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岩
(新疆大学中文系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00)
纪昀《乌鲁木齐杂诗》中的经济与文化
孙岩
(新疆大学中文系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00)
纪昀在西域初定之后到达乌鲁木齐,并写下了一百六十首《乌鲁木齐杂诗》。其中涉及的经济发展主要体现在农业、矿业、商贸、城市建设等几个方面;而文化发展则主要表现在文教、娱乐、节庆、民俗等几个方面。通过对《乌鲁木齐杂诗》的细读,我们可以粗略地了解乾隆前期乌鲁木齐地区的发展情况,并为今天丝绸之路的建设提供一定的参考。
《乌鲁木齐杂诗》;经济;文化
纪昀于乾隆三十三年(1768)因“瞻顾亲情,擅行通信”被发配乌鲁木齐[1],并于当年年底到达。其时距清政府平定准噶尔与大小和卓叛乱、重新统一新疆刚满十年,乌鲁木齐地区正是在长期战乱之后获得了难得的发展。而纪昀作为一个“犯官”,“思报国恩,惟有文章”,遂以己笔写所见,将乌鲁木齐地区经济、文化等方方面面的发展都写到了其《乌鲁木齐杂诗》中,这为我们了解当时乌鲁木齐地区的发展状况提供了宝贵的历史旁证材料。同时,其中还涉及了大量的疆内外经贸文化往来,这也为我们今天的丝绸之路建设提供了一定的历史参考。
关于《乌鲁木齐杂诗》(以下简称《杂诗》)的研究,学界有的着眼于其文学性[2]或是版本考证[3],有的关注于其中所涉及的文化内容[4]或是史实资料[5],但对之进行全面性细读分析的,目前仍以周轩、修仲一编著《纪晓岚新疆诗文》较为详实,本文在参考该书的基础上,结合自身思考,对于《杂诗》中所涉及的经济、文化发展进行较为全面地梳理。
(一)农业生产
乌鲁木齐地区的气候特征归纳起来主要是气温冷热变化剧烈、干旱少雨、多风沙且辐射强度较高[6]。这种气候条件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种植业的发展,但比较适合畜牧业的发展。
关于粮食种植,纪昀一方面看到了乌鲁木齐地区当时生产技术的落后,比如《杂诗·民俗》其二十一注释中提到的“田惟拔草,不知锄治”和《杂诗·民俗》其二十三注释所描述的“布种以手洒之,疏密了无定则,南插北耩,皆所不知也”;但另外一方面也看到了当地粮食产量的充盈及其所导致的粮价低廉的情况,如《杂诗·民俗》其三十:“割尽黄云五月初,喧阗满市拥柴车。谁知十斛新收麦,才换青蚨两贯余”,诗下小注感叹说乌鲁木齐是天下粮价最便宜的地方,一车麦子还卖不到三贯钱。细究其原因,大概是由于当时地广人稀,人均耕种面积巨大,另外局限于交通,当时疆内的粮食很难运输出去,因而只能自产自销,故而粮价较低。关于粮食种植,《杂诗》中还提到了生产的组织形式,如:“秋禾春麦陇相连,绿到晶河路几千。三十四屯如绣错,何劳转粟上青天”(《杂诗·风土》其二十四),所谓三十四屯,指的主要是乌鲁木齐及其周边的各个兵屯,战争结束以后,士兵们“弓刀闲挂只春耕”,结果千里之内一片碧绿,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千里转运粮草了。兵屯之外,当时乌鲁木齐地区的屯田形式还有民屯和犯屯,此外,在农忙时节还有“客作”以雇工的形式作为补充。
粮食之外,《杂诗》还记录了大量的经济作物,比如蔬菜、水果、食用油等。尤其是本地区的水果,往往令纪昀称羡:“凉争冰雪甜争蜜,消得温暾顾渚茶”、“午梦初回微渴后,嚼来真似水晶寒”,其甜蜜、冰爽,使人回味无穷。而本地区水果的这种品质,也与气候条件密切相关:乌鲁木齐地区充足的日照时间,使得水果中的糖分非常丰富;而昼夜之间巨大的温差,则便于水果糖分的沉淀。
《杂诗》还提到了乌鲁木齐地区畜牧业的发展,比如鸭鹅的饲养:“鸭绿鹅黄满市中,霜刀供馔缕轻红。加餐便忆坤司马,不比无端主簿虫”(《杂诗·物产》其四十三)。乌鲁木齐的鸭子和鹅,都是坤司马在乾隆统一新疆之后带来的,经过近十年的繁育,等到纪昀到达乌鲁木齐时,已经是满街成群了,大大丰富了当地人民的餐桌。再比如马的饲养:“牧场芳草绿萋萋,养得骅骝十万蹄。只有明驼千里足,水销山径卧长嘶”(《杂诗·物产》第五十七)。乌鲁木齐地区草场丰富,且地处盆地,故而马匹的饲养繁殖十分兴旺,而相比之下,骆驼则不太适合在此地区饲养。除了鸭鹅和马匹之外,《杂诗》还提到了鸽子、鸳鸯等家禽的饲养,以及种类繁多的野味和鱼类。
(二)矿业生产
乌鲁木齐地区矿业资源丰富,目前已探明的就有近三十种矿藏,其中煤矿资源尤为丰富,故而乌市也被称为“煤海上的城市”。虽然受限于科技水平,乾隆时期乌鲁木齐地区的矿业开采种类不及今天丰富,但也给当地人民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便利,这些在《乌鲁木齐杂诗》中多有体现,比如关于煤炭的开采:“凿破云根石窦开,朝朝煤户到城来。北山更比西山好,须辨寒炉一夜灰”(《杂诗·物产》其二十三)。从开采到销售的情景都有描写,同时还对不同产地的煤炭做了比较,指出北山的煤矿比西山的品质更好。诗下有注,说北山煤“焚之无烟,嗅之无味,易炽而难烬,灰白如雪,每车不过银三星余”,而西山煤则“灰色黄赤”,当然价格上也会更便宜一些,此外还有“二架梁者”、“石炭”等品种,能够保证极其贫困节俭的人家也消费得起。透过这段描述,我们可以看到当时乌鲁木齐地区的煤炭分类销售已相当成熟,同时基本可以覆盖本地区的热能需要。
除了煤矿,《杂诗》还介绍了铁矿的冶炼:“温泉东畔火荧荧,扑面山风铁气腥。只怪红炉三度炼,十分才剩一分零”(《杂诗·物产》其十九)。“温泉”即今天乌鲁木齐水磨沟的温泉,当时那里整天烟火熏天地炼制钢铁。诗下有注云:“铁厂在城北二十里,役兵八十人采炼。然石性绝重,每生铁一百斤,仅炼得熟铁十三斤。”可见当时的铁厂已然颇有规模,但由于开采的矿石品质较低,故而产量基本只有开采量的十分之一。此外,杂诗中还提到了硝、黄金、盐、云母等矿物的开采。
(三)商贸往来
新疆自古以来就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而到了乾隆年间,乌鲁木齐更是成为丝绸之路上的重镇,疆内外的各种产品都在此汇聚,共同促进了本地区商品经济的繁荣和人民生活的富足。
《杂诗》中关于乌鲁木齐地区商贸的记载有十余条,主要可以分为疆外产品和疆内产品。疆内的产品主要是周边地区的一些瓜果,而疆外的产品则更为丰富一些,比如:“闽海迢迢道路难,西人谁识小龙团。向来只说官茶暖,消得山泉沁骨寒”(《杂诗·民俗》其三十五)。讲的是福建的名茶小龙团万里迢迢运到乌鲁木齐,但当地的百姓大多不认识这种茶,他们主要依靠饮用官茶来驱寒暖胃。同时诗下小注写到:“佳茗颇不易致,土人惟饮附茶……附茶者,商为官制,易马之茶,因而附运者。”解释了由于小龙团之类的好茶不容易获得,当地百姓主要饮用一种名为“附茶”的官茶,这种茶叶是商人为官方制作的,伴随着茶马古道的其他产品附运到乌鲁木齐。其实所谓“附茶”就是“茯茶”,现今它已成为广受全疆各族人民欢迎的日常饮品。
除了饮用的茶叶,在乌鲁木齐还可以吃到内地的水果:“朱橘黄柑荐翠盘,关山万里到来难。官曹春宴分珍果,谁怯轻冰沁齿寒”(《杂诗·物产》其九)纪昀谈到在官员的宴会上有万里之外的橘子和黄柑,由于其难得,大家即便在寒冷的冬天也不顾牙齿的寒冷而大快朵颐。诗下自注曰:“柑橘皆有,但价昂尔”,可见当时的长途运输保鲜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但受限于距离,价格还是很昂贵。
食品之外,纪昀在《杂诗》中还描写了一些河套商人和他们的进疆路线,这些商人往往打扮奇特:“氆氇新裁短后衣,北人初见眼中稀。松花惨绿玫瑰紫,错认红妆出绣帏”(《杂诗·民俗》其三十四)。他们穿着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衣服,在当地人眼中显得很奇特,好像一群刚从绣房里出来的姑娘。他们主要是从北路进入乌鲁木齐:“峨岢高毂驾龙媒,大贾多从北套来。省却官程三十驿,钱神能做五丁开”(《杂诗·民俗》其三十六)。说这些大贾驾着大车从黄河以北的河套地区而来能够节省大概三十个驿站的路程。诗下的注释写道:“大贾自归化城来,土人谓之北套客。其路乃客贿蒙古人所开,自归化至迪化,仅两月程,但需携锅帐耳”。纪昀于乾隆三十三年七月二十四日被降旨发配乌鲁木齐,年底到达戍所,而这些北套商人通过贿赂蒙古人抄近路两个月就能到达,这大大便利了当时乌鲁木齐的商贸往来,不过由于沿路没有驿站供给,这些北套商人需要自筹食宿。
(四)城市建设
纪昀到达乌鲁木齐的时候,迪化城已建成十年,他在《杂诗》第一首中便对整座城市做了一个俯瞰:“山围芳草翠烟平,迢递新城接旧城。行到丛祠歌舞榭,绿氍毹上看棋枰”。并在注释中写道:“城,旧卜东山之麓,观御史议移今处,以就水泉,故地势颇卑。登城北,关帝庙、戏楼、城市,皆俯视历历。”由此可见当时的城市建设已经颇为完备,并且规划得颇为齐整,如同棋盘一般,同时城市周围的植被覆盖非常茂密。纪昀在注释里提到了水源问题,这对于一个城市而言是至关重要的,当时为了城市取水方便靠近乌鲁木齐河筑城,但这里地势较低,也导致了后来河水暴涨城中数次被淹。今天的乌鲁木齐河早已成为车流不息的河滩快速通道了,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乌市新的“河流”。由于乌鲁木齐土质坚硬,便于打井,当时“凿井家家近户旁”,但每年的二三月份由于水位下降,便需要提着桶去城外的河里取水。
此外,因为当时边疆初定,且多有遣犯,因此对于城市的治安状况特别重视,在乌鲁木齐四周设置了四座“卡伦”(即哨所),“半扼荒途半扼冲”,便于抓捕逃犯和进行警戒。同时,在迪化城中也进行严格的管理,根据《杂诗·民俗》其十二的注释,当时乌鲁木齐的百姓官方严禁出境。并且城中每天夜晚还会有士兵巡逻:“森严刁斗夜丁当,墙子深深小径长。莫遣月明花影动,金丸时打野鸳鸯”(《杂诗·民俗》其二十七),这些巡逻的士兵主要是纠察男女私会,但也肩负着防贼缉盗的职责,在这样的多重治理下,当时的乌鲁木齐颇为安定,人民也才得以安居乐业。
(一)学校教育
在乾隆统一新疆之前,受限于当地经济水平的发展和传统观念的制约,乌鲁木齐地区的文教事业发展一直比较薄弱,后乌鲁木齐办事大臣温福上奏请求设立学校[7],当地风俗遂为之一变,《杂诗》对此有较为详尽的记载:“茜红衫子鷿鹈刀,骏马朱缨气便豪。不是当年温节使,至今谁解重青袍”(《杂诗·民俗》其十)。诗下注云:“土俗以卒伍为正途,以千总、把总为甲族。自立学校,始解读书”,介绍了乌鲁木齐地区原本是重武轻文的,并以当上军官为最高荣耀,自从温福在此地开设学校之后,当地人才了解到读书学习。
自从温福倡办教育后,乌鲁木齐地区的文教事业迅速发展,等到纪昀到达的时候,他发现“山城是处有弦歌,锦帙牙签市上多”(《杂诗·民俗》其三十一)。随着学校的开办,城中处处有了读书之声,而书店也应运而生,并且书籍数量众多。而温福开办的学校在当时还具有重要的示范性作用,在整个乌鲁木齐地区迅速席卷起一股办学读书的热潮:“芹香新染子衿青,处处多开问字亭。玉帐人闲金柝静,衙官部曲亦橫经”(《杂诗·民俗》其三十一)。诗下自注曰:“迪化、宁边、景化、阜康四城,旧置书院四处。自建设学额以来各屯多开乡塾,营伍亦建义学二处,教兵之子弟。弦歌响闻,俨然中土”。可见当时的办学形式除了官方的书院之外,还有民间的乡塾和军队的义学,尤其难能可贵的是整个地区都形成了尚学重文的风气,以至于不管是普通的士兵还是衙门的官员都在读书。
(二)娱乐活动
乌鲁木齐作为西域重镇,在乾隆年间汇集了大量的流民和流人,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因而把全国各地的曲艺也带到了新疆,同时新疆地区的民族歌舞也深深地吸引了他们,与内地的各种曲艺等一同构成了乌鲁木齐地区娱乐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比如有江南地区的音乐:“越曲吴歈出塞多,红牙旧拍未全讹。诗情难似龙标尉,好赋流人水调歌”(《杂诗·游览》其十),虽然远隔万里,但演奏的节拍全未走样,使得纪昀感慨自己就如同王昌龄一样,也听到了流人的水调歌;有楚地的音乐:“老去何戡出玉门,一声楚调最消魂。低徊唱煞红绫裤,四座衣裳宛酒痕”(《杂诗·游览》其十五),其调哀婉销魂,唱来直如琵琶女泪垂四座。同时,即便是戏剧,对于不同的角色,众人也是各有擅场,如擅唱生角的鳖羔子、专于丑角的简大头、长于旦角的刘木匠等。对于民族歌舞,内地来的人民也特别喜爱,并借用其曲调服饰进行创作改编:“地近山南估客多,偷来番曲演鸯歌。谁将红豆传新拍,记取摩诃兜勒歌”(《杂诗·游览》其六)。此外,当地的戏剧演出活动也逐渐专业化,有了专门的驻演场地:“玉笛银筝夜不休,城南城北酒家楼。春明门外梨园部,风景依稀依旧游”(《杂诗·游览》其九)。当时的戏剧演出主要集中在城内的几家酒楼,彻夜不休,使得纪昀感叹置身其中仿佛又回到了京城一般。
除了各种曲艺歌舞之外,乌鲁木齐地区还有说书、舞狮、马戏等各种娱乐活动。尤其是马戏,凭着其惊险刺激的表演,赚得盆满钵溢:“桃花马上舞惊鸾,赵女身轻万目看。不惜黄金抛作埒,风流且喜见邯郸”(《杂诗·游览》其十七)。纪昀在诗下注释中谈到,随着乌鲁木齐地区的发展,各种卖艺团体纷沓而来,而这个来自京畿南部的马戏团,他自己从前在北京都没有见过。
由于乌鲁木齐及其周边风景宜人,因此当时郊游也成为当地民众的重要娱乐活动,比如迪化城西边的秀野亭(原址在今人民公园附近),每年二三月之后,游玩的人们便带着酒食络绎不绝前往游玩,《杂诗》对此也有记述:“秀野亭西绿树窝,杖藜携酒晚春多。谯楼鼓动栖鸦睡,尚有游人踏月歌”(《杂诗·游览》其一)。游人们纵酒欢歌,直到钟鼓楼上已敲响晚钟,他们才兴尽而归。另外,水磨沟一带的温泉也是当时城内居民的出游胜地。
商品经济的活跃促进了城市的发展,加之有如此丰富的娱乐活动,以至于竟有内地客商至此而“乐不思蜀”,他们在家悬望的父母不得已竟要委托官府将他们拘送回家[8],并且每年往往还不止一个,可见当时的乌鲁木齐已然相当繁华。
(三)节庆活动
《杂诗》中主要记录了元宵节的娱乐活动,透过这些描述,我们可以发现当时的乌鲁木齐的元宵和内地并没有什么差别,比如猜灯谜、放焰火、跑旱船、儿童骑竹马等,这鲜明地体现了文化传播。其中尤其是夜观焰火,最能体现当时的繁华和热闹:“犊车辘轣满长街,火树银花对对排。无数红裙乱招手,游人拾得凤凰鞋”(《杂诗·游览》其四)。元宵之夜,街上填满了载人的牛车,天空中不时闪现绚烂的焰火,无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性兴奋地在街上叽叽喳喳指指点点,结果因为摩肩接踵大街上丢满了被挤掉的女鞋,展现了当时节日的繁华和人们的欢乐。再比如猜灯谜,纪昀素称博学,但却在乌鲁木齐的元宵灯谜上栽了跟头:“绛蜡荧荧野未残,游人踏月绕阑干。迷离不解春灯谜,一笑中朝旧讲宫”(《杂诗·游览》其三)。元宵之夜,众人在烛光之下绕着栏杆闲猜灯谜,纪昀看着刁钻险怪的灯谜,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除了元宵佳节,《杂诗》还记述了当时的“圣节朝贺”:“金碧觚棱映翠岚,崔嵬紫殿望东南。时时一曲升平乐,膜拜闻呼万岁三”(《杂诗·典制》其一)。所谓“圣节”,就是皇帝的生日,当时乌鲁木齐举办了盛大的节庆活动,官民各界聚集在恢弘的万寿宫,耳边传来一阵阵庆贺太平的音乐,人群遥望东南,伏地跪拜,并三呼万岁。这种皇权崇拜在今天无疑是不可取的,但是其他加强边疆地区向心力、促进民族团结国家统一的活动,在今天的新疆地区,仍然是有其积极意义的。
(四)民俗祭祀
所谓“出门三里一乡俗”,乌鲁木齐与内地相隔遥远,自然也有很多独特的民俗,这些对于纪昀无疑是非常新鲜的,他的《杂诗》中对于这些独特的民俗也多有记载,如:“酒果新年对客陈,鹅黄寒具荐烧春。近来渐解中原味,浮盏牢丸一色匀”(《杂诗·民俗》其二十四)。主要描述了当地人民的过年糕点,有各种水果、馓子和烧酒等,很有新疆特色,不过随着西域统一后内地人口的迁入,原本的饮食风俗也在悄然改变;另外《杂诗》还记载了乌鲁木齐地区对于蔬菜的独特食用习惯“半带深青半带黄,园蔬已老始登床。可怜除却官厨宴,谁识春盘嫩甲香”(《杂诗·民俗》其二十九)。纪昀在诗下小注中介绍乌鲁木齐地区的菜农一定要等到各种蔬菜非常老的时候才采下出售,否则人们会嫌蔬菜太嫩而不食用,因而纪昀想吃到鲜嫩的蔬菜只能吃官园种的菜。除了饮食方面的风俗,《杂诗》中还提到了乌鲁木齐地区建房的风俗:“雕镂窗棂彩画椽,覆檐却道土泥坚。春冰片片陶家瓦,不是刘青碧玉砖”(《杂诗·民俗》其二)。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雕梁画栋,但奇怪的是屋顶却不覆瓦而只是覆以泥巴,等到冬天的时候,房顶结上了晶莹的冰块,不是琉璃却胜似琉璃。此外,《杂诗》中还提到了蓝旗士兵教当地儿童制作风筝,并成为一种习俗。
新疆地区作为各个民族、各种文化的交汇地,信仰繁多,乌鲁木齐自然也不例外,存在着大量的敬神祭祀活动。例如对于博格达峰的祭拜“烟岚遥对翠芙蓉,鄂博犹存旧日踪。缥缈灵山行不到,年年只拜虎头峰”(《杂诗·典制》其三)。诗下自注云博格达峰是祭祀典礼的一部分,但是因为距离迪化城有两百多里,所以官民们就在迪化城以西的虎头蜂(即今之红山)上对之遥拜,祈求赐福;除了祭山之外,官方还会组织祭拜文圣孔子和武圣关羽的活动,但由于当时正是百废待兴人手不足,故而还没有建设专门的文庙和武庙,而是在郊外设幔祭拜[9]。相对于官方,民间的祭祀活动则更显着丰富多彩,比如对于痘神的祭拜:“痘神名姓是谁传,日日红裙化纸钱。那识乌孙成郡县,中原地气到西天”(《杂诗·典制》其五)。随着西域一统,内地人口大量迁入,新疆地区的人民也出现了天花症状,纪昀将这归结为国家统一后中原地区的地气流通到新疆地区的结果,这当然是缺乏科学依据的。另外痘神的祭拜与内地类似,这也可视为是一种文化传播的现象。痘神之外,民间商会还会轮番赛神,《杂诗》中便不无苦恼地记述剃头匠们的祭祀:“凉州会罢又甘州,箫鼓迎神日不休。只怪城东赛罗祖,累人五日不梳头”(《杂诗·民俗》其四)。各地的商贾自发地组织成商会,轮流祭神,等到剃头匠们开始祭神的时候,他们就会连续四五天暂停营业,即便是千呼万唤也不敢前来。
纪昀在乌鲁木齐只生活了两年,但这两年他作为亲历者,亲眼见证了乌鲁木齐翻天覆地的变化。其时,距离战争结束仅仅十年,但就在这短短的十年里乌鲁木齐爆发了巨大的能量,这股能量令纪昀惊叹,鞭策他写下了一百六十首《乌鲁木齐杂诗》,使得我们得以从他的笔墨里见证了当年的乌鲁木齐。同时他的诗歌对于我们也是一种启示,尤其是在今天大力建设一带一路的战略背景之下,我们要特别注重新疆地区的和平稳定,因为只有社会稳定才能有经济与文化的发展,只有“弓刀闲挂”才能“春耕”。
[1]其获罪原因乃是向姻亲卢见曾泄密,具体始末可参见周轩.清代新疆流放研究[M].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2004,(8):55,79.
[2]易国才.酝酿深厚,罔不与古相同——纪昀《乌鲁木齐杂诗》探究[J].石河子大学学报,2010,(05):68,71.
[3]陈云,易国才.《乌鲁木齐杂诗》的创作与版本[J].黄石理工学院学报,2011,(02):76,79.
[4]张思莉.论纪昀笔下的民俗[D].天津师范大学,2003:20,22.
[5]董苏宁.《乌鲁木齐杂诗》史实辩析[J].新疆大学学报,1998,(01):62,64.
[6]赵济,陈传康.中国地理[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7):554.
[7]《乌鲁木齐政略》载,乾隆三十四年(1769):“奏准设立学校”,参见张羽新,赵曙青.清代治理新疆方略汇编[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7):258.
[8]参见《乌鲁木齐杂诗·民俗》其十四,周轩,修仲一.纪晓岚新疆诗文[M].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2006:48.
[9]参见《乌鲁木齐杂诗·典制》其二,周轩,修仲一.纪晓岚新疆诗文[M].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2006:27.
I227.7
A
1671-6469(2017)-04-0030-06
2017-03-24
孙岩(1990-),男,汉族,江苏沭阳人,新疆大学中文系硕士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