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峰
(西安外国语大学 东方语言文化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8)
韩国神话研究的挈领之作
——评《韩国神话研究》
刘志峰
(西安外国语大学 东方语言文化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8)
韩国建国神话可分为北方神话与南方神话,前者信仰天神并存在复杂的血缘关系,后者信仰水神并有外来文化融入的迹象。韩国巫俗神话中包含了中国神话的影响、农耕信仰、父系家长制等特征。鼓的丰富象征意义和天神、水神的关系,反映出韩国神话的整体属性。与满族神话相比,韩国巫俗神话表现出不同的空间意识,并带有更强烈的男性优越色彩,韩国巫俗神话的核心集中于解决家庭问题。
韩国神话;建国神话;巫俗神话;天神水神体系
韩国神话可分为文献记录的建国神话与口头流传的巫俗神话,先行神话研究因资料不够齐备等原因,多有所侧重,给人以缺乏体系之感。徐大锡*徐大锡(1942-),韩国国立首尔大学国语国文系名誉教授,历任韩国口传文学会会长、韩国古典文学会会长,著有《口传文学概说》、《韩国巫歌研究》、《军谈小说的构造与背景》、《韩国神话研究》、《韩国口碑文学受容才谈研究》、《巫党来历》、《韩国古典文学全集37:叙事巫歌2》、《韩中笑话比较研究》、《传统口传文学与现代表演艺术》、《巫歌文学的世界》等著作。先生所著《韩国神话研究》,提纲挈领地研究了文献与口传神话,将韩国神话概括为天神与水神体系,并以比较神话学方法进行了韩国神话、满族神话、日本神话的比较研究,实现了对韩国神话的再认识。书中综合考察了神话信仰集团崇尚的神圣性,以人类学神话认识理论,寻找神话中隐藏的历史事实,界定了韩国文献神话与口传神话的研究范围,主要观点有:整体把握神话神圣观念;联系神话传承集团祭祀仪式与神话内容,来研究集团神圣观念的具体表达形态;厘清传承集团生产活动与神话的关系;全面理解神话与政治的关系等。
韩国神话可分为北方神话与南方神话,前者包括檀君神话,高句丽朱蒙神话,扶余国解慕漱神话、解夫娄神话、金蛙神话等;后者包括新罗朴赫居世神话、昔脱解神话、金阏智神话,百济东明神话、夜来者神话,驾洛国金首露神话、许黄玉神话,济州岛三姓神话等。
北方神话中首先记述了始祖父母的婚姻过程,相反的,南方神话中始祖的父母并未出现,而是记述了始祖诞生、即位和婚姻的内容。由此推断,北方神话中的建国始祖并非最早的开国之君,而应是其后代;南方神话则有可能起源于氏族社会时期。北方神话更多地反映了争夺统治权的竞争,南方神话则更偏重始祖的司祭者身份。北方各神话始祖之间存在复杂的血缘关系,如高句丽建国时的解慕漱集团与檀君集团,前者为朱蒙建立的卒本扶余,后者为解夫娄、金蛙建立的东扶余和松让的沸流国。高句丽建国后重新编写建国神话的过程中,内部各集团均强调自己是高句丽之正统,于是神话产生了种种叙述差异,并最终保留在了文献记录之中。
新罗朴赫居世神话记述始祖从葫芦般巨大的卵中诞生,“白马”是其太阳后裔的象征,诞生后的奇异景象暗示其生命神的身份,死后身体化为五部分降落人间,表现其农业生产神的属性。驾洛国金首露神话中,首露拒绝臣下推荐的配偶,按照上天旨意等待阿逾陀国公主许黄玉的到来,神话内容暗示许黄玉应来自比驾洛国文化水平更高的集团。百济是由高句丽分裂出的沸流、温祚集团建立的国家,沸流否认与朱蒙的血缘关系,强调其是东扶余解夫娄的后裔,符合东明神话隐含的“新创建国家否定分裂之前母集团”的逻辑。由此推断,百济继承的是扶余东明神话,而不是高句丽神话。百济初期信仰的天父地母型神话具有国祖神话、国家守护神神话、生产主宰神神话属性;百济统一马韩后,马韩势力逐渐成为百济统治阶层,百济神话变为马韩人信仰的水父地母型神话,水神信仰与佛教结合发展为弥勒信仰。
巫俗神话研究主要涉及创世始祖神话、帝释本源巫歌、钵里公主、城主巫歌、七星巫歌、长者巫歌等。
创世始祖神话多为记述天地开辟神话的叙事巫歌,韩国目前流传有十余种,内容包括天地开辟、创造人类、调配日月、人世统治权竞争、始祖诞生等神话要素。咸兴地区创世歌中记述的弥勒开辟天地可能受到中国十二地支宇宙形成论的影响,弥勒将金虫、银虫化为人,也与中国的女娲造人神话有一定的关联。调配日月可视为统治者权力与义务的表达,用弓箭射下日月,反映出创世始祖为拯救人类所克服的危机。帝释本源巫歌、创世始祖神话与国祖神话起源相似,意味着创世神信仰的衰退与帝释信仰的强化,后逐渐形成了现在的多种信仰。生产神神话帝释本源巫歌中的谷神娘娘是掌管“谷神庭”的村落共同体女神,女性可生育的性别特征与大地播种后孕育果实的特征类似。帝释本源巫歌的始祖以太阳神为父、水神为母,反映了农耕文明的信仰。“钵里公主”是一部女性英雄叙事诗,记述公主出生即被遗弃,后因拯救亡父而成为了武神,这与高句丽朱蒙神话的男性英雄传记性有类似之处。但从公主被遗弃的女性身份以及拯救父亲的内容来看,应是男性家长制确立后的实践孝行的从属性英雄,反映出传统家长制压制下的女性意识和韩国女性至诚、隐忍的美德。
城主巫歌的版本可分为城主本歌与成造巫歌,两者的内容差异在于引起家庭矛盾的原因不同:前者由于外来者,后者源于成造自身。和城主本歌相比,成造巫歌更重视父母子女的垂直家庭关系,反映出家长制社会的价值观。七星巫歌展现了一个家庭诞生、经历磨难并克服磨难的过程,同时通过继母与原配子女的矛盾,探讨了夫妇关系与父子关系哪个更为优先的问题,最终揭示出韩国家庭更加重视父系血统的家父长制特征。长者巫歌表现出明显的巫俗思考,巫俗神与世俗人类似,重视吃、穿享受等本能欲望的满足。长者巫歌中的长者之死,是由于没能妥善祭祀祖先、城主、灶王等神灵,内容与善待阴间使者得以延长寿命的传说故事类似。
韩国神话中鼓的象征意义十分丰富,如:朱蒙神话中的鼓象征国家的威严与传统;湖东地区传说中的鼓象征着守护乐浪国咒术的宝物;帝释本源巫歌中的鼓,是核实父子血统的工具,击鼓是对继承统治权、祭祀权能力的一种测试;济州初公本源巫歌中最早将鼓作为巫俗道具,击鼓是感应神灵的方式,鼓已成为祭祀法器。因此,鼓一直被韩民族视为神圣之物,象征着统治权与祭祀权,檀君神话中的“三个天符印”很可能是鼓、铃铛与刀。
天神与水神的关系也反映了韩国神话的整体属性。北方神话中多有男性天神与女性水神结合产下国家始祖的内容;南方神话中多见拥立男性天神为国家始祖,然后迎娶水神女性为妻的内容。天神与水神也有矛盾斗争关系,高句丽神话中解慕漱与河伯的对抗、朱蒙与金蛙王的对抗、朱蒙与松让的对抗等,这种对抗反映出信仰天神的部族与崇拜水神的部族在统一过程中的矛盾。高句丽一直强调其开国始祖是天神之孙、河伯外孙,这意味着进入农业社会后,天神与水神共同成为了国家信仰。类似的天神、水神统一过程也存在于新罗朴赫居世神话中,即天神朴赫居世与水神阏英的结合。佛教故事中同样包含有天神、水神的矛盾与和解关系,只不过最高神格天神被佛祖取代,水神变为龙神,天帝之孙变为高僧,水神后裔的女性变为龙子,演绎出高僧与龙的矛盾与和解。高丽时期神话中有唐肃宗与水神结合、作帝建与西海龙女结合等内容,均可视为在唐武力介入实现国家统一之后,民间神话将唐代皇帝视为古代天神加以崇拜,水神则被表达为西海龙女,表现出一种无视父系血统的意识,此类神话应起源于辰韩时期的中国移民。高丽国祖神话中的神圣意识与水神信仰如出一辙,显示龙神后裔的龙孙意识逐渐强势并超越了天神神性。
比较韩国神话与满族神话可以看出,满族萨满通常是父系集团的司祭者,而韩国两班集团由宗孙掌管儒教祭祀而排斥巫俗意识。满族萨满的神力和权力被视为与神相同,韩国巫俗强调巫俗神的神力,但巫俗神的权力并不被尊重。满族神话中天上界与地上界并非分离,而是同属一个世界,但韩国神话的天上界是人类无法进入的天神居住空间,佛祖界、神仙界等异界,被认为是与人类世界处在同一大地上类似于外国的空间。以“阿布卡赫赫”为代表的大部分满族神都是女性,而韩国巫俗中的男性神地位更加优越。满族神话中的蛇、野猪、老虎、熊等多种动物形象中残留了精灵与图腾崇拜要素,韩国巫俗由崇拜自然神的原始信仰蜕化为人格神话,因此动物形象并不多见。另外,韩国巫俗神话的核心是解决家庭问题,满族巫俗神话有许多具有超人能力的英雄为了部族与敌人战斗的内容,可见其核心在于谋求氏族间的和解。
日本的伊邪那岐与伊邪那美神话应是家父长制确立后产生的神话,最早诞生的“淡路岛”后被剥夺御子神资格,其原因可能是统治者故意否定百济移民集团而重新改编了神话,因为“淡路”二字应源于百济语“檐鲁”(意为“邑”)。水蛭子被放在芦苇小船中漂走的神话表达,可以被解释为对从事渔猎生活的水神信仰集团的否定。天照大神与速须佐之男命的“瑞珠盟约”神话,应属于农耕风俗祭祀中的一种生产神神话。
从血统、能力、功绩、神圣性等方面进行比较发现:韩国朱蒙神话与日本速须佐之男命神话都强调主人公高贵的血统,因此都属于王权神话,是父系社会的产物;相反,中国后羿神话与满族他拉伊罕妈妈神话则没有关注血统,应起源于母系社会。朱蒙、后羿、他拉伊罕妈妈都擅长弓箭,弓箭是早于农耕的狩猎社会的武器,刀则是铁器时代的武器,由此判断速须佐之男命是铁器文化集团的英雄。朱蒙在克服危机时所展现的咒术能力,说明他具备君主与萨满的双重属性。
综上所述,《韩国神话研究》以韩国建国神话研究为基础,阐明了神话中隐含的统治阶层信仰属性,并将其系统化为天神与水神体系,对于深入理解韩国神话大有裨益。书中综合了数量庞大的巫俗神话资料,举例分析极具代表性,为整体把握韩国神话研究提供了方向,东亚神话比较研究观点新颖,提出了崭新的研究视角。希望该书在国内的翻译出版能为中韩神话研究注入新的活力。
特约编辑 孙正国
责任编辑 强 琛 E-mail:qiangchen42@163.com
A Pertinent Work on Korean Mythology—A Review onTheresearchonKoreanMythology
LiuZhifeng
(CollegeofOrientalLanguageandCulture,Xi’anInternationalStudiesUniversity,Xi’an710128)
Korean founding myth system can be divided into northern and southern myths.The northern myths have the belief of heaven god and contain a complex blood relationship.While the southern myths have the belief of water and there are signs of foreign culture influence on them.Korean Shamanism myths contain the effects from Chinese myths,farming faith and patriarchal characteristics.The symbolic meaning of drum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heaven god and water god reflect the integrity attribute of South Korean mythology.Compared with the Manchu myth,the myth of Korean Shamanism shows different space consciousness and has a stronger male superiority and family-centered feature.
Korean myth;founding myth;Shamanism myth;heaven god and water god belief
2017-01-18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CCNU16A03031)
刘志峰(1983-),男,吉林吉林人,副教授,主要从事韩国古典文学、中韩比较文学研究。
B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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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395 (2017)02-000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