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文韬
(宁夏大学 西夏学研究院,宁夏 银川750021)
元绍兴路《康里公勉励学校记》碑杂考
邓文韬
(宁夏大学 西夏学研究院,宁夏 银川750021)
立碑于至正二十年的《康里公勉励学校记》记载了南台御史大夫庆童于战火中重修绍兴路官学的历史背景,及其执行谒殿礼,参与讲书和免除儒户徭役等兴学事迹,展现了康里人对元代绍兴儒学教育事业的贡献。碑文末尾的题名则表明元末的江南行台出现治书侍御史、监察御史员额减少,令史被改名,库子、台医被取消等建制变化,反映了元末绍兴行台和蒙元朝廷在江南地区统治力的日渐衰微。
江南行台;庆童;康里人;绍兴路;官学
江南诸道行御史台是蒙元王朝在长江以南所设置的最高监察机构。在元朝覆灭前夕,江南行台曾移驻绍兴达十年之久(1356-1366)。至正二十年(1360)春,时任行台御史大夫的康里人庆童主持重修了历经战乱而被破坏的绍兴路官学,儒学教授朱镡撰《御史大夫康里公勉励学校记》(为便于叙述,以下简称“碑文”)记载重修之始末,为后世留下了一份反映元末绍兴路官学的珍贵资料。
据《越中金石志》记载,《康里公勉励学校碑》立石于至正二十一年(1361),原碑高约296厘米,宽约140厘米,碑额篆书“御史大夫康里公勉励学校记”,字径约11.6厘米;以下为正文24行,满行52字,字径约4厘米。原在绍兴府学,现已佚。碑阳前半部分叙事,有铭文一段。后半部分为及碑阴全部为江南行台属官题名。为便于接下来的讨论,兹据《越中金石志》录文于下,标点与分段俱笔者所拟。
御史大夫康里公勉励学校记
绍兴路儒学教授朱镡撰
承务郎江南诸道行御史台监察御史李观书
朝请大夫江南诸道行御史台经历伯颜篆额
圣朝混一区宇,诞敷文教。内而京师,外而郡县,莫不有学,天下文物盖彬彬乎三代之盛矣。绍兴为浙东甲郡,先圣庙在郡城之南,而学丽焉,宏深亢爽,尤非他郡所及比者。制迁南台于绍兴。学校日向兴举,属以兵革扰攘,奄至废弛。镡继任教事,念无以为修崇,称上意旨,夙夜靡遑。
至正十八年冬,康里公以朝廷硕德重望来为御史大夫。下车之始,百司恪共。越明年春,爰率僚佐,祗谒先圣,行释菜礼。既而坐堂上,进诸生而前曰:“建学育才,古今盛典,惟尔士子,慎毋以时事之弗宁而进修之或惰,其懋勉之哉”。顾瞻堂宇,一皆毁废之余,则为之恻然吁嘻。俾即修治,会寇逼城池而止。幸公威德交孚,而总戎参政吕资善奋其忠勇,寇溃民安。乃十有二月既望,公仍莅学。
众所周知,当输送容量没有变化的时候,电流和电压成反比,相应地提高运行电压,提高力率,可以达到降损的目标。这在高电压大电网中是成立的。因为在35kV 及以上电网中。变压器的铜损占整个电网电能损耗的80% 以上,铜损与运行电压的平方成反比。其相应的运行电压越高。铜损越小,因而总的电能损耗也越小。而在配电网中,情况有时恰恰相反。配电变压器的铁损约占整个配电网总损耗的40% ~80%,它与配电网运行电压平方成正比。特别是配电变压器在深夜运行时。因负荷低,所以运行电压较高。电压越高。造成空载损耗越大。所以,对于10kV 配电网在所有情况下都片面的强调提高运行电压是不合理的。
又明年正月十有五日,礼亦如之。诸生讲诵既毕,公乃命酒劝劳郡官曰:“学校兴废,风化系焉。今诸生之业于兹者,既复其家,俾得遂志于学,善矣。然而宫宇久弊,不以时葺,何居于是?”郡官奉命,惟谨经画营度,因学旧所储材次第缮修。不阅月踰时,而倾者支、缺者补、漫漶者鲜华,劳费不甚而工用速成。宾师有养,政教渐至复兴焉。公于暇日咏歌之余,又大书庙额,俾揭仪门,翰墨雄杰,耸耀观睹,咸知公之究心于学校,殆无时而或忘矣。
盖学校政教之原,国家之所崇尚。兵兴以来,视以为非当务所急者有之矣。今我公负匡世之才来振台纲,明政教于扰攘之日。盖将修文德以怀柔凶悖,可谓知所本哉。此其功效之大,岂徒斯学之士有所赖而兴?将见大江以南司风纪之任者于是而知所劝矣。勉励之道,孰加于此?惟公之纪纲政事,丰功伟绩,可以载之竹帛,铭之钟鼎者,非镡所得僭述,敢以公之勉励斯学者,书其实而刻之,以昭公之盛心于无穷,并纪一时僚佐名氏于左。公名庆童,字明德。颂曰:
于赫皇元,广轮无垠。于越之墟,江堧海漘。庙堂有弦,儒林蓁蓁。孰隳其完,孰圮其轮。师旅之兴,蠹戕攸因。我公寔来,纪纲维新。校宫是图,聿昭彝伦。再三戻止,诲言谆谆。申勗师徒,敦礼缙绅。士类抃喜,泮水为春。歘起陵夷,任惟其人。乃揭于门,大书轮囷。势庄而凝,仪凤祥麟。观瞻叹嗟,焕耀莫邻。兹焉何亨,曩焉何屯。肆由我公,媚于圣神。文德以修,王章是遵。可训可述,不刊不湮。愿垂久遐,颂言斯陈。
中丞王思齐、侍御铁木烈思、经历奥林、都事孛术鲁昱、照磨崔约礼、管勾不花、完哲、陈修、监察御史琐飞、笃鲁弥实海涯、衡公辅、李完者帖木儿、忽都不花、顾显祖、徐伯颜、速来蛮、崔约礼、亦普剌金、阿合马、刘贞、李烈、傅敏学、孔汭、姚阿速不花、观童、中丞丑的、侍御杭州不花、治书桉敦海牙、经历伯颜、都事刘秉彝、王伯颜不花、照磨 烈图、监察御史赫斯、笃木罕、黄希贤、李观、萨儿搭台、长寿、刘克复、月忽难。至正二十一年正月日立石。学正叶子明,学录郑安,东越王元良镌
碑阴:
台宪:通事伯颜不花、卜颜帖木儿、伯颜铁木儿、忽纳台。译史燕铁木儿、帖木儿不花、何完泽、王林柏、阿鲁图。知印耿直、察罕。掾史岳从政、胡宗文、陈敬贤、观音奴、观音宝、赵士元、那海、贡景、夏泰亨、王文麟、张惟勤、刘清、李贞、苟尔、帖木儿普花、朵儿只、八礼台、达世帖木儿、王士达、赵勉、郝泰。宣使赵昂、沙班、赵昱、乃马歹、达释普花、刘光祖、李庸、沙剌、叶晋、脱欢、萨都剌、辛中、孙士敏、铁马住、刘丑儿、李振、伯颜不花、达失铁木儿、丘士纶、也仙普花、本雅失里、薛察罕。典吏达兰不花、沈博、范明、吴能、张衡、王浩存、李果、胥齐贤、蔡道俊、张奎、何德、陈证、阮文昭。
察院:王宜、杨志、张元熙、李磐、蒋文贤、朱晋、武征、钱元、毛、高忠、刘、李师文、李璋、马速忽、程友谅、李麟、守政、王英、王达、翟谦、刘。[1]7382
碑文第一段“绍兴为浙东甲郡,先圣庙在郡城之南,而学丽焉,宏深亢爽,尤非他郡所及比者。制迁南台于绍兴。学校日向兴举,属以兵革扰攘,奄至废弛”,介绍了绍兴路官学的历史与现状。绍兴官学最早始建于唐代,北宋嘉祐七年(1062)沈遘在任越州知州期间,将官学“迁南隅望花桥”[2],“新其宫居而尊劝焉”[3],并“取宝积之旧殿以为孔子殿”[4],绍兴官学遂正式拥有了孔庙,也就是碑文中所说位于“郡城之南”的“先圣庙”。至元十三年(1276)二月,宋恭帝降元,不久后绍兴被纳入元朝的版图。为培养统治中原和江南所需的人才,元世祖在各路设置官学,并下诏令“诸路设立教授,专一教养生徒,考较课业,务在成材,以备国家选用”[5]65。元末吴中文人郑元祐赞道:“至国家大一统,兴学劝士,累诏郡国,六七十年间,所在学校,诵声相闻”[6],足见元代江南学校的繁荣盛况。值此时代背景下,绍兴路官学分别在大德九年(1305)[7]、至治元年(1321)[1]7306、至正元年(1341)[8]291与至正十五年(1355)[8]396进行了四次重修。得益于历次修复,直到元朝中后期,绍兴路官学仍可被称为“宏深亢爽,尤非他郡所及比者”。
碑文中的“南台”即江南诸道行御史台,综领江南三行省十道的监察与镇遏。元至正十六年(1356)三月,朱元璋攻克南台治所集庆路,御史大夫福寿战死。同年九月,朝廷令前任南台御史大夫高纳麟在绍兴路重组江南行台(以下简称为“绍兴行台”),于十二月正式开台署事。“时南行台治绍兴,所辖诸道皆阻绝不通。绍兴之东,明、台诸郡则制于方国珍;其西杭、苏诸郡则据于张士诚”[9]3399,彼时之绍兴处于各路反元势力的夹缝之中,在朱元璋、张士诚、方国珍等政权的轮番冲击下,绍兴路官学“属以兵革扰攘,奄至废弛”。
提举和勉励学校是元朝行御史台的日常工作之一,“农桑学校,王政之本……监察御史,廉访司,常加勉励,仍都有司,务臻实效,毋事虚文”[10]112。恪守本职的御史大夫庆童在到任之初即决意修治“一皆毁废之余”的绍兴路官学。然而,至正十九年(1359)二月,朱元璋部将胡大海率军进攻绍兴,迫使庆童不得不将计划搁置,“会寇逼城池而止”。而绍兴城内的“台军”已在去年的同室操戈中全军覆没,庆童只得被迫与张士诚“联盟”*至正十八年十月,江南行台御史大夫拜住哥杀害行枢密院判迈里古思,迈里古思部将黄中率部复仇,尽杀拜住哥家人及台府官员掾史。拜住哥统领的三千台军在这次元廷内部的自相残杀中一败涂地,两营被屠(详见[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济南:齐鲁书社2007年版,第136页)。此外,黄中还将绍兴空虚的消息告知了盘踞于姑苏的张士诚,“士诚乃遣其将以兵守绍兴”(《元史》,北京: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4312页)。庆童接任御史大夫后,面对胡大海的进犯,已无足够军队对抗,只得“命元帅秃满迭儿,以帐前军二百人,弓箭手二十人,赴(张士诚部将吕珍)军前听调”([元]徐勉之《保越录》,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5页),可见江南行台已经失去对军队的指挥权,完全陷入了受张士诚军事保护的境遇。,利用张士诚部将“总戎参政吕资善(吕珍)”的军队防卫台城。经过三个月的厮杀,吕珍终于击败胡大海。“首将胡佥院等自中堰烧其寨先遁。指挥杨璟、何同佥望见火炽,亦遁”[11]15,即碑文所谓“寇溃民安”。
至正二十年(1360)正月,庆童再次将重修绍兴路官学提上日程,“不阅月踰时,而倾者支、缺者补、漫漶者鲜华,劳费不甚而工用速成”,绍兴路官学终于再度获得了新生。
与元代前四次的重修不同,由庆童主持的官学重修是在元末农民战争烽火波及绍兴的背景下完成的,因此具有特殊的意义。从时人的记载中,我们不难发现,战乱对江南各地的教育秩序造成了较大破坏,各地地方长官往往将战备作为施政之重,对教育多是无暇顾及,致使各地学校出现屋舍破败,经籍散佚,师生流亡,学产荒废的萧条景象*元末战乱对官学的破坏,时人多有记载,如李祁《赠王济舟序》谓:“居官理民者,率以甲兵钱谷为务,守城池者,亦惟务修筑完缮,利器械以待敌,其于学校,非独不能有补,而又废之,甚者至纵小卒,挈妻孥,杂处廊庑下,堂上楹柱,或纵以系马,污秽殆不可言”([元]李祁《云阳集》,长沙:岳麓书社2009年版,第93页),刘基《海宁州贾希贤义塾诗序》云:“今天下学校,责在守令,往往不暇顾而视为文具”([明]刘基著,林家骊点校《刘基集》,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67页),戴良《重修甫里书院记》载“十数年来,中原衅难,远近绎骚,江、淮、闽、浙之间,所在兵起,侵轶官宇,蹂践民庐,则所谓书院者,常十废其八九。求其修儒服俎豆事于干戈之际,世固未见其人焉”([元]戴良《九灵山房集》,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79页)。。然而,此时的绍兴路官学却呈现出“宾师有养,政教渐至复兴焉”的另一派迹象,这与庆童的若干兴学措施是分不开的。这些举措使得绍兴路官学成为元末江南地区为数不多仍能维持正常运转的学校之一,也为明初绍兴官学教育秩序的恢复奠定了基础。
本碑题额为篆书“御史大夫康里公勉励学校记”,“康里”是这次重修工作主持者庆童的族属名,“西史亦谓突厥族,其地在咸海之北,西抵黑海”[12]。13世纪初,成吉思汗在西征中击败了康里人部落的首领霍脱思罕,“而后他们自己便占据了原康里人的地区,残存下来的康里人也均被沦为奴隶”[13]。被强制东迁的康里人遂来到中土,成为元代色目民族之一。
庆童的高祖哈失伯要在成吉思汗西征之时被掳来中土,“为庄圣太后宫牧官”[9]3263,“庄圣太后”即成吉思汗四子托雷正妻唆鲁禾帖尼别吉。唆鲁禾帖尼别吉长子蒙哥即汗位后,庆童之曾祖父海山随其出征南宋,阵亡于钓鱼城。自海山以后,该家族的家风开始由武转文。庆童祖父明里帖木儿曾侍奉元世祖为“必阇赤”,即掌管文书的怯薛官。庆童父斡罗思曾担任内府必阇赤,监察御史,云南行省理问,中书右丞,翰林国史院丞旨,四川行省平章等文职,庆童之兄博罗普化同样仕至翰林侍讲学士。可见,历经中华文化百余年的洗礼,该家族逐渐汉化,甚至有多名家族成员供职于鸿儒咸集的翰林院。
得益于良好的家学,庆童成为一名“器量弘重,政教宣著,善大字”[14]的汉化儒臣。在早年任职于兴和路之际,庆童就有为民祈雨、惩办奸吏,整顿钞法与治理马政等政绩[15]628。至正十年(1350),庆童从辽阳行省调任江浙平章,开启了在江南地区的宦途。“仁政”是儒家文化的核心思想之一,贡师泰为庆童所作的《功德之碑》[15]678-680详细记载了庆童治理吴越期间的施政:在击败红巾军对浙西的进犯后,庆童“乃合长吏,按视民数,尽出诖误,劳来招集,俾安其业,仍发粟赈之”;被红巾军毁坏殆尽的江浙省官署百废待兴,庆童欲予以重修,“藉此以赡贫民”,于是“伐石于山,浮木于江,分官董工,万手并作。功既落成,而民赖以全活者甚众”;对于官府强制施加于平民百姓的和买行为,庆童“必使视其高下而平其直,吏亦不得并缘为奸,人皆乐输之”;对那些迫于生计而反抗的百姓,庆童主张“谕以大义,彼自来归”,而非赶尽杀绝。杨维桢称其统治之下“吴越遗民不见兵革者几三年,可谓无负明天子东方之寄”[16],足见士人对庆童遵循儒家文化施行仁政的高度评价。
到任绍兴以后,庆童从四个方面实行了“勉励学校”的施政。第一,执行谒殿礼。元代承袭宋金旧制,“新的地方官上任以后,按惯例一般到当地儒学文庙释奠行礼,举行殿谒,以表明其重礼制、兴教化的态度”[17]216。庆童于就任次年春即“爰率僚佐,祗谒先圣,行释菜礼”,执行了新任官员到地方官学行谒殿礼的惯例。第二,与生员讲书。元初,朝廷令各处地方官员“如遇朔望,自长次以下正官,同首领官率领僚属吏员俱诣文庙。烧香礼毕,从学官主善诣讲堂,同诸生并民家子弟愿从学者讲议经史,更相授受”,以期“日就月将,教化可明,人才可冀”[5]13。故庆童释菜礼毕,即按照惯例“既而坐堂上,进诸生而前”,予以鼓励,“又明年正月十有五日,礼亦如之”。第三,给予生员免役特权。蒙元王朝建立之初,元宪宗蒙哥即“悉除汉地、河西儒户徭役”[18]315。灭南宋以后,元朝继续在江南地区分拣儒户,将原南宋治下的读书人编入儒籍,给予免役待遇。碑中“今诸生之业于兹者,既复其家,俾得遂志于学,善矣”,说明庆童在元末纷乱的时局下仍在尽力按照元初之儒籍为读书人免除徭役,提供优良的治学环境。第四,重修绍兴路官学,前文已有讨论,不再赘述。
在元代包容开放的民族政策之下,来自于西域的康里人大规模迁徙定居于中原和江南。元朝则鼓励他们研习汉籍与儒经,在中央设立国子学,在地方设置官学,吸纳包括康里人在内的所有东迁西域人入学,又专为他们设立右榜科举考试,施行一系列科举优惠待遇。在官方的支持下,以及与汉民族进行经济文化交流的过程中,东迁康里人逐渐出现了汉化倾向。而当这些康里人儒臣任职于文化底蕴浓厚的江南地区时,他们又将自己的儒学情节付诸实践。庆童在绍兴路的兴学事迹,可谓是汉化康里人推动江南儒学教育事业发展的典型案例。
江南行台在创建之初屡有官吏人员定额的增减和品秩的变化。由《经世大典》来看,至迟于至顺二年(1331),江南行台已定例官吏建制如下:台院有“大夫一员、御史中丞二员、侍御史二员、治书侍御史二员。首领官:经历一员、都事二员、照磨一员、架阁库管勾一员、承发司管勾兼狱丞一员。令史一六人、译史四人、回回掾史二人、通事二人、知印二人、宣使十人,典吏、库子三人,台医一人”[10]545;察院有“置御史二十八员,书吏亦如其数”[10]546,即御史与书吏各二十八员*李治安先生经过比对不同的史料记载,发现南台御史员额应为二十四员。详见李治安《元代政治制度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49页注1。。
《康里公勉励学校碑》碑阴题名所见南台建制与员额如下:御史大夫一员,御史中丞二员,侍御史二人,治书侍御史一员,经历二员,都事三员,照磨两员,管勾三员,监察御史二十六员,通事四员,译史五员,知印二员,掾史二十一员,宣使二十二员,典吏十三员,书吏二十一员。
二者相比,官吏种类大约相当,但员额却有些许差异:碑文中的经历、都事、照磨与管勾俱多出一员,而掾史、通事、宣使、典吏等吏职员额则多出2到4倍。杨光辉认为此碑体例“是‘纪一时僚佐名氏’,故所录当系庆童到任至离任期间的南行台官员”[19]23,而非仅仅只是某年某月的在任官员,此说大致合理。但题名仍可反映绍兴行台官吏建制和员额的四个变化。
第一,碑文题名中治书侍御史数量不及《经世大典》所记载的两员,仅桉敦海牙一人。究其原因,或与婺州路分台之失陷有关。分台是行御史台的派出机构,大多为处理监察、镇遏、经算等事务临时设置于各路,事毕则罢去。凡江南行台分台,一般情况下均由治书侍御史坐镇统摄,如大德时南台治书赵秉政分台按治“江浙省臣为奸利”[20],赵世延以“以治书分台浙省”[18]46等等。绍兴行台成立之初,沿袭惯例由“治书侍御史铁木烈思分台于婺”[21]362。至正十八年(1358)十二月,朱元璋攻克婺州路,“获台治书帖木烈思”[22],婺州路分台随之覆没。故而此后的绍兴行台只需一名治书,再无必要任命另一名主持分台的治书了。
其次,监察御史的员额可能不满。成廷珪《送王彦芳之南台御史》谓“南台二十四松厅,上应微垣执法星”[23],唐桂芳《上御史书》云“南台分而为三省,又分为十道,计有天下之半谏官,不过二十四人”[24]901,两文均说明南台察院监察御史的标准员额应为24员。碑文中有御史26员,排除分别由管勾和照磨升任的2人*杨光辉认为,“今碑中所列有‘崔约礼、笃烈图’两员,而监察御史下又列‘崔约礼’,当是曾任照磨的‘崔约礼’升为‘监察御史’后由‘笃烈图’填补所至;又“管勾”两名(含架阁库管勾与承发管勾兼狱丞各一员),今碑中有‘不花、完哲、陈修’三名,而‘监察御史’下又列‘不花’,位于‘崔约礼’后,当亦是任‘管勾’的‘不花’升迁‘监察御史’后由第三者补人所致”(杨光辉《萨都剌生平及著作实证研究》,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23页)。,御史员额似乎恰好符合标准。然而,按《(至正)金陵新志》所载南台监察御史题名,元惠宗在位早期(1333-1343),每年上任的南台监察御史最少为6人次,最多为16人次,年平均上任约11.6人次,这说明南台监察御史具有较强的人员流动性。庆童在任的两年内,监察御史仅发生过两次人员变动的可能性不大。故笔者推测1358年至1360年间,绍兴行台每年在任的监察御史可能并未达到24员的满额。
再次,“令史”被更名为“掾史”。元朝中前期,南台台院中处理案牍的低级吏员旧称令史,而内台和陕西行台的相关吏职则被称之为“掾史”。陶宗仪解释道:“国朝凡省台院吏曰掾史,独江南行台作令史者,盖缘至元十四年初立行台日,御史大夫授三品秩故也。后虽升一品,而乐因循者,不为申明改正。西台立,视南台已升品秩,则曰掾史焉”[25]。然而,在碑阴的题名中,只有“掾史”,而无“令史”。说明元末绍兴行台的令史已改名为掾史,与内台和西台保持一致了。《保越录》中“行御史台掾史陈修、行枢密院都事余尧臣上下协心,以为守备”[11]2的记载也可以作为这一名称变化的佐证。
最后,库子与台医两种吏职未见题名,或已撤销。“库子”原为管理行台架阁库档案的吏员,为架阁库管勾的僚属。集庆路失陷后,原江南行台衙署被朱元璋占据,新建的绍兴行台失去了绝大多数原有档案。直到庆童离任的至正二十年,行台位于绍兴的架阁库中也不过仅仅存放着过去四年内形成的文书档案,“库子三员”的建制自然显得有些多余。至于台医,最初的设置原因是元初“扬州行台里勾当的人每,都是迤北来的,不服水土,病的多有”[10]130,台医的主要任务是治疗北来官僚的水土不服。至正十二年,元廷为凝聚江南地区精英阶层,令“南士皆得居省、台”[9]4297,加之南北道路为红巾军所阻梗,北来官员上任路途不便,绍兴行台官吏的籍贯构成随之发生改变,北人官僚减少而南人官僚增多。于是,专为北方官僚治病而设置的台医,已不再被迫切需要。此外,南台的其他吏员也有一些懂得医术的,可以起到替代作用。如南台掾史项昕,“其于为医,或在杭,或在鄞,或在闽……在闽掾行中书,掾行台,一皆以医见辟”,曾为同僚治书侍御史郭某、迭里迷失和掾史梁彦思治病[26]。
以上的几处变化中,以监察御史员额不足的现象最能反绍兴行台所处的窘境——至正后期,江南地区屡有士人婉拒绍兴行台的征辟,如温州平阳人郑礼先后被举荐为南台监察御史和行省检校官,“公知大事已去,俱不赴”[27];海盐州人沈原懋以孝闻名,“南行台御史尝论荐以官之,原懋力辞不就”[28]198;富州人揭汯被“拜江南行台监察御史”,“未上”[21]1515。江南士人拒绝赴任,说明至正后期绍兴行台的一官半职难以再作为朝廷笼络吴越精英阶层的有效工具,意味着蒙元朝廷在江南地区统治力的日益衰微。
与元朝中前期江南行台的相关问题多有正史、笔记、文集、方志与金石资料佐证相比,有关元末绍兴行台的史料较为稀少,这一机构往往容易被研究者所忽略,目前学界还未能知晓其全貌。《康里公勉励学校碑》仅仅为探讨绍兴行台提供了初步的可能,关于这一官署的深入研究,还有待于更多绍兴地方文献的发现和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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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ualResearchontheInscription“QangliGongUrgingSchoolsinShaoxing”inYuanDynasty
Deng Wentao
(Academy of Xixia Studies, Ningxia University, Yinchuan, Ningxia 750021)
The inscription “Qangli Gong (a respectable title of a distinguished person) Urging the Schools in Shaoxing” was set up in 1360, exhibiting that how Cingtung contributed to the Confucian education in Shaoxing, covering paying visits to the Confucian Temple, teaching Confucian classics, getting scholars exempt from taxes and corves, and rebuilding the Confucian college, etc. At the end of the inscription, the signatures of the officials affiliating to Jiangnan Xingtai (a local government agency) show that the Yuan government’s reign in the Jiangnan area gradually waned at the end of the Yuan dynasty.
Jiangnan Xingtai; Cingtung; Qangli people; Shaoxing Road; official school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7.05.003
K247
A
1008-293X(2017)05-0018-07
2017-06-30
邓文韬(1988- ),男,湖北武汉人,宁夏大学西夏学研究院助教。
(责任编辑吕晓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