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中国背景下的现实主义文学再反思

2017-04-02 21:33郭三德
关键词:集体化互助组合作化

郭三德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文学与传媒学院,甘肃 陇南 742500)

现代中国背景下的现实主义文学再反思

郭三德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文学与传媒学院,甘肃 陇南 742500)

1950-1970年代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作品,形象地记录了建国初期社会主义合作化运动的曲折过程。这些曾影响了整整一代人的文学经典,今天已经逐渐地淡出人们视线。如果把它们放在现代中国背景下重新审视:它试图建构一种没有剥削、没有两极分化、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新时代的理想,仍然富有现实意义。

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社会主义想象;“公私”之辩

建国初期,共和国进行了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改造运动。作家李准敏锐地捕捉到农村正在进行的社会主义农业合作化改革,1953年发表了《不能走那条路》;1955年,赵树理发表了长篇小说《三里湾》,1958年又发表了短篇小说《锻炼锻炼》;1959年柳青的长篇《创业史》发表;1958至1960年,周立波的长篇小说《山乡巨变》陆续发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可谓硕果累累。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这次社会变革上,正如柳青所说的“中国农村为什么会发生社会主义革命”和“这次革命是怎样进行的”。如果把“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改革视为第一次革命,那么1950年代初全国发动的农业合作化运动就是在第一次土地革命基础上的第二次革命,第二次土地革命的目的就是要消灭最后一个剥削阶级(资产阶级,在农村主要指富农)。赵树理、柳青、周立波等作为这场革命的亲历者、见证人,他们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场历史性的巨变,他们义无反顾地承担起记录这场历史巨变的责任。

历史到了1978年,随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制,土地又回到农民手中(所有权归集体,使用权归农户),作为对过去社会主义集体化道路的一次反拨。今天,改革开放的道路已走过近40年,中国发生了历史性巨变,经济总量已经上升到了世界的第二位,温饱已经解决,大多数人走上了小康道路,一部分人已进入富裕阶层。另一方面,社会阶层分化十分明显,贫富差距越拉越大,各种社会问题日趋凸显。特别是农村,发展面临着许多新的问题和矛盾,精准扶贫、土地流转、城镇化、新农村建设等政策设计,可视作解决当下三农问题的探索。但是由于各种客观主观因素的制约,农村仍有相当多的人口在市场化大背景下处于弱者位置,他们要持续发展是十分困难的,最严重的是“一代贫、代代贫”的问题。“贫二代”如何翻身?如何不掉队,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获得生命的尊严?如果今天再来看这些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作品,能给我们有什么启发呢?

一、现实主义文学里的社会主义想象

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周立波的《暴风骤雨》等作品,反映的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农村土地革命,动员农民用革命的手段来“打土豪,分田地”,满足农民“耕者有其田”的愿望,因此获得绝大多数农民的衷心拥戴。而新中国成立以后,能否实现社会主义转型,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农民的意愿,但小农经济对于集体经济的发展又是最大的障碍。随着农村土地私有制的建立,农民中的贫富差距又开始出现,有“两极分化”的趋势。中共中央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宣布了对农村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实现农民土地私有制向集体所有制过渡。对于刚从土改中获得土地的农民来说,土地又要收归集体,触动了农民的根本利益,加上在合作社过程中出现大量违反自愿入社的激进做法,得不到他们发自内心的拥护。正如毛泽东所说:“社会主义这样一个新事物,它的出生,是要经过同旧事物的严重斗争才能实现的。”

李准的短篇小说《不能走那条路》主要写了旧式农民宋老定决意要买村民张拴的“一杆旗”地,想当“置业手”走买田发家的道路,从而引发了与儿子东山(共产党员)的冲突,最后在东山的开导下,宋老定改变主意,答应借钱给张拴,帮助其渡过难关的故事。故事“本身”不复杂,但是作者非常敏锐地洞察到土改后的“翻身农民”面临两极分化的倾向这一重大社会课题。宋老定走的是自发的资本主义老路,自然受到了批判,儿子东山则与父亲完全不同,他走的是互助合作、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新路,自然受到褒扬。陈晓明认为该小说比较及时地反映了农村中存在的普遍问题:土地是农民的天,他们想依靠个人的努力创业发家,宋老定形象不是个别的,而是具有普遍性。面对社会主义这样一个新生事物,宋老定式的农民对其理解还有一个过程,但是小说的结尾是一个互助的温暖故事。

赵树理的长篇《三里湾》文本的开头就写了旗杆院办扫盲夜校的事。当时农村基本都是文盲,特别是妇女。只有扫除了愚昧,学得了知识和文化,妇女才能真正翻身,男女才能平等。这一项政策一直延续到1970年代末,是非常符合农村实际的。在“我”童年的记忆中,从上面派来驻队的“老关同志”,不仅仅是办扫盲夜校,还带来了村里第一台收音机,我们第一次看见牙刷、牙膏和香皂,第一次听见悦耳动听的普通话等等。《三里湾》的情节主要写了扩社和开渠。秋收涉及到分配;扩社是进一步扩大村子里成立刚一年的农业合作社,解散农民间的互助组,吸收更多的农民加入合作社;开渠则要占用一些农民的土地,修筑公共的灌溉水渠,是扩大的农业合作社提高生产力的必要建设项目。“糊涂涂”马多寿之所以阻挠开渠,是因为开渠后,他互助组里别的户就要入社,他就借用不上别的户的剩余劳动力了。以王金生、秦小凤所代表的三里湾村基层党组织在推行互助合作政策的过程中,巧妙地借用了民间的“分家”习俗:借助“分家”这一民间家庭调解手段顺利地化解了马家的家庭积怨;更重要的是成功地使马家的“刀把地”名正言顺地归公到了合作社的名下,搬走了阻碍开渠工作的绊脚石,为扩社的顺利进展挺进了一步。但是要看到这种做法并不是合情合理的,如何调解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的关系,不能靠这种办法,而应该通过教育和说服工作。范登高在建国初的土改时翻得高,他表现积极,入了党,被任命为村长,分得地主的浮财和上好的土地,有两个骡子,还偷偷地雇佣小聚搞买卖,一心一意地走个人发家之路,在村里有一定影响力。袁天成是中小私有者,参加了合作社,又留下了许多自留地,身在合作社,心在自留地。马多寿、范登高、袁天成是《三里湾》里坚决走个人发家之路的代表,是集体合作化扩社、开渠工作的主要阻力,是所谓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条路线之争在《三里湾》中的具体体现。

但是,无论秋收、扩社,还是整党、开渠,自始至终,都有县委刘副书记、专署农科何科长、副区长张信同志参加。他们与三里湾村基层干部王金生、秦小凤们一起计划组织,共同协商解决工作中遇到的各种问题,而且干部和群众的关系也比较融洽,经常见面,开会可以争论,可以家长里短,同吃同住同生产。《山乡巨变》中的清溪乡支部书记李月辉,乡团支部书记陈大春,互助组长刘雨生等基层干部温和的工作作风赢得了村民的喜爱。县、乡、村三级基层政权组织联系紧密,同心同德,大公无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有这样与人民血肉相连的基层组织和干部,社会主义这样一个新事物是一定能够胜利的。

要改变千百年来沿袭的生产、生活方式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农村的经济基础、社会习俗、家庭面貌、人的关系和心理都要发生细致入微的变化。搞这样的运动,要比土改艰难得多。郭振山也是在土改运动中冒出来的先进分子,入了党,担任村的代表主任。可是,在建国初期组建互助合作化的过程中,郭振山却失去了热情,一门心思走个人发家之路。对于发展互助组,郭振山想不通,并产生了跟范登高一样的不满情绪。尽管最后郭振山也搞起了互助组,但并不是认识了自己的错误,而是为了争取个人权力和威望,到最后依然没有真正认同合作化。像郭振山这样党的干部形象,在今天有着特别的现实意义。《创业史》还塑造了以富农姚士杰、郭世富为代表的坚定走私有化道路的顽固人物,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新的社会制度设计与人性的困境。梁三老汉在旧社会由于自然的、人为的和时代的原因,几经努力,创业仍然失败,所以面对新中国的土地革命,他是赞成的。他试图用狠命的劳动来实现个人发家致富的梦想。但是,到手的土地再一次变为集体所有制时,他肯定是拒绝的。梁三老汉是一个复杂的人物形象,他在怀疑、反对互助组、合作化的同时,心里一直关注着互助合作运动的过程。他先是反对互助组,接着对自己迷恋的旧道路产生了怀疑,在事实面前终于承认了自己儿子的道路是对的,站到了合作化运动的一边。当然,《创业史》还是围绕共产党员梁生宝领导的互助组的巩固和发展这一主线,展开了对下堡乡第五村(即蛤蟆滩)各类人物在互助合作运动中行为、思想和心理变化的描写,从而表现了这样一个明确而又深刻的主题:农民如何在党的领导下放弃私有制接受社会主义公有制?梁生宝的成功塑造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党的好干部的标准。他的身上所体现的有信仰、敢担当、大公无私、任劳任怨,一心一意带领村民共同致富,不正是一个共产党员最可宝贵的品质吗?

由此可以看出,尽管废除私有制,建立公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运动是曲折的,但是合作化的优越性是小农经济无法比拟的。简言之,它最大的优势是遏制两极分化,强者帮助弱者,使人与人之间结成利益共同体,使人与人之间感到彼此的温暖和人情味。互助合作的价值不仅仅是调整人与人的经济关系,它还可以慰藉人与人的心灵,超越资本主义冷酷的人与人之间的金钱关系。

二、“公”“ 私”之辨

30多年前,安徽省小岗村18位村民按下红手印,联名要求分田到户,从而开启了中国农村家庭联产承包制的序幕。据资料介绍,今天的华西村模式则完全是集体化的道路,这说明集体化并不是那么可怕,它也能是农民走上富裕的路。前者成为土地分包到户的标杆,后者则是对这一制度30多年成功实践。

历史的发展在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中蜿蜒前行。在三农问题积重难返的背景下,我们应该重新开展对集体经济和农村未来道路的讨论。

不可否认的是建国初期农村集体化过程中由于激进的做法出现了严重的失误。可是,集体化改变了几千年中国土地私有制属性。也有人认为,又不是没搞过农村集体化?结果是穷得一塌糊涂。正因为农村土地承包,才让农民吃饱了饭。还有人认为今天的中国农村之所以取得巨大成就是由集体化转向承包责任制所带来的,没有意识到合作化为新中国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集体化改变了农业的生产方式,提高了农民的互助协作能力,使得农民增强彼此的感情,有一个大家庭的温暖,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大树。《不能走那条路》中,宋老定父子帮助张拴渡过难关,正是一个互助合作的结果,是一个关于社会主义的温暖的故事。《创业史》里,正是大家组成了互助组,才渡过了“春荒”和耕畜短缺的难关。相反,今天的中国每一步发展已经置于全球化市场化的大背景下,是《创业史》里三大能人郭振山、姚士杰、郭世富,《三里湾》中的范登高们施展个人才干的世界,也无可厚非。但是,张拴、“小腿疼”、“吃不饱”、马多寿、任老四、高增福们怎么办?因为任何社会和时代,总有跟不上时代步伐的弱者。他们的幸福生活谁来保证?难道人类文明的发展必须按照丛林法则,让那些弱者自生自灭为代价吗?

农村合作化的根本目的是改造小农经济和避免阶级分化,这正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老一辈革命家所设想的初级社会主义阶段。农村合作化之所以成为了中国当代文学最重要的题材之一,原因是赵树理、柳青这些自始至终和农民站在一起的文化工作者,以一种肯定的眼光注视着中国社会主义这个新事物,这个打破千百年来形成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模式,从单干走向互助,从互助走向合作化,从合作化走向人民公社,开创出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新的道路,从而最终消灭剥削和阶级。

[1]柳 青.提出几个问题来讨论[J].延河,1963(08):8-11.

[2]旷新年.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经典:创业史[J].湖南大学学报,2004(05):91-97.

〔责任编辑 裴兴荣〕

Reflection on Literature of Realism in Contemporary China

GUO San-de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Mass Media,Longnan Teachers'College,Longnan Gansu,742500)

Literary classics of socialist realism from 1950s to 1970s vividly capture twists and turns of Socialist Cooperative Movement in the early founding of PRC,which are fading out although once very influential on a whole generation.If viewed from contemporary China,their ideal of forming a new socialist era of common prosperity without exploitation and polarization is still full of realistic meaning.

socialist realism;socialist ideal;socialism vs.capitalism

I207.425;I24.2

A

1674-0882(2017)05-0057-03

2017-04-25

郭三德(1971-),男,甘肃陇南人,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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