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河, 胡小妹
(三峡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湖北 宜昌 443002)
开埠与近代宜昌的商贸发展
黄 河, 胡小妹
(三峡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湖北 宜昌 443002)
宜昌开埠以后,大量洋行商号的涌入拉动了宜昌经济的发展,尤其是航运业和转运贸易的发展达到一次高峰。为顺应商业贸易的发展,行帮形成和商会发展成熟也成为必然的趋势。在开放的经济环境下,宜昌城区的面貌日新月异,并在滨江一带形成了转口贸易中心,初具现代化城市的面貌。尽管宜昌开埠是清政府被动实施的开放政策,但是在客观上刺激了近代宜昌商业贸易的发展,促进了宜昌城市的现代化。
宜昌开埠; 近代航运业; 《烟台条约》; 行会; 帮会; 商会
鸦片战争以后,中国逐渐进入近代社会,被动地卷入世界体系,开始了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变。位于长江航运线节点上的宜昌,处在近代中国的巨变之中,受到外来文化的冲击与洗礼,也步入重要社会转型期。有关宜昌城市近代化中的问题已经受到学者的关注,比如龚兴华《宜昌城市近代化之进程》[1]一文考察了近代宜昌城市发展的进程,揭示了宜昌近代化过程中的显著特征,贾孔会《宜昌城市近代化发展之进程》[2]一文则着重论述了近代宜昌城市发展进程中的特点和弊端。本文则试图通过宜昌开埠后商业贸易局面变化发展的轨迹,以及对宜昌城市近代化的推动作用,来揭示宜昌开埠对近代宜昌城市发展的积极意义。
1876年,中英签订《烟台条约》之后,宜昌被辟为商埠,随后海关成立,宜昌商业贸易的局面开始发生急剧的变化。
宜昌是湖北西部重镇,也是川鄂物资转运的重要港口,因此在开埠之前就已经成为西方列强重点经营的目标区域之一。宜昌海关成立之后,英国首先在宜昌设立领事馆。从1877年起,英、美、日、法、德等国,都相继与宜昌口岸直接进行进出口贸易。当年,“在宜昌经商且具有法人代表资格的外籍商人已达70多人”[3]77。1878年,英商“立德乐”在宜昌拟定租界内开设第一家洋行。随后,列强纷纷在宜昌设立租界,开办洋行商号。到1900年,“西方列强在宜洋行已达17家之多”[3]77。
在列强之中,英国是最早进入宜昌开办商号的国家,也是最早在宜昌开展航运和贸易业务的国家。1898年,英国太古公司来到宜昌,又开辟了太古轮船码头。自1899年至1919年间,太古公司在宜昌滨江路先后修建公事房、住宅和花园,并修“堆栈5栋,经营轮船航运、仓储业务”[4]131。之后,英国怡和公司也到宜昌开辟怡和轮船码头,除开展轮船航运和堆栈业务外,还经营水火保险公司、报关行等。此后又有英国隆茂公司、安利洋行、皮托谦洋行等在宜昌设立机构,开展业务活动。
1913年,美国商人开始进入宜昌市场。美孚煤油公司在宜昌三北巷修建办公楼,又在万寿桥附近修建储油池,开辟美孚油轮码头,停泊油轮,并推销鹰牌煤油和美孚油灯。后来,美商还有德士古煤油公司、其来洋行、捷江公司、施美洋行、义瑞洋行等来宜兴修建筑,开展业务活动[4]133。
1917年,大坂洋行(日清公司)在桃花岭修建办公楼房三栋,开辟大坂轮船码头,开展航运、仓储和保险业务,这是日商进入宜昌之始。此后,日商又陆续在宜昌开设大正元、斋罐、稻田、光华、瀛华等十多家洋行和公司,收购生漆、桐油、猪鬃,倾销布匹、棉纱、五金等产品。此外,日商还在宜昌开设了济生、回生、同仁等三家医院和一家牙科所,并有多家百货店、菜馆、照相馆、理发厅,同时还开设烟馆、赌场、跳舞厅、妓院等娱乐场所[4]132-133。
法国商人最初在宜昌设立聚孚公司,经营航运业务,后由中国人接手,改为强华轮船公司。另有吉利洋行、义华洋行、联华公司等在宜昌开展业务,由法国人经营。德国商人在宜昌建有美景时洋行、瑞记洋行、大德颜料公司等。
外国洋行、商号的进入,不仅带来了国外的产品和经营方式,更为重要的是西方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随之传入宜昌,逐渐影响当地人的经营理念和生活方式,因而必然会造成宜昌商业贸易局面的逐渐变化。
作为川鄂间最重要的水运枢纽,宜昌长期以来就有“过载码头”之称,航运业在近代宜昌城市经济中占有重要地位。“傍长江之便,收转运之利”,转运贸易成为近代宜昌社会经济中的主要成分,“是近代宜昌城市经济活动的主要杠杆”[5]71。而宜昌开埠直接刺激了当地航运业和转运贸易的发展。
《中英烟台条约》签订以后,西方航运资本向中国内河航线迅速扩张。1878年,英商立德乐(Archibald John Little)[6]88洋行“彝陵”轮从汉口试航宜昌成功,沪汉轮运航线从此延长至宜昌,加快了进出四川的货物周转速度,也刺激了宜昌转运贸易的发展。同时,英、美各国洋行先后在宜昌开辟码头,侦察险滩,勘测水文,不断做打通川江轮运航线的尝试。
1887年春,英商立德乐精心设计制造了“固陵”号轮船,意图试航川江。但随即遭到川楚船户和沿江纤工的强烈反对,中英双方为此展开了一年多的谈判。1890年,中英达成《续增烟台条约》,清政府以高价买下“固陵”轮,转质给招商局,改航汉宜线。
尽管英国首次试航川江未果,但各国洋行仍然雇用中国木船往来宜渝之间,如火如荼地开展航运业务。尤其是1891年重庆海关设立以后,川江客货流量成倍增加,宜昌转运贸易额直线上升。据宜昌平善坝验卡统计,1892至1894年间,通过的厘金船达32820只,上驶的中英美旗船5632只,载货12万余吨,其中仅1892年就比1891年增加了2倍,载货增加了3倍半[5]73。川江航运业务量的急剧增加使得原有的木船运输不堪重负,打通川江轮船航线成为中外商人的迫切需求。
1898年,立德乐再次来到宜昌,并以“利川”小轮试航重庆成功。1909年6月,立德乐又以特制“肇通”轮驶抵重庆。同年,华商川江公司“蜀通”轮从宜昌出发,历时八天抵达重庆,成为第一只通过峡江天险的华人自营商轮。此后,“蜀通”轮开始往返宜渝之间,每月2次,“下行经时二日至二日半,上行五日半乃至七日,较之民船已缩短两周日程”[6]96。轮船不仅极大缩短了川江行船日程,也较木船运输更加平稳安全,士商历来都乘木船通过峡江,惊险万分,至此都愿意乘坐轮船往返宜渝。
川江通轮之初,仅有“蜀通”轮往来宜渝之间,马力不敷,吨位过少,木船在川江航运中仍然处于主导地位。直到民国二年,“蜀亨”、“大川”、“利川”等轮相继投入使用,木船垄断川江运输的局面一去不返。此后,四川商人纷纷集资购船,成立川路、华川、岷江等轮船公司,争享川江航运之利,外国轮船公司亦纷纷从下游抽调船只,投入宜渝线争利。蜂涌而至的轮船对传统的木船运输构成了极大冲击,川江木船运输业日趋衰落。随着轮船吨位不断增加,中外各轮船公司在宜昌竞相兜揽货载,竞争日趋激烈,导致川江客货运价猛跌。低廉的运价更是刺激了川楚间客货的流通速度,宜昌转运贸易随之进入了全盛时期。
1.行会(帮会)的涌现
航运业和转运贸易的繁荣带动了宜昌经济的快速发展,众多外地客商受到宜昌市场的吸引,纷纷来宜投资。这些来自于不同地方的商人,为了增进了解,加深情感,也为了共同的经济利益,纷纷成立同乡会,并建立同乡交往的会所,经常开展活动。旧宜昌商场的行会组织就在这种同乡会的基础上逐渐产生,其中著名的有所谓“十三帮”。
宜昌市工商联合会提供的一份材料简要记载了十三帮的经营范围和知名商号[7]66:四川帮也称川帮,主要经营川盐、毛菸、烟土以及大米、红白糖的运销业务,资金较为雄厚,知名商号有广生同盐税号、汇丰公毛菸号、明诚烟土店。江西帮主要经营药材、银楼、棉纱,较大的商号有德茂隆药材号、余和顺银楼、宝兴裕字号。浙江帮主要经营金店、五金电料等,较大商号有丹凤金店、顺泰五金号。湖南帮主要经营棉花、棉絮、米粮等,较大的商号有邓祥和花号、徐泰和酱园米庄。太平帮即安徽帮,主要经营绸缎、疋头、榨坊等,较大商号有振丰绸缎号、敦大榨坊。汉阳帮主要经营瓷器、百货、疋头、棉纱、海味等业务,较大的商号有喻广盛瓷器号、惠和百货号、裕丰昌疋头号、万昌隆杂货号。武帮又叫咸宁帮,主要经营百货、杂货等业务,较大商号有怡丰百货店。山陕帮主要经营皮货、当铺等,较大商号有福盛皮货号、济生当铺。施南帮经营生漆、烟土、山货等业务,有济生土税公司。黄孝帮经营海味、布匹、杂货,较大商号有刘义记海味号。扬州帮包括苏州帮经营糕点、理发等业务,还经营妓院。广东帮经营杂货、酒楼等业务,有厂合利大酒楼。宜昌本地人有本帮,经营的业务很广,大的商号有王日新酱园、益元正盐号、鼎丰厚绸缎号、吉利祥海味号、朱大顺榨坊等。
来宜昌经营的客商都必须加入行会帮会,然后才被允许经营各种生意。在商会组织产生以前,宜昌商业圈有重要事情,都是由行会的会首进行集体讨论,然后做出决定。每个行会都有自己的会规,其内容大同小异,都是由各个行会的多数人通过而生效。各种帮会在宜昌的建立,一方面为维护各地商人在宜昌的利益,促进商业贸易的发展,对稳定社会秩序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另一方面,帮会组织的建立,也成为各地商人交流感情、传递信息、展示文化的重要平台,成为城市文化重要的聚汇点,许多商业城市的文化元素都在这里向市民播散。
但同时也可以看出,各个行帮大多由来自同一地方的商人缔结而成,有着相对固定的经营范围,利益范围的界限也比较清晰。帮会行会的组织形式还缺乏现代化的气息,仍然是传统的地缘、业缘因素占据着主导地位,“这种情况与不断扩大的宜昌市场和日益繁荣的宜昌商业发展步伐已经不相协调”[8]。因此,一种能够代表宜昌商人群体的统一组织即将应运而生。
2.商会的成立
1904年,清政府在内外压力下,既为了转变政治形象,也出于振兴实业的实际需要,通过商部正式颁布《商会简明章程》。这一章程顺应了开埠通商和贸易发展的趋势,规定各省垣及通商大埠成立商务总会,府州县设立商务分会。1906年,在旧有商帮、行帮的基础上,宜昌府华商公会举行第一次会议,宣布成立宜昌府华商公会。宜昌府华商公会的成立,标志着宜昌地方诞生了一个有着崭新面貌的新式商人社团。
宜昌商会首先打破了传统行帮地缘与业缘的壁垒,成为全体宜昌商人的自治共同体,具有与时俱进的开放性。然后,新型的商会组织取缔原有的会首集会,采用了新式的管理方式,责权分配变得明晰。宜昌商会设总理一人,会董若干,总理总揽领导之责,会董分担其责,共同负责商会全面工作。总理、会董之下设若干办事股,分理不同职事,共同接受总理领导,负责处理商会各项日常事务性工作[7]。
商会会员也可以通过一套完整的程序行使会员的权力,具有鲜明的民主性特征。比如宜昌商会的会议制度分常会和临时会,代表会员参加会议的业董都由商会会员推举产生。在一年一度法定的业董大会上,总理更要向业董报告全年工作,审计股须报告财务收支等情况。每一届商会总理和会董则由业董投票选举,其“才、地、资、望”必须达到一定程度才有可能当选。相关研究表明[8],这些规定在宜昌商会的实际工作运行中基本得到了贯彻。
商会是有别于帮会、行会的经济组织,一般是在商品经济发展的前提下由政府出面成立的商业组织。在宜昌商会的建设过程中,政府的力量固然起到了推动作用,但传统的行帮组织仍然是商会建成的重要基础,况且晚清新政也是被动开放成为必然之事的不得已之举。因此宜昌商会既与传统社会保持着紧密的衔接,同时也遵从政府法令,接受新的规则与秩序,成为近代宜昌社会新陈代谢的一个缩影。商会的出现是近代宜昌商业贸易局面中一个显著的变化,也是宜昌商业贸易发展的必然结果。
开埠以前,宜昌城的规模都是在唐代旧城的基址上经过历代改建重修而成,因此形制古朴,保持着传统的风貌。古城不大,“占地1200亩左右。南北向长,有3里多;东西向短,仅1里多。城内有40多条街巷”[9]。清同治年间,城内商贸中心位于鼓楼街、锁堂街一带,这里靠近城门,便于城乡货物买卖。
开埠之初,市区主要向古城南门外沿江一带延伸。当时这里是宜昌港的主要港区,处在古城南门和港口之间,便于进出宜昌城,因此宜昌海关以及最初的英国领事馆都建在此处。中外商人随即在此开商行,设货栈,久而久之,南门外滨江一带成为新的转口贸易中心,始称招商局路,后改称滨江路。
1896年,英国著名旅行家伊莎贝拉·露西·伯德(Isabella Lucy Bird)乘坐轮船沿长江溯流而上,经过宜昌,这座城市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宜昌的壮丽景色在于各种形状和大小的帆船,紧靠江岸密密麻麻足有一英里半,它们高翘的船尾蔚然可观,那里摆放着成百上千的四川大帆船,构造坚实能抵御激浪。也有载客的大舟,因为所有在长江上启程上行的旅客,必须在宜昌换乘,货物也一样。”[3]79-80这时还在川江通轮之前,承担川江航运业务的仍然是木质帆船,所以伊莎贝拉看到密密麻麻的四川大帆船停泊在宜昌港口。“宜昌的壮丽景色”不仅让她感动,也能表明,开埠以后的沿江贸易正在蒸蒸日上。
开埠通商带来了宜昌转口贸易的兴旺,随着商行和码头的不断增多,南门外的一片区域已经不足以支撑快速发展的贸易形势,于是商埠区的范围不断沿江向下延伸。至民国元年(1912),沿江商埠已经远及万寿桥江岸一带,绵延十余里。而紧靠宜昌古城的南门外一带更加繁荣,原本是古城与新埠连接的枢纽,已经成为这座港口城市中最繁华的商业区域。
转口贸易带动了城市的发展和变化,宜昌的城市布局、功能结构和城市面貌也需要作出相应的调整和规划。民国三年(1914),宜昌商埠工程局成立。同年2月,宜昌商埠测绘处开工,经过实地勘测,编制了《拟修宜昌商埠规划图》[10]289,致力于改善宜昌港埠客货运输,繁荣市区工商贸易。正是遵循这一规划,至民国八年(1919),通惠路、中山路、陶朱路、隆中路、福绥路、云集路等主要城区干道,以及光前街、富裕街、培心街、强华里等街巷相继建成。时至今日,这些地名大多仍然是宜昌的文化符号,保留着宜昌开埠的历史记忆。通惠路在1949年以后改称解放路,那一带原本是野草丛生的荒凉坟场,因为与古城、新埠上下连接的缘故,于民国三年建成新式公路。该路路名取“通商惠工”的寓意,表达近代宜昌发展商业、繁荣贸易的愿望,后来成为宜昌城最繁荣的商贸区。
同时,通商口岸的设立、转运贸易的发展必然导致人群流动的加剧,也自然带来了宜昌城市的发展和繁荣。各地风俗文化随人群流动进入宜昌人的生活,在中外、古今、新旧交替之中,宜昌传统的乡土气息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逐渐具备了现代城市的面貌。
由于开埠之后西方资本进入宜昌,拉动了宜昌经济的发展,尤其是航运业和转运贸易的发展达到一次高峰。为顺应商业贸易的发展,行帮形成和商会发展的成熟也成为必然的趋势。宜昌城区的面貌也日新月异,并在滨江一带形成了转口贸易中心。宜昌城市规模的扩大,功能的逐步完善,为产品加工和商业贸易提供了条件,同时商业贸易的发展又进一步促进了宜昌城市的发展。尽管宜昌开埠是清政府被动实施的开放政策,但是在客观上刺激了宜昌近代商业贸易的发展,这是宜昌社会实现从传统到现代转型的重要基础。
[1] 龚兴华.宜昌城市近代化之进程——宜昌城市发展的历史考察之一[J].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7(2).
[2] 贾孔会.宜昌城市近代化发展之进程——宜昌城市发展的历史考察之二[J].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7(4).
[3] 袁北星.荆楚近代史话[M].武汉:武汉出版社,2013.
[4] 冯锦卿.旧中国的宜昌洋行[M]//宜昌市文史资料:第1辑.1982.
[5] 徐凯希.近代宜昌转运贸易的兴衰[M]//宜昌市文史资料:第9辑.1988.
[6] 邓少琴.近代川江航运简史[M].重庆地方史资料组,1982.
[7] 宜昌商业历史概况[M]//宜昌市文史资料第1辑.1982.
[8] 罗 萍.近代宜昌商会的建立及其特点[J].湖北社会科学,2009(1).
[9] 刘开美.宜昌开埠:桨声帆影映繁荣[J].中国三峡建设,2006(3).
[10] 刘开美,李发刚.宜昌历史述要[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
2017-06-10
黄 河,男,三峡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胡小妹,女,三峡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
10.13393/j.cnki.1672-6219.2017.06.002
K 256.9
A
1672-6219(2017)06-0007-04
[责任编辑:刘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