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婧
(大同煤炭职业技术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3)
论《小径分岔的花园》中的真实与虚构
胡小婧
(大同煤炭职业技术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3)
《小径分岔的花园》以虚构战犯余准的第一人称口吻,讲述了一个囊括玄学的侦探故事。作者用虚幻事物充当真实事物的注脚,将虚构的“幻想之物”隐匿到“小说真实”中,缝合幻想和现实的间隙,取消了真假的二元对立。通过文本细读的方式,从历史性、细节、时空与陌生化几个角度可以探讨这部小说中的真实与虚构性特征。
博尔赫斯;真实与虚构;解构
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曾说:“我浑身浸透了文学。”[1]虽说虚构本是小说的特性,而博氏的虚构却与通常的做法不太相同,醉心于唯心主义的博尔赫斯常常臆造历史与事实,认为“现实世界与非现实世界并无明确的界限,文学的虚构世界往往比我们生活的世界更加真实”[2]。真实与虚构的错综关系,是博尔赫斯一向钟爱的主题,如果说真幻的交互缠绕对于通晓东西方神秘哲学的博尔赫斯是一种严肃的思考,那么将虚构的“幻想之物”隐匿到“小说真实”中,缝合幻想和现实之间的罅隙,《小径分岔的花园》在博氏作品中可称为典范。
《小径分岔的花园》1941年发表于美国推理小说家艾勒里·奎因(Ellery Quinn)编的《迷案杂志》上,博尔赫斯把这篇小说定位为侦探故事。而在这个侦探小说的外壳之中嵌入了一个“时间迷宫”故事,体现出作者对时间本质的思索。
《小径分岔的花园》是一位犯人余准的供词,在供词中表述出英军延迟进攻的原因,它可以被认为是对正史的补充或是颠覆。小说开始引述了一段欧洲战争史,其中对1916年7月24日军事行动延期的解释原因是“地表上的积雨”,除去天气原因之外,余准博士的签字供词是“对全部事件作了确凿无疑的解释”。当小说主人公的证言被引证时,叙事便岔向一个纯虚构的世界,表现出临界于历史时间经验与虚构时间经验叠置边缘处的时间混沌。
文中余准在想出办法后,检查了一下口袋里的物品,找到的都是意料之中的东西,惜墨如金的博尔赫斯把挂表、表链、硬币、钥匙链、笔记本、信、护照、铅笔、手帕、手枪等细致地一一陈列出来,让读者从本应节奏紧张的侦探小说中抽离,将视线转向一个个描写细致的“陈列品”。过于详尽的近景细节描写似乎打乱了原本的叙事节奏,但同时也使一个虚构的故事转向真实,把主人公和读者从大段虚无的心理活动中拉回到琐碎的现实中,而这种行动中观察物品的“真实”打破了之前时间静止意识流动的叙述主线,再次彰显了文章的虚构性。
车厢里的人物,“几个农民,一个服丧的妇女,一个专心致志在看塔西伦的《编年史》的青年,一个显得很高兴的士兵”[3]、沿途风景的描写(模糊而生机勃勃的田野、月亮、傍晚的时光以及轻松的下坡路)[3]、艾伯特书房里的中国特色摆设(用黄绢装订的手抄本《永乐大典》的逸卷、青铜凤凰)[3]都是以主人公的视角展现的“细节真实”,《编年史》如上文的挂表、表链一样,都作为时间的象征物,暗示了文章的重心不是一部看似“真实”的侦探小说,而是一部虚构的关于时间的哲理故事;风景的描写是文章两个故事、两个叙述空间的连接点,从“我”的隐匿地点通向了“祖父的花园”;祖父的迷宫与奇书与书房的摆设透露出的“中国味道”为整个玄学故事设置了一个“古老、陌生、神秘”的背景,真正把一个“现实主义”侦探故事引向了虚无、玄幻之境。
惊险的侦探故事《小径分岔的花园》在表层结构中融入了不确定的解构因素,并且在封闭结构下对小说的真实与虚构进行融合,是对传统单线式写作方式的再创作,所谓的“历史真实”并非是“真实历史”,而是文本形式的更迭,即“不稳定的历史叙述上的变化”[4]。
《小径分岔的花园》集中体现了博尔赫斯对时间这一概念的思考。他认为时间是有无数系列的、背离的、汇合的、平行的,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它相互靠拢、交错,或永不干扰对方,这张网包含着无限的可能性。
在小说讨论侦探故事时,艾伯特举例让主人公余准理解分叉的时间观,讲述了一个故事的不同结局:(1)方君杀死不速之客;(2)方君被杀;(3)两个人都安然无恙;(4)两人都死去。当讨论接近尾声,时间分叉要合并时,艾伯特对余准说:“在这段时间里,您来到我家;在另一段时间里,您发现我已经死了……在其中一个未来里,我与您是敌对的。”[3]这些语句不仅透露了进行中的谋杀计划,还揭示了未来所有的可能结局,用文字制造出并行的时间与空间,使幻想世界和读者的阅读意识在书中的真实世界短暂交汇、融合。
不仅仅是时间的分叉导致了不同的结局,同时,故事的空间线索也有迷幻性,故事的发生地始终模糊不清,小径分岔的花园的实际地点未被作者明确指出。在小说中,它既是包含着明寂亭的现实花园,也是彭睢口中的虚拟花园;是余准幼时长大的、对称的中国花园,又或是位于岑树林的英国花园。
此外,小说中各个人物的身份也扑朔迷离。身份,即人物空间背景。博尔赫斯在设置人物时又一次进行“游戏”,让每个人物都拥有多重身份。中国人余准是在英国军队里安插的德国间谍,他的行为到底体现哪个国家的意志?曾在中国传教的英国人阿尔伯特,既是神甫又是水手,之后他又成为沉迷于中国迷宫的汉学家。爱尔兰人麦登为了得到英国雇主的信任,追杀中国人余准。某一特定时刻,小说中三个背景复杂的人物在小径分岔的花园相遇,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交叉、混乱,使空间概念渐渐淡化。
没有线性时间、没有准确的地点设定,人物身份复杂,打破了传统小说单一、确定的时空束缚,让文本脱离了或讲述或说教的现实意义,使读者主动步入文字迷宫,在虚幻的时间、空间里探索更为宽泛的人生哲理和时空意蕴。在博尔赫斯的小说中,人物、地点、情节都已变成抽象的世界中阐释系统的符号,现实意义也被逐渐消解。
文学的创造意味着对现实的突破,一部文学作品通过它的文本与读者对话,并不意味着它要对读者展现真实,而是请读者参与对话,共同构建另一种真实。博尔赫斯之前的拉美幻想小说一般以超自然现象为题材,而博尔赫斯却用卡夫卡式的幻想把现实与非现实、生活与梦幻打乱,将思想化为故事,而故事成为象征。他常常从神学、哲学体系出发,编织纯粹的、有悖于现实的幻想,而在哲学、宗教思想中挑选神奇、异常的那部分,认为哲学的假想不亚于艺术的虚构。博尔赫斯将幻想之物安置在一个尽可能真实的环境中,在小说内部制造真实。
《小径分岔的花园》这个看似真实的“侦探”小说中夹杂了一个玄而又奇的时间迷宫故事,对“真实的历史”的虚构重释,真实地却又打破叙述主线彰显文章虚构性的细节描写。博尔赫斯小说就是一个塑造真实与虚构边际性的问题,它是一个中介物,连结两个世界,一个是现实世界,一个是虚幻中的不存在的世界。博尔赫斯最终关涉的就是现实与虚构的界限,以及对界限的跨越形式和技巧体悟。
在博氏的小说中,时间是自由、变幻、无形的,或错位,或并置,或停滞,或轮回,这些是他幻想世界的时间存在;他认为记忆只是对过去的虚构,因为“连续的重复可以将它扭曲”[5]。由此,现实与虚构之间的界限几乎消失,被严格界定区分开的现实与梦境、过去与现在、存在与想象不分彼此地交融、重叠,一本正经地解构出博尔赫斯感知的真实世界与虚构世界。
[1]巴尔加斯·略萨.博尔赫斯的虚构[J].赵德明,译.世界文学,1997(6):149-162.
[2]盛力.阿根廷文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9:167.
[3]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全集[M].王永年,等译.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1999:126-130.
[4]海登·怀特.后现代历史叙事学[M].陈永国,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2.
[5]赵德明.我们看拉美文学[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148.
责任编辑闫桂萍
Truth and Fiction in “The Garden of Forking Paths”
HU Xiaojing
(Datong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 of Coal,Datong Shanxi 037003,China)
“The Garden of Forking Paths” tells a detective story including Metaphysics based on a firstperson tone of fictional war criminals Yu Zhun.The author uses the unreal thing to act as the real thing,conceals the fictional “fantasy”to “the real novel”,and stitches the gap between the fantasy and reality,canceling the two opposite of true and false.In this paper,through the close reading of the text,the real and fictional features of the novel are explor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istory,details,time and space and defamiliarization.
Jorge Luis Borges;truth and fiction;deconstruction
I106.4
A
1674-5787(2017)03-0104-03
10.13887/j.cnki.jccee.2017(3).26
2017-03-26
胡小婧(1988—),女,山西大同人,硕士,大同煤炭职业技术学院助教,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