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的审丑观及其对艾略特早期诗学观的作用

2017-03-09 14:35刘旎媛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17年7期
关键词:现代派古典主义艾略特

刘旎媛

(华中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的审丑观及其对艾略特早期诗学观的作用

刘旎媛

(华中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现代派诗歌打破古典美学“美与和谐”原则,将丑这一概念引入诗歌创作中,拓宽了诗歌创作维度。艾略特作为现代派大家,在早期诗作《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展现出特有的审丑观,该审丑观表现于审丑对象、审丑情感和审丑准则三个层面上。并借由审丑观把创作深层理念埋藏在诗作中,体现为其对现实的批判、对理性的诉求及对现代派创作的早期探索。诗作的审丑观也直接作用于艾略特的早期诗学观,使其早期风格游走于古典主义与先锋派之间,形成了古典主义与先锋派杂糅的早期诗风。这种早期尝试与探索为艾略特现代派诗风的最终确立奠定了基础。

艾略特;《普鲁弗洛克的情歌》;审丑观;诗学观

现代派诗歌的突出特征来源于对古典美学概念的颠覆和重构。在古典美学信条中,绝对美是一种永恒追求。“丑本身是美的否定,产生美的那些因素可以倒错为它的对立面,那就是丑。”[1]235现代派诗歌打破了这一既有传统,在创作内容和形式方面中引入丑这一对象,将诗歌创作的维度进一步拓展。艾略特作为现代派诗歌的代表人物,早期作品《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包含着光怪离奇的丑态叙述,展现出特有的审丑观,体现在极尽丑陋之审丑对象、消极厌世之审丑情感和反向审美之审丑准则三个层面上。艾略特透过审丑观,将深层理念埋藏于诗作中,具体表现为对于社会现实的批判,对于重塑精神与理性的诉求,对于现代派诗歌创作的探索。审丑观也作用于艾略特的早期诗学观,使其早期风格游走于古典主义与先锋派之间,即在内容上保留古典主义探讨的崇高,但在诗歌形式上趋于先锋派的大胆求新,对于两者却都有所遵从与反抗,形成了古典主义与先锋派杂糅的早期诗风,这种早期尝试与大胆探索为艾略特现代派诗风的最终确立奠定了基础。

一、《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审丑观的内涵实质

“从古典美学向近代美学的转折和发展,是以不和谐、不稳定因素的侵入、扩大和日益受到人们的重视为契机的,具体地讲,就是丑的发展导致古典美学的否定和近代美学的产生。”[1]231美的实质是和谐,那丑的实质就是不和谐、反和谐。文学审丑就是将这些不和谐、反和谐的因素运用于创作中,产生审美反效应,而手法及效力集中表现为诗人的审丑观。作为现代派诗歌首屈一指的代表,艾略特在早期作品中展示富于特色的审丑观,集中展现于诗作《普鲁弗洛克的情歌》。该诗是艾略特的早期作品,收录于其1917年诗集——《普鲁弗洛克及其他观察》。作为这部诗集最具代表性的一篇,诗作体现的审丑观特色鲜明、风格浓烈,显示出对现代派创作的早期尝试与探索。该诗中丑之为丑,在于极尽丑陋之审丑对象、消极厌世之审丑情感和反向审美之审丑准则,此三点是《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审丑观的集中体现,即内涵实质。这三点从审丑对象、审丑情感、审丑准则三个层面,展现出审丑观的内涵实质。

(一)极尽丑陋之审丑对象

丑是一种对于美的反叛对抗,审丑之初的直接观感来源于丑的对象,审丑对象就其自身而言必然丑陋。《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审丑对象是极尽丑陋的。首先,作为全诗最直接的审丑对象——抒情主体普鲁弗洛克本身就是一个丑陋的存在。从外貌特征来看,普鲁弗洛克身材佝偻,秃顶光头,绝对是丑态形象;就性格特征而言,中年的他却在犹豫与抉择中蹉跎时光、消耗人生,重复着疑问“我可有勇气?我可有勇气?”[2]5,丝毫没有成年男人应有的果敢。“不!我并非哈姆雷特,当也当不成”[2]9,哈姆雷特本就犹豫寡断、多疑善变,普鲁弗洛克却连哈姆雷特都做不成,可见其孱弱病态的性格特点。由此可见,不论形象还是性格,普鲁弗洛克就是丑陋化身。其次,各种意象作为次一级的审丑对象也同样丑陋:“正当朝天空慢慢铺展着黄昏,好似病人麻醉在手术台上”[2]3,一派压抑之感顿时笼罩读者心头;“夜夜不宁的下等歇夜旅馆,满地壳蚌的铺锯末地板”[2]3,一袭低俗廉价的气氛扑面而来;“总还有时间来转身走下楼梯,把一块秃顶暴露给人注意——”[2]5,一股消极浪荡的风格令人作呕。暗黄的天空、麻醉的病人、廉价旅馆、秃顶光头、隔绝世人的烟雾、懒洋洋的睡猫……这些意象都是病态畸形、卑劣丑陋的、反和谐的,使得全诗风格诡异粗鄙。再次,诗歌意境也是萧索丑陋的:本诗叙述时间是黄昏,如同“一个病人麻醉在手术桌上”[2]3的黄昏。昏黄的色调奠定了全诗的萧索基调。黄昏在此不仅具备时间和空间意义,更有一重更深层次的意义——通往生死之间的交界通道。这种对于深层意念世界的晦涩描述为全诗基调蒙上了萧索与压抑,可谓是意境的萧索丑陋。通过对抒情主体自身以及次一级意象丑态的描写,并通过萧索压抑的沉闷基调加深,诗作审丑之初最直接的观感得以成功传递和表达。

(二)消极厌世之审丑情感

“审丑,不一定是对象丑,也可能是情感非常冷,接近零度。冷漠是最根本意义上的丑。”[1]351美好情感是给人以愉悦温暖的,相反,表现出冷漠与无情,就是审丑情感。作为以第一人称为叙述视角的诗歌,抒情主体普鲁弗洛克呈现出冷漠消极、悲观厌世态度,正是一种审丑情感。首先,普鲁弗洛克对待爱情冷漠消极。正如本诗标题——《普鲁弗洛克的情歌》,情歌在题材上通属Romance,原应展现的是炙热浓烈、奔放热情的情感,然而本诗所展现出的“热情”却全然相反。中年的普鲁弗洛克面对来往于房间的一群女人,胆怯不已,甚至不敢表白情感——“我可有勇气?我可有勇气?”[2]5。这种对待爱情的态度是反常的,没有丝毫热烈与激情,何尝不谓冷漠消极之丑?其次,普鲁弗洛克对待生活悲观厌世:“有的是时间,无论你,无论我,还有时间犹豫一百遍,或者看到一百种幻景再完全改过,在吃一片烤面包和饮茶之前”[2]5。正如前言所料,诗作中的普鲁弗洛克不断在迟疑消极中蹉跎时光,毫无行动力。他敏感而怯弱,虽有企望却又迁延,一方面害怕时光白白流走,却又对这个事实无可奈何,这是一种极致的悲观厌世之丑。诗作通过普鲁弗洛克对待爱情及生活的态度表达了消极厌世的审丑情感。

(三)反向审美之审丑准则

“丑这个概念可以进入到诗歌创作之中,有一条极为重要的含义:根据真的法则,打破古典美学‘美与和谐’原则,对艺术元素作不和谐处理,这是现代主义矛盾不和谐原则的体现。”[1]233在《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丑的内涵和模式被概念化,诗歌元素被不和谐甚至反和谐杂糅,产生反向审美效力,形成了打破传统的审丑准则。首先,本诗对所引典故的戏谑正是打破“美与和谐”原则的有力佐证,也是审丑准则的重要体现。诗歌开篇引用但丁《神曲·地狱》篇的节选作为题记——“但既然;如果我听到的果真,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深渊,那我回答你就不必惧怕流言”[2]3。但丁原作《神曲》表现出对生活的无畏态度,在此用于题记,表现无畏开始的气魄,事实上主人公普鲁弗洛克连开始的勇气都没有,反讽效果应运而生。不仅如此,但丁原作还包含对于人生的严肃思索,这与普鲁弗洛克的碌碌无为形成鲜明反差,戏谑讽刺了普鲁弗洛克荒废人生。戏谑典故的另一处使用也极具代表性,来源于《圣经·新约·马太福音》中莎乐美与先知约翰的故事。先知约翰拒绝了莎乐美的求爱,因此被希律王处以砍头极刑。“尽管我看到我的头(有一点秃了)用盘子端进来,我不是先知,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我曾看到我伟大的时刻一晃,我曾看到那永恒的‘侍者’拿着我的外衣暗笑,一句话,我有点害怕。”[2]7圣经典故中的先知约翰为个人信仰不惜一死,此处普鲁弗洛克引以自况,却胆小如鼠,一种强烈的反差感使得戏谑效果得以成功传达。对经典的戏谑处理违背了古典美学的和谐准则,体现了审丑准则的不和谐运用。本诗中的典故引用都是以反向戏谑为目的,引用内容高尚圣洁但使用目的却辛辣讽刺,两者强烈对抗起到了反向审美的作用。其次,对于诗歌元素,诗作秉承矛盾不和谐理念,对相关元素作了碎片化处理,以期达到反向审美效力。从韵律层面来讲,本诗韵律杂乱,无迹可寻。在此以诗歌第一小节为例:此诗节分为十二行,第一、二行压尾韵,四、五、六、七行压尾韵,八、九、十一、十二压尾韵,这与古典主义诗歌倡导的英雄双韵体(双行押韵的格律形式)之规则大相径庭。与此同时,该诗节没有出现任何行内韵,每行读起来拗口别扭,毫无韵律之美。纵观整首诗,这种反传统的韵律形式比比皆是。再者,就结构层面而言,本诗每节长短不一,最长的诗节十二行,最短的仅两行,这与古典美学的“均匀和谐”理念相悖而行。更为典型的是,在最后五节,艾略特特意模仿意大利十四行诗的结构撰写,但是只图其表层形式,并没有严格恪守规范原则。意大利十四行诗应有的结构是八行加六行共分两节,并且多以情歌题材为主。该诗最后五节看似遵从了这个古典诗歌模式,但却成就了一个不规则的浓缩版本——最后五节共十二行,却被不规则地打破为两行一节,三行一节,一行一节,三行一节,三行一节,总共五节。就此,古典传统的诗歌结构模式被彻底摒弃,诗歌结构彻底碎片化。无论韵律形式的无章可循或是结构模式的大胆求新都是诗歌个性化的表达,体现了艾略特对“美与和谐”原则的挑战:虽借用古典诗歌形式表象,事实上却反其道行之,将这些诗歌元素碎片化处理,打破常规、不拘一格、标新立异,以奇求新达到反向审美目的,形成特有的审丑准则。不论是对所引典故的戏谑处理或是对于诗歌构成元素的碎片化处理,都是艾略特对于古典美学“美与和谐”原则的挑战,通过这些不和谐元素的引入与杂糅,艾略特在本诗中表达了他的审丑准则,实现了反向审美目的,也表现了对诗歌现代性的大胆尝试与初步突破。

二、《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审丑观的深层理念

艾略特将《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的审丑观展现在审丑对象、审丑情感和审丑准则三个层面上。他作为西方现代派大师,透过诗作中的审丑观寄予了深层理念,表述了对现代西方社会的批判及对于诗歌创作的宏观思考。所谓本诗审丑观的深层理念,在于透过审丑观表达对于现代西方社会的批判,对于重塑现代精神与理性的诉求,对于现代派诗歌创作的早期探索。

(一)审丑对象与现实批判

《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有消极厌世的普鲁弗洛克,也有层出不穷的丑陋意象,还有全诗勾勒出的低沉基调,透过这些现象级的审丑元素,艾略特意图呈现的是对现代人生存状况的反思以及对现代西方社会的批判。“丑比美更能揭示内在真实,激发深层次的探索。艺术家利用‘丑’特征,表现出内心深邃,促使欣赏者从外在表象中解脱,关注与追寻内部真实和蕴含意味。”[3]287当审丑对象以丑态外表进入读者思维之后,使其顿生不适感之余,会促使读者思索掩藏在表象之下的内涵实质,达到批判现代西方社会之目的。本诗随诗集《普鲁弗洛克及其他观察》出版于1917年,但事实上写成于1910至1911年间,那时的艾略特正在哈佛攻读文学硕士学位。在这首有些许自叙意味的诗作中,文青翘楚的艾略特却仿造一位中年男士的口吻自嘲自弄、期期艾艾,这是一种对于现代人生存状态的反思——人不再那么直率耿直,有的只是无尽的拖延和消极。作为现代西方人缩影的普鲁弗洛克没有正常的交际,总在不尽地“孤影自怜”,他用虚幻表皮掩藏真实自我,源于其无法与现实世界直接接触。这体现艾略特对现代西方人生存状态的思索:现代人陷入了精神危机,被抽离了精神内核,是空洞、乏味、丑陋的存在。并且,诗作描绘的生存环境并非美好,而是暗黄的天空、麻醉的病人、廉价旅馆、秃顶光头、隔绝世人的烟雾、懒洋洋的睡猫……望眼所及尽是丑陋不堪的事物,这是现代人生存环境的真实写照。进而,全诗勾勒的低沉基调也是令人绝望无助的——压抑、沉闷、低迷、萧索、毫无生机,一战前的西方社会矛盾重重,欧洲政治风起云涌,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意味不言而明。深处大洋彼岸的艾略特不仅用敏锐嗅觉捕捉到了欧洲的态势,也同样感知到美国社会在一派平静之下暗藏汹涌。敏锐嗅觉加之以独到眼光,艾略特在《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提出对于现代人生存状态的深刻反思及对于现代西方社会的批判思考,这正是透过审丑对象所揭露,对于当时现代西方社会的现实批判。

(二)审丑情感与理性诉求

《普鲁弗洛克的情歌》包含了消极厌世的审丑情感,艾略特借由这种审丑情感,展现了现代西方社会精神和道德问题,表达了他对于重塑现代精神与理性的诉求。“英语中的‘aesthetics’讲的本是与理性相对的情感与感觉学,激发的是人的感官感受与直观感触中美好愉悦的情感享受。”[4]然而承认真实、揭露本质才是对理性的追求。本诗是以普鲁弗洛克为抒情主体的独白诗,题为情歌实为悲歌。诗作脱离了热烈奔放的情感,转由一种消极、被动、麻木的审丑情感。除却了审美情感(美好、温情、热烈等情感)的使用,诗作中的审丑情感以回归本质的理性态度,发出对于真实的揭露与批判——现代人空洞乏味,缺乏精神与理性,现代社会只剩麻痹与萧索。诗作以回归真实的理性态度揭露社会现实,猛烈地批判作为现代西方人缩影的普鲁弗洛克消沉拖延、迟疑迷茫,现代人空虚麻痹的精神问题跃然纸上。古典美学尊崇诗歌表述美好情感,艾略特却反其道行之,刻意将消极厌世的审丑情感引入到本诗创作中,不再用积极、明快、愉悦、昂扬的情感单纯取悦读者的审美感官,转而以消极厌世的情感基调抨击现代西方社会的毒瘤——现代人陷入精神空虚,西方社会陷入半生半死的麻痹状态,以激发读者对于现实的思索。这是艾略特对社会存在的反思,对重塑现代理性与精神的追求与呐喊。本诗的审丑情感,反映了现代西方人的消极麻木、悲观厌世的精神存在和现代西方社会的麻痹空虚,抛却了单纯取悦读者的审美创作理念,直击现实、揭露丑恶的审丑情感正是要将西方现代社会的精神毒瘤展示在读者眼前,从而完成一种对于现实不满的呐喊和对于重塑现代精神和理性的诉求。

(三)审丑准则与创作探索

《普鲁弗洛克的情歌》是艾略特的早期诗作,包含其对现代派创作的大胆探索。这种探索具体呈现在两个层面——反向创作意图的使用及诗歌形式的拓新。诗作透过对于古典“美与和谐”原则的挑战,展现了反向审美的审丑准则,表现于对所引典故的戏谑处理以及对诗歌元素的碎片化处理两个方面。首先,对于所引典故的戏谑处理是一种创作技巧的异化使用,是对传统经典的叛逆挑战,目的是产生审美反效应——即打破对经典的崇敬,产生审丑效果,体现出一种反向创作意图。将反向意图的使用囊括进创作手法之中,是现代性矛盾不和谐理念的贯彻与大胆尝试。其次,在诗歌形式方面的拓新——碎片化处理,是艾略特现代派诗歌创作的早期探索:毫无规律的韵律模式、参差不齐的诗行长度、打破常规的结构形式都是其突破古典主义诗歌元素的尝试。透过反向意图的使用和诗歌元素的碎片化处理,更纷繁复杂的对象(无论是内容或是形式)被引入诗歌创作之中。这种异于古典诗歌审美的大胆探求是一种对于奇特不和谐之现代艺术的追求。通过这种创新探求,丑的概念通过对象、情感、形式进一步深化使用,拓宽了现代派诗歌的描写范畴:诗歌创作不再机械地以模式化的美好事物与浪漫情感作为单一的描写对象。丑的内容与形式的引入,是一种创作范畴的突破,并由此打破了一元单向审美理念。“现代美学告诉我们,丑是一个现代范畴,是现代社会、现代精神的产物,丑的引入打击了古典和谐美,说明审美理想向崇高转移。”[1]237-238诗作透过对丑的反思,抨击现代西方社会的精神困境与社会问题,这是对于崇高的思索与探求。艾略特在《普鲁弗洛克的情歌》直击现代人精神的空虚迷茫、现代社会的麻木病态等问题,是一种对于精神存在与社会现实的崇高关注,是一种饱含人文价值的关怀与思考。艾略特的审丑准则借由反向创作意图和诗歌元素的碎片化处理,丰富了现代诗歌内涵,拓宽了内容与形式的范畴,打破了单向审美理念,将创作意图上升至广义上的崇高,实现了他现代派创作的早期探索。

三、审丑观对艾略特早期诗学观的作用

艾略特坚称自己是古典主义者,但其现代性诗歌实践却与这一论断相冲突。在早期诗作《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艾略特展现了独特的审丑观,借此进行了诗歌现代性探索。这首诗作在形式上极为混乱,凸显了艾略特刻意求新的创作意图,就其根源,可以被视为透过审丑观,从反面表达出一种心理。这种心理包含了诗人年少轻狂的愤世嫉俗和玩世不恭,但仍旨在探索更加崇高、更加纯洁的现实。诗作中的审丑观起到反向审美作用,表现对精神存在和社会现实的崇高关注。故就内容而言,虽然有着丑态对象以及消极基调的介入,但仍旧探索古典崇高。“丑作为一种内容,离不开一定的艺术形式,形式不是消极因素,对内容而言,它是一种征服力量。”[3]290内容和形式的关系既对立又相互作用,诗作中的丑态叙述被以一种戏仿古典诗歌的形式表现出来,表现出一种微妙的关系:作为丑态的内容貌似丑态,实为从审美反面探索崇高;戏仿古典诗歌的形式,貌似传统优美,实则另辟蹊径。丑的内容征服了形式的表达,对古典诗歌形式的戏仿恰好符合审丑观的表达。所以,在诗歌形式上艾略特对古典诗歌有着继承与创新,有着幽默与讽刺意图,是一种向先锋派靠拢的趋势。值得关注的是,诗作虽在形式上有着类似先锋派的离经叛道,却是在探讨精神与存在的崇高内容中的叛逆。他早期诗风中古典主义与先锋派元素相容纳却又相对立的创作理念证明了当时艾略特诗歌创作的宏观思想——回望古典与激荡偏离——正如他在论文《传统与个人才能》中所言:“诗不是放纵情感,而是逃避情感,不是表现个性,而是逃避个性。自然,只有有个性和感情的人才会知道要逃避这种东西是什么意义”[5]。这种情感表达基于个性形式,而这种个性表现却终究服务于论述崇高主题。审丑观是艾略特早期诗学观的体现,在内容上他坚持探讨着古典主义道德与存在的崇高,却又引入丑态叙述对象,使得古典主义的绝对审美无法实现;在形式上他朝向先锋派靠拢,戏仿古典主义的诗歌形式,却又将其作碎片化处理,绝对的古典主义结构美感无法呈现。这是一种游走于古典主义和先锋派之间的诗学观——对两者都有着遵从但都有着反抗。由于审丑观的作用形成了艾略特早期古典主义和先锋派杂糅的诗风,这种遵从古典主义探索高尚又有着先锋派偏离与激荡的诗风是艾略特对现代派风格的早期探索与尝试。这种创作初期的探索为艾略特现代派诗风的最终确立奠定了基础。

作为西方现代派大家的艾略特在早期诗作《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展现了特有的审丑观,也将审丑观传递的深层理念埋藏在诗作之中。这种审丑观也作用于艾略特的早期诗风,形成了古典主义与先锋派杂糅的早期诗风,反应其早期的现代派诗学观。丑这一概念的引入拓宽了现代主义诗歌的描写范畴,丢却掉机械的单向审美模式,文学艺术可以赤裸裸地抨击道德存在与社会现实,使得崇高这一古典主义论题在纷繁复杂的现代社会得以重获生机,人文精神与人文关怀得以传承与延续。

[1] 周来祥.文艺美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2] T.S.艾略特.荒原:艾略特文集[M].汤永宽,裘小龙,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3] 童庆炳.文学审美特征论[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4] 孙绍振,孙艳君.文学文本解读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351.

[5] T.S.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艾略特文集·论文[M].卞之琳,李赋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刘应竹)

“Appreciating Ugliness” Concept inTheLoveSongofJ.AlfredPrufrockand Its Influence on T.S.Eliot’s Early Stage Poetics

LIU Niyu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China)

Modern poetry breaks down the norm of “Beauty and Equivalence” in classical aesthetics, and brings the concept of Ugliness in poetry practice, broadening the dimension of poetry creation. Eliot, as a master of Modernist School, shows his unique “Appreciating Ugliness” concept in his early workTheLoveSongofJ.AlfredPrufrock. In this poem, “Appreciating Ugliness” concept lies in three elements-“appreciating ugliness” object, “appreciating ugliness” emotion and “appreciating ugliness” criterion. By displaying the “appreciating ugliness” concept, Eliot conceals deep creation ideas of poetry creation in this poem, which manifests in these three aspects: the critique towards social reality, the appeal to sense and reason, and his early exploration of modernist poetry creation. The “appreciating ugliness” concept in this poem also influences on Eliot’s early stage poetics, making his early style swing between classicism and avant-gardism, which finally forms his early poetic style- a mixture of classicism and avant-gardism. This early attempt and explore has laid the foundation of final establishment of his Modernist poetic style.

Eliot;TheLoveSongofJ.AlfredPrufrock; “appreciating ugliness” concept; poetic view

2017-06-01;

2017-06-27

刘旎媛(1991— ),女,湖北襄阳人,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

I106.2

A

2095-4476(2017)07-006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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