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点
(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
文本性的盛宴:美国汉学现当代文学研究的亮点和拐点
李 点
(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
美国汉学界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关注始于夏志清的《中国现代小说史》,尔后经李欧梵、Julia Lin(林明晖)诸人的努力而成为“合法”的但仍然是零星学者辛勤耕耘的学术领域。自八十年代开始,美国的现当代中国文学研究发展迅速,逐渐成为汉学中的“显学”之一。新一代学者受益于理论的爆炸和拓展的文本,贡献了许多引人注目的亮点和拐点。
美国汉学;现实主义;后殖民主义理论;女性主义批评;文化翻译
夏志清教授于1961年出版的英文专著《中国现代小说史》(A History of Modern Chinese Fiction)是一次历史性的事件,尤其是对美国的中国二十世纪文学研究而言,尽管它的影响多年后才表现出来。夏志清逝世之后,汉学家李欧梵纪念他时说,“夏志清的书至今已是公认的经典之作。它真正开辟了一个新领域,为美国作同类研究的后学者扫除障碍。我们全都受益于夏志清。”[1]这也是客观公正的评价。夏志清之前,美国汉学对中国文学的关注集中在古典文学,而对现代中国的研究则以历史和社会研究为主流,哈佛大学的费正清教授即为其杰出的代表。动荡时代,学术研究受领于政治需要,美国汉学重时事而轻文学也是自然不过的事。
夏志清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兴趣也与当时的意识形态有关。他1947年赴美,1951年在耶鲁大学取得博士学位,论文写的是18世纪英国文学。据他自述,毕业之后觉得前途迷茫,因为一个学英文的中国人想在当时的美国大学英文系谋得一份教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经朋友介绍,夏志清在美国国防部找到一份临时工作,任务是为朝鲜战争中的美军士兵编写一本介绍中国文化的小册子。美国军方一向重视全方位研究敌对国,包括文化与文学的“软”内容,现在一些主要大学的“中国研究中心”(或称“东亚研究中心”)成立之时都受益于军方的“种子资金”。于是小册子编完,一位新的汉学家便诞生了。以后几年,夏志清一边在纽约州立学院教英文,一边撰写《中国现代小说史》,并获得洛克菲勒基金会的赞助。书出版的当年,他便转到汉学重镇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讲授中国文学,直至1991年退休。
夏志清的成名作文笔优美,思路独特,对20世纪上半期的中国小说创作作出了全景式的梳理和描述,同时对大陆正统文学史家所忽视的一些作家作出了独具一格的评价,如张爱玲、钱钟书、沈从文等,而对鲁迅、巴金、茅盾等大批左翼作家则抨击大于赞赏。夏志清的这种“逆向思维”很明显带有冷战时代的意识形态痕迹,即捧大陆批评家打压的小说家而抑他们推崇的小说家。他号称进行“去政治化”的阅读和鉴赏,把文学回归文学。其实,他带入的是另一种“政治”,即传统的西方人文主义思想,认为文学的道义和价值是以形塑完美的、本体的个人为最终目的。已在美国学界渐成大势的新批评理论渗透于夏志清的字里行间,他对作品的语言和技巧分析有理有据,而对作品的历史和文化意义则少有陈述,偶尔嘲讽有加。他在本书附录的论文《现代中国的感时忧国的精神》非常敏锐地抓住了中国现代文学的精神实质,显示了大师的睿智,可是他又认为“感时忧国”(obsession with China)恰恰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内伤”,造成文学的“庸俗政治化”,影响了中国现代文学的总体水平。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夏志清作书的目的是为了介绍和张扬中国现代小说,而他的上述结论却又落入美国汉学界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偏见的窠臼。
夏志清播下的种子使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成为美国汉学的一门“合法”学问,一批来自中国台湾地区和中国香港地区青年学子壮大了研究这门学问的队伍,李欧梵便是其中杰出的一位。他1962年赴美,获哈佛大学博士学位,先后执教于芝加哥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哈佛大学等多所美国著名大学东亚系。李欧梵著述甚丰,尤以他1987年出版的成名作《铁屋中的呐喊:鲁迅研究》(Voices from the Iron House:A Study of Lu Xun)影响最大。因为鲁迅在中国的名声,鲁迅作品在英文世界早有翻译,零星的介绍与评价从鲁迅活着的时候开始就延续不断,如以研究明清小说而著名的哈佛大学教授韩南(Patrick Hanan)写过关于鲁迅小说技巧的文章,捷克汉学家米莲娜(Milena)曾有分析鲁迅短篇小说《药》的典范英文论文,而夏志清之兄夏济安和捷克汉学家普实克在左翼文学的框架下,对鲁迅作品的革命意义都有独特的阐述并颇有影响。李欧梵既对西方汉学前人的成果有扬有弃,又有与当时中国大陆鲁迅研究中通行的简单政治的图解风气论争的意味,重笔描述鲁迅真实的心路历程,凸显鲁迅创作中复杂的文本性,从而还原鲁迅作为文学家的形象。在李欧梵的笔下,丰满的鲁迅形象通过一系列的关键词来展开,如否定、怀疑、探索、创造、自我牺牲、矛盾、心灵与存在的痛苦。从鲁迅的生活(私人回忆和公共空间)到鲁迅的文本,李欧梵精心勾勒了几个充满悖论的主题,其中最为突出的是“独异个人”(loner)与“庸众”(crowd)的同构关系,以及其间所隐含的关于文化与社会改良的革命意义。鲁迅投身于新文学的事业,立即成为一个“独异个人”,面对“沉睡的”大众,鲁迅作为“先觉者”的心态经历了严酷的现实考验。这一心态转移到创作之中,便是鲁迅大量使用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以及“回乡”与“再遇”的故事结构。从“幻灯片”的故事,到“铁屋”的寓言,再到《狂人日记》、《阿Q正传》等作品,李欧梵以精准而又敏锐的细读揭示了鲁迅复杂悖论心态的发生、发展过程。在李欧梵看来,多元的鲁迅不仅催生了鲁迅创作中丰富的文本性,而且显示了构成文学现代性核心内容的具有高度自我反射意识的主体性。李欧梵的书把鲁迅拉下“神坛”,却预示美国汉学鲁迅研究乃至整个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春天的到来。
李欧梵的学术思路折射到耶鲁大学教授安敏成(Marston Anderson)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工作之中。他在1990年出版的专著《现实主义的限制:革命时代的中国小说》(The Limits of Realism:Chinese Fiction of the Revolutionary Period)突破传统文学研究的欣赏与评价的学术范式,以主题或问题为导引,以文本细读和理论印证为方法,全面阐释一个文学现象。从他的书名可以看出,对于现实主义这个统领中国新文学的中心词语,他的重点不是对其进行历史性的描述与评价,而在于揭示其作为文学理论的局限和实现于创作实践中的矛盾。新文学中现实主义的理念,在安敏成看来,不光是对传统中国小说美学的偏离,也是对西方现实主义理论的变异,它的两个支撑点是中国知识分子自我意识的觉醒和把文学作为社会改良工具的普遍认同。现实主义要求作家成为独立而自为的文化批评者,同时把处于社会底层的众多的“他者”纳入自己的写作体系。可是,当各种高度意识形态化的学说和主义介入文学活动之中后,作家对现实主义内在的个人主义意识以及对“他者”的肤浅同情都产生怀疑和不定。这种怀疑和不定心态的表露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代表性的左翼作家如鲁迅、叶绍钧、茅盾、张天翼那里几乎无所不在。所以,安敏成认为,现实主义应该理解为“限制的话语”,因为它丰富了新文学的文本性,而对新文学自我承担的社会革命重任却贡献甚微。鲁迅把现实主义定义为“多讲别人”,初看是句戏言,背后却是对新文学社区内的各种社会关系的考虑,比如说作者和作为“他者”的人物和读者之间的关系。依此,安敏成提出一系列问题:“如果说作者对人物对象的关系是一种人文主义的关怀,那么它是对被压迫者的同情,是对权威人士的警告,还是对下层阶级自主自立的教训?现实主义作家对‘个人’的怀疑,是谦逊的表现,还是傲慢的掩饰?这也就是说,现实主义作家为‘他者’写作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帮助‘他者’,还是为了用标示和定义的方式而永远地拉开与‘他者’的距离?”[2]安敏成应该算是首个把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置于西方当代文论视角的美国汉学家,他以“为他者写作”的棱镜来考究革命文学,彰显了革命文学多姿多彩的文本性,同时也纠正了夏志清所代表的汉学界对左翼作家的偏见和误解,拓展了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空间。
在安敏成的专著出版之际,一场关于中国当代文学的争议开始展开,其参与者人数之多、论点之尖锐在美国汉学界实为罕见。争议的起因是以研究唐诗而闻名的汉学家宇文所安(Steven Owen)在美国著名文化、政治刊物《新共和》(The New Republic)上发表的一篇长文,题为《什么是世界诗歌?》(What is World Poetry?)这篇文章本是宇文所安受邀为当代诗人北岛的诗歌的英文新译本《八月的梦游者》(译者为英国汉学家傅博妮[Bonnie S.McDougall])写的书评。宇文所安认为北岛诗歌语言上有不少闪光之处,但其诗意的情绪宣泄犹如自己小学三年级时就已读过的伤感诗歌,这是因为北岛所写的是一种没有中国特色的“世界诗歌”,是对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的拙劣模仿,所以毫无新意。宇文所安写道:“[北岛]这些诗歌绝大多数可以自动翻译。它们完全可以是译自某一位斯洛维亚诗人,或是某一位爱沙尼亚诗人,或是某一位菲律宾诗人。《八月的梦游者》是一种可以旅行的诗歌。”[3]
宇文所安的批评可谓严厉,汉学界对他的回击则更为迅猛。周蕾(Rey Chow)直接指责宇文所安的批评立场是东方主义的幽灵再现,甚至说是种族主义的傲慢也不过分。她写道:“宇文所安对‘世界诗歌’的鄙视起源于他自己的迷失以及他作为知识分子的身份焦虑。焦虑的原因是因为他为之贡献一生的研究对象——过去的中国——正在他的眼前消失,使他成为被抛弃的主体。”[4]现当代诗歌学者奚密(Michelle Yeh)对宇文所安的武断同样不满,可是她回应的语气比起周蕾却委婉一些。她认为,宇文所安不了解中国现代史,对新文学的历史语境更是所知甚少,把西方这个符号从中国现代文学的实践中剥离方式非常简单粗暴,反映了一位传统汉学家的“中国幻想”。同时,他也是一位先入为主的读者,奉中国古典诗歌为准绳,否定北岛的个人经验及其他诗中存在的大量中国元素,包括简练的语言,省略的句法,叠加的意象和充满悖论的诗意。其他争议的参与者也对宇文所安的观点从各方面展开批评,使宇文所安一时成为孤家寡人,和者甚少。这场没有结论的争议显示了美国汉学界学者更新换代的迹象,也促使了在当代西方文论的冲击下中国文学研究学术价值与立场方法的加速变迁。因为宇文所安的名声,中国现当代诗歌进入了其他美国学者的视野,客观上促进了汉学和其他美国人文学科的交叉和交流。比如著名的比较文学学者大卫·达姆罗什(David Damrosch)在西方比较文学危机的背景之下提倡新的世界文学的概念,从根本上颠覆了宇文所安把世界诗歌看成是以西方为中心的同质化的文本的看法,认为世界文学既有全球的视角,又有民族与国别文学的内容;它不是寻求对“他者”的距离,而是拥抱对差异的体验,把差异当作自我的互构性元素。世界文学也不是所有文本的总和,而是文本流通和阅读的产物,翻译则是重要的促成部分。在阐述他的去西方中心化之后的世界文学新理论的时候,达姆罗什多次提到了关于北岛诗歌的争议,并细读北岛的不同英译版本,反驳宇文所安的意见,说得有理有据,[5]扩大了北岛诗歌乃至中国当代文学在英语世界的影响。
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留学热持续不断地把大批中国青年学子送到美国。他们身怀大志,勤奋努力,很多人学成之后成为美国学术界和科学界的栋梁之材。虽然专攻人文学科的学生在全体留学生中的比例很低,但也有不少挟中美文化与语言优势的青年学子成长迅速,从90年代中期开始渐成大势,刘禾(Lydia H.Liu)便是汉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领域的佼佼者之一。
1995年刘禾教授出版了她的成名之作《跨语际实践》(Translingual Practice:Literature,National Culture,and Translated Modernity——China,1900—1937),以深厚的理论功力和独到的分析视角而跻身于汉学研究的前沿。这部得奖的专著内容丰富,以文学的现代性为主题,从翻译实践、经典构造、民族文学、国家话语和女性写作等各方面讨论早期新文学在中西文化的交叉空间发生与发展的历史轨迹。书中一个饶有兴趣也是后来引起争议的话题是关于国民性话语的起源。我们知道鲁迅曾在《呐喊》的序言中总结性地描述了中国国民的诸多“劣根性”,如冷漠、缺乏同情心、爱面子、讲调和、爱说谎等等,这些“劣根性”风行一时,不光是鲁迅自己弃医从文,以文学创作作为社会改良工具的动力,也是早期新文学的道德基础之一。刘禾把鲁迅思想的源头追踪到美国传教士阿瑟·史密斯于1896年在日本出版的小册子《中国人的气质》,其中作者对中国人的道德品质有不少反面,甚至是侮辱性地描写,意在突出中国人是等待着上帝来拯救的可怜的臣民。把鲁迅和一个史上无名的传教士扯在一起,刘禾并不只是在梳理历史的细枝末节,而是要质疑国民性批评的学术合法性,所以自然地受到一些学者尤其是国内学者的批评。其实,刘禾用后殖民主义理论来审视中国的现代性话语有她独到的一面,但不管鲁迅是否真正受到阿瑟·史密斯的影响,鲁迅也不是萨义德所说的“东方主义者”,因为他是在模拟,而不是模仿,即用借来的镜子来映照自己和中国,来达到文化重塑的目的。他的思想的革命意义和真实性同样毋庸置疑。
在我看来,刘禾书中的亮点在于讨论作家萧红的章节。受西方女性主义批评的催发,美国汉学界对中国女性文学的关注亦早已开始,前有梅仪慈教授(Yi-tsi Mei Feuerwerker)于1982年出版的研究丁玲的专著《丁玲的小说》(Ding Ling’s Fiction:Ideology and Narrative in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后有1994年出版的由白露教授(Tani E.Barlow)主编的论文集《现代中国的性别政治——写作与女性主义》(Gender Politics in Modern China:Writing and Feminism),而刘禾的萧红研究则以论争式的笔锋把女性文学研究推向了新的高度。萧红不是常规意义上被埋没的女作家,所以刘禾阅读萧红的重点不在于“发现”萧红,而在于颠覆我们已习惯的萧红阅读以及这个阅读所产生的萧红作为抗战作家的公共形象。刘禾认为,从萧红进入文坛那一日开始,男性批评家就把她纳入民族文学的框系之中,大力渲染她的作品中的苦难农村和抗战主题,而对她的寓意深刻的女性叙事却视而不见。比如萧红名作《生死场》中两个中心人物王婆和金枝的命运变换。王婆一生贫苦,嫁过三个丈夫,孩子一个个死去,绝望之中曾企图自杀,日本鬼子的到来唤醒了她的民族意识,最后成为一名抗战游击队员。金枝也是个命苦的女人,遭受丈夫的打骂,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后来受生活所逼在哈尔滨做了妓女。可是当别人劝说她回村抗日时,金枝拒绝听从,并发出惊天动地之言:“我恨日本人,也恨中国人。”在刘禾看来,金枝的这句与世不合的“错误”言论代表了一种本真的女性意识,它来自女性痛苦的身体经验,代表了女性文学和民族文学的张力乃至对抗。在很大程度上,金枝也是萧红本人的映像,所以萧红一直是民族国家话语既认可又排斥的“另类”作家。[6](P199-211)刘禾如此精辟的论述堪称典范,为后来学者“再读”女性文学文本以及重写文学史的努力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周蕾教授(Rey Chow)是另一位成就卓越的华裔汉学家。她来自香港,先后在明尼苏达大学、布朗大学任教,目前是杜克大学的讲席教授。周蕾理论娴熟,文风锐利,敢于言说,在现代中国文学、当代女性主义理论、中国电影、后殖民理论和文化研究等领域都有著作问世,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2010年出版了《周蕾文选》(The Rey Chow Reader),这是当今学者难得的礼遇。以学科交叉影响的程度而言,周蕾的名声超越汉学,是真正的世界性的学者。
周蕾1995年出版的研究中国当代电影的专著《原初的激情——视觉、性欲、民族志与中国当代电影》(Primitive Passions:Visuality,Sexuality,Ethnography,and Contemporary Chinese Cinema)是她早期专注于汉学研究的代表作。这本书把当时风行于西方世界的第五代导演的作品作为考察对象,以电影的视觉性为切入点,通过对电影文本细致入微的分析,解说一系列寓意丰富的主题,如社群、民族、本源、爱恋、革命、乡间、自然和性别。她认为,《老井》、《黄土地》、《孩子王》、《红高粱》、《菊豆》和《大红灯笼高高挂》这些代表了第五代导演最高成就的影片在总体上贡献了一部中国的“新民族志”,一部向世界描述中国的文化与历史轨迹的史诗。在这些影片精致而传统叙事的后面,并不是锁定自我的文化乡愁,而是面向未来的开放性的精神追求。在分析第五代导演的革命性的电影语言时,周蕾使用了后殖民主义理论中重要的“文化翻译”的概念,即文化之间的内容表述和视角转换。第五代导演在呈现中国故事时大量借用了西方的电影表现手法,可他们并不只是简单机械的重复,而是进行本土化的变异,制造崭新的美学效果。比如张艺谋在《菊豆》中对“男性凝视”(male gaze)理论的运用。菊豆在染坊的马棚洗澡,杨天青在木板墙上凿个洞偷看菊豆,银幕上是他的眼睛的特写。这种偷窥是西方电影中常见的镜头,也是电影美学的重要范畴,当代西方女性主义批评甚至把整个电影美学归纳于男性偷窥的欲望和体验。菊豆意识到杨天青在偷窥,她却转身把裸露的前胸展示给杨天青和观众,然而我们看到的是菊豆伤痕累累的身体和她含泪欲下的表情。周蕾写道,在这场偷窥和被偷窥的镜头交换中,我们体验的不是美感和欲望,而是同情和愤怒,是辉煌的主体性的呈现。[7](P65-70)从九十年代开始,美国汉学界对第五代导演的作品以及其之前、之后的中国电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研究者众多且成绩显著,作为首发者之一的周蕾功不可没。
以上对美国汉学现当代文学研究的描述是基于笔者个人的治学经验和粗浅印象,难免挂一漏万,不足为史。当然,有影响的学者还有很多,如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王德威、唐小兵、刘康、鲁晓鹏、张英进等,但这超出了本文的篇幅。一门学科的兴旺,需要时势的升托,更需要杰出学者的贡献。中国国运的变迁直接影响到海外汉学的兴衰,所以近年来由于中国国力的提升,美国的汉学一直在“加热”,而大批华裔学者的加入更为之锦上添花,使现当代文学研究成为其中的“显学”。可以预料,在美国宽松自由的学术环境里,这门“显学”必将继续开花结果。
[1] 文学批评家夏志清去世,曾慧眼识得张爱玲价值[N/OL].新浪网[2013-12-31].http://book.sina.com.cn/news/a/2013-12-31/0905586061.shtml?from=wap.
[2] Marston Anderson.The Limits of Realism:Chinese Fiction of the Revolutionary Period[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0:26.
[3] Steven Owen.What is World Poetry? [J]New Republic,1990(19):28-32.
[4] Rey Chow.Writing Diaspora:Tactics of Intervention in Contemporary Cultural Studies[M].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93:3.
[5] David Damrosch.World Literature,National Contexts[J]Modern Philology,2003(4):512-531.
[6] Lydia H Liu.Translingual Practice:Literature,National Culture,and Translated Modernity——China,1900-1937[M].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5:199-211.
[7] Rey Chow.Primitive Passions:Visuality,Sexuality,Ethnography,and Contemporary Chinese Cinema[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5.
A Feast of Textuality:Innovations and Pivots in Literary Studies of Contemporary American Sinology
LI Dian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Sichuan University,Chengdu 610064,China)
The study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in the United States starts with C.T.Hsia’s monographAHistoryofModernChineseFictionand continues through the efforts of scholars such as Leo Ou-fan Lee,Julia Lin,who have established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as a “legitimate” field of inquiry in American Sinology.Since the 1980s,the field has gone through periods of rapid growth during which a new generation of scholars,benefiting from the explosion of Theory and its expanded notion of textuality in particular,have made significant advances in the understanding of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ture writers and their works.
American Sinology;realism;post-colonial theory;feminist criticism;cultural translation
2017-04-20
李点(1962—),男,湖南常德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讲席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I206
A
1008—1763(2017)04—0113—05