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日本“神道”与中国思想的关系

2017-03-06 18:29史少博
理论月刊 2017年2期
关键词:神道儒教学者

□史少博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人文学院,陕西西安 710126)

论日本“神道”与中国思想的关系

□史少博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人文学院,陕西西安 710126)

神道是日本从太古就有的宗教信念并按照其宗教信念行事的综括名称。日本神道虽然是日本固有的信仰,不仅是日本民族创作、纯粹固有的东西,而且还具有包容性、应化性,以佛教、儒教为首,包容了道教、阴阳五行说、老庄思想等,可以说日本“神道”与中国思想有着密切的关系。第一,“神道”之词借用于中国的“中文词”。第二,日本的“神道”是儒教化的“神道”。第三,即使日本近代国学者的“复古神道”极力排斥中国思想,也摆脱不了中国思想对“复古神道”的影响。第四,日本近代国学者讲“神道”的思维方式是中国式的。第五,日本阐释“神道”的古代经典中融入了中国思想。

日本神道,中国思想,关系

关于“神道”的内涵,日本在“《名法要集》中,对‘神道二字的意思’解释道:‘神是天地万物之灵宗也。所以,阴阳不测谓之神。道是一切万行之起源也。所以,非常道谓之道。总的器界、生界、有心无心、有气无气,都是我们的神道。”[1]40《名法要集》即《唯一神道名法要集》,是日本吉田神道理论的集大成书籍,是吉田神道的理论根据。可见,日本“神道”圣典对“神道”阐释中的“阴阳不测谓之神”,就出自我们中国的《周易》。日本学者津田左右吉认为:“第一,‘神道’一词在最古老的文献上用例的意义,是指自古以来作为日本民族风俗的宗教(包括咒术)信仰。其次,‘神道’一词往往指神的权威、力量、行动、伎俩、地位或神衹、神本身等等。第三层意思,是指两部神道,即唯一神道或垂加神道那样第一层意义上的神道,或也可以解释为在第二层意义上的、对神代传说附加上‘思想’上解释的这个‘思想’,换言之,是指某种有神学意义的东西,或者说就是‘教义’。……第四层意思,以某个神社为中心而形成的有特异性的神道流派,譬如伊势神道、山王神道之类。第五层意思,则是指日本之神的教诲或规范,也即被认定为日本独特的政治或道德规范意义的‘神之道’;这主要是受了儒教之影响,而又建立一种能与之对抗的神道,即针对儒者所谓圣人之道、先王之道而创造出来的‘神之道’,德川时代的学者们在此意义上广泛地使用了‘神道’一词。国学者们所谓的‘神之道’或‘皇神之道’,也属于此类。第六是指所谓神道的各种宗派。”[2]1-6另一位日本学者小山松吉认为:“我国天神不仅借鉴了支那汉民族的拜天、祭天,而且还崇拜祖神、按照祖神的意志决断事情,这个祖先教即我国神道。于是,在我国神道中,第一,把祖先天御中主神的神裔作为国家的主权者敬仰;第二,信奉高皇产灵、神皇产灵二神的神裔,作为主神崇拜,同时继承祖先的意志,辅佐主权者;第三,崇拜天神即辅佐御中主神并崇拜产、灵二神。尊崇这三条,是上至皇族、下至国民全体的义务。不仅是原来祖先崇拜中只是举行祖先的祭祀,而且也是要遵循祖先的意志决断事情。随着神道的发展,后世又出现了俗神道,又出现了关于佛教与道教的对抗性的种种意见,又出现了两部神道、垂加神道等等流派,尽管非常难理解,但是神道的本源,总起来神髓之道是我国之道。并且我国之道,是敬神、崇祖这一点的回归。”[3]199-200日本还有学者指出:“神道是我国从太古就有的宗教信念并按照其宗教信念行事的综括名称。神道是日本固有的信仰。……神道不仅是日本民族创作、纯粹固有的东西,而且还具有包容性、应化性,以佛教、儒教为首,包容了道教、阴阳五行说、老庄思想等,产生了多种类型的神道,但是其根本仍然全是日本性的东西。……尊崇我国建国祖神的理想、敬仰神道的威灵、坚守皇室的尊严与国体的卓越,以图谋我国的存在与发展,是民族信仰。”[4]35-36

日本的“神道”,一般来说有神社“神道”、民俗“神道”、教派“神道”三大系统。日本“神道”一般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公元七世纪至十一世纪的奈良平安时代,这一时期被称为日本的“古代”。在此阶段“神道”从原始宗教向古代宗教进化。第二阶段为大约公元十二世纪至十六世纪的镰仓到室町时期,这一时期被称为日本的“中世”。在此阶段,日本的“神道”教理也逐渐系统化。这一时期的教派主要有:天台神道(也叫做日吉神道)、山王一实神道、伊势神道(也叫做外宫神道或者度会神道)。还有公元一四六九至一四八七年室町文明年间的吉田神道,也称为卜部神道、唯一神道。第四阶段为公元一六○三至一八六七年间的江户时期,也称为日本的“近世”时期,此时期的神道派别主要有吉川神道(也叫做理学神道)、垂加神道。还有江户元禄年间到明治维新前后,日本国学“四大人”荷田春满、贺茂真渊、本居宣长、平田笃胤创立的“复古神道”,主张根据日本的经典《古事记》、《日本书纪》等来阐释日本的“神道”,排斥用儒学、佛学阐释“神道”。“神道”的发展经历了以上四个阶段后,到明治维新后,为了神化日本天皇的绝对权威,以神社神道为国家神道,并且利用“神道”作为日本的精神支柱,而推行了军国主义。但是,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理解“神道”,都绕不开“神道”与中国思想的关系,分析如下:

1 “神道”之词借用于中国的“中文词”

日本学者津田左右吉认为:“‘神道’这一名称最初是一个中文词,在中国已经在各种意义上使用着。……根据古典的记载,‘神’这一词语的中文含义,首先作为名词,第一指的是宗教咒术上的意义。概言之,是拥有超越人类的力量或能力,以某种方式驱动着人们生活的东西。……第二,是宇宙的,或者是宇宙本身拥有了玄妙之力或作用,于是被称为了神。《易·系辞传》里的‘神无方而易无体’,以及‘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之神即是此类。……第三,存在于人的神,也即今天一般所说的‘精神’这一概念的来源。……最初的例子可见《庄子》的‘天地篇’和‘刻意篇’,其次可见《淮南子·原道训》的‘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再就是把‘神’一词当作形容词来用。道家用语的‘神人之神’,便是对得道之人而言的形容词,称中国为‘神州’,以天下或帝位为‘神器’,也是这一类的用法。……以上是古典里的‘神’一词的意义,后来大都继承了这一用法,只是宗教意义上的神,随着宗教思想的进步,被赋予了新的内容。……‘神’既然有如此多的意义,神道之名当然也会如此了。‘神’这个词在宗教意义上,特别是被作为了祭祀的对象,于是祭祀、祈祷,还是宗教本身,都自然而然地被称作了‘神道’。……在《日本书纪》里,作为日本民族风习的神之崇拜被称作神道,是宗教意义的神道一词在日本的运用。”[2]9-13

日本学者沖野岩三在其著作《日本神社考》中指出:“我们现在所使用的‘神’字,是支那(中国。本文作者注)的文字,与日本的‘かみ’(中文译为:神。本文作者注,下同)字,本来的意思是不一样的。‘神’字左边是‘示’字右边是‘申’字,剖析‘示’的话,‘示’是‘二’与‘小’的合体字,‘二’是‘天的意思’,‘小’是指‘日月星之三’。也就是说看到天上的日月星辰,人间就知道吉凶祸福,这就是‘示’。并且‘神’字中也有‘社’字、‘祭’字、‘祀’字的偏旁,都与这个‘示’字有关。‘神’字的右边偏旁‘申’字,本字是‘电’字,九月是雷鸣闪电之月,所以古人把九月叫做‘申月’(一般阴历七月为申月,可能这里所说的九月是阳历。本文作者注)。这个‘申’字与‘示’字合起来造了个‘神’字,在支那人的心里,神就是天,可以说是以灵妙不可思议的威力示意人间。然而,在日本的古代,‘神’好像没有这个意思。”[5]143

“神道”这一名称与中国思想密不可分。“神道这一名称在历史上如此被运用,而到了后世则将之日语化,称为‘神之道’。然而,原来的日语里面,也明显有‘神之道’这一词语。但‘道’这一词语的含义只是中国才使用的。‘道’最初是‘人步行之道’,以后转化为人的行为规范,事物存在之法理,……神道之‘道’便是从此意转化而来的。也有‘儒道’一词,也有以佛教为‘佛道’的,都属此例。在日本,后来以慈遍(注:慈遍,是镰仓时代末时期的神道家)使用‘皇道’,贺茂真渊(1697-1769)使用‘神代之道’和‘皇神之道’,本居宣长(1730-1801)使用‘神之道’、‘日大神之道’、‘日之御国之道’等等,都是根据中国的习惯用语,贺茂真渊和本居宣长之所以使用这些词语,都是想用日语尽量表达出‘道’的含义。尽管使用神道的旧名称也无大碍,但特别创造出这些词语,固然表现了他们作为国学者的姿态,可实际上在这种意义上所说的‘道’,继承的都是中国思想。”[2]14-15可见,“神道”、“神之道”都绕不开中国思想对其的影响。

即使极力排斥中国思想的近代国学家平田笃胤阐释的“惟神为之道”,追溯根源也与中国有关。正如日本学者分析:“平田笃胤(1776-1843)在《古史徵开题记》等著作中提到‘惟神为之道’、‘随神之道’,这里的‘惟神’或‘随神’都是指的是‘神ながら’一词。”[2](P15)而“‘神ながら之道’的日语原意,‘な’为助词,相当于中文的‘之’,‘がら’为性质。‘神ながら’的本意为‘神之本来性质’,于是‘神ながらの道’的原意则为‘从神代传来的、神之本意、不加任何人为因素的日本固有之道’。后来‘神ながら’被书写为了中文的‘随神’或‘惟神’。”[2]17-18津田左右吉指出:“《日本书纪》中的孝德天皇大化三年条里的‘惟神’文字被训读为‘神ながら’,同时也有‘惟神者谓随神道亦自有神道也’之注,……然而‘惟神’作为一个词语来使用的例子,中国不是没有,我们前面引用过的《晋书·隐逸传》的‘序’里,则可见到‘处柔而存有生之恒性,在盈斯害惟神之常道’。……可以推测《日本书纪》的编者读过《晋书》……究明了‘神道’的名称有各种含义,其本来是从中国拿来的成语。”[2]17-18可见,就连日本学者也认为日本“神道”的名称及其含义,都是借鉴中国的。

2 日本的儒教化“神道”

日本学者津田左右吉认为:“江户时代前半期,是指所谓国学者的神道说兴起之前的时期,这一时期神道思想的特色,在于带有强烈的儒教色彩,称其为‘儒教化神道’也不过分。”[2](P144)例如吉田神道的经典《唯一神道名法要集》中就阐明了其“神道”中融入了“儒教”,正如日本学者指出:“‘为了润色唯一,为了荣耀神道,广泛地了解三教的才学,专心钻研我们神道的根源,亦何防之有哉。’……对于外来思想,兼俱既不排外也不媚外,而是保持了自己的独立性,所以他并不是顽固不化地拒绝异邦的三教,而是用开放的宽容的心态来接受。正是因为运用外来的‘三教的才学’来‘钻研我们神道的渊源’,所以采用外来思想并没有损坏神道的纯粹性。……以日本(神道)为种子、根本,中国(儒教)为枝叶,印度(佛教)为花和果实的根叶花实论,……在日本的土壤上生根发芽的神道这棵树木能够枝繁叶茂,开花结果。”[2]67-68可见,日本的“神道”中不仅融入了中国的儒教,还融入了印度的佛教。

再例如日本的垂加神道也可以说集中国的阴阳学、易学、朱子学之大成,并且“垂加一方面讲日本的神道,其著作里却多用汉文,连所谓秘传或口传也是用汉文来书写。……最主要的理由,还是因为他们是儒者,摆脱不了尊崇中国的儒者习气。”[2]145-146而“阴阳学”、“易学”、“朱子学”当然属于中国的儒学,可见日本的垂加神道可以认为是儒教化的神道。“在用儒教思想来论述神道的神道者之中,属于伊势神道系统的度会延佳是一个显著的例子。他认为尧舜禹之道、孔子之道和神道相同。其理由是,三种神器为儒教的智、仁、勇三德的体现,而三种神器是天照大神赋予的,于是神道即大神之道。……很早以前,藤原惺窝便说神道和儒道同一,并使用了‘天照大神的成规’一语(《千代本草》),林罗山也认为,神道是儒道,是‘圣贤之遣’。”[2]146-147伊势神道“无疑是由外宫的神职人员们建立的学说,流传至今的所谓《神道五部书》(《天照坐伊势二所皇太神宫御镇座次第记》《伊势二所皇太神镇座传记》《丰受皇太神御镇座本纪》《造伊势二所太神宫宝基本纪》《倭姬命世记》),便是它们的经典。”[2]58由此可知,日本著名的神道的其中派系伊势神道,使用儒教思想阐释神道。

即使排斥儒学最甚的本居宣长,也没有摆脱使“神道”儒教化,日本学者津田左右吉分析:“排斥儒教的本居宣长之说,其实明显是从儒教思想变形而来的。只是在本居宣长的思想里,说神是日本之神,并非中国之圣人,以及我国的皇族是同一血统,和不同王朝中国的先王不同这两点上,有很大的意义,必须从这来看道的性质和成立。”[2]219由此,也可以说日本神道是儒教化的神道。

3 日本近代国学者的“复古神道”也无法摆脱中国思想的影响

日本近代国学家荷田春满、贺茂真渊、本居宣长、平田笃胤主张“复古神道”,尤其是本居宣长、平田笃胤竭力排斥中国儒学。然而即使本居宣长、平田笃胤极力排斥中国儒学,但是仍然摆脱不了儒学对其思想的影响。正如日本学者津田左右吉分析:“本居宣长针对到此为止的神道家们引进佛教思想和儒教思想而建立的神道的做法,力图排除外来思想而讲日本固有的或纯粹的神之道,平田笃胤则继承发展之,这似乎是一种定论,但是事实还是有些出入。不仅是平田笃胤,连本居宣长也主张‘神之道’,在所谓‘道’的问题上,可以看到中国思想起着很大的作用。”[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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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近代的国学者本居宣长、贺茂真渊,极力推崇“复古神道”,正如“神道家从否定‘神道’的角度讲新的神之道,在所谓的国学者中是从本居宣长开始的,但在探讨本居宣长的思想时,首先得了解贺茂真渊的见解。因为贺茂真渊也说‘道’,讲其道为‘神皇之道’、‘古神皇之道’(《新学》),‘皇神之道’(《歌意考》),以及‘神代之道’(《国意考》、《书意考》)。其中也有讲和歌和日本语的问题的场合,但是更多的是说‘道’为最广泛,具有根本意义的东西,存在着和儒家所说的中国的‘道’不一样的‘我国之道’,认为其道为‘诚之道’等意义上的道。这里所说的‘神皇’或‘皇神’,是政治意义上的皇室的祖先,从而也是古代神之道,也可以说是‘古道’(《歌意考》)。……神道家们早就讲‘道’的存在,讲作为古帝王之道、皇祖之道的大神之道,这些不用说都是拿中国思想来套用日本的事情。”[2]212这与贺茂真渊讲的“复古神道”中的“道”有关系,日本学者分析:“贺茂真渊的研究与老子思想有很大关系。……不同时期真渊的老子观确实也有变化。”[6]11

然而,“国学者们企图把中国思想(及佛教思想)从神道中驱除,但实际上不可能做到,本居宣长的思想中基于中国思想的很多,平田笃胤不但继承之,在其思想中还直接引进了一些中国的东西(对佛教也是如此),到了平田笃胤的流派,这种倾向更加显著,在各种问题上随心所欲地附和中国思想。(平田笃胤在其著书里,有很多用汉文写的序,不管其动机如何,尊重汉文便是和国学精神背道而驰的,这也许体现了他的思想的另一个侧面)他们认为日本也有所谓‘道’,且说其道具备古典,这也显然来自中国思想;因此学者必须著作古典的解释书,但如此看法并不能阐明古典的真正意义,在‘道’的问题上,连本居宣长也不免如此。”[2]259

日本近代国学集大成的人物贺茂真渊的“神道”观,无论怎样排斥中国思想,还是绕不出中国思想对其思想的渗透。正如“贺茂真渊则认为,日本语有一定的法则,是‘天地神祖教诲之语言’(《语意考》),这是来源于把人们生活所必要的事物之初始全部归结于古帝王的中国思想,而讲懂了和歌能知晓世上的治乱,以歌教化民,治世全靠君主一个人的心(《新学》、《国意考》),也是同样的思想。以道为古之道,认为古代行其道时便是治世的思想,在贺茂真渊的著书里也随处可见,且都来源于中国思想。……贺茂真渊从荻生徂徕的立场出发,反对儒教思想,认为仁义礼智是人自然拥有的(《国意考》),这简直就是孟子思想,从而也是朱熹的思想,单从此点上讲,贺茂真渊也不可能全面排斥儒教,虽然排斥了,还是要依据荻生徂徕解释儒教。”[2]212-214因此,日本近代国学家对中国思想虽然极力排斥,但是实际中对中国思想还是有意无意地进行了借鉴,也无法摆脱中国思想对其的影响。

4 日本近代国学者讲“神道”的思维方式是中国式的

日本学者津田左右吉认为:“在讲神道时国学者的整体思想和思维方式都是中国式的。我们已经说过,既然是讲‘道’,本身便是中国式的:既然中国讲‘道’,所以想到日本也有‘道’之类的事物,还有便是为了和中国的‘道’那样的事物相对抗,于是认为日本也有日本之道,或者是以某种方式讲日本之道,而其‘道’被当作是神之道。认为这个道是由古典显示的,所以学习古典,即是明道,其实这些都是学问上的学道,这个道是继承了古典中说的作为古之道的中国思想。”[2]262

并且津田左右吉认为日本讲“神道”的方式与中国的思维方式是一样的,没有西方人思维方式的思辨性、实证性。《日本书纪》里引用了大量的思想,也采用了中国的思维方式,而日本的“神道”阐释,大都绕不开《日本书纪》。津田左右吉进一步分析:“卜部家神道,说神道的要旨是忠孝或五伦之道,拿来儒教道德的思想,讲神道是天皇统治天下的大道……白川家神道,依据祭政同训说讲祭政一致性,说阴阳五行和生生化育的同时,又采取本居宣长之说,他本着‘惟神之神道’、‘惟神之古道’之类的称呼(见《神衹伯家学则》)。……在这一时代,出现了主张从儒家的见地来建立神道的主张,这即是水户的学派。……如会泽安认为,儒教的人伦五常是天地自然之大道,日本和中国相邻接,故风气人情也相同的,日本的上古时代里也有和儒教之道相同的道施行着,其表现为建立了正确的君臣之义,而天地自然之道则和‘惟神’之义相联系(《读直毗灵》、《新论》)。……水户学者的这些思想,还因为其依据于中国思想和儒教思想润色过的《日本书纪》的文字来思考问题,比起《古事记》更重视《书纪》,所以偏执地信奉中国思想、儒教思想,从而表现出据此来讲日本神道的态度。……那么讲神道的人,又是如何使用中国思想(以及儒教思想)来建立自己的学说呢?……是以固有的中国思想来看待各种事物,例如套用阴阳说、五行说、朱熹的理气说,讲‘道’是日本上古时代便有的,以‘神道’为皇祖制定的政治的和道德之教。……根据数字,对‘五神’套用‘五行’之类,……如果有什么类似的地方,便当作什么东西,如认为‘高天原’是灵魂登高而去的‘天’;以‘记纪’等中的神或被称之为神故事中的人物为道教中的神和中国的古帝王,便属于此类。”[2]264-270

然而,虽然日本神道家讲神道,虽然思维方式是中国式的,但是其思想还力求是日本式的,正如津田左右吉指出:“垂加思想便是如此,其思维方式虽是儒教式的,站在儒教思想的立场上的,却因事而已,讲神道和儒道的不一致。例如以神道为基础,讲日本是皇室万世一系,没有禅让放伐之事,这是因为君臣名分已定,不可改动的思想和表述,拿此事和儒教道德的君臣概念相契合的同时,认为此事实际上是日本的特色,比儒教政治之道优越。”[2]149但是,无论如何日本近代国学者讲“神道”的思维方式是中国式的。

5 日本阐释“神道”的古代经典中融入了中国思想

日本的学者沖野岩三指出:“日本称为神国,但是对作为‘神国’根源‘かみ’之语的研究,从镰仓时代才开始,而镰仓时代,实际上是对支那、印度的心醉讴歌时代,那时候没有研究日本自身的宗教的意识。”[5]144-145由此看出,日本对“神道”的认识,从一开始就深受中国与印度思想的影响。在日本,《古事记》与《日本书纪》被认为最古老的经典,“原来日本最初的神,在《古事记》中记述有:五别天神、神世七代。在《日本书纪》中有天神七代、地神五代。因此,在《古事记》中有五别天神,而在《日本书纪》中没有;而‘国狭土之尊’在《日本书纪》中有,而在《古事记》中没有。角杙神、活杙神在《古事记》中有,而在《日本书纪》中没有。……实际上,日本的‘神’与支那‘神’的意义大不相同,但无论如何也有相同的意义。……至到镰仓时代,一直受儒教、佛教的影响,没有纯粹的日本自身的研究。北條贞时执掌政权的正安年间,神衹权大副正四位下卜部怀贤(兼方),在解释《日本书纪》的时候写到:‘かみ是人,也是圣。’在日本这是最初解释‘かみ’,可以称他为学者。总起来说,卜部怀贤断定‘神’的属性,不仅是特别珍贵的,而且也是特别古老的,也可以说,其学说直接受了儒学与佛学的影响。”[2]146-147

日本某些学者试图为了与中国思想分离,并且对中国思想排斥,于是“由一些特殊的学者构建的被称为‘神道’的理论。然而在其理论的建构中,作为民族风俗习惯的神道被当成和佛教、道教、儒教相对立的,所以为了和那些宗教或政治道德的教义相对抗,建构了神道思想体系。”[2]268但是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与中国思想剥离的,正如日本学者津田左右吉分析:“在构建神道理论时,又是以记录了神代故事的古典为根据,或者是以古典解释的形式来进行的,而这些古典本身就是模仿佛教、道教或儒教的经典而建立起来思考的,所以这些学者的知识其实也还是依据佛教思想或中国思想构建的。”[2]268日本学者小山松吉认为:“我国精神文化,是依据《古事记》产生的,《古事记》是日本国民必读的经典。”[3]157《古事记》中上卷是神代卷,中卷是神武到应庆天皇,下卷是仁德天皇到推古天皇。其实中国的儒教传入日本是在《古事记》中提到的应庆天皇时代,正如日本学者指出:“外国思想传入我国最早的是儒教,那是应庆天皇时代。”[3]12即使某些日本学者认为日本的固有文化经典《古事记》,然而日本学者津田左右吉也认为:“《古事记》序里,……有着拿道家思想来相配的倾向。”[2]78又:“作为伊奘诺尊居所的‘日之少宫’,在《古事记》里这个神衹座的地方被记载为近江的多贺宫,这也是基于把日之少宫的‘日’看作是‘阳’,从而解释成少阳之宫,于是便和倭的东北方的多贺之宫扯上了关系。……这也是根据《说卦传》里的八卦分别对应父母及三男三女之思想,而《易纬乾凿度》的注里所说的天之九宫的说法,于是作为少男之宫的艮,也还是东北方。”[2]40可见,被极力排斥中国思想的近代国学者极力推崇的日本固有文化经典《古事记》,不可否认也受到了中国思想的影响。

综上所述,日本“神道”与中国思想的关系,主要体现了“神道”与中国儒学的关系。可见,中国的儒学对日本文化的影响是巨大的,即使日本认为本土文化的“神道”也摆脱不了与儒学的关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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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鈴木暎一.国学思想の史的研究[M].東京:吉川弘文館,2002.

责任编辑 刘宏兰

10.14180/j.cnki.1004-0544.2017.02.004

B95(313)

A

1004-0544(2017)02-0020-06

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15XZX005)。

史少博(1965-),女,山东德州人,哲学博士,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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