,深入到政治、伦理、哲学、宗教等各个方面,这也是其他文化形式难以与之并比的。在把握现实的方式上,文学的把握既非完全实践的把握,因为艺术并不要求把它的作品当作显示,也非纯粹精神的把握,使文学理论化。这是一种实践精神的把握,审美实践的把握。它以感情为主导,又与思想、认识相渗透;它是虚构的,又是一种特殊的真实;它既有一定的目的性,又有一定的非目的性;它具有明确的意识性,又伴随着创作中的无意识性;它既具有各种个体或区域范围的倾向,又具有广泛的社会性,乃至全人类性。这些特性,都是文学审美意识差异的各种表现。
但需要指出的是,世界各国文学是有着共同的特性的:它们都在书写人类共同的情感、人性和对世界的共同感受和欲求,甚至在艺术形式上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这是不言而喻的。但是,每个民族的文学进入世界文学的大家庭,都带着特有的民族特色、散发着特有的民族文化的芬芳加入进去的。文学的民族特性,形成文学的传统。一方面,文学传统一旦形成,就成为一种极为稳固的因素,不断受到后人的选择:它的核心部分被保留下来,流传下去,成为文学创作的广泛的参照系而被继承下来;另一方面,传统稳固下来,又会成为一种排他的惰性,显示出它保守的一面。因此,文学本体要获得生命和发展,就不应把民族性看成一成不变的事物,而应将其视为一个过程,即民族化的过程,民族化的进展,就是将本民族文学不断现代化的进程,使其文学传统不断适应时代的审美需要,从而不断更新观念,充实与完善自己的语言、形式、技巧,形成创新。因此,对于文学发展来说,传统与发展是它的出发点,而更新、创造则是它的目标和主导。文学的发展是由无数创新的环节构成的,是文学本体特征民族性不断演变的过程;文学发展的历史,实际上就是继承传统又不断突破传统、不断创新的历史。没有突破和创新,文学也就失去了生命力。
总之,文学的作品的效果首先要取决于作品内容的质量。除此之外,作品的效果还取决于作为审美主体的读者所处的社会状况,如当时的社会经济制度、文化环境、社会审美取向、政治状况等多种因素,同时还包括接受主体的具体个人状况,如他的社会阶级地位、职业、生活经历、教育程度等等。个人审美接受是读者与作者共同思维的结果。读者对作品以自己的“合作”获得道德的、审美的经验,从而形成新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并由此产生社会效果,达到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新经验。
[1]卡冈.美学和系统方法[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P276.
[2]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P46.
[3]鲍昌.文学艺术新术语词典[C].石家庄:百花文艺出版社,1987:P310.
[4]寅半生.读《迦茵小传》两译本书后.[N].游戏世界,一九〇七年第三期.
[5]玛丽·伊格尔顿.女权主义文学理论[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9:P130.
[6]丁芸.英美文学研究新视野[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5:P6.
编辑:董刚
Aesthetics and Acceptance in the Perspective of Literary Functions
LI Zhaoguo
(Liaocheng University,Liaocheng Shandong 252059)
Writers,readers as well as the earthly world,which are the basic elements of literature,together compose the cycle of literary composition,aesthetics and acceptance.Due to the differences of the patterns of thinking,national psychologies and language systems,literary works encounter aesthetical varieties during its transmission among different cultures,which usually causes creative treason and multi-dimensional orientation between them.In this way,accepters of literary works acquire new senses of aesthetical enjoyment and new experience of tasting and changing the world.Therefore,literary works achieve its functions of cultural transmission,aesthetics and transcendence.
literature;aesthetic;treason;acceptance;multi-dimensional orientation
I02
A
2095-7327(2017)-09-0144-04
李兆国 (1972-),男,山东邹平人,聊城大学大学外语教育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文学翻译、英汉文化对比与翻译。
本文系聊城大学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项目(项目编号:LCUYY1505),聊城大学科研基金项目 (项目编号:321021520),山东省艺术科学重点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506504)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