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形态的实践性解读

2017-04-11 03:51王传礼
社科纵横 2017年10期
关键词:经济基础阶级实践性

王传礼

(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200092)

·哲学研究·

意识形态的实践性解读

王传礼

(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200092)

马克思恩格斯从“虚假意识”和“观念上层建筑”两个层面对意识形态作了基本界定。无论是作为“虚假意识”的意识形态,还是作为观念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都根源于社会实践。实践性是意识形态最基本的属性。意识形态的实践性不仅体现为实践是意识形态产生、发展、变化的根源,更体现为作用于实践是意识形态的内在诉求,意识形态的生命力最终表现为诉诸实践的效力。从实践性上把握意识形态的两重内涵,可以看出作为“虚假意识”的意识形态是对社会现实的颠倒和遮蔽,作为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是物质生产实践在思想观念上的反映,马克思对意识形态的批判实质上就是对意识形态赖以生存的社会现实的批判。

意识形态实践阶级观念上层建筑

一、实践性是意识形态最基本的属性

作为人文社会科学领域最复杂的概念之一,意识形态具有虚假性、阶级性、相对独立性等多重属性。但归根结底,实践性是意识形态最基本的属性,意识形态的虚假性、阶级性、能动性等都以意识形态的实践性为存在基础。物质生产实践是意识形态产生的基础,也是意识形态发生变化的根源;作用于实践是意识形态的内在诉求,也是意识形态存在的依据。“获得广泛社会传播并有效地影响社会意识和社会行为,是一切意识形态的本质要求和深切渴望。”[1]没有实践,就不会有意识形态;意识形态不能作用、转化为实践,也就毫无意义。

(一)意识形态产生、发展、变化的根源是物质生产实践

从起源上来看,意识形态是在实践基础上形成发展起来的。“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观念、思维、人们的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关系的直接产物。”[2](P131)意识形态不仅起源于物质生产实践,而且随着实践的发展和人们社会关系的变化而变化。随着生产力的提升和生产实践的发展,人们的交往范围日益扩大,社会关系日益丰富,人们对世界的认识也随之逐渐拓展与深化。“人们的观念、观点和概念,一句话,人们的意识,随着人们的生活条件、人们的社会关系、人们的社会存在的改变而改变。”[2](P419)当然,实践决定意识形态并不意味着意识形态始终与实践保持绝对一致,意识形态可以落后或超前于物质生产实践,也可以歪曲、颠倒社会现实关系,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虚假性就是以此而产生。但需要明确的是,无论是落后的、超前的、抑或颠倒的、虚假的意识形态,说到底还是在人们的现实社会生活的基础上产生的,反映的都是人们现实生活的特殊利益和诉求。正是资本主义社会颠倒的社会现实和资本家们对现实的虚构造成了意识形态的虚假性。正如马克思所说:“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2](P132)

(二)实践诉求是意识形态的内在品格,意识形态的生命力体现为意识形态作用于实践的效力

作用于实践是意识形态的内在品格,是意识形态实践性的深刻体现。思想、意识、观念的东西如果仅仅停留于纯粹的精神世界,而不能作用于实践、转化为实践,就是毫无意义的存在。任何一种思想理论的价值绝不仅仅体现在其逻辑的严谨和论证的严密,而最终都要体现为指导实践、改造世界的效力。意识形态的价值就体现在意识形态始终有一种实践的诉求,并通过实践达到自己的目的。无论是无产阶级意识形态还是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无论是作为观念的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还是作为代表阶级特殊利益的意识形态无不如此。意识形态对经济基础能动的反作用,对阶级特殊利益的辩护,对社会矛盾的掩盖,甚至马克思意识形态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无不深刻体现了意识形态的实践性。从意识形态一产生,就具有实践的要求。马克思认为,意识形态是随着社会分工的发展,阶级利益集团的出现,为了调节特殊利益与公共利益的矛盾而产生的。在阶级社会,意识形态是为了维护阶级利益、掩盖阶级矛盾、缓解社会冲突、巩固阶级统治地位的。对于尚未取得政权的革命的阶级也是一样,“每一个企图取代旧统治阶级的新阶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2](P180),达到这种实践诉求是意识形态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内在要求,意识形态总是具有在人们思想和社会行为得以实现的愿望和力量。然而,意识形态的这种实践特性不会自动地实现,因为“思想本身根本不能实现什么,思想要得到实现,就要有使用实践力量的人。”[3](P320)所以,为了最大效力地发挥意识形态的实践性,使意识形态变为现实,就必须借助人的力量,通过“理论掌握群众”的途径,使意识形态由“精神武器”转化为“物质力量”。

二、作为“虚假意识”的意识形态是对社会现实的颠倒和遮蔽

马克思“是在批判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过程中确立起自己研究意识形态的出发点的”[4]。马克思关于意识形态的基本观点也是在批判唯心史观、创立唯物史观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在马克思那里,首先是对意识形态概念的批判性使用,认为意识形态是一个同唯心主义相关联的否定性概念,具有浓厚的贬义色彩,是一种“颠倒的现实”和“虚假的意识”。恩格斯更是对意识形态的虚假性做了明确的定义:“意识形态是由所谓的思想家通过意识,但是以虚假的意识完成的过程。”[5](P642)意识形态的这种“颠倒”和虚假性“正如物体在视网膜上的倒影是直接从人们生活的生理过程中产生的一样”[2](P152),是从人们生活的历史过程中必然产生的。

意识形态的虚假性显著地表现为意识形态往往同唯心主义紧密相连,从而颠倒了存在与意识的关系。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序言中,马克思恩格斯就明确地对这种颠倒的关系进行了批判:“迄今为止人们总是为自己造出关于自己本身、关于自己是何物或应当成为何物的种种虚假观念。他们按照自己关于神、关于标准人等等观念来建立自己的关系。”[3](P509)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从人类的思想意识出发理解现实世界的唯心主义路径是绝对错误的,不是从观念到物质,而是必须“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各种观念形态”[2](P172)。因为“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实际生活过程……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2](P152)同时,马克思在批判德国意识形态“从天国降到地上”的基础上,提出“我们是从人间升到天国”,从而实现把颠倒了的关系再颠倒过来。

意识形态的虚假性具有深刻的阶级基础,是社会分工、阶级分化的产物。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逐渐分离,分工“真正成为分工”[2](P162),这样就形成了一批单独从事精神生产的劳动者和意识形态家,“意识才能摆脱世界而去构造‘纯粹的’理论、神学、哲学、道德等等。”[2](P162)同时,社会分工的深入发展,同样伴随着私有制的产生和一定经济利益集团,即阶级的形成。阶级的形成与分化,使个人利益和公共利益以及不同阶级之间的利益矛盾日益显现,统治阶级为了平衡或者掩盖这些矛盾,减少冲突,维护其统治地位,就需要“把编造这一阶级关于自身的幻想当做主要的谋生之道”[2](P179)的意识形态家努力把社会描绘成一种普遍的、美好的、理想的状态,进而遮蔽真正的现实生活。在阶级社会,无论是统治阶级为了维护统治地位,抑或企图取代统治阶级的阶级为了夺取政权,都需要把自身的思想上升为普世价值,把自己的利益说成全社会的共同利益,从而“赋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把它们描绘成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2](P180)只要社会中存在着非自愿的社会分工,只要社会中存在着不同的阶级,那么就存在着个人利益与公共利益、特殊利益与共同利益的矛盾和冲突。故而就需要意识形态来缓解这种冲突,特定的利益团体就需要意识形态为之辩护或批判,需要意识形态把个人的、特殊的利益包装成普遍的、公共的利益,依此欺骗人民、达到自己的目的。因而,在阶级社会,意识形态打上了鲜明的阶级的烙印,意识形态的虚假性问题无可避免。在资本主义社会,马克思主义认为,不仅意识形态与现实生活世界的关系是颠倒的,现实世界本身和意识形态自身也是颠倒的。这种颠倒造成了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虚假性。正如马克思在谈到劳动和资本的关系时所指出的那样:“这种关系被神秘化了,被歪曲了,其中主客体是颠倒过来的……由于这种被歪曲的关系,必然在生产过程中产生相应的被歪曲观念,颠倒了的意识。”[6](P257-258)

三、作为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是物质生产实践在思想观念上的反映

作为马克思主义的重要范畴,马克思对意识形态的概念使用和相关论述中,既有批判性的否定色彩,也有一般意义上的中性色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在对德意志意识形态进行批判的同时,也在“一般意义上”论证了作为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市民社会这一名称始终标志着直接从生产和交往中发展起来的社会组织,这种社会组织在一切时代都构成国家的基础以及任何其他的观念的上层建筑的基础。”[2](P211)由此可见,马克思在一般意义上的论述意识形态时,是把意识形态看作构成上层建筑的有机部分,也就是说,是作为观念的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

在整个社会结构中,意识形态是为经济基础服务的,反映的是统治阶级的利益。意识形态是一定生产方式基础上的社会经济形态、政治制度等在思想意识领域内系统的、自觉的、直接的反映。所以,在社会中掌握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即统治阶级,相应地掌握着精神生产资料,也就是说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就是占统治地位的阶级的意识形态。正如马克思所说:“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这就是说,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资料,因此,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隶属于这个阶级的。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不过是以思想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因而,这就是那些使某一个阶级成为统治阶级的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因而这也就是这个阶级的统治的思想。”[2](P178)

作为观念的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从根本上受制约于物质经济基础。马克思把整个社会形态结构划分为由一定生产力决定的经济基础(经济形态)以及与之相适应的政治上层建筑(政治形态)和观念上层建筑(意识形态)。其中,经济基础是决定性因素,意识形态受制于经济基础,并反映一定物质经济基础之上的生产关系。有什么样生产关系,就会产生什么样的意识形态。正如马克思所说,“在不同的财产形式上,在社会生存条件上,耸立着由各种不同的、表现独特的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人生观构成的整个上层建筑。”[2](P695)意识形态受制于经济基础,还表现在意识形态随着经济基础的改变而发生变化,“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也或慢或快地发生变革。”[7](P3)然而,意识形态也具有“与经济基础不同步”以及“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的相对独立性。意识形态的相对独立性进一步加强了意识形态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地位及重要性。在阶级社会,意识形态与经济基础的不同步性,恰恰为先进的意识形态在落后的社会经济基础条件下酝酿产生提供了可能,进而为先进阶级夺取政权“先造成舆论”,“先做意识形态方面的工作。”同时这种意识形态与经济基础的不同步性使得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并不是随着政权的取得自然而然地获得统治地位,而落后的意识形态也不会在丧失统治地位之后自觉地销声匿迹。因而,在取得政权之后,也要时刻加强意识形态工作。

四、马克思意识形态批判实质上就是现实批判

马克思对意识形态的批判,实质上就是对意识形态赖以生存的社会现实的批判。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是在实践基础上建立起来,是在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批判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马克思对意识形态的批判深深体现了唯物主义的实践的观点。马克思指出:“这种批判不能从先入为主的原则出发,相反,应当描述德国政治的、宗教的和社会的派别和宗旨及其著作同德国经济状况的联系。”[8](P481)马克思对意识形态的批判一开始就是对实践的批判,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指出:“对思辨的法哲学的批判既然是德国过去政治意识形式的坚决反对者,那它就不会集中于自己本身,而会集中于只用一个办法即通过实践才能解决的那些课题上去。”[2](P9)马克思认为“几乎整个意识形态不是曲解人类史,就是完全撇开人类史。”[2](P146)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要么是离开物质生产实践在纯粹的精神世界里兜圈子,要么是颠倒、遮蔽、扭曲地反映社会现实。而对意识形态的批判就是要从实践的角度揭露隐藏在意识形态背后的社会现实,因为“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2](P178)在此基础上还要通过实践的方式使人们意识形态的枷锁中解放出来。正如不满足于“哲学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进而宣言“问题的关键是改变世界”一样,马克思不仅从实践角度对意识形态进行了彻底的批判,而且指出了摆脱意识形态束缚的办法,即依靠实践的力量,“就要靠改变了的环境而不是靠理论上的演绎来实现”[2](P175)。马克思指出:“意识的一切形式和产物不是可以通过精神的批判来消灭的”[2](P172),而只有在现实世界中“实际地推翻”意识形态赖以产生的不合理的生产关系。

从实践性的角度把握意识形态,对当前我国加强主流意识形态建设,增强意识形态治理的实效具有重要意义。意识形态的实践性要求当代中国主流意识形态的构建要深深扎根于社会实践,只有对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充分了解,才能构建出反映经济社会发展实际需求和人民群众切身利益的主流意识形态体系。唯有如此,方能巩固、扩大主流意识形态的实践基础和群众基础,提升主流意识形态的包容力、增强主流意识形态的主导性,实现主流意识形态对非主流意识形态的有效引领;意识形态的实践性告诉我们意识形态领域的问题,归根结底是物质生产实践问题。意识形态治理要善于挖掘思想问题的实践根源,只有从根本上解决了实际问题,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思想问题;意识形态的实践性还提出了意识形态治理的重点不在于理论体系的构建,而在于理论体系在社会现实中的实现,束之高阁的理论体系是没有价值的,也是毫无生命力的。意识形态治理就是要不遗余力地推进主流意识形态的传播与影响,千方百计地提高主流意识形态的话语权,使主流意识形态真真正正地掌握群众、付诸实践。

[1]崔平.当代意识形态的被交往诉求及其构造规则[J].社会科学战线,2015(3).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1]人民出版社,2012.

[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1]人民出版社,2009.

[4]李萍.论马克思意识形态的逻辑起点[J].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3).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1]人民出版社,2012.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8卷)[1]人民出版社,1985.

[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1]人民出版社,2012.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1]人民出版社,2004.

D0;A81

A

1007-9106(2017)10-0048-04

王传礼(1987—),男,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铁道警察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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