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固恋母女情
——张洁小说《无字》母女关系初探

2017-03-11 17:50邵江婷阳泉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山西阳泉045000
辽宁科技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张洁无字情谊

邵江婷(阳泉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山西 阳泉 045000)

共生固恋母女情
——张洁小说《无字》母女关系初探

邵江婷
(阳泉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山西 阳泉 045000)

张洁作为新时期的女作家,对母女之间的情感关系进行了新的书写。作品《无字》从几位有血缘关系的女性出发,描写了母女之间由于共同灾难而建立起来的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不论是爱人、父亲、兄弟、朋友的母女共生固恋情怀。同时《无字》中的母女关系超越了狭窄的血缘至亲的限制,书写了同性之间的姐妹情谊。张洁对这种母女关系的书写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张洁基于个人人生经历,对经验世界的进一步的延伸和领悟,是个案的写作。张洁的《无字》闪耀着女性进步思想的光辉,是女性自我认识和自我建构的过程。

张洁;无字;母女关系;共生固恋;姐妹情谊

在现代女性主义文学中,母性关系是永恒的文学主题,它的书写是女性对自我的重新认识,也是对自我的建构过程。张洁在自我经历的基础之上,将母女关系再一次推向了美和永恒的极致,是母爱的神圣化。纵览新时代女作家的大部分作品,超脱于过去写作方式的鲜明特征便是重新演绎了母女之间非比寻常的深层关系,解构了人们传统思维模式中母爱的意义。《无字》这三部连续作品围绕着几位彼此之间有血缘关系的女性为导引索,全篇深情描写了母女之间非比寻常的情感关系,彰显出了作者独特的母女意识,母女之间的生死固恋和姐妹情谊。

1 共生固恋的母女关系

共生固恋是一种俄狄浦斯情结,也就是恋母情结。张洁作品《无字》展现了吴为、母亲叶莲子、外祖母墨荷三代女人的苦难命运,构筑了一则母亲苦难寓言,正是这种苦难让她们的之间结下了生死之交和生死之恋,母女之情超出了一般的母女关系,而发展成为母女之间的共生固恋。《无字》第二部中详细叙述了叶莲子与吴为二人苦难的生活,首先是物质上的贫困。在父亲缺失的岁月中,母女二人生活的艰难难以想象。整整一个冬天,叶莲子连一棵白菜都舍不得买;给禅月买的水果也是挑便宜的总有腐烂;为了省电她们只用瓦数很小的灯泡;叶莲子买两毛钱的猪肉,为了让盘子里就能处处见肉,总要将刀磨得飞快,才能将肉丝切得很细。艰难贫困的生活,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彼此依靠,度过了这段艰难的岁月。

不幸的灾难让她们相依为命,成为了密不可分的整体。叶莲子可以说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的丈夫顾秋水与小保姆一起同居,无情地抛弃了这对可怜的母女。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她凭借一个母亲的坚强和隐忍抚养吴为。为了生存,顾太太成了顾家的佣人,甚至连佣人都不如。后来冒用别人名字当上了普通的代课老师,却能拿到工资一半还得遭受别人的无情敲诈。解放以后,叶莲子光荣的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可好景不长,女儿吴为被称作“破鞋”“烂女人”人人喊打,那个时期,母亲用她单薄的身躯来保护女儿,每次吴为遇到凌辱、打骂,她总是挺身而出。在吴为为了一个男人弃自己与女儿不顾时,她靠微薄的退休金抚养外孙女禅月,苦撑着那个岌岌可危的家,直到她身受重病,还满心想不能成为女儿的重担,为减轻女儿的重负,就在刚进医院抢救那天,她便拔掉了维持她生命的所有管子,吴为被这样一个伟大深沉的母爱呵护着。显然,叶莲子已经渗透进吴为的灵魂和生命里,即便吴为在嫁给了最爱的男人胡秉宸以后,她和母亲那种深入血液生命里的骨肉至亲,使得对胡秉宸达不到尽心尽力的付出,那是“一种能交出生命,却交不出完整心的爱。”〔5〕在这段岁月中,幼小的吴为伴随着母亲,是和着母亲的苦难一起长大的,叶莲子的每一份苦都嵌在了她的生命里。

墨荷、叶莲子与吴为她们这样的一份母女之爱是弥足珍贵的,这种生长在烈焰致命灾难之中的爱使她们零距离地紧紧地把她们压缩在一起,无比坚固,任何外力也无法插入,无论是父亲、爱人、兄弟……,她们之前超越了生死,这便是深深的共生固恋的母女情怀。

2 姐妹情谊般的母女关系

贝尔·胡克斯在《女权主义理论》中提到,“姐妹”情谊是女性主义运动中衍生出来的政治术语,于20世纪80年代脱离了女性主义。它主要表达女性之间的情谊和情爱,它都带有性别意识形态和性别政治意味。〔6〕在中国许多女作家和女性主义批评者选择了比较温和的“姐妹情谊”,这更接近于西方比较温婉的歌颂女性之间互诉心声、互相帮助和温情关怀的主张。中国女作家描写的“姐妹情谊”侧重于精神领域的互相交流、帮助与支持。“这是种借助于传播媒介将地位平等的人连接起来的一种关系,它不受制于任何领导,不屈从于任何制裁,不拘泥于任何仪式……没有口令,没有等级,没有秘密,这是一种肝胆相照的姐妹关系。”〔7〕这是一种女性精神世界中的心灵寄托与需求,与性欲满足、婚姻美满、事业成功等并存。张洁《无字》三部曲是一种爱的连接,它不仅是亲情、血缘关系的融合,更是一种超越单纯母女关系即同性间的姐妹情谊的书写。

《无字》三部曲中的四代女性,都是男权社会中的受害者,在男性主宰的社会中,他们受尽凌辱、轻视、甚至毁灭。共同的人生灾难使她们的母女关系超越了血缘亲情,建立其一种相互团结,相互支持的姐妹情谊。当吴为用自己的全部情感去爱胡秉宸时,叶莲子已从胡秉宸和白帆联手写给吴为的带有侮辱的信中洞悉胡秉宸的自私、虚伪。她不忍看着好不容易从过去苦难挣扎出的女儿再一次掉进男人的陷阱里,她对吴为苦苦的哀求,可是固执的吴为不能领悟母亲的良苦用心,就在胡白之子上门闹事,对峙于胡白婚姻保卫团和胡秉宸无情的背叛之时,她才懂得男性、父性那种无法拯救的绝望,才明白自己的爱情理想的虚幻。就这层意义而言,母女关系由纯粹的“母亲与女儿”演变为“女性与女性”的关系。此刻,母亲给予的不是单纯意义的母爱,而是一女性在目睹另一女性即将沦为虚伪男性牺牲品、葬身虚假爱情时迸发出的深情呼唤,那是两个地位平等的女性在共同人生灾难面前的相互帮助和交流。还有禅月和吴为,她们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一对母女,而更像是一对共患难的朋友。吴为不止一次的对禅月说过:“生你之前我就想,我要生一个朋友,永远不会抛弃我的朋友。”〔8〕她们畅所欲言,无所不谈。禅月也正像吴为所说,在那段吴为受尽凌辱的日子,禅月“无怨无悔陪伴着母亲,将自己的荣辱、生命与吴为紧紧融合在一起,用她稚嫩的小手支撑着母亲渡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期,义无反顾捍卫着她”。〔9〕禅月与吴为这份爱也已超越了母女之爱,而更多的是一种团结、平等、自由,在精神上相互关心,相互支持的姐妹情谊。她们互相帮助、互相抚慰,在孤寂的人生道路上相依相伴。恰如肖瓦尔特提出的“女性团结一致的强烈情感”〔10〕

3 母女关系的新建构

首先,张洁《无字》的创作并不是凭空而进行的,它与作者的亲身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有人认为张洁写来写去,总是在写她自己。实际上,每个作品都是作者心史的写照,再高深的作家,尤其描写到悲剧的命运,或多或少隐括了切身的真实体验,包含纪实内容,也包含想象内容。读者们有时会将主人公和作者错想为同一个人,如《家》中“觉慧”与巴金,《孤独者》中“魏连殳”与鲁迅,《无字》中“吴为”与张洁。

张洁的童年是不幸的,“那时她还小,父亲便无情地抛弃了他们母女。母女二人孤苦伶仃,相依为命,在动荡时期熬过了凄苦的漫长岁月。抗日战争时期,母女俩在桂林艰难度日,后来颠沛流离到陕西,等到解放才熬出头,贫苦凄惨的家庭遭遇,艰难坎坷的生活磨难,使张洁幼小的心灵就倍感独孤和无助,尝尽世间辛酸苦辣,这些塑造了她倔强的性格,历练了她顽强的毅力,也培养了她细腻的敏锐性和洞察生活的能力……”〔11〕不幸的童年经历深深伤害了她幼小的心灵,也使她对母亲产生一种超出一般母女关系的“共生固恋” ,张洁将内心全部情感寄托于母亲身上,这是包含了浓浓的女儿情、对父亲失落的爱和诸多生命之爱的一种“爱”,用这样的大爱好好爱自己的母亲。这爱成了张洁生命中的全部,她终于领悟了:爱人是能替换的,而唯独母亲是唯一的。这个“唯一”对张洁而言蕴含了超脱于常人的更为沉重的寄寓。张洁身为女儿,只有母亲陪伴;身为女人,却孑然一身。历经半个多世纪的相偎相伴,注定生成了这种深深的固恋。在1987年,时年54岁的张洁失去了挚爱的母亲,她那种巨大悲痛无以言表,肉体和精神一下子被彻底击垮了。她失去了唯一的精神栖息之地和避难所。这对她的作品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系列作品《母亲的厨房》、《这时候你才长大》、《百味》等,尤其那篇《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她倾尽一生的血泪来追忆母亲生命中令人无法忘怀的点点滴滴。在《无字》的扉页,她直接写着“献给我的母亲——张珊枝”。母女俩相依为命的生命旅程中日渐疏离了父亲的那条生命纽带,作品中赫然描写了“母亲—女儿—外孙女”三代母女相携相伴相亲构成了“母女共生固恋血缘之链”。唯独母亲才能给予的无私、无怨、无悔的爱,这样代代传承,爱之链才能生生不息。

其次,张洁作为新时代具备深层性别观念的女作家,对母女关系的书写是女性的男权文化下自我命运的思考和认识、自我建构的过程。

自我建构是从自我认识,自我觉醒开始的。在《无字》中墨荷沦为男人生育的工具,最终在生育的痛苦中死去;叶莲子惨遭顾秋水的抛弃,忍受着丈夫的凌辱和折磨;吴为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却成为了男人的玩具。三代女性惊人的相似经历,让他们最终走向了母性的认同和坚守。这正是男权社会对女性灾难制造的揭示,是用母女之情反衬出男女之爱的虚妄,是对传统男权世界的抗争和质疑,是对女性自我认识和探索自我之路的新的里程碑。

张洁对母女关系的书写不是仅仅认同那么简单,而是带有思想的引导和精神上重构的张力。叶家女人的悲剧命运的轮回直到禅月才走出。禅月是新时期的女性,有自我的主体意识,她不再是感性的,有自己的思维,有自己的思考,否定了女性生来就是相夫教子、沉默奉献的理想形象。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张洁对母女关系的书写不是仅仅认同那么简单,而是带有思想的引导和精神上重构的张力。

母亲形象是中外许多的文学作品中最让人不能忽视的形象,她身上凝聚着人类最无私最宽广最感人至深的爱,这种爱在女性作家的文学文本中,是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和精神命脉,是最动人心弦的永恒的“诗章”。张洁《无字》中的母亲对于女儿来说不仅仅是血缘的至亲,更是同性之间精神的寄托和栖息,是对父权和男性社会的反抗和控诉。张洁的《无字》闪耀着女性进步思想的光辉,是女性自我认识和自我建构的过程。

〔1〕张洁.无字(第一部)〔I〕.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110.

〔2〕张洁.无字(第一部)〔I〕.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125.

〔3〕张洁.无字(第一部)〔I〕.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132.

〔4〕张洁.无字(第一部)〔I〕.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339.

〔5〕张洁.无字(第一部)〔I〕.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121.

〔6〕贝尔·胡克斯.女权主义理论:从边缘到中心〔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

〔7〕杰梅茵·格里尔.完整的女人〔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

〔8〕张洁.无字(第三部)〔I〕.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121.

〔9〕张洁.无字(第三部)〔I〕.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27.

〔10〕伊莱恩·肖瓦尔特.她们自己的文学〔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9:21.

〔11〕何火任.张洁小传〔A〕.张洁研究专集〔C〕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

2017-02-10

邵江婷 (1987-),山西阳泉人, 助教,硕士,研究方向:中文教育。

1008-3723(2017)02-033-03

10.3969/j.issn.1008-3723.2017.02.033

I207.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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