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荣
孙中山《实业计划》对“一带一路”建设的启示
□张建荣
(兰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以“国际共同发展中国”为核心思想的《实业计划》,是孙中山为我们描绘的一幅布局整体、匠心独具的近代中国赶超西方、实现自强的宏伟蓝图,具有十分深刻的历史意义和时代价值。当前,“一带一路”倡议面临着消除域内外国家合作开发的疑虑与猜忌,化解倡议实施所带来的各种风险和挑战等现实问题,需要从倡议机遇掌控、目标原则确立、手段方式运用以及实施路径选择等方面,积极借鉴《实业计划》的文本与实践所提供的正反两个方面的经验和教训,从而为最终实现整个沿线国家的和平发展、互利共赢提供强大的精神动力和正确的价值指引。
孙中山实业计划;前瞻思考;一带一路倡议
《实业计划》作为孙中山发展中国经济,改善民生最重要的战略,以其开放的国际视野和极具预见性的前瞻思维,系统地提出了运用西方先进技术和资本发展中国经济,实现互利共赢的战略思想,为我们留下了一笔丰富而宝贵的精神遗产。在中国改革开放进入新的历史时期的今天,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启动和深入,我们仍然需要以《实业计划》及其核心的“国际共同发展中国”之思想作为借鉴,从而为深化新型国际经济技术合作,开创全方位改革开放的新格局,提供一定的历史经验和现实启迪。
《实业计划》最初用英文写就,英文原名为“The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of China”。1918 年部分内容单独发表时,在《孙文学记》附载中的译名为《国际共同发展中国实业计划书——补助世界战后整顿实业之方法》,后被编为《建国方略之二:物质建设》而成为孙中山关于经济建设思想的代表作。全书“除因人才问题不属于‘实业’而未专列外,则把地、物、货三者分解为包罗33个部门、141个方面又24个点的六大 ‘计划’来加以论证。”[1]在具体的计划中,孙中山从交通开发、商港开辟、新都市建设、水利发展、钢铁及水泥工业建设、矿业发展、农业发展、北部及中部植树造林、东三省及边疆移民等方面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和规划,不仅勾勒出一副目标明确、重点突出、匠心独具的经济社会建设蓝图,而且也显现出他对于解决劳苦大众生存大计根本问题的理想追求和深刻思考。
分析《实业计划》的主要构想和具体策略,不难看出,孙中山“国际共同发展中国”的经济建设思想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显著特征:
1.1 全面谋划,整体布局
在孙中山看来,积贫积弱的中国与西方列强之间差距甚远,“中国今尚用手工为生产,未入工业革命之第一步,比之欧美已临其第二革命者有殊。”[2]95因此,“非振兴实业不能救贫。”[3]339而在如何发展中国实业,解决民生的问题上,孙中山则认为:“故于中国两种革命必须同时并举,既废手工采机器,又统一而国有之。”[2]95据此,他提出了涵盖交通、航运、城市、水利以及工业、农业、矿业和林业等方面的六大计划,系统全面地阐述了“一个以交通和基础设施为重点,内陆与海洋、内地与沿海、产业行业与区域经济共同全面协调发展的计划。”[4]14有学者指出:“上述目标如果能够实现,中国不仅可以实现工业化,而且将是一个产业结构大体合理、区域布局比较协调、大公司为国家所有的先进工业国,不仅与欧美发达国家的经济相比毫不逊色,而且由于能够避免垄断和贫富悬殊而更具优越性。”[5]26可见,孙中山是站在振兴整个中华民族的宏伟目标之上来整体谋划中国的工业化发展的。
1.2 前瞻思考,趋利避害
孙中山对于发展实业的思考,还带有明显的前瞻性。一方面,他对欧美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所存在的种种弊端洞若观火,指出资本主义的发展必然导致垄断的产生和战争的此起彼伏。而“如欲救其弊,只有将一切大公司组织归诸通国人民公有之一法。”[2]224由此,他提出“节制资本”,反对少数人垄断社会经济生产和物质财富。对于铁路、银行等具有垄断性质的实业,应由国家经营,实现个人企业与国营经济的两路并进,从而“以国家实业所获之利,归之国民所享,庶不致再蹈欧美今日之覆辙。”[6]135另一方面,在具体的实业发展过程中,孙中山亦具有前瞻性的思考。例如,他指出,“中国欲得近时文明,必须行动。”而行动又必须依靠汽车工业与道路交通的发展。要发展汽车工业,就必须有廉价的燃料加以保障,“否则人民不能用之”。据此,孙中山提出:“故于发展自动车工业之后,即须开发中国所有之煤油矿”[2]217,“如待至中国将来汽车盛行之时,煤汽(气)之需用或增至千倍。当此欧美各国煤油正在日渐减缩,由外国输入之煤油、煤气,断不足以供中国之需要,此所以在中国以开采油矿为必要之图也。”[2]220较之今天的中国来看,孙中山对于实业发展中能源开发与供应安全的预见和关注,仍然具有现实意义。
1.3 重点突破,次第展开
在孙中山的六大实业计划中,我们既可以看到全面系统的工业化发展构想,又能够看出其中并不是所有部门与建设计划等同视之、齐头并进的。在经济上赶超西方列强的过程中,孙中山将实业计划的战略重点主要放在了关系到国民经济命脉的基础性产业当中。其中,尤以交通航运、能源开发、工矿冶金以及农田水利为优先发展目标,而机器印刷、居室建筑以及制衣工业等则待基础工业与商贸发展之后次第设立。在孙中山看来,“矿业与农业,为工业上供给原料之主要源泉。矿业产原料以供机器,犹农业产食物以供人类。故机器者实为近代工业之树,而矿业者又为工业之根。如无矿业,则机器无从成立;如无机器,则近代工业之足以转移人类经济之状况者,亦无从发达。总而言之,矿业者为物质文明与经济进步之极大主因也。”[2]218可见,这种将农业与重工业、交通运输业等第一、二产业作为优先发展的战略构想,在孙中山这里就已经开始主次分明、重点突出地加以谋划和设计了。这不仅找到了建设近代中国工业体系的根本途径,而且也对整个国民经济的协调发展提供了辐射和带动的直接动力。在此基础上,轻工业及第三产业其他各部门则能在第一、二产业的带动下迅速创设并协调发展起来,从而为整个国民经济体系的建立提供有力的支撑。由此,孙中山指出:“果如世论所云‘一需要即以发生更新之需要,一利益即以增进较多之利益’,则此第一计划可视为其他更大发展中国计划之先导,后当继续论之。”[2]218
1.4 科学务实,操作性强
对于孙中山实业计划的可操作性,学术界则有不同的看法。有的学者指出,由于历史、国情的不同以及现实革命环境的制约,实业计划不具有可行性而启动艰难;有的学者则将实业计划的一些初步设想作为计划本身,认为实业计划过于庞大、根据过于玄虚而缺乏一定的现实基础,在实践上只能是过于理想的“一厢情愿”罢了。显然,这里是将实业计划的可行性与可操作性混为一谈了。须知,一部计划的可行性是在考察了其所处的历史环境与现实条件的基础上,实施并完成这部计划的可能性;而可操作性,则是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计划订立的逻辑、实践工作的展开顺序等能否真正指导实践,进而依此计划达成实践的目的。据此,笔者认为,孙中山的实业计划恰恰是一部科学务实、极富操作性的工作方案。今日中国的铁路、港口以及众多工矿企业的选址与开发,仍能够证明孙中山在实业计划中所做的各种设计和规划,是极具战略家的眼光和实业家的务实精神的。其对于发展中国近代工业和国民经济的方针政策,是做过仔细的调查研究和缜密思考的科学战略,在今天仍然具有指导改革开放实践的操作性意义。只不过,正像孙中山本人所一再指出的那样:“此书为实业计划之大方针,为国家经济之大政策而已。至其实施之细密计划,必当再经一度专门名家之调查,科学实验之审定,乃可从事。故所举之计划,当有种种之变更改良,读者幸勿以此书为一成不易之论,庶乎可。 ”[2]93
当然,孙中山《实业计划》中也仍然存在着一些历史的局限和设计的欠缺之处,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对于国际资本的仰赖程度过高,缺乏国内政治、经济和社会条件加以实行;其二,忽视了经济社会发展的长期性,急于速成。辛亥革命以后,中国社会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性质并没有得到根本改变。袁世凯窃取革命果实,北洋军阀混战不休,民生凋敝,罢工不断。加之孙中山在与英美等国具体接触的过程中因主权、关税等问题屡屡冲突,这使得“直至孙中山逝世,英国这个当时对华投资最多的国家,始终没能按照孙中山的设想,真正协助中国进行现代化建设。”[7]164孙中山希望依靠西方列强帮助中国和平发展经济的设想,虽然体现了他发展民生、救国民于水火的迫切心情和美好愿望,但却忽视了经济建设的长期性和艰巨性,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只能归于失败而淡出人们的视野。
2015年3月,随着《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的正式发布,“一带一路”建设已经从领导人的倡议落实为中国国家级的顶层设计,成为今后一段时期对外开放与经贸合作的行动纲领。这项倡议的提出,是中国在全球经济复苏乏力、国内经济增长步入新常态,外部发展环境趋紧、地缘政治错综复杂的新形势下,主动“寻求对外开放新格局、经济外交新突破、地区合作新模式、全球治理改革新尝试的重大战略举措”,[8]60其实质仍然是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如何发展中国的问题。有鉴于此,在实施“一带一路”倡议的过程中,如何协调好国际、国内各方面的利益和诉求,如何有效化解沿线及域外国家对此项倡议的疑虑和猜忌等问题,我们可以借鉴孙中山在《实业计划》中所提出的基本战略构想和原则,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领会和解读文本本身所蕴含的哲理与思想,从而达到妥善规避风险和挑战,实现合作共赢的目标。
考察孙中山《实业计划》的战略构想和具体设计,对于“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启示和借鉴:
2.1 从倡议实施的背景来看,要立足国情、抢抓机遇
孙中山在实业计划中多次提到要抢抓机遇,认为“欧战甫毕”、欧美各国战时工业及消费需要寻找新的市场之时,正是借助外国资本发展中国实业的良机。他指出:“今夫一日六千万,则一年二百一十九万万也,贸易如是其巨,以战争而起者,乃忽以和平而止。试问欧美与此世界中,将向何处觅销场,以消纳战争时储节所赢之如许物产乎? ”[2]94而“所幸中国天然财源极富,如能有相当开发,则可成为世界中之无尽藏之市场;即使不能全消费此一年二百九十万万之战争剩余,亦必能消费其大半无疑。”[2]95因此,“发展中国工业, 不论如何,必须进行。”在孙中山看来,美国、日本等国,之所以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成为列强之一,其正是抓住了工业革命的历史机遇奋力发展所致。其后,他又进一步强调:虽然中国发展工业起步较晚,但却能够利用欧美经验形成后发优势,可以在较短的时期内改善国计民生,迎头赶上欧美列强。他认为“此四万万人之中国一旦发达工商,以经济的眼光视之,何啻新辟一世界!”[2]96-97由此观之,在今天的国际竞争中,哪个国家能够把握世界潮流抢抓机遇,哪个国家能够立足自身国情率先实现转型,哪个国家就能够在未来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我们必须紧紧抓住当前世界政治经济格局深度调整的有利时机,以战略家的眼光和胸怀进一步深化改革、科学发展,利用“一带一路”沿线各国人民希望共同发展、实现合作共赢的热切愿望,抢抓机遇、主动作为,从而使中国在未来以综合国力为核心的国际竞争中赢得有利的地位和良好的发展契机。
2.2 从倡议实施的原则来看,要注重实效、尊重主权
孙中山在“第一计划”中曾订立了四条国家发展实业的基本原则,并贯穿在整部实业计划的始终。即:“(一)必选最有利之途以吸外资。(二)必应国民之所最需要。(三)必期抵抗之至少。(四)必择地位之适宜。”[2]98从这四条原则来看,注重实效是其最鲜明的特点。在整个实业开发计划中,不论是港口、铁路、公路的修造,还是工厂、矿山以及移民开发的选址等,孙中山都秉持着这四条原则加以规划,不仅因地制宜,节约了开发建设的人力、物力成本,也使实业开发的风险得以有效规避。同时,孙中山还非常重视实业开发中的主权问题,认为如果不能“主权在我”,则可能会重蹈往日盛宣怀铁路建设的覆辙,成为帝国主义列强掠夺中国的工具。今天,当我们再次开发“一带一路”这两条经济大动脉时,我们也必须因地制宜地选取最佳路径加以开发,有效地协调沿线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诉求,通盘考虑这一战略对中国和沿线国家所带来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实效。同时,必须在尊重参与各国主权的基础上,以实际的利益互惠和共赢合作设法获得所在国人民的“共同信仰”,使其能够真正热心匡助此举,从而使这项倡议落到实处,产生明显的经济和社会效益。如不然,其必会受到沿线国家与人民的疑虑和抵制,这一倡议则也就只能成为“一厢情愿”的宏观构想罢了。
2.3 从倡议实施的手段方式来看,要政府主导,并政府与企业“两路共进”
孙中山认为,中国实业之开发应当分个人企业与国家经营两路进行,“凡夫事物之可以委诸个人,或其较国家经营为适宜者,应任个人为之,由国家奖励而以法律保护之。……至其不能委诸个人及有独占性质者,应由国家经营之。”[2]97个人企业的发展在孙中山的实业计划中并未具体论及多少,他将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了国家经营之事业。那么,其为何会如此看重国家开发之事业呢?主要原因似乎有二:其一,以当时中国发展工商业的现实基础来看,个体工商业的发展并不足以使整个国家迅速改变面貌,而他要引进的国际资本规模宏大,且主要是以重工业为主。这就必须由政府出面建立统一的经济组织,“令其计划有统系,用物有准度,以免浪费,以便作工。”[2]97其二,孙中山也看到了个人企业虽然能够活跃经济,但却常常不顾人道而相互倾轧。因此,为了让经济发展的成就使全体国民共享,只有将一切大公司归诸通国人民公有之一法。“如此,人民将一律享受近代文明之乐矣。”[2]225“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同样也需要政府与企业的“两路并进”。尤其是在倡议实施初期,关于此项倡议的意图说明、经贸合作的基本原则以及相关的制度保障等,都需要政府作为“总代理人”出面与各国加以协调和谈判。同时,一些大型项目、重点工程由于投资回报率、政治社会风险等因素,也需要政府或国有大型企业参与开发和保障。在此基础之上,个人企业则能够充当整个倡议实施的最活跃因素,利用民间商贸往来的便利条件推动国家战略向更深的层次发展。因此,孙中山“两路并进”、政府主导的发展策略,仍然可以是我们加以借鉴的有效手段。
2.4 从倡议实施的过程来看,要由局部到整体,最终构建世界市场
从宏观的战略构想来看,孙中山力图使中国的实业发展成为整个世界工业体系当中的一员,并希望以此来逐步赶超西方而实现自强。但在具体的战略规划中,孙中山又是以从局部到全国、再到整个世界市场的思路来谋划的。例如,在对铁路、公路、港口的设计当中,孙中山都是先从满足中国一个局部区域的经济发展,再到融入整个国家发展的蓝图之中来展开的;港口航运的规划,不仅要满足内水运输的需要,还要有成为未来世界良港码头的布局;铁路线路的设计,在国内整体运行系统的基础之上,甚至还预留了未来与中亚、南亚等国铁路衔接的窗口。这种由局部到整体的发展思路,同样也适用于“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在过去的30多年间,我们通过经济特区、沿海沿江城市、西部大开发、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等方式,实现了以点带面、先区域后整体的发展,国内经济社会发展成效显著。在未来的发展进程中,我们也应当积极地“走出去”,利用国内先进的技术和庞大的产能优势,在“一带一路”沿线寻找合作基础良好、发展前景广阔的国家或地区,率先开展经济贸易等方面的合作开发,进而以局部发展的良好实例,消除沿线国家和人民的顾虑,为最终实现整个沿线国家的共建共享和共赢提供有力的“桥头堡”和“根据地”。
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忘记孙中山实业计划所存在的历史局限和所遭遇的失败,对于今天“一带一路”建设所具有的借鉴意义:其一,孙中山实业计划之所以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外国列强的资金和技术援助上,而忽视了列强“开发”中国的意愿。从实际来看,那些他寄予厚望的政府和财团们,大多只是表面上对孙中山的构想赞赏有加,但并未给予多少实质性的协助举措。最终,实业计划只能陷于失败。因此,“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不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必须要在充分认识沿线国家政治经济环境的基础上,努力与沿线各国达成共识,不断提升各国参与建设的积极性和主动性,避免由个别国家或组织 “包办”所带来的反感和猜疑,从而将“一带一路”作为“国际共同事业”加以建设和开发。有学者指出:“应当回过头来更深入地理解‘一带一路’既是中国的事业,也是广泛的国际共同事业。要真正认真地向‘一带一路’沿途国家探寻它们各自真正需要什么,而不能主要由中国界定它们需要什么。”[9]152如此,我们才能大大消减外部阻力和风险,实现这一倡议的真正成功。其二,倡议推进的速度“宜缓不宜急”“欲速则不达”。虽然抢抓机遇、加快实现中国对外开放的转型与升级是我们实施此项倡议的根本目标,但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却不能急于求成。我们不仅要对“中国的知识限度、影响力限度和战略策略的精明限度有清醒的认识”,[9]152而且也要充分考虑各国自身的合作意愿与国际环境。须知,沿线各国正是世界政治经济军事角力的主要 “舞台”,其地缘政治的特殊性和敏感性,需要我们仔细地区分和平衡各个国家在“一带一路”建设过程中的利益诉求和作用发挥,妥善处理好区域大国间的竞争和博弈。而这些,都不是一朝一日,通过一两次谈判就能够得以根本解决的。因此,必须要对“一带一路”倡议的长期性和艰巨性抱有清醒的认识,要以极大的耐心、审慎的态度做好各项推进工作,从而避免急于求成所带来的冲突和对抗。
纵观孙中山《实业计划》与“一带一路”倡议的异同,虽然二者对于“国际共同发展中国”的战略建构维度与实践理路大不相同,但却有着相同的目标指向与价值旨归,即:通过利用国际经济贸易的交流与合作,谋求民族的繁荣富强与和平发展,进而将自身纳入整个世界工业体系的同时,实现与其他民族国家的平等相处与互利共赢。这在孙中山看来是实现其 “大同世界”理想的必由之路,而在今天的时空场域,则又使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带有了世界主义的价值情怀。因此,和平发展、互利共赢不仅作为中华民族实现自身独立、富强、文明的精神特质而一以贯之地蕴含于《实业计划》与“一带一路”倡议之中,而且也是当代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大国所应当秉持的发展理念。唯其如此,我们才能在推进“一带一路”倡议的过程中求同存异,有效化解各方面的风险和挑战,最终实现“打造政治互信、经济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和责任共同体”[10]的倡议发展目标,推动形成中国与世界“更大范围、更高水平、更深层次的大开放、大交流、大融合”[10]的倡议发展格局。
3.1 和平发展
当前,“一带一路”倡议实施所面临的最大风险,莫过于域内外国家对于此项倡议的疑虑和猜忌。一些西方学者将“一带一路”倡议称之为中国的“马歇尔计划”或“新殖民主义”,认为中国在加速经济扩张的过程中,必然会打破以欧美为主导的国际政治经济原有格局,从而对中国与日俱增的国际影响抱以极大的敌意。另一方面,“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特殊的地缘政治形势,使得以恐怖主义为首的“三股势力”和跨国走私犯罪等安全风险极为敏感,增加了沿线国家参与共建的顾虑。有学者甚至指出:“实施‘一带一路’的地缘政治影响或许将考验中国外交政策所有层面的能力;而且如果中国的行动超越其投资的基本保护范围,成为更大的地缘政治范围的行动,对中国要称霸世界的猜疑就会增加。”[11]141可见,实现怎样的发展,解决问题的根本动机何在,恰恰是我们衡量一项发展倡议的关键所在。“一带一路”倡议实施首先需要回应的,也正在于中国将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解决发展中所存在的各种利益诉求与矛盾冲突,最终实现怎样的发展和进步。这之中,通过平等、自主的双边及多边协商谈判方式,在实现域内国家经济贸易的平等往来与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基础上,继而消弭各国人民的担忧和疑虑,需要我们以和平发展的理念来加以推行。“如果中国强盛起来也要去灭人国家,也要学列强的帝国主义,走相同的路,便是蹈他们的覆辙。所以,我们要先决定一种政策,要济弱扶倾,才是尽我们民族的天职。”[2]388这种用中华民族固有的“道德和平”做基础去成一个大同之治的做法,“便是我们四万万人的大责任。”[2]388如果我们承担不了这个和平发展、济弱扶倾的责任,“那么中国强盛了,对于世界便有大害,没有大利。”[2]388因此,和平发展已成为今天“一带一路”倡议的首要旨归。
3.2 互助合作
在《实业计划》中,孙中山对西方列强帮助中国发展实业的认识并不仅仅是单向度的倡导和游说。在他看来,“国际共同发展中国”虽然得到较大益处的是中国,但中国的发展也能够帮助西方列强尽快解决战时工业产能过剩、经济陷入恐慌的危机。而且,“中国问题苟一日不加和平解决,则另一世界战争不名免除,且其战区之广袤与战斗之惨烈,实非甫寝之前役所可比拟。”[2]91所以,利用欧美战时宏大规模之机器和资本,开发中国富庶的经济资源和广阔的市场,就成为一种合作互助、互利共赢的发展模式。这种模式需要各国政府“共同行动,统一政策,组成一国际团”,也需要“设法得中国人民之信仰,使其热心匡助此举”,[2]97还需要召开正式会议,订立书面契约而加以制度保障。如此,各国政府及民众才能真心实意地投入到互助开发的计划当中。
这种参与各国互助合作与共同开发的模式,同样也适用于“一带一路”倡议实施的过程。这不仅是由于沿线国家在生产技术与资金设备等方面需要中国的广泛投资与组织建设,而且也是由于中国政府和企业在跨国投资与贸易中经验不足,制度建设和法制保障等还需不断完善的实际情况所决定的。因此,为了更加有效地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必须积极寻找双方利益的最佳契合点,凝聚沿线国家和人民最大的发展共识,通过合作开发的模式,与沿线国家政府及企业签订协议,建立不同层次和规模的境外经济贸易合作示范区。通过集合中方强大的资金技术和产能优势,发挥沿线国家资源与市场需求的潜力,统一规划、规范管理,从而切实为所在国的基础设施建设和经济社会的发展作出实质性贡献,亦对中国经济与沿线国家的互联互通和转型升级提供新的动力和契机。
3.3 共赢共享
在以往欧美列强发展的过程中,发达国家往往藉帮助欠发达国家发展经济社会之名,行剥削掠夺之实,造成了“欧美各国,善果被富人享尽,贫民反食恶果,总由少数人把持文明幸福,故成此不平等世界。”[12]327-328因此,孙中山认为:“我们要实行民生主义,还要注重分配问题。我们所注重的分配方法,目标不是在赚钱,是要供给大家公众来使用。”[2]519他认为,中国彼时的情况与印度相同,都是在自身粮食生产本已不足的情况下,还要每年向欧美列强输送大量食物,造成了自身的饥荒。而产生这一问题的根源,恰恰在于欧美列强通过资本和武力对于弱小国家的压迫。由此,他提出:“民生主义与资本主义根本上不同的地方,就是资本主义是以赚钱为目的,民生主义是以养民为目的。”而“我们的民生主义,目的是在打破资本制度。”[2]519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国家应当担负起保障人民衣食住行的责任,“不但是要把这四种需要弄到很便宜,并且要全国的人民都能够享受。”[2]520至于偿还外国债务的问题,也必须兼顾国内需要与盈利积累,等到有了盈余之后,才能够将盈余运送到国外。
孙中山对于发展实业所产生利益分配问题的充分关注,昭示着我们在实施“一带一路”倡议的过程中,必须密切关注相关主体的利益诉求和发展意愿,审慎尊重各国政府和人民自身的道路选择与倡议规划对接,在发展成果的分配上要实现同沿线国家和人民之间的共赢共享。这一方面,需要对贸易投资、项目建设的资金回报周期、利益分成比例等要有长期性规划和制度性保障。在平等协商的基础上,搁置争议,淡化因争取主导权所产生的分歧和摩擦;另一方面,也需要将目光转移到沿线国家社会、文化、教育、医疗等“软性基础设施”建设的协调推进上来。对于因“一带一路”开发所引起的自然生态保护、对外援助、减贫脱贫、以及文化交流与人才培养等问题,需要我们本着诚信负责的态度肩负起中国的道义责任和义务,坚持树立域内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共同体意识,最终激励各国政府和人民以“主人翁”的心态和地位积极参与到“一带一路”倡议的共赢、共享和共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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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梅瑞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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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省社科规划项目(YB014);兰州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16LZUJBWZY023);兰州大学全国重点马克思主义学院建设项目资助。
张建荣(1978-),男,山西新绛人,法学博士,兰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