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思贤
郭沫若的古文字研究思想与方法
□黄思贤
(海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海南 海口571158)
郭沫若是著名的古文字学家,相关学术成果异常丰厚。在古文字研究中,他以马克思唯物史观作为指导思想,以研究社会历史文化为最终目的,结合现代理论与传统方法,对已取得成果勇于否定与自我否定。虽然他的研究存在一些瑕疵,但其在古文字研究中的成绩和思想方法无可否定,并将裨益于后学者。
郭沫若;古文字研究;思想;方法
郭沫若先生在其80余年的人生中,无论是文学与历史,还是考古与文字都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在他离去的40多年中,其学术成果也已成为诸多学科的重要研究资料和研究对象。从目前的研究来看,有关郭沫若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文学与历史两个领域,古文字研究虽也被提及,但却不深入。
谈及郭沫若先生在古文字学领域的地位,自然会提到“甲骨四堂”。实际上,他的古文字研究并不仅限于甲骨文,而是广泛地涉及金文、石鼓文等古文字。从已公布的研究成果来看,郭先生对古文字的研究起于1929年前后,在其后的几十年中,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甲骨文方面,主要集中在甲骨文的整理与著录、甲骨文字的考释和甲骨学自身规律的发现和研究等方面。其代表作有《甲骨文字研究》《卜辞通纂》和《殷契萃编》。金文方面,涉及金文整理、考释和文字研究等,主要著作有 《两周金文辞大系》《殷周青铜器铭文研究》《金文丛考》等。石鼓文方面,出版了《石鼓文研究》一书。沈兼士先生曾盛赞其为“能总集大成”[7]。另外,郭先生在战国文字、简帛文字、碑刻文字等方面也有一定建树,其代表作有 《侯马盟书初探》《熹平石经鲁诗残石》等。
郭沫若先生在文字学领域所取得的成绩固然与其个人的勤勉相关,但同时也与其研究方法、理念和思想密不可分。正确的思想理念可以确保正确的研究方向,科学的研究方法则保证了研究过程的科学性和研究结果的可靠性。
研究古文字莫过于两个目的:一是为研究古文字而研究古文字,是纯粹的古文字学。二是为其他的目的去研究古文字,古文字并不是目的,只是手段。郭沫若当属于后者。“我们现在也一样地来研究甲骨,一样地来研究卜辞,但我们的目标却稍稍有点区别。我们是要从古物中去观察古代的真实的情形,以破除后人的虚伪的粉饰——阶级的粉饰。”[2]195
实际上,《郭沫若全集·甲骨文字研究》的编撰与所考释的古文字同样表现出这一目的。该书的排次为“释祖妣”“释臣宰”“释耤”……。这一顺序显然与古代社会发展史相契合,这些考释的文字正好是一个个时代的历史文化标签。该书虽名为甲骨文字研究,但却也是一部小型的社会历史研究。
在《甲骨文字研究》的重印弁言中,他直言不讳地写道:“这些考释,在写作当时,是想通过一些已识未识的甲骨文字的阐述,来了解殷代的生产方式、生产关系和意识形态。”[1]7又“甲骨文字的研究,经过其后的安阳小屯的科学发掘,已有了很大进步。殷代社会的真实情况,比起二十年前也更加明了了。殷代是青铜器时代和奴隶社会,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事。”[1]7“得见甲骨文字以后,古代社会之真情实况灿然如在目前,得见甲骨文字后,《诗》《书》《易》中的各种社会机构和意识才得到了它的泉源”[2]195。
在古文字研究中,郭沫若始终坚持这一研究目的。在“释祖妣”,他并没有一味地从字形、字音或字义上进行考证,而是使用了大量的篇幅探讨古代的婚姻制度。诸如“闲常考家族进化历史,得知婚姻之演进亦有一定邮程。”“父子之关系虽疏,母子之关系较密。在群居生活中,渐进则与同一母氏之下自然成一集团。而交接之事在同一集团中初无限制,学者称之为血族群婚”[1]22等。在本文的最后,郭沫若写道:“以上所述祖妣字之解释均可为互证,且于宗教之起源与古代文化之认识上有关系,故余备论之如是。”[1]64
在社会历史研究中,郭沫若频繁地引用古文字及其相关古文字拓片,有力地支撑了他的观点,古文字研究的作用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比如在探究上古的牧畜问题时,使用了以下古文字资料:“今夕其雨,获象”(《前》三,三一,三)[2]200。又如,“服象的证据除了上御字之外还有一个很有意义的‘为’字。据罗释‘为字,古金文及石鼓文并做为,从爪从象。……意古者役象以助劳,其事或尚在服牛乘马以前’(《类编》三,九),这可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发现”,郭沫若进而论断:“六畜乃至七畜均已存在,其应用也很繁多。”[2]204
郭沫若研究古文字的这种目的,与其个人的学术背景和做学问的基本理念密切相关。他最初涉猎的领域并非文字学,而是文学历史。随着历史文化研究的深入,语言文字,尤其是古文字开始成为其前进的绊脚石。在甲骨文、金文等古文字研究盛行的学术背景下,他也汇入了这股研究大军,但初衷未改。
正是这一背景和这一鲜明的目的使得郭沫若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取得如此多文字学成果。这一目的也使得他的文字学研究颇具特色。也许,郭沫若的本意并非文字,但却成为了一位成果丰厚的文字学家。
郭沫若所处的时代正是中国社会文化新旧交替时期,传统思想文化与外来新型思想文化相互碰撞。也就是在这种社会文化环境中,造就了一批学贯中西、颇具创新能力的学者,郭沫若就是其中杰出的代表。从他的历史、古文字等研究成果来看,传统的经学、小学痕迹是非常明显的。同时,我们也看到,现代科学的理论和方法也已融入其中。在这些现代思想中,马克思主义思想对他的影响是最大的。据目前研究,郭沫若接受马克思主义思想始于上世纪20年代。随后,他深入地研究了相关著作,并翻译了《政治经济学批评》《德意志意识形态》等作品。在称颂这种思潮的同时,他也将这种思想融入到他的历史文化、考古、古文字等研究领域。
在反思过去的相关研究中,郭沫若曾说:“谈 ‘国故’的夫子们哟!你们除饱读戴东原、王念孙、章学诚之外,也应该知道还有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没有辩证唯物论的观念,连“国故”都不好让你们轻谈。”[2]9“我们要跳出了‘国学’的范围,然后才能认清所谓国学的真相。”[2]8。在新思想的面前,他找到了自信,“以前没有统一的思想,于今我觉得有所集中,以前矛盾而不能解决的问题,于今我觉得寻得了关键。”[6]
在郭沫若的古文字研究中,唯物历史观的表现极其鲜明。比如,匕(牝),古解释为“匕,比也”。郭沫若批道:“余案‘匕者,比也’乃后起之说,其在母权时代,牡尤不足以比牝,逞论牝比于牡。”[1]38值得注意的是,郭沫若以“母权时代”作为时代背景来研究“匕者,比也”。即在那样一个时代,不是女子向男子看齐,而是男子向女子看齐。这一解释显然有悖于那样一个时代背景,当为后人臆说。
又如释“王”,《说文》有:“……一贯三为王……”,这显然是对王权的夸赞。郭先生则依据生殖崇拜及社会发展的背景进行了解释,“其在母权时代用毓以尊其王母者,转入父权则当以大王之雄以尊其王公。”认为“王”亦为生殖崇拜,为阳器。我们权且不去怀疑郭沫若此类解释的正确性,但其研究思路值得称颂。
在古文字考证中,郭沫若还融入了民俗学、民族学的相关知识理论。比如甲骨文“宾”字的考释,“盖宾从宀匕,匕亦声。宾匕,脂真阴阳对转也,从匕在宀下,与宗同意。或从亼……近时乡人尤有祀饭瓢神者,当即古俗之孑遗也。”[1]43这里旁引了乡人的习俗,后文又进而列举道“日本亦有此习,凡社祠多以饭匙晋献,以饰于壁。 ”[1]43
在借鉴现代科学理论的同时,郭沫若并没有摒弃传统的研究方法,而是充分地使用传统文献学和语言文字学的研究方法。
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互证。例如,在《释祖妣》一文中,为论证上古祖妣相对的关系,首先列举了传世文献,《诗·小雅·斯干》:“似续祖妣”;《诗·周颂·雝》:“既右烈考,亦右文母。”得出祖妣相对;继而引用出土文献,齐侯镈钟:用享于其皇祖皇妣,皇母皇考[1]19。最后得出《尔雅·释亲》:“父为考,母为妣”当系战国诗人语,《帝典》诸篇为孔门所伪托。又如,“娥”即娥皇的论证,郭沫若先引用了卜辞:“贞子渔有(有)(豊)于酒。”(铁二六四叶一片)其中为祭祀对象,拟定为“娥”,再引许书:“娥,帝尧之女,舜妻,娥皇字也。”[1]29最后得出结论:“字于人名之外古无他义,则此妣名之“娥”非娥皇没属矣。”[1]29
据上下文意考字。在考证卜辞中的“臣”时,郭沫若论道“然而所谓臣民者,固古之奴隶也。彝铭中入周以后多赐臣民之事。夨令簋:作册夨令尊俎于王姜,姜赏令贝十朋,臣十家,鬲百人。……凡此均臣民与土田都邑器物等同为赐予之物,人与物无别……此臣民即奴隶之明证。”[1]66这里讲臣与上下文中的田地器物等比较分析,得出臣为奴隶的结论。
据异文考字。在论证“宾”与“宗”的关系中,郭沫若论道:“钟一器其有“用好宾”语,一作“用好宗”,其二编钟一作宾,一作宗,是宾宗同义之证。”[1]43
除了通晓上古文献,郭沫若也熟谙传统小学。在文字论证中,他大量地使用音韵、训诂、文字等小学理论。在《释干支》中,郭沫若认为“辰”为一种农具,其中有这样的论述:“故辱字在古实辰之别构,惟字有两读,其为耕作之器者则为辰,后变而为耨……由音而言,则辱、蓐与農乃侯东阴阳对转,故辱、蓐、農古为一字”[1]205,此为“小学”中的音韵之法。论证中,郭沫若也常据字形考证古文字,例如“王”字,“卜辞王字极多,其最常见者作“”,与士字之或体相似,繁之则为“”(前六卷三十页七篇),若(後下十六页十八片)。省之则为(前四卷三十页六片),若“”(前三卷二十页三片)。”[1]49从“王”的古字形论证了“王”与“士”的关系,进而得出“王”字亦取象雄性生殖器。
总之,在古文字考证中,郭沫若充分地使用了各种理论方法,尤以唯物史观的运用最为突出。
古文字研究有其特殊性。由于历史久远,论证材料缺失,在古文字考释中,各家往往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因此,要想在该领域取得突出的成果,除了要有科学的理论和丰富的资料,还需大胆地设想和推测。所谓的大胆,不是毫无根据地臆想,而是有一定的方向,一定的原则。在郭沫若的研究中,其大胆的背后是以唯物历史观为坚实基础,以社会学、民族学等现代学科为支撑。
郭沫若在古文字研究中,似乎有着诗人般的气质和想象。在探讨十二地支起源时,他这样写道:“释支干篇所谈到的十二支起源的问题,在今天看来依然是一个谜。我把他解释为起源自巴比伦的十二宫,在今天虽然还是没有更好的直接物证,但也没有更坚实的反证。古代太辽远了,物证恐怕是很难找到的。但我依然寄系这希望的希望:在地下发掘系统地广泛展开的时候,能够得到更多的证明。”[1]9在这里,郭沫若将十二地支的起源与古巴比伦联系在一起。
在古文字考释中,郭沫若的“祖妣”考颇具想象。关于“祖妣”,学界的观点很多。其中,郭沫若的“生殖崇拜”说最具冲击力,日本汉学家内藤湖南曾认为郭沫若的这种解释是异想天开,颇具冒险性[4]33。“祖妣”考一文中,以生殖崇拜为基础,考释一系列相关字,值得注意的有:(1)“祖妣”,“然则祖妣之朔为何耶?曰祖妣者牡牝之初文字也。”[1]36“是则且实牡器之象形也,”“匕乃匕柶字之引申,盖以牝器似匕,故以匕为妣,若牝也。”[1]38认为“祖妣”为雌雄生殖器。(2)“士”,“土、且、士实为牡器之象形。”[1]39(3)关于“示”,“此由字形而言,‘’实‘’之倒悬,其旁垂乃毛形也。”[1]41(4)“宾”与“方”,“盖古人于内外皆有牝神,祀于内者为妣,祀于外者为方,犹牡之祀于内者为祖,祀于外者为土也。”[1]44即“方”为雌性生殖器,“宾”,则为屋内之生殖器。(5)母与后,“后辟之后亦崇拜生殖之意。”即女性生小孩的情形。
考释中,郭沫若从“祖妣”入手,进而关联了一系列相关字,并一一论证,成体系地揭示原始的生殖崇拜。整个论证颇具规模,对学界具有深远的影响。
此项研究中,郭沫若并不只是简单地提出观点,而且进行了周密严谨的论证。例如,为论证“土(且)”和“匕”为雌雄生殖器,郭沫若罗列了从牛、从羊、从豕等相关的雌雄动物,从文字的构形角度进行了论证,并得出“卜辞牡牝字无定形,牛羊犬豕马鹿随类赋形,而不尽从牛作。”[1]36文字形体和相类推的想象具有较强的说服力。为论证“土”,及与“且”的关系,郭沫若先分析了两者的古文字形。“土字古金文做‘’,卜辞作‘’,与‘且’字形近。”再比较了两者的字音,“由音而言,土、且复同在鱼部”。最后从古代宗教制度进行了分析,“而土为古社字,祀于内者为祖,祀于外为社,祖与社二而一者也。”[1]39论证中涉及语言文字学、宗教学、文化学,非常充分。为论证“士”,郭沫若同样分析该字的古字形,“士字卜辞未见,从士之字如吉”,卜辞中没有发现独体的“士”,却列举构形中的“士”,并将此字形与“土”的字形比对。在此基础上,分析了几个字之间的字音关系,“士”与土、且的语音关系“士音古虽在之部,每与鱼部字为韵,如《礼记·射义》引《诗》‘曾孙侯氏’八句以举、士、处、所、射、誉为韵……”[1]39
虽然学界对郭沫若的观点纷纷提出异议,但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更有力的证据推翻其结论。我们认为,这与其大胆推测背后的坚实理论是密不可分的。
科学研究就是要不断探究未知的领域,如果都清晰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也就没有研究的必要。在陌生领域前,研究需要大胆地设想和猜测,并不断地进行研究论证。
在郭沫若的古文字研究中,有继承,但更多的是批判。有对前人成果的批判,也有对时人的批判,也有对自己的批判。在批判中,作者提出自己的观点;在批判中,更新着自己的观点。
对汉字的研究,中国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留下许多不同的观点,有些还很经典。两千年来,人们遵循着这些经典,或引用,或阐发。当中国传统思想的禁锢打开后,学者开始科学地对待这些观点,或继承,或批判。郭沫若在古文字的研究中,使用新材料、新思想、新方法,在批判古人的同时,提出自己的新观点。
对于“士”字,古人有“推十合一”之说。郭沫若批道:“‘推十合一’之说,亦必非士之初意。孔子之意殆谓士君子之道,由博返约。然士为士女之士实远在士君子之士以前。 ”[1]38
《说文解字》中,许慎引用了孔子的观点“一贯三为王”来解释“王”字。郭沫若毫不客气地批道:“此乃后起之字形以为说,非王字之本义也。王之古文,画不限于三,中不贯以一……据此可知孔仲尼不识古字,每好为臆说。 ”[1]50
《史记·殷本纪》云:“周武王为天子,其后世贬帝号,号为王”。郭沫若批道:“按以卜辞,此说殊不确,盖卜辞天子已称王,且已称其先公为王亥、王恒、王夨矣。 ”[1]49
罗振玉和王国维是古文字研究的大家。郭沫若曾评价道:“大抵在目前欲论中国的古学,欲清算中国的古代社会,我们是不能不以罗、王二家之业绩为其出发点了。”[2]8郭沫若的古文字研究深受两位学者的影响,但在后来的古文字研究中,郭沫若对两位的观点提出一些反对意见。
比如“后”,王国维认为“像倒子在人后,故引申为先后,又引申为继体君……”[1]47郭沫若认为:“立说均甚精到,惟采许书后为继体君之说,则事有不尽然者。”[1]47并列举传世文献进行驳斥,“《书·盘庚》曰‘古我前后’、曰‘我古后’,曰‘我先神后’,曰‘高后’、曰‘先后’,及《商颂》之‘商之先后’,凡此等称述之中,即创业垂统之成汤亦被含括,且为主要之中心人物,此非继体君之谓也”。[1]48此番评论甚是公允。
实际上,郭沫若在研究中,也不断地修正着自己的观点。在《甲骨文字研究》的重印弁言中,他曾写道“今天看起来,固然是错误,但其实我在作那种看法的当时,已经就觉得不大妥当。特别在写这些考释里面的释干支的时候,看到当时天文知识的水平相当高,作为原始氏族社会怎么也难说明。但我固执着自己的旧说马虎过去了。这应该作自我检讨的:就是做学问时,未能够充分地做到实事求是。”[1]9
又如古文字“匕”,在《甲骨文字研究》中,郭沫若曾论道:“匕乃匕柶字之引申,盖以牝器似匕,故以匕为妣,若牝也。”但在1955年,他致信杨树达:“‘匕’当时“匙”之初文,‘匕’形之略变,许说为‘反人’,非是。‘匕’用为‘且匕’或‘牡牝’字,乃假借之例。”[3]507前认为是“引申”,后修正为“假借”。
学问需要争鸣,需要不同的声音。对于未知领域要勇于探索,不怕犯错。科学研究的突破往往建立在否定的基础之上。郭沫若就是这样一个典范。
从遗留下来的资料和成果,本文梳理了郭沫若的几条研究古文字的思想方法。这些思想方法彼此互相关联,互为因果。研究社会历史的目的决定了他的古文字学的研究方法与学术定位,科学唯物史观则指引着古文字的研究方向,敢于批评的精神让其不断地前进,传统与现代研究理论让他的研究更加科学。正因为这样,郭沫若的古文字研究与其他古文字研究相比,更具鲜明的前瞻性和科学性,也让他在较短的时间内取得了令人叹服的古文字研究成果。
唯物史观为郭沫若的古文字研究铺设了一条康庄大道,但也让其古文字研究蒙上浓郁的历史色彩,同时也掩盖了文字学本身的特质。在古文字研究中,郭沫若往往以预设的社会背景去看古文字,这与古人以当时的社会背景去观照“王”为“一贯三为王”有着某种相似,只是古人所见到的文字比我们所见到的时间晚。假若所预设的社会背景存在问题,并以此去观照古文字,那么必然会影响到古文字研究的准确性。因此,我们认为,古文字研究在重视历史背景的同时,更应尊重文字的本体。比如,在“皇”的考释中,郭沫若认为下面的“王”与独体的“王”同样是雄性生殖器,这显然与其所预设的社会背景密切相关。但如此下来,上部的“白”又该如何解释?事实上,他也没有给出解释,令人疑惑。笔者倒是赞同“皇”为“煌”,为“火烛”,用为皇帝之皇,当为文字之假借,只是一种普通的用字现象,并没有那么玄妙。另古文字“黎”,郭沫若先生前后有解释不一致的现象。在《甲骨文字研究》中有“耕具、耕事、耕牛之黑者均谓之黎。耕具犀锐谓之利,耕事有获亦谓之利,耕民面黑则谓之黎。”[1]88,而在《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中则认为:“为甚么民会称“黎”呢?这大约就是中国古代的先住民族,这种人或者就是马来人和四川的黎族的祖先,马来人和彝族都是棕黑色的,马来人的传说也说他们的祖先是从北方来。恐怕这些民族的祖先就是古代的蚩尤或者三苗了。”[2]121到底是什么?他没有给出最后的答案。
瑕不掩瑜,郭沫若在古文字研究方面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其在文字研究中所开创的方法和提倡的思想值得我们去学习探讨。
[1]郭沫若.郭沫若全集:考古编:第 1 卷[M].北京:科学出版社,1982.
[2]郭沫若.郭沫若全集:历史编:第 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3]郭沫若书信集[M].黄淳浩,编.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4]郝雯雯.郭沫若的甲骨学研究[D].重庆:西南大学,2011.
[5]符丹.郭沫若古文字整理方法研究[D].成都:西南交通大学,2010.
[6]郭沫若.孤鸿:致成仿吾的一封信[G]//沫若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7]沈兼士.石鼓文研究三事质疑[J].辅仁学志,19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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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思贤(1975-),男,江西临川人,文学博士,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