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辟一条小径

李尙飞

开辟一条小径，一条曲折幽深的小径，一条只属于自己的小径。

那些应接不暇的风景，不以意志为转移，前呼后拥，纷至沓来。令人常常沉醉于它的热闹，它的喧哗，但在热闹与喧哗中，却容易迷失自己，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方向。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与事，也由不得我们掌控，纷繁芜杂地出现在我们的视界里，在促使我们面对的同时，也扰得我们心烦意乱，不知所措。越来越觉得烦躁和不安的东西多，而还归于清明与安静的时候少;越來越觉得供接受与吸纳的东西多，而消解与内化的时候少。这似乎已成为一种常态。

如果真的遇到这种情况，那么，我们就需要一条小径，一条只属于自己的小径。

小径不宽广，但很幽深，你的心绪有多长，它就有多长;小径不繁华，但风景别致，你的心事有多美妙，它就有多美妙。它是你用心营造的，所以，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背叛你，你随时可以深入到它里面去。在那里，观赏春天的百花，沐浴夏天的树荫，聆听秋天的落叶，凝望冬天的瑞雪。它的风景是由你决定的，今天是春暖花开，明天说不定就是风雪载途;今天它将全部风光一览无余地呈献在你面前，明天说不定就是云遮雾罩，迷蒙不清;今天你在那儿埋藏下了一个问题，说不定明天就再也找不到它的踪迹。在那里，你只会感到一种温柔，它不让你想起任何具体的回忆，这是一种谜一般的感觉，毫无缘由地令你幸福，就像一种来自远方的解救。

但拥有一条小径的意义远不限于此。你既然制造了它，它就会倾其所有地对你予以回报。当你因为生活疲惫不堪的时候，你可以漫步到小径中去，它供你栖息，供你休整，供你调匀呼吸后继续前行。这时的小径，犹如缺氧时清新的空气。当你孤独烦闷时，你也可以独自到小径中去，在那里，它会带着你去看斜阳，看云岚，看虹霓，看薄雾，所有这些，都会沉淀在你心里，并进而让你窥透它们的本质，最终带你走向美好的远方。有些岁月中特有的心事，需要在小径上仔细地琢磨;有些难以告诉他人的郁闷，需要在小径上消解;有些浮泛在表层的思想需要在小径上深化;有些对未来的打算需要在小径上修整。那时小径无言，一任你脚步声响起，而你会觉得那跫音就是你此时最需要的，它懂得你所有的心意，它以沉默给予了你最好的回答。

在找到属于自己的小径以后，我们会明白，许多的收获并不在不断地行走中，有时恰恰在于静坐于自己的小径上的观望和冥想里;许多的心事并不在畅谈放逐中，而恰恰就在静默的回观消化中。一个人的一生，有时需要在宽广的通衢大道上昂首阔步地前进，有时也需要在这样幽深曲折的小径上流连徜徉;有时需要在浩瀚无垠的大海上乘风破浪，有时也需要在这样僻远幽邃的小径上默默思索。有了这条小径，也就有了另一种行走的姿态，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空间。我们尽可以放心，这样的小径，它的尽头，将不会是悬崖绝壁，不会是满目荒凉，它会引领我们通向大道，迈向更宏大更美丽的风景。

世界上许多的路，都是别人走出来的，当我们接触了许多路的形象，认识了许多路的内涵后，可以取长补短，为我所用。当我们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开辟出来一条小径的时候，我们也就拥有了自己一块或大或小的领地。在这里，我们是它的主人，可以邀请朋友来做客，也可以和别人一起漫步在它高低不平的胸腹里。更多的时候，我们则可以或背着手，或唱着歌，或低着头，有时甚至独上孤峰顶，月下披云啸一声。一个在自己造就的小径上行走过无数次的人，也就有了内涵，有了风度，学会了内敛，学会了思考，最终也才学会了如何安然地行走于大道。

这条小径，也许就在对一朵花的伫望中，也许就在对一片云的展望里，更可能在一腔悠然响起的短笛里，在一首偶然读到的诗词中。建立在自然与文化之上的小径，远离了喧嚣，拥有了一片安谧，远离了浮躁，拥有了一片沉静。它幽僻，而不荒凉，它曲折，而不跌宕，它清静，而不孤独。

那时保有一方自然山水田园之美的我们，会想起金马说过的话：“山光水色的自然美，对人气质神韵具有深刻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常能使人的风度于不知不觉间印上它们的影子。”我们感激小径，也就在于它给我们印上了自己的影子，让我们变得丰盈而厚实，空灵而曼妙。到那时，我们还会理解罗素的话，那话是指引我们追求幸福、理解幸福的：“所谓幸福的生活，必然是指安静的生活，原因是只有在安静的气氛中，才能够产生真正的人生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