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劼,温筱青,伍 铃(福建农林大学 金山学院,福州 350002)
以林语堂译本为例谈《庄子》英译本的审美再现
王 劼,温筱青,伍 铃
(福建农林大学 金山学院,福州 350002)
翻译是文化传播的有效途径。由于英汉语言系统的差异,一般说来,在翻译文学作品中很难实现语言转换后审美的等效传达,而对于古典著作的翻译更是难上加难。林语堂灵活运用不同翻译策略在英译本中成功实现了《庄子》原文的审美再现。因此从美学角度对其翻译策略进行研究有利于为翻译实践提供借鉴。
《庄子》;林语堂;审美再现;翻译美学;策略
《庄子》[1]是先秦著作中极具文学价值的散文之一。其中每个散文独立成篇,作者在文中并不直抒己见,而是通过简短有趣的故事,让读者体会其中的奥妙。要将原作的美通过语言转换,以英语语言形式传递出来,必然要将美学思想融入到翻译实践中。
著名翻译家刘宓庆在《翻译美学导论》[2]中就提出应该将文学之美与翻译实践相结合。从美学角度看来,能将中国古代经典著作的语言美、意象美及文化美用英语语言展示出来,这样的翻译过程具有很高的美学价值也对译者提出很大的挑战。
《译学词典》[3]中指出以美学理论为基础可以“明确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之间的关系,提供翻译中审美再现的类型和手段,以指导翻译实践。”从翻译美学角度可以将文字翻译分成非艺术性原语和艺术性原语的翻译。文学作品翻译对艺术再现有很高的要求,不仅要求传达原文的字面意思还要求再现原文的文字之美。这要求译者在语言转换过程中要充分考虑目标读者的接受能力及审美期待。可见,文学译作应从形式和文化两个层面传达原语之美。因此以翻译美学理论为指导进行翻译实践是十分必要的。
《庄子》极高的哲学和文学价值吸引着中外学者致力于翻译研究。《庄子》英译本近30种,其中全译本约十余种,多为选译本。最早的译本出现于1881年,由英国汉学家巴尔福独立完成。其首译贡献功不可没,但是由于译者对于中国传统文化了解不够深入导致其译本可读性较低。
于1889年出版的《庄子:道教哲学家与神秘主义者》由翟理斯独立译著,是世界第一本《庄子》全译本。作者在序言中就提到,译作中加入了他个人的评论以便读者能更好地了解中国文化。该译作是基于对巴尔福译作批评基础上的提升,其语言基于读者接受度的考虑译文较为口语化。
理雅各于1891年在《东方圣书》上发表的译文,因其“忠实、准确”的翻译特点成为权威译本之一。1933年冯友兰的选译本更侧重强调庄子的人生哲学。1942年林语堂译本[4]充分体现出其学贯中西的深厚才学。1965年莫顿用自由体诗歌的方式对《庄子》进行了选译,将全文划分为62个小故事,语言侧重文学性更贴近读者阅读习惯。1968年华兹生的译本采用了不少俚语和口语词汇,使译本更适合读者语言习惯。
在国外汉学界,《庄子》的英译者和研究者之一葛瑞汉就曾专门撰文“道家经典翻译中的两个问题”探讨《老子》《庄子》的翻译问题。韦力《道及其力量》、汉学家爱莲心《心灵转化的庄子——内篇分析》等文中也谈到《庄子》某些术语的翻译问题。
众多译本各有特点,从文化传播及美学角度而言,林语堂的译本受到很大的推崇。一方面,译本符合英语语言读者的习惯,译者的目标读者是想要了解中国文化的学者,因此译本的语言较少使用俚语等口语化语言。另一方面,译本意在传播中国文化,所以在语言中保留了一些中国文化中的特色能恰到好处地引起英语语言读者的期待。
在国内,很多学者对《庄子》英译也进行过深入的研究。除了汪榕培的《<庄子>十译本述评》,以及姚小平、汪榕培等学者关于道家哲学的核心概念“道”英译的研究之外。比较全面的还有包兆会的《二十世纪<庄子>研究的回顾与反思》,张爱民的《庄子在国外的版本注本及译本》。徐来[5]从中西方译者解读方面对《庄子》的主要英译本进行比较,并分析英译本存在的普遍问题。周风云[6]以阐释学及功能翻译理论为基础对理雅各、林语堂及汪榕培译本进行比较研究。耿莉[7]对《庄子》中专有名字译法进行系统研究。孔晔珺[8]介绍了翻译美学和翻译诗学的联系。李瑾[9]从翻译美学角度讨论译文中意境的传递。姜莉[10]提出要提高文化交际质量降低文化交流障碍就应该分析译文中的审美和文化因素。
百余年来,对于《庄子》的翻译及翻译研究从未间断,随着研究的推进和文化交流的深入,读者不仅强调译本的可读性,也更加重视其文化的传递。这就要求译本在传递原著内容的同时,关注译作的语言、文化及意象等层面的美学再现。
翻译不仅要求译者有语言功力,而且通常涉及某一专业,所以对译者的专业素养有一定的要求。因此要实现译本的美学传递翻译者的审美潜质是关键。林语堂先生学贯中西,对东西方文化的深刻理解和熟练的语言表达,为其翻译作品的成功打下了基础,其《庄子》英译本成功实现了语言、意象及文化上的审美再现。
3.1 语言上的美学再现
例1:“天之苍苍,其正色邪?……”[1]4
“It wondered whether the blue of the sky was its real color … it’s the result of distance without end.”
“苍苍”描绘了天空的颜色,也表达了作者的心情就如天空的色彩一般无边无际。原著中传达的是一个民族语言上的内涵。林语堂先生采用了“wonder”一词表达出作者思考人生的心境,而“distance without end”的神来之笔,使译文更具感染力,简短的语句表达出感慨世界无尽,人生无限的心境。
例2:“ 严乎……其无私德;繇繇乎……其无私福;泛泛乎……其无所畛域。”[1]222
该小节具有很强的节奏和韵律。排比的使用使原文朗朗上口,语言形式也具有美感。译文保留了这一特点
“Be exalted…is impartial. Be at ease… is impartial. Be expansive…”
译者采用了“Be+adj., as…”的形式,句子工整有节奏,保留了原文的形式美,选译本中大量模仿原文形式,也令读者了解了中国传统语言文化特点,产生新的审美期待。
3.2 意象上的美学再现
“意象产生于物象,寓意于物,寄意于象,表里一体,意象附会。”在古典文学鉴赏中,意象是与作者情感联结最为紧密的标志,翻译具有审美价值的文本,需要作者和译者有更为相近的审美观。
例3: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1]3
鲲鹏是中国古代特有的象征,代表着有着宏图雄心。鲲鹏展翅表示冲出黑暗走向光明。这样的意象很难在英语中找到对应的词来替代。林将其译成:
“In the northern ocean there is a fish, called the k’un, I do not know how many thousand li in size. This k’un changes into a bird, called the p’eng.”
林语堂选择了音译“鲲、鹏”作“k’un、p’eng”,这种处理方法既尊重了原文,又向目标语读者呈现了新的物象。通过译文的描述读者会对其进行猜测,产生新的审美期待,从而达到文化传播的目的。
例4:“是何人也?恶乎介也?天与,其人与?”[1]44
“Who is that man? How came he to lose a leg? Is this the work of God, or of man?”
“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起身。”[1]78
“Tao gives him his experience, and God gives him his form. He should not permit likes and dislikes to disturb his internal economy.”
译文中对“天”的处理多用“God”来替代,这充分考虑了读者对意象内涵的把握。如果直译成“heaven”,会让读者产生疑惑,而译文如果对其过多进行解释会影响全文整体的美感。因此此处译文采用了意象上对等的词来进行替换。
3.3 文化上的美学再现
著名的美国翻译家尤金·奈达也指出了在翻译过程中最重要的是熟知原语和目标语双方语言的文化。《庄子》散文的突出特点就是运用简短的故事反映出作者的观点。因此译者对于文化的把握十分重要。
例5:记录了庄子淡薄功名,拒绝为官的对话,其中“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1]230
中国传统文化认为,应无为而治,个人应该淡薄功名利禄才会拥有高尚的人格。因此才有“持竿不顾”的场景。译者充分把握了这层文化内涵,译成“Chuangtse went on fishing without turning his head”很好地表现出庄子对于劝说的官员的蔑视和功名的厌恶。
陶渊明、苏轼等诗人都深受庄子的影响,在遭遇到仕途的磨难后选择了自然逍遥的生活来获得精神上的自由,这是大多数中国文人所向往的生活。林语堂先生向目标语读者展现了中国除了博大精深的儒家文化外还有一种离世逍遥的道家文化。
一部好的翻译作品取决于许多因素,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翻译方法。恰当的翻译策略可以很好地将译者理解转化为目标语,为原著寻找到最佳的美学表现形式。林语堂先生主要采取了3种审美方法来翻译原文本。
4.1 审美移情
“审美移情中主体情感投射和转化是一个相互渗透又向前推进的过程,翻译审美移情的最高境界即审美再现。”在刘宓庆[2]看来审美移情的中心任务是首先把握审美客体的总体情感、意旨、风采的特征,不要抓住细枝末节。
例6:“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1]39
这是周公梦蝶的故事。庄子运用浪漫的想象力,通过对梦中变化为蝴蝶和梦醒后蝴蝶化为自己的事件进行描述和探讨,提出人不可能确切区分真实与虚幻和生死物化的观点。究竟是庄子梦中变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中变为庄子实在难以分辨。这一文学意象也变得越来越迷人而富有魅力。蝴蝶梦的结尾之“物化”在《齐物论》的语境下被视为一种升华。
“Once upon a time, I, Chuang Chou, dreamed I was a butterfly, … Between a man and a butterfly there is necessarily a distinction. The transition is called the transformation of material things.”
林语堂先生的翻译使用了第一人称作为叙事者,使目标语读者能够更加清晰感受到如此梦境。将想象力和感受以及庄子后来的困惑都展现在读者面前。叙述的时态有两个:用过去时态进行对梦的回忆,另一个是用一般现在时描绘梦醒后的困惑。从审美心理的角度来看,华夏祖先崇拜自然认为自然繁育万物人与自然万物同样受天地之精气而生,人与万物是可以互相转化的。”林语堂先生将物化称作“the transformation of material things”,说明了作为审美主体,林语堂先生对原文的意蕴有准确的理解并且感受了原文的美,将它再现在译文中。
4.2 审美模仿
模仿是审美再现的基本手段,翻译尤然。在中国的传统文论中,“模仿”被称为“效仿”或“仿讽”提倡推陈出新的积极模仿。译者若能充分运用自己的情、知、才、志,也能使模仿臻于完美。
例7:“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陵之畏佳,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1]17
“The breath of the universe is called wind. At times, it is inactive. But when active, all crevices resound to its blast. Have you never listened to its deafening roar?
… Have you never witnessed how the trees and objects shake and quake, and twist and twirl?”
林语堂的英译本中,对照了原文选取了合适的词语,效仿庄子描述风时所用的名词以及动词,恰当地描绘出了“大木百围之窍穴”所产生的具体声音的具体模式。同样用压尾韵和头韵的两个词“shake and quake”和“twist and twirl”来表达原文中的“调调”和“刁刁”,体现了林语堂先生深厚的中西文化内涵。使目标语读者充分地理解了原文中描绘风的具体形象的美。
4.3 审美二项式
我国传统美学中,二项式对立统一的审美原则对我国的文学创作与研究影响深远。刘宓庆[2]指出审美二项式“至今仍符合我国的审美文化心里,既易于领悟,又易于把握。例如:文与质、形与神、雅与俗、虚与实等等。”
在翻译中,最为重要的要数虚与实,因为在翻译的过程中,会遭遇许多文化障碍。翻译的目标是为了让目标语读者能够理解原文的内涵,虚与实合理地相互转换,以达到更好的效果。在翻译庄子的作品中林语堂的语言收放自如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原著的内涵。
例 8:“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
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1]107
在这个例子中原文结构有些复杂,虽然每个字的意思看似能懂,却又无法明白其内涵。但译者把它变成一个更简单的方法来理解。
“ Dimensions are limitless; time is endless.
Conditions are not constant; terms are not final.
Thus, the wise man looks into space,
and does not regard the small as too little,
nor the great as too much;
for he knows that there is no limit to dimensions.”
原文的“小”和“寡”,“大”和“多”,如果不理解内涵,在英语上都会用意思相同的词语,容易产生歧义。这种简化,使整体变得清晰和简短,不丢失任何信息。更重要的是,优秀的用语,充分发挥原有的审美观。
对于《庄子》的原文,其审美价值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文本层面和思想层面。在全面研究林语堂先生的译本后可以看出翻译的美学策略对他的成功有很大的帮助。审美移情有助于建立译者和文学作品之间的信任和相互理解。另一个策略是审美模仿,这不仅仅是对写作技巧的简单复制,更是从形式到内容的一种表现形式。最后,审美二项式的概念本身就是一个对立统一的哲学命题。林语堂的翻译策略遵循审美的二元性,使译文既有意义上的魅力又有情感的魅力。
《庄子》鲜明的语言特征和深刻的文化哲理吸引了无数学者。翻译《庄子》的意义就在于文本之外。他于风趣中见睿智,抛开烦琐的训诂考辨,用人生阅历和生命觉悟去品味翻译老庄哲学。因此,《庄子》本身就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和文学价值。林语堂先生以其高超的翻译技巧和丰富的翻译经验展现了我国古代经典《庄子》的艺术美,其译作也成为近代中国经典英译中的上乘佳作。一本好的翻译不仅要忠实原文,也要再现原文的审美要素,所以把《庄子》这部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翻译好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林语堂先生对于《庄子》的理解偏爱及其中英文的熟练掌握在很大程度上克服了英译《庄子》的障碍,从语言文字到思想意境上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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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Aesthetic Representation in Lin Yutang’sChuangtse
WANGJie,WENXiaoqin,WULing
(Jin Shan College,Fujian Agriculture and Forestry University, Fuzhou 35002, China)
Translation plays an effective role in culture communication. Due to the linguistic differences between English and Chinese, it is difficult to reach aesthetic representation in literary works, and very difficult for classics translation. With various kinds of strategies, Lin realized aesthetic representation in the translation ofChuangtse. Study on the flexible strategies will be beneficial for further translation research and practice.
Chuangtse; Lin Yutang; representation; aesthetic; strategy
10.13542/j.cnki.51-1747/tn.2017.01.010
2016-12-15
福建农林大学青年教师科研基金(020601)
王劼(1982—),女,讲师,博士,研究方向:英语教育及翻译研究,电子邮箱:407732988@qq.com。
H315.9
A
2095-5383(2017)01-003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