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中国文学思想其实不限于学士文人之间的切磋讨论,统治意志对待文学的态度,其实亦起重大的支配作用。正视历史的真实相,则《四库提要》所体现的官方文论立场,则显然易见,而学界在整理总结《四库提要》的文论思想方面,亦已成绩斐然。唯于其中的观念的形成过程,则必待今存翁方纲所撰《四库提要稿》方能清楚理解。本文发现翁方纲拈出“神理”为判断文学根本性质,意义远出学界所“肌理”观念之上。然因其原出明茅坤《史记钞》,在抹杀前朝的官方意识的前提影响下,《四库提要》定稿者拒绝翁方纲的意见,更加有激于此而进一步强化官方意识,抑制文人学士的观念发展。
[关键词] 翁方纲;纪昀;文论;神理;治统
[中图分类号] G257[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8—1763(2017)01—0028—04
Abstract:The developmen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literary theory and thought was not only a product between the interflowing of writers and scholars but also the immense inference of the ruling authority,and it was a historical fact. The Abstract of Si Ku Quan Shu was a typical example that had been fully discussed,but the Draft by Weng Fanggang as a basic source had composed an important new ideal on the issue of Literary subjects such as the creative mind of writers that had not been accepted by the Court editors,which revealed a fact that the conservative narration on literary thought was strengthened towards the authority and vice visa.
Key words: WengFanggang;Ji Yun;literary theory and thought;spirit;authority
一前言
乾隆时代《四库全书》馆的设立,寓禁于征,同时各省厉行收集书籍的举措。“治统”对“文统”直接钳制,毫不犹豫,实在是史无前例。更有甚者,明、清“治统”之监控文章,每透过告密的途径,执行秘密政治审查。一者出于利诱,告密的情况是严重的;再者文人内部嫉妒,更加恶化情况。以上是无形的。至于另一类,则是命官审查,通报高层处理。这种合法性的告密,每是极有效压制异见或陷害对手。地方上执行统治意志的官吏,如果职守意识极度强烈,每每变本加厉,更进一步“治统”的控制力度,而残酷的程度,史不绝书。因此地方官吏对书籍文章打小报告的文件,如果涉及文字狱或销毀书籍等粗暴行径,实在是民族文化的伤痕。这些明查暗访的评审文人著作的报告,都是需要上呈的,但也有中朝大员自存的遗稿。
百年来神州板荡,大量珍贵文献亦随之四散,这些文献中,便夹杂乾隆大员翁方纲上呈《四库全书》馆的审书报告手稿,今存澳门何东爵士图书馆翁方纲《四库全书总目手稿》凡一百五十册(蝴蝶帧装)
本人在1992年发现此稿,于《澳门研究》1994年第2期发表了《翁方纲四库提要稿本初探》,页56-58。本文所引,乃原稿文字。2005年出版了吴格整理排印本《翁方纲纂四库提要稿》(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05。)为方便读者复审,所以引文注印行本页码,同时尊重文献整理者之辛劳。,便是一例。透过比较《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相关内容,发现在“治统”内部审查异见的大前提下,两种提要对明代重要作者评价的极大差异,而这些分歧很明确反映文化学术管制的主观性与随意性。推而言之,官修正史的文章图谱的构建,本身便是颇有主观与随意的内在因子。这是过去学界所未及注意处,对理解明清时代官方的文学意识,颇具参考意义,值得反复讨论。
二稿本成书缘由
翁方纲字正三,号覃谿,顺天大兴(今北京市)人。雍正十一年(1733)生,卒于嘉庆二十三年(1818)。乾隆朝进士,官至内阁学士,为乾嘉时代出色的经学家、诗人、金石学家和书法家。乾隆三十八年(1773),《四库全书》馆受命纂修目录,以便御览,时翁方纲、姚鼐、朱筠诸名儒俱以文章膺选“校办各省送到遗书纂修官”之职,
纪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北京:中华书局影印文澜阁本,1965),卷首,页13。坐馆检核地方大吏上呈《四库》馆的文献。
王先谦《东华续录》载《乾隆四十二年冬十月癸丑(1777年11月20日)諭》云:
举人王锡侯,删改《康熙字典》,另刻《字贯》。(中略)朕初阅以为不过寻常狂讠廷之徒,妄行著书立说,自有应得之罪,已批交大学士九卿议奏矣。及阅其进到之书,第一本序文后凡例,竟有一篇将圣祖世宗庙讳及朕御名字样开列,深堪发指。(中略)此等悖逆之徒,为天地所不容,(中略)著海成即速亲身驰往该犯家内,详悉搜查,将所有不法书籍字迹,即行封固进呈。(中略)至所有书板,及已经刷印本,及翻刻板片,均著即行解京销毁。
王先谦:《东华续录》(《续修四库全书》影印清光绪十年长沙王氏刻本,史部编年类373册),乾隆八十六,页564。
陈垣等辑,王重民编的《办理四库全书档案》载《乾隆四十二年十一月十八日(1777年12月17日)谕》云:
朕前此谕令各督抚查办应行销毁书籍,原因书内或有“悖理”“妄诞”者,不可存留于世,以除邪说而正人心。
陈垣等辑,王重民编:《办理四库全书档案》(北平:国立北平图书馆,1934),页732。
前后谕令相距二十多天,依然怒气未消,明确命令处理违禁书籍的具体方式,务令不可“存留”于世,至于“书板”,一片不留。如此激烈的反应,更多的是性格失衡的问题。而触引点在王锡侯删改《康熙字典》而另刻《字贯》,其中序跋直称清历朝人君名字,未有避讳。如此一本字书的序跋而引发如此大规模的毁禁行动,实在无法“理”喻!进一步说,在一个集体反对“理”的时代,唯我独尊的治统人物,没有任何道义上的限制力量,于是尽情任性,挥洒手上无尚权力,所造成的破坏与创伤,也是无法理喻的。《四库全书》馆除设,意不在毁书,但经过三四年之间,乾隆接触书籍越来越多,相对于可传之书籍量,毁禁的数量不会超越可传之量,处身其时,很难产生“焚书坑儒”的直觉感受。但若集中在明末清初一百数十年的处境理解,如此毁禁,则属于毁灭性的暴力。
今何东馆所庋《翁稿》,是翁方纲就馆期间所草拟的审查报告,正为执行此项粗暴政策的直接记录。根据王欣夫先生《四库全书提要稿二十五卷(十二册)》所载:
手稿一百二十五册,为嘉业堂所藏烜赫名迹之一。此为所钞副本。……盖所修皆浙江所进之书,悉依乾隆三十九年七月二十五日谕旨,所谓“分晰应刻、应钞及应存数目三项,各条下撰有提要”之例,全书计九百八十九种,随得随编,未加诠次。……此钞出于故友海门施君韵秋手。君名维藩。典掌嘉业藏书楼逾廿年。……有“刘承干字贞一号翰怡”白文方印,“吴兴刘氏嘉业堂藏书印”朱文方印。
王欣夫:《蛾术轩箧存善本书录》之《辛壬稿第二(此1961至62年所撰)》,鲍正鹄、徐鹏标点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一版,页525-527。
文稿钤“文渊阁校理”印。“文渊阁”乃乾隆仿浙江范氏天一阁藏书楼式样而建的大内书库,位处文华殿之后,《四库全书》馆即设于此,为庋存《四库》正本所在。现在何东馆尚藏《四库》钞本宋岳珂《桯史》十五卷,亦钤“乾隆御览之宝”印,当从文渊阁流出;民国六年清查文渊阁尚存,则《翁稿》并其他《四库》书当自此后散出。辗转流至南方。
三存毁予夺之真实记录
何东图书馆所藏手稿,篇次淆乱,无复类统,涉及书籍盈千,著录情况,总体大略可别归三类。
第一类只著录书籍序跋,并钞列卷目大题,或摹写藏印,未作评骘,此类以类书丛书居多。至于如《山居杂志》二十种、《礼记集说》一百六十卷,专家文集诸如《李草阁集》六卷拾遗一卷、《渼陂集》十六卷并《续集》三卷之类,亦为如此。这类记账式的记录,大抵属接收时所登记的文字记录。
第二类属审查定夺的意见,决定某书册的命运,指出“应存目”、“毁”或上呈馆校。稿文涉及四部,独于集部的晚明专集内,搜剔特严。举邱士毅《吾美楼集》六卷“提要”为例。悖谬之处至十余处之多,其书应毁,毋庸校办。翁方纲并详示此十二处犯“悖谬”之处(见表1)。
所谓“记签”,是于涉及“违碍”文字处粘签识别,如翁文于清初刘子壮《屺思堂文集》八卷《诗集》一卷七言绝句类第二页,因“违碍”而被“记签”。
翁方纲:《翁方纲纂四库提要稿·别集类》,页1006。
对于稍涉易代之际的任何言论,翁方纲均极仔细摭寻抉摘,毫不留情,注上“毁”这一瞩目惊心的字。甚至书“毁”字尚嫌不足,复加案语严厉申斥。例如明人高出的《镜山庵集》廿五卷,提要批评谓:
此等集不但不应存目,而且不应校办;不但不应校办,而且应发还原进之人。翁方纲:《翁方纲纂四库提要稿·别集类》,页957。
如果罗织文字狱,则原进本集的人便受牵连了。
凡此类去存与夺的决定,遗稿显示了审慎的态度。例如于明王叔承《壮游编》三卷原批“毋庸存目”,即不必理会,任其存亡。批语后又附再议:
今覆按良然,故仍前不敢存目之说。翁方纲:《翁方纲纂四库提要稿·别集类》,页920-921。
又如明孙一元《太白山人漫稿》八卷提要稿谓:“或酌抄之”,即酌情校录,却非关要必录,于眉额复批示说:“删之,毋庸入目可也”。
翁方纲:《翁方纲纂四库提要稿·别集类》,页859。
以上的提要批示,在显示清室纂修《四库全书》以“寓禁于征”的粗暴文化政策,再没有其他文献可以追及稿本的直接和真实的程度。笔者于1992年间于何东图书馆钞录手稿之际,每睹“毁”字,即寒气上逆。昔蔡元培慨言“杀君马者道旁儿”,
蔡元培:《辞北大校长职出京启事》,载《蔡元培全集》(北京:中华书局,1984),第3卷,页294。古今同慨!
至于第三类,则为较完整之评审提要。
四稿本与官修提要比勘例释
第三类为通过审查书籍的提要。这些提要供总纂修官纪昀参考,可以说是今本《四库总目》的蓝本。今就两种提要所涉重大文学论议题举例。《翁稿》评明汤显祖《玉茗堂全集》四十六卷说:
当万历间,李于鳞、王世贞辈称诗海内,以摹拟字句強袭唐音,至显祖出,而欲以情怀感激销荡其尘壒。说者或谓其诗变而之白、苏,其文变而之曾、王;固未知其能至与否。而要其情韵所寄,特于词曲见长;《四梦》之作流传,乐府有余响焉;而其诗若文,或亦未能追踪古之作者,在明人集中,尚颇著称。翁方纲:《翁方纲纂四库提要稿·别集类》,页935。
翁方纲始认为汤显祖的成就,在《临川四梦》此类戏曲,而不在诗文;但提要稿敘汤显祖于明代文学地位,视与复古领袖李、王相颉颃。复古文学重点在诗文,而汤显祖在戏曲,若等同两者地位,则承认戏曲的重要性。这无疑是开明的态度。
但今《四库提要》“别集类存目类”提要叙述本集说:
显祖于王世贞为后进。世贞与李攀龙持上追秦汉之说,奔走天下;归有光独诋为庸妄,显祖亦毅然不附,至塗乙其《四部稾》,使世贞见之。然有光才不逮世贞,而学问深密过之,显祖则才与学皆不逮,而议论识见则较世贞为笃实,故排王、李者亦称焉。
纪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179,集部别集类存目六之《玉茗堂集》提要,页1621。
纪昀没有照搬翁方纲的批评,反而刻意唱反调,细读此评语,便发现纪昀连用三笔力压汤显祖:
第一笔,说明汤显祖不外是王世贞的后辈;这是以辈份力压。
第二笔,抗衡王、李者,纪昀认为应以归有光为首,于是下一“独”字,见众士谔谔,而归有光为先知先觉,则汤显祖亦只是后知后觉的追随者而已;这是否定其振兴的先道性。
第三笔,纪昀再说明归有光的才华,非王世贞比,王世贞远为出众。既然归有光比不上王世贞,在纪昀的语境中,汤显祖又比不上归有光,则汤显祖明显不足以抗衡王世贞。
如是三笔严苛的贬评,便彻底否定汤显祖的戏曲成就之足与明代正统诗文同等的地位。纪昀用笔之巧密,根本是在维护正统的纯粹性,而其立论,皆有据于翁稿而立论。如果不知翁稿所论,读者终难领会今本《提要》立论的深意。
比较之下,二家论文的眼界与态度,其分别如此明显。这于取舍明人张之象所辑《楚辞绮语》六卷,更见一斑。首先,翁稿评:
读《楚辞》而专摘丽藻,已落第二义,然亦文人攟摭之常。至于二十五赋,每篇各有神理,而字之指归系焉。今概举其字,不复著其出自何篇,则启学者餖飣之弊矣。
翁方纲:《翁方纲纂四库提要稿·类书类》,页633。
翁方纲特别指出“神理”的重要性,指出“神理”是遣词造句的关键与根本。诵读《楚辞》,首先把握“神理”。过去文论研究一直以“肌理”说统属翁方纲的诗论,实在以偏盖全。“神理”是刘勰《文心雕龙》的关键词,指作者营构意义的能力,这是源出天赋,不假外求,须要的是自觉而非依循。
参邓国光:《文心雕龙》“神理”义探,载福冈大学编《日本福冈大学文心雕龙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台北:文史哲出版社,2007。页9-44。
《楚辞》是诗歌母体,读母体之《楚辞》以“神理”为重,此观念必然辐射至对待后世诗体之研读与理解,“神理”亦必然成为核心。如此,即使望文生义,亦知“肌理”与“神理”的本末关系。“肌理”只足见工具性的表达意义,表达方式自身不是关键的元素。而“神理”则是自主自觉的书写原动力,不需要承命而为,而是不得不如此的书写愿力。事实上,翁方纲深知此理,所以以“神理”的角度来理解屈原书写的根本性质,而非从“肌理”的修辞层面见义。这是非常通透的识见。然而,至今为止,学界对翁方纲文论的解读,依然停留在“肌理”的层面。但是透过此稿,则知对翁方纲文论必须务实地重新考量,尤其是其中所涉及“神理”的自发自生自主观念,更是中国文论的重要继承与应用,而不能继续累非成是、人云亦云。
值得注意的是,翁方纲指出此集只从枝节上理解《楚辞》,虽非研治《楚辞》的正途,主张“或仅存其目”,惟未至于毁。然而,今纪昀《提要》已拼诸其外,甚至在“《楚辞》存目类”亦不载书目,固然显示不屑一顾的否定姿态,则并其书在解读文字方面的努力,亦一概抹杀。横蛮的程度,可见端倪。
五结论
经过对照比较,稿文第二类裁夺明人诗文存废的举措,如果单独看待,则翁方纲对部分书籍提出应销毁之议,亦难免寒心。然较之《四库提要》,却远为温和。由此而言,纪昀之为定案,实在远为苛刻,充分显示其执行君命的忠心,从而落实乾隆时期官方文论之巨大抑制力度。
由于执行人主命令的忠诚,纪昀尽管具备足够的学识与天赋提炼自家的一套文章学或诗学的观念,毕竟执持杀人刀者亦心存异常巨大的恐惧,终其一生,都在《四库提要》重复又重复矮化前朝文章主流即“复古”文学论的潜在官方任务,
参邓国光:《明史论明文:明史乘敘论八股及明代文学复古歧议初探》,载《中国文学研究》第7辑,上海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黄霖教授主编,2005。页27-61。连翁方纲提出“神理”观也不敢接受。皆因文章“神理”说的观念,再近源来说,乃是出于明茅坤的《史记钞》,
参邓国光《古文批评的神论:明茅坤史记钞初探》,载《文学评论》2006第4期,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页43-49。这部书在《四库提要》中便予与抹杀式的否定。
而事实上官方的否定同时,桐城文派便完全接受“神理”的观念,而且发展出一套涵盖全面的文论观念,而成为清代文论的成就的象征标志。纪昀的文论水平绝对不下任何人,对《文心雕龙》亦非常熟识。具备第一流的水平而不敢写出一本自成一家的文论专著,只能在《镜烟堂十种》之类的评点文字之中,偶然透露读诗的神解与智慧。其中表达手法上的故作虚晃,令含恨者执之无从口实,可以说是明哲保身,但事实是浪费这样的文学天才。而乾隆之特殊反应,根本上喜怒无常,不可理喻,在自命无所不能的人君影子下,
参邓国光:《康熙与乾隆的“皇极”汉、宋义的抉择及其实践:清代帝皇经学初探》,载《清代经学与文化》,清华大学历史系彭林教授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页101-155。为臣者表面忠顺虔诚,其实是在“逢君之恶”,助纣为虐。可以说,苦害的是整个时代,甚至整个文化。乾隆以迄同治年之间这段比较安定的日子,反而是代表着中国文化中最精致与及最具灵气的文论的没落与僵硬,文学上根本了无生气,纪昀之作为忠实的文化鷹犬,讳忌“神理”,从而遏制自发性的建构意义的能力,不能不负上一定责任。
而翁方纲的手稿正好提供了后人理解当时官方或官史文论形成的实际过程,通过动态的解读,清代的文论发展理路,方能完整而实在的呈现,而清末激发起种种文学与思想的狂澜,波荡之今天,此一历史进路,若求得到较为客观而透彻的理解,必待此手稿研究之完成,方得以实现。因此,手稿的学术意义,其重要性已不待言。
至于尚可补一笔的是,《翁稿》尚存重大的书法艺术价值。翁方纲为乾嘉时代著名书家,包世臣《艺舟双楫》谓:“干嘉之间,都下言书,推刘诸城、翁宛平两家。”
包世臣:《艺舟双楫·论书》(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第2册,页65。足见翁方纲书艺极受京师士人推崇。今《翁稿》俱传世翁氏书艺真迹遗翰。观其运笔,骨遒体逸,洵为书林瑰宝。而且翁方纲擅长隶法,此于文稿亦稍露一二。如《谷响集》提要的眉额,便是以隶书题签。此或校录之余,聊以隶书以慰技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